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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风知道 寒雨连山 22916 字 27天前

第 21 章 承风

既然在润州休息几天,云挽就想顺便回去一趟,看看家里人。她和陆承风说了这件事,陆承风说行,把她送了回去。

车子停在离小区五十米的地方,云挽下了车。

陆承风望着她:“小心。”

云挽撑开伞,回过头看他:“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吧。”

陆承风轻抿唇:“嗯。”他视线游移一瞬,片刻后,恢复过来,低声说,“晚上住哪里。”

云挽有点奇怪他这么问,但还是说:“我先在家里住两天。”

他表情看着有些出神,收回视线。

倒也没说什么,叮嘱了句让她按时喝药,就别开眼开车走了。

楼道里黑漆漆的,这种老式的楼房年久失修,感应灯甚至都已经坏掉。这还是当年梁建忠,刚结婚时候买的婚房,买的时候,只用十万不到。

然而就这十万,梁建忠也是勉强凑出来。

云挽母亲婚后两三年,尚且还可以忍受这样普通的生活,到后来,愈发不满足。

她嫌弃梁建忠是个普通人,没法满足她对于爱情的幻想,她想要的那些极致浪漫,每一样都需要钱堆出来。

梁建忠做不到。

她很快婚内出轨,做了个沿海小老板的情妇,离开了。

在那之后,爷爷奶奶就来城里照顾两兄妹,原本老人家在乡下有个小房子,也不习惯在市区的生活,只是没办法,那时候云挽还太小了。

尽管她一直都听话,不吵不闹,可是毕竟还是孩子。

她很怕被丢下。

家里总需要有大人陪伴,才会安心。

云挽回到家,摸出钥匙开门。

家里用的还是那种老式防盗门,不像现在,指纹解锁那么便利。

钥匙插.进锁孔没转两圈,门从里面开了。

“哥?”

陆承风睨了她一眼,刚要撇开她的手,“我不认识……”

可话还没说完,后面十几个人就如潮水一般蜂拥而上。

方臻狰狞地看着陆承风,心底不甘心的火焰如浇油,越烧越烈。

“方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要是闹到警察那儿,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云挽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紧紧拽住陆承风的手臂,给陆承风使眼色。

陆承风的嘴紧抿薄唇,瞬间明白此刻他俩就如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无奈地举起手机,喊道:“我已经报警了。”

方才仅仅十几秒的时间,陆承风只是半道经过,哪有闲工夫报警呢?然而云挽这拖延时间的小把戏,却神奇地起了作用。

方臻明显有些怯意,他之前因为丢了面子,所以想狠狠教训一下云挽,但要是把警察招惹过来,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可眼下局面跑是不行的,硬着头皮,他也得把脸面保住。

“云挽,他就是你新勾搭上的男人?瞧这小白脸儿的样子,得费多少手段才勾引到手啊。”

云挽顿时火冒三丈,这人怎么满嘴胡言乱语,张嘴就造谣,真是又蠢又坏!

“姑奶奶今天跟你们拼了!”她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冲进人群,紧接着“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方臻的脸上。

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扯住云挽的头发,迫使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陆承风,你倒是见义勇为啊!”云挽好不容易挣脱了些许束缚,气喘吁吁地喊道。

陆承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但看到云挽那副不服输的模样,他的心动容了。

作为好学生骨子里那一点乖张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见他身形一动,长腿飞快扫出,一个虚晃,随后一个过肩摔,把为首的方臻摔得头晕眼花,直接“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弓着背痛苦地哀嚎着。

云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现在场景不对,她真的想拍手叫好了。

陆承风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眉梢眼角都带上了几分锋利的锋芒,不过他也并不恋战。

云挽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用口型示意:“快跑。”

说完,她伸手紧紧拉住陆承风的手,两个人在小巷里狂奔起来。从一个人慌乱的逃跑变成了两人结伴同行,女孩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不少,碎发在落日的余晖中轻盈的舞动。

陆承风脸上没什么喜悦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盯着云挽的侧脸,若有所思,像是在试图读懂这个突然闯进他世界里的女孩。

“给我站住!别跑!”后面的人一边喊着,一边抬脚追来,只是气势和战斗力都比刚刚弱了许多,说到底,不过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小混混罢了。

男孩凭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很快就跑到了云挽的前面,拽着她,一路狂奔,终于把那群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像是在为他们喝彩。

“陆承风?我没记错吧?”云挽累得精疲力竭,今日的运动量比她往常一个月的加起来还要多。“刚刚真的多亏有你了。”

陆承风记性向来不错,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在马场上两人那匆匆一面。

“小事。”穿着校服运动过后出了些汗,陆承风便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手臂上那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咱们可真是挺有缘分的呢!”云挽气息平稳了些,回想起刚刚他英勇无比的样子,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真看不出来呀,大学霸打架也有两把刷子。”

陆承风的唇角微微一抿,他似乎有些抗拒不太熟悉的人这样的亲近举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两人分开之后,云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她以前真的不喜欢这种类型好学生,感觉他们总是端着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和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觉得,如果是陆承风这种类型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也许是因为他那张帅气的脸,又或许是其他的一些什么。

云挽是个彻头彻尾的即时享乐主义者,她从来不会去顾虑未来,只要当下能让自己开心和满足,她觉得那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她就找来了钟凡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清楚,顺便还想再深入了解一下陆承风。

“他救了你?”钟凡天没想到自己的兄弟居然还有这么热心的时候。

大家严重的陆承风向来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情绪稳定得如同古井无波,让人难以捉摸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时情况紧急嘛。”

“你这外面到底欠了多少情债啊,还有麻烦都找上门来了。”钟凡天也是个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并没有特别担心云挽的安危,反而开口调侃起来。

云挽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嘴角微微上扬,:“都怪我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呗。”

钟凡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神突然朝着云挽身后飘去:“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承风放学时间稍晚一点,这时候才出来,刚走到近前就正好听到了女孩的最后一句话。

云挽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头一次觉得有些尴尬。

“好学生,为了感谢你救命之恩,请你吃饭呀?”云挽赶忙转移话题,眉眼弯弯地看着陆承风。

陆承风比她高出一个头,微微低头把云挽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摇摇头,语气生硬地说:“不用。”

云挽可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的人,她紧跟上陆承风的步伐:“那以后我们放学一起走吧?要是到时候那个人又找来可怎么办呢。”

她费尽心思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可没想到陆承风心硬嘴也硬,当即冷淡的拒绝。

云挽接连被拒绝了两次,嘴巴忍不住瘪了瘪,心里暗自嘀咕着难怪陆承风没什么朋友呢。

不过她可不管陆承风有没有答应,反正她想做就先做了再说!

就这样,云挽到A班来找陆承风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了。每天一放学,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

只要一看到陆承风的身影,她就会兴奋地跳起来招手示意,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如同暖阳一般,怎么也消散不去。

“好学生,你们班作业多不多呀?”

“是不是快开运动会了呢?你报了什么项目呀?”

“我今天可真够倒霉的,不小心把墨水打翻了,你瞧,手上的痕迹怎么洗都洗不掉。”

“……”

“陆承风,我想告诉你,我打算追你呢。你们这些好学生都那么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

云挽从梦中悠悠转醒,窗外晨曦微露,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轻柔地映在她的脸上,记忆如退潮的海水慢慢消散。

她的心没来由地感觉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高中啊,那是她青春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纯净、美好又无忧无虑。

云挽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安梦心理疗愈室近年来声名鹊起,在整个行业内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每天前来就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得到的好评如潮水般涌来。这其中,除了外界的营销推广起到了一定作用之外,更离不开心理医生们的高超实力。

尤其是他们那里的顶级心理师,也就是安梦幕后的老板,那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千金难见一面。

云挽到达疗愈室的时候,那里正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的时候,工作人员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径直上了三楼,这一整层都是她的私人疗愈间和办公室。

最近,工作室正在筹备省级的医学研讨峰会。他们将作为疗愈方面的代表在会上发言,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安梦”是云挽全身心投入的心血结晶,碰到这样的好机会,如果能够借此进一步打开知名度,要是再能拉到一些投资的话,那“安梦”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以前这种事情云挽是不怎么参与的,但是这次峰会上大佬云集,拟邀了众多各个领域的金主,比起往年来说,含金量高了可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盯着进度,一刻也不敢松懈。

下午,在会议室里开了整整三个小时的会,整理历年的数据,制作报告。等会议结束的时候,她只觉得口干舌燥。

“老板,有人给您送花啦!”新来的实习生满脸带笑地说道。云挽只感觉太阳穴一阵阵地跳得更厉害了。

走廊里放置着一束黑巴克玫瑰,那玫瑰有着天鹅绒般的质感。麻丝纸将其精心包裹着,几支生机蓬勃的星点木点缀其间,既透着浪漫又不失高雅格调。

没有留下贺卡,也没人打电话告知。云挽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陆承风的身影,可紧接着又想到,陆承风现在应该还沉醉在酒意之中尚未醒来呢。

难道,是楚远洲?

刚想到这儿,仿佛是要验证她的想法一般,楚远洲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收到花了吗?”

云挽有些疑惑他这么做的用意:“远洲,这花是……?”

花虽美,但也给云挽带来了些许困扰。

“方才路过花店,看到这束花,感觉它特别适合你。想到你应该在安梦,就把花送过去了。”

黑巴克的花朵饱满,绚烂地盛开着。它不像红玫瑰颜色单调,喑哑的色调中和了玫瑰的艳丽张扬,看起来既高贵又不失美的冲击力。

楚远洲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不是路过,而是亲自去挑选的,并且在第一眼看到这束花的时候就被它吸引住了。

云挽轻声道了句谢谢:“下次要是还有这种赏花的美事,记得提前告诉我呀。”

不然的话,这到底算惊喜还是惊吓,可真不好说呢。

“赏花的美事有了,晚上再赏脸一起吃个饭吧?”楚远洲回复道。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楚远洲派车来接云挽,云挽本以为又是那种商业应酬性质的聚会。等她到了包厢,看到里面只有楚远洲一个人时,不禁有些意外。

“怎么了?”楚远洲脸上带着温润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这儿的菜味道还不错,拉你来作陪一起尝尝,你不会介意吧?”

楚远洲如今的身份地位,每天都有人争相巴结讨好。不过就是一顿简单的饭而已,云挽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她是他对外公开宣称的情人,这一点两人心里心照不宣,不过那只是借口罢了。除去这层关系,楚远洲对于云挽来说,是财力雄厚的债主,是她最了解的病人,也是带压迫感的长辈角色。

*

晚上大概九点多,云挽洗漱完上床,正准备睡,睡之前,和陆承风发了几条消息。

聊得不多,就是问他在干嘛,什么时候睡觉。

陆承风聊天还是一如既往简洁,回的都不多,通常都是一两个字。

她也习惯了。

最开始还会觉得难受,现在,就好像一根刺始终扎在心里,久而久之,也不觉得疼了。

云挽裹紧被子,习惯性对着他聊天框发呆,屏幕亮着,她眼皮却愈来愈沉,直到下意识点了个头,觉得手指胡乱按到了什么。

她一愣,赶紧睁开眼。

她竟然把电话拨了过去。

云挽吓得睡意一下子就没有了,手忙脚乱想要挂断,可是又害怕,这样挂断会不会不太好。

她正手足无措,电话竟然接通,从那边低沉传来一声:“嗯?”

云挽眼睫都颤了颤,湿漉漉发着抖。

她没说话。

那边也没说话,两个人都诡异安静下来,听筒里,只有彼此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约莫半分钟,陆承风忽然说:“怎么不说话了。”

云挽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从没有睡前给他打电话的习惯,除非他打过来,否则她不敢拨过去的。

这还是头一次。

她不晓得怎么说。

只好抿抿唇:“我准备睡了。”

说完又紧张地闭上眼,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挺不识相的。

然而那边只是沉默了一下。

陆承风说:“知道。”

云挽睁开眼,微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说完就想到了什么。

她不傻,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好猜,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她才没往这方面想。

她猛地坐起身,趿拉着拖鞋,往前走了两步。

房间里只有盏小台灯,光调到最暗,是真的准备睡了。她有瞬间想把灯调亮,去看看。

可又担心是自己想错,她是不是太想他了,可能根本不是她猜的那样。

她正踌躇。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突然传来一声低低地,缓慢的呼吸:“你开下窗户?我想看你一眼。”

第 22 章 承风

六月的夜,外头下着凉丝丝的雨,云挽下了楼,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雨雾中,他披着外套,也站在雨雾里。

看到她从楼道里出来,他淡淡弯唇,一切都像是记忆中的样子。

只是这次,他指尖很干净,没有焚烟。

昏朦的路灯阴影快要将他吞没,云挽绕过水坑跑过去,他还是张开手臂接:“慢点。”

这回是真的要当心,她肚子里怀孩子了,四个多月,那时除夕雪天,只是为了提醒她路滑,这会儿他模样大概是真怕她摔着。

云挽语调溢满惊讶:“你怎么在这?”

她长发垂到身前,从他指尖穿过,缠绕,陆承风温柔地捻了捻:“晚上有点想你,开车正好经过这里,就想来看看你。”

“那你发消息和我说啊,万一我都睡了。”

他低笑:“本来就是临时起意,都没想让你下楼的,也没想真能看到你。”

她脸红红的:“哦。”

但是现在看到了。

迟怿的名字他是听过的,风纪不大,绯闻不少,谈过的对象,从网红到小明星,数不胜数。他们这样的家庭,都是玩到一定风纪,由家里安排,挑个门当户对的结婚。迟怿今风才二十五岁,离定下来还早得很。

“吃好了?”

陆承风再瞧一眼云挽。

面还剩了三分之一,云挽已胃口尽失,放下筷子,把草莓冰沙拿过来,猛吸了几口。

先前在地铁站碰见陆承风,再一同回校的好心情,此时已然荡然无存。

每支队伍五分钟时间,三分钟做项目介绍,两分钟接受提问。

陆承风微笑说:“好。”

云挽从包里翻出一小包湿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脸和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走吧,送你回学校。”手机上,下单的时候陆承风就已买了单。他起身,把外套递给云挽,仍旧拎起她的背包。

没想到这个问题,今晚竟意外的有了答案。

上场顺序抽签决定,云挽这一组在第八,中间位置,不必冒领头和压轴的风险,但倘若作品本身实力不足,很容易因评委组的审美疲劳而沦为炮灰。

他往脸上浇一捧水,习惯性地拿洗面奶按出些许。

越过门前那镌刻校名的石头,走进大门,云挽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坐在小阶梯教室靠走廊一侧前排的位置,徐诗蕊抱着笔记本电脑熟悉PPT,不时念叨:“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怕我一上台脑子就空了……”

闫明轩说:“不会的,相信你自己。”

这话鼓励效果实属一般,鸡血总不能凭空产生。

云挽看一看时间,离答辩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便问徐诗蕊:“要不要先演练一下?”

“……现在吗?”

云挽当机立断,把她手腕一捉,“来的时候看见旁边教室没人,我们到那边去。”

安排了彭非留在位上看东西,云挽、徐诗蕊和闫明轩一道去了隔壁教室。

怕徐诗蕊尴尬,云挽将教室前后门都虚掩上。

徐诗蕊把笔记本放在讲台的桌子上,面朝两人,深呼吸,微笑道:“各位评委老师下午好,我是来自序号08小组的徐诗蕊,我们的组员构成为……”

云挽边听,边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录,手机搁在一旁,设置了一个三分钟的倒计时。

徐诗蕊起初有几分磕巴,渐入佳境,越发流畅。

倒计时一分半时,靠窗而坐的云挽,余光瞧见一行穿正装的老师,正有说有笑地从走廊经过。有道身影十分熟悉,她怔了一下,立即转头看去。

果真是陆承风。他正与旁边的老师说话,没往教室里看,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装外套齐备的一身,格外显得神姿高彻。

电影总有那样的承头,意中人走近时,余下一切都成了虚焦。

短短两秒钟,她真有这样的感觉。

云挽收回目光,心脏犹自鼓噪。

还余30多秒,徐诗蕊结束汇报,立即问:“怎么样?”

云挽点头:“语速可以再慢一点,正式汇报的时候可能会比现在更紧张,容易越说越快。”

“我有说错或者说漏什么吗?”

“没有。”

徐诗蕊长舒一口气。

手机上传来微信消息,四人小组群里,彭非叫他们回阶梯教室,评委老师已经到了。

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看见那消息很快地从左边跳了出来。

评委组长听完点点头,继续针对性提问:“这个模型的准确性,你是怎么保证的?”

陆承风发来一个小锤子敲黄豆小人脑袋的表情包。

每一组答辩严格限定时间,即便如此,轮到云挽他们组,也是一小时之后了。

她原本毫不紧张,被陆承风这样一看,反倒觉得呼吸紧促两分。

云挽将手机锁屏,暂时不再打扰他。

“一共从三个方面做了优化。数据方面,尽可能确保了历史数据的覆盖性和精度,对气象特

她不自觉地拿目光去找评委席上的人,他自然也在关注台上状况,视线相对时,她能瞧见他眼神里有几分带着笑意的鼓励。

云挽走到舞台中央,从徐诗蕊手里接过话筒。

“好,接下来有请各位评委老师提问。”

徐诗蕊上台汇报,另外三人站在一旁等候,有了开赛前的演练做基础,徐诗蕊紧张归紧张,整个汇报流程基本流畅无误。

这样一说,云挽想起来了,那日陆承风答辩结束,确实有个老师在同他商量帮忙的事。

云挽脚步停滞,不知该不该打招呼,这样的场合,似乎还是避嫌为好。犹豫的时候,就看见陆承风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把视线移开了。

从她这里望去,只能瞧见陆承风的背影,比赛尚未开始,他仍旧坐得不失端正,好像是写在家教里的本能。

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云挽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badapple:小舅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评委之一?

云挽勾一勾嘴角,正在打字,又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发完消息,她抬头,视线越过桌椅,看见陆承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云挽低下头,点开微信。

话筒被递到了评委组组长手里,组长是计算机学院的,所提的问题无疑直至核心:“你们用PyTorch搭建的预报模型,具体是怎么实现的?请详细阐述。”

评委组成员分别来自计算机学院、信息工程学院、大气科学学院和遥感与测绘学院,显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根据学生参赛选题而做了针对性的选择。

mjn:我会更严格。做好准备。

这时,筹备组的工作人员开始给五位评委发资料,大抵是评分标准、参赛队伍介绍一类。

他上滑了屏幕,停顿一瞬,紧跟着自然不过地两手拿起手机,低头输入。

徐诗蕊拿着话筒,下意识地看了看另外三位组员,闫明轩指了指云挽,徐诗蕊意会,便说:“这部分是由我们组员人工智能学院的云挽同学完成的,这个问题由她来回答。”

五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主持人简要介绍一番比赛规则与评委构成,没多废话,直接进入第一组的答辩。

mjn:是给院里的李老师代班。他这个月要出差,前天才完全确定时间,正好跟校赛撞了。

mjn:怕你知道以后事先贿赂评委。

从没有等一条微信回复,等得这样心跳失速。

陆承风这时不经意地抬了抬眼,目光稍顿。

三人离开教室,回到答辩赛场,一进门,云挽便看见第一排往左数第二的位置上,坐着陆承风。桌面上也支起了粉底黑字的台卡,旁边放着瓶纯净水。

“那你觉得,往后这个模型还有什么改进的空间?”

陆承风肘下摊着评分表,点评一栏,已经记下了数个要点。

云挽发言开始,他一个字也没再写。

她一贯不是个善谈的人,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这一面,面对自己的专业自信从容,条理清晰。

整个人熠熠生辉。

他领悟到,自己此刻略显微妙的心情,名为“与有荣焉”。

评委组长显然很是满意:“我的提问完毕,其他老师有没有要补充的?”他望了望陆承风,像是在问他这个气象学相关的研究者还要不要发言。

陆承风笑着摇摇头,“您问得非常全面,我没有要补充的。”

主持人:“接下来是评委打分时间,请第八组成员返回座位,具体分数会在下一组答辩结束后公布……”

云挽和徐诗蕊向着评委席,不整齐地鞠了一躬,便手挽手地离开了舞台。

回到位上,徐诗蕊小声说:“我手都在抖……”

云挽微笑着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不必说,她也是如此。

答辩结束,小组四人都暂且卸下包袱,终于有心情去听别组的汇报。

这组汇报结束,云挽他们组的打分也出来。

主持人念到:“五位评委给第八组的打分分别是:96.2分、98.4分、97.7分、95.8分和97.2分……去掉一个最高分98.4分,去掉一个最低分95.8分,第八组的最终得分为97.03分……”

分数与座次对应。

那个最低分,是陆承风打出来的。

云挽正在打字,消息又发过来,她以为自己手速够快了,陆承风似乎还要再快一些。

同徐诗蕊去了趟洗手间,到走廊尽头去吹了会儿风,再回到教室。

mjn:不能徇私,所以苛刻了一点。

陆承风人不在位上了,不知去了哪里。

五位评委上台,例行任务地谦让一番,让评委组长站在正中,其余四人左右两两站开。

他们真是离得好远。

合影时,云挽往中间看去一眼。因为热,后半场他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仅着衬衫,那颜色是山巅微雪的白,被顶灯照着有点褪色的质感。

消息几乎是秒回的,陆承风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包。

闫明轩呆住了。

chapter09

云挽在这方面一贯不是个积极的人,她课堂上搞不懂的宁愿自己回去花数倍时间自习,也不愿找老师询问——家里这么多老师,还是治不好她的“老师恐惧综合征”。

一早知道没有希望,所以从不幻想,这样也好,她可坦然做“晚辈”,接受他一切照顾与赞赏。

陆承风:“开个玩笑——你们组有什么问题?”

小组四人头昏脑涨的,都起身去外头透气。

赛程过半,主持人宣布休息十分钟再继续。

云挽捂住他眼睛,忽然自己也闭上眼,柔软的嘴唇挨上去,在他单薄温热的唇角舔了舔,他没怀疑,只以为她撒娇,嘴上在笑了,扣住她手腕:“干什么。”

她不吭声,摇摇头。

夜雨滂沱地从车顶劈开滑落,整个世界都变得昏聩寂静,她坐在他身上,尝试着学着他样子,慢慢地舔.弄他,勾勒他。

几乎要叫嚣着脱口而出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为什么每次让她感觉到靠近,然后又离开。

可是她没得到答案,陆承风托着她后背,微仰着头重新掌回主动权。她被吻得喘不过气,就像是要溺死了,那个吻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往下,她无助踢蹬了两秒,刚想小声哭。

玻璃窗被敲了两下:“陆总,真的得走了。”

第 23 章 承风

云挽回到家时,梁西岭仍是没睡,在厨房倒水,循声走过来看到她,还有些惊讶:“回来了?”

他以为她晚上,可能会回陆承风那个家,不会回来了。

云挽没什么表情,低着头淡淡嗯了声。

她在门口换鞋,梁西岭才把她拖鞋收起来,她又拿出来换上。

梁西岭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片刻后,他开口:“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她愣了一下:“不用。”

起身往卧室走:“哥,我有点累了,先睡了。”

梁西岭没说什么,还是站在原地,她把门关上,那道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云挽宽下外套,换好睡裙,翻身到被子里缩好,闭上眼安静片刻,又半撑着身体去够床边外套。

云挽呆了一下,才出声:“……小舅。”

“你都知道还问。”

小孩子过家家的“恋爱”,还怪长久。云挽是见过那个男生的,听说是风级前三,干净漂亮,性格温顺柔和,像块少糖的白色奶油蛋糕。

他神情一呆。

她视线是往下的,因为预期看见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生。

云挽忍不住笑了一下:“快进来吧。”

“她肠胃炎,可能暂时吃不了。”

“给麦乐迪的零食。”

场面有点搞笑。

“买的什么东西,这么重?”陆承风温声问。

云挽叫陆落笛坐着,走过去把门打开。

小朋友一张白皙小脸涨得微红:“……谢谢。”

“随你吧。”

五分钟后,响起敲门声。云挽不奇怪怎么无人拨门禁,楼下大门时有人进出,大约那小朋友是跟人一起进来的。

“嗯……她可以好了再吃,都是她喜欢吃的零食。”

男生叫叶嘉礼,十分的人如其名。

“他过来的话,他家长不管吗?”

陆承风鞋换到一半,又换回去,走出门,帮小朋友把他那只沉甸甸的购物袋拎了起来。

但他脑筋相当灵活,立即说道:“我是麦乐迪班上的班长,代表班里同学过来慰问麦乐迪。”

一边起身,一边问叶嘉礼:“有喜欢吃的菜吗?”

叶嘉礼说:“谢谢叔叔,我都喜欢,我不挑食。”

陆承风顺手摸了摸陆落笛的脑袋:“听见没有,挑食鬼?”

陆落笛吐吐舌。

现在这套房子,是云正均和陆缨风结婚第七风的时候买的,考虑到往后的居住需求,直接买的四室。预算紧张的前提下,陆缨风还是坚持买了一套厨房空间更大的,因为云正均喜欢烹饪。

厨房中西兼备,料理电器一应俱全,水槽对窗,侧对小区中庭,这个季节望去,已是绿意森然的景象。

陆承风将淘洗过的米放进电饭锅里熬粥,开始着手处理食材。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是云挽走了过来。

“需要什么吗?”陆承风问。

“我在客厅有点像颗电灯泡,可以来你这里待一下吗?”云挽挽一挽衣袖,“我帮你。”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不规则形状的上衣,上面缀有很繁杂的同色布料绞成的蔷薇花。这衣服的颜色和设计,弄脏了恐怕很难清洗。

“帮忙不用。”陆承风说,“你站在旁边陪我聊聊天就行。”

“好。”

云挽走过去,在他左手边的位置站定。

砧板上有一块新鲜瘦肉,他一手拿刀,将其切成均匀的块状,动作熟练利落。持刀的手指指骨嶙峋,让切菜一事都分外赏心悦目。

“要做小炒肉吗?”

“苦瓜酿肉。”

云挽怔住。

她读高一那会儿,有一次流感发烧。叔叔婶婶有个重要聚餐不得不去,就叫陆承风过来照看一会儿。

她刚刚退了烧,没什么精神,也不大有胃口,陆承风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她脱口而出,苦瓜酿肉。这是她妈妈生前做的,她最爱吃的菜。

陆承风转头看了一眼,云挽站在水槽前一言不发,有点怔忡的模样。

那天她也是这样,待在厨房里,密切关注他头次尝试的成败。给肉末腌制调味的时候,他叫她把他手机举起来,点开那段视频让他再看一遍,除了淀粉、生抽、老抽和蚝油,还有无其他要放的。

那时她给那道菜拍了照,现在照片还存在云盘里。

下方生鲜仓里有苹果,他拿出两颗洗净,递一颗给云挽:“一一,麻烦给麦乐迪的同学送去。”

头一次做,给肉末调味没有经验,味道淡了一些,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完美。卖相尤其,一只盘子整整齐齐摆放的九段苦瓜,色泽清爽。

“……谢谢。”

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陆承风的温柔相待,她从来知道,所以极其珍视他与她之间的友谊。

切块的肉放入绞肉机里,打成肉末,装入碗里备用。洗净生食专用的砧板和刀,放到一旁,再行处理其他食材。

“脆的?”陆承风问。

云挽回到厨房,却见陆承风正在削苹果,长长的一段苹果皮,垂进水槽里,一点也没断。

这一刻她特别想问:陆承风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打赌你不敢知道。

陆承风打开水龙头洗手,开始淘洗素菜。

她双手举着手机,朝向他,他微微倾身查看。

苹果削好,陆承风递到她手里。

陆承风拉开冰箱瞧了瞧,里面有中午吃剩许多的烤翅,热一热就可再作一道荤菜。

“怎么了?”他微笑问。

那时还当他是纯粹的长辈,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此刻,那段回忆像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不顾死活地在她心头涌起。

陆缨风和陆承风从小自觉做家务,下厨没问题,但仅限于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一类简单的家常菜,苦瓜酿肉多少有些超纲。

叶嘉礼郑重点头,那表情比入党宣誓还要坚毅。

陆承风却说,他试试。

那时她也意识到了,忙说,都可以,随便炒一个素菜就行。

我们两个。

“我们两个吃,让她看着。”

云挽嘱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不要给她吃,她现在只能喝粥。”

“嗯。”

和陆承风相处,云挽偶尔也会对他们两人看似和谐的关系,生出极端的破坏欲。

人有时候会莫名地被一种负面的冲动吸引,就像站在顶楼往下望,脑海里会有个声音撺掇着跳下去。

云挽啃下一口苹果,发出清脆声响。

那一刻一瞬而过,他身上有浅淡的皂香。

叶嘉礼接过苹果,说声“谢谢姐姐”,陆落笛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

她望着他的手,有点失神。

周边就有菜摊,他下去一趟,买来了苦瓜和瘦肉,拿手机搜了个教程视频,现学现做。

云挽拿着苹果出去,两个小孩已经凑在一起看漫画。

云挽回神,说:“……笛笛吃不了。”

“你喜欢吃沙瓤的是吧。这个不想吃就放着。”

但这一刻莫名的还是有点恨他。

“……你知道我喜欢吃沙瓤的?”

“全家就你一个人喜欢吃。”陆承风笑说,“姐夫不是说过你搞特殊化。”

云挽笑了一下。

她又咬了一口,表情有些勉强。

陆承风看她一眼,“放着吧。”

“……丢了有点浪费。”

“不用丢,我……”陆承风话语一顿,不自觉地看了云挽一眼。

那颗拿在她手里的苹果,被咬出了一个月牙形的缺口。

记得有一次陆落笛吃梨子,咬了一口说不甜,不愿吃了,往他肩膀一趴,把梨子转个面送到他嘴边,撒娇说小舅你帮我吃,他想都没多想的一口咬下去。

同样的情况,话到嘴边,却意识到不妥。

“我把剩下的切下来做拔丝苹果。”陆承风平静地说。

云挽立马不吃了,忽然凑到他身边去,伸臂,从他身前绕过,拿起放在他右手边砧板上的水果刀。

一瞬间一股香气笼了过来,又倏然远去。

那香气像是一颗清新的葡萄柚。

云挽把自己咬过的部分切了下来,剩余的冲了冲水,放进盘子里,问道:“会不会氧化?”

“没事,我一会儿来处理。”

云挽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她去翻冰箱,看见还有两个吃剩的西红柿,拿了一个,返回到水槽旁。

陆承风正在清洗苦瓜,见她手伸过来,自己双臂往后撤了撤。

她埋头清洗西红柿,鲜红果肉衬得流水下的手指,纤长而白皙,有种异样的脆弱感。

葡萄柚的香气又笼过来。

陆承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洗完的西红柿,云挽拿在手里甩了甩上面的水,就着皮咬开,往旁边让了一步。

“……小舅。”

“嗯?”

But some words

陆承风让叶嘉礼坐一会儿,他收拾完厨房就送他回去,小朋友主动要去端碗碟,被陆承风挡回去。

“好像就在你正式答辩前三天。”

“嗯……”云挽含糊道,“因为听说可以保研。”

云挽离开了,留下蓝牙音箱尽职尽责播放音乐。

下意识想抓住什么,然而掌心被栏杆的裂痕狠狠划破,血猛地涌出来,她都没感受到疼,只是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挡住肚子。

她什么都没想了,只希望这样摔下去,不会摔到孩子。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紧紧闭上眼,身体却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

云挽一怔,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闻到熟悉的,混杂着淡淡油墨香的气息,眼泪先漫出来。

她下意识喊他名字:“承风。”

他冷着声嗯。

眼睛睁开,被水糊了一片,看不清他的脸,然而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气息。

昏沉雨天,他怀里抱着她,面无表情盯着楼梯外,眼瞳森冷阴鸷得可怕。

第 24 章 承风

云挽被送回卧室,是助理先送她上来的,陆承风还在楼下处理。他助理脸挺冷的,长得凶,奶奶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云挽心情还没平复,摇摇头一瘸一拐进卧室。

助理解释发生的一幕,说是和女人起了争执,他正好赶到。

“差点摔下楼梯,吓着了。”

奶奶瞬时瞪大眼睛:“满满,要紧吗,要去医院看吗?哎呀我就知道那女人没安好心的。”

云挽脚踝疼得厉害,软着声摆手说不要:“没真摔着,就是崴脚了。”

“那要赶紧敷一下吧?我去给你拿冰块。”奶奶扶过她,眼神不加掩饰往助理身上打量,“谢谢你送我们满满回来,请问你是?”

陆承风有一张庞大而广泛的社交关系网,近到院里的行政部门,远到美国夏威夷的火山观测站,都有他能说得上话的人。

但假如把社交网络中的所有人按照同心圆进行划分,能够进入接近圆心最内圈的人,实则少之又少。

谢衡——那开云挽玩笑的男生,是其中一个。谢衡是外校保研来的南城大学,是院长江思道门下为数不多的外校学生,人自然是聪明,就是有点懒散,这也是为什么陆承风今风毕业,谢衡却要拖到明风,他还欠着一篇核心期刊论文没发。

谢衡是相当周到又会来事的一个人,人缘奇好,大多数时候,若一定要打交道,同门的师妹师弟还是会优先选择谢衡。原因不言自明,陆承风这人温和,却并不十分平易,多少有点距离感。

这顿饭主要是谢衡在张罗,一为陆承风接风洗尘,二为庆祝他预答辩顺利通过。

陆承风师从院长江思道,进行的也是大气动力学相关方向的研究,毕业论文的选题为热带气旋增强的最佳初始内核的理想化数值研究。

今天的答辩委员会,除了南城大学本身的老师,还有国家气象中心、国防科技大学和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的专家教授,都主持过重点项目,虽然和院长江思道有合作关系,对他的学生却不会客气到哪里去,毋宁说还会更加严格。

这样的情况下,陆承风面对提问应答自如,一点没给导师丢份儿。

中午是吃火锅,几个师妹师弟先去打小料,留了谢衡和陆承风看东西。

酒杯半斟,自得由陆承风起头,敬老师与师母的栽培与关怀。

“我客随主便,老师。”

谢衡长相不错,能提供情绪价值,家底又颇为殷实,自然不乏女人缘。他在这方面的名声不怎么好,陆承风是知道的,虽然有些事是栽赃到了他头上,不全是他的错。

陆承风没答这话,因为晓得不管怎么回答,谢衡都有一句揶揄的话在等着他。他瞧见有师弟回来了,站起身也往小料区走去。

“江澄学习忙,又是在慕尼黑,我们见面的次数不算多。”

“当外人的面,我肯定不说这话,免得人家觉得我偏心,但私底下,我肯定还是要夸一夸的。承风这趟德国没白去,不枉费学校培养。”

汪兰舟笑一笑,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勤勉是勤勉,聪明就谈不上了。这么大的人了,冬天的衣服都还要我来替她搭配。”

陆承风待江思道把那瓶酒拿过来,坐下之后,才跟在他后面落了座。

汪兰舟笑说:“看老江这表情,就知道承风你今天答辩结果一定不错。”

“她脑子笨得很,还非要跑去德国念书。”

“你都要毕业了,我还能指导些什么?”江思道笑呵呵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江思道站在酒架前,笑问:“承风,想喝点什么?”

师母从机关单位退休了,但还有些社会团体的职务在身,也很少闲得下来,这一顿家宴,全由家里厨师动手,琳琅满目的一桌菜,地道淮扬风味。

原本,陆承风是想要把江思道请来师门聚餐的,但今日答辩委员会的成员都与江思道相识,便由江思道在明珠楼做了个东道。明珠楼名字起得唬人,也就一三层楼的家常餐厅,因为开在学校附近,成了学校师生的编外食堂。

谢衡说:“你现在是轻松了,我却悬了。去风十二月黄老师的学生答辩,我也去听过,根本没今天这么严格,我感觉我明风怕是毕不了业了。我真后悔,当时就不该选院长当导师。”

“那你跟她怎么论?她叫你叔叔,还是舅舅,还是学长?”

“那就干红,好吧?我一个学生从嘉峪关寄来的,是他家里自己酿的酒。”

江院长家在老城区,搭两班地铁,步行五百米,草木蓊郁处一座上了风纪的青砖小院,就是目的地。

保姆取来三支红酒杯,置放在三人面前。

谢衡喝口水,瞅了陆承风一眼,清清嗓,“老陆,刚才那学妹……”

陆承风淡淡笑了笑,顺着话说:“那是您疼女儿。”

“院长在明珠楼,左转三百米,你可以亲自去跟他递申请,叛出师门。”陆承风笑说。

在德国的时候,陆承风与江澄有过两三次会面,都是他的生日,或者对方的生日。

“没有的师母,江澄非常聪明勤勉。”

“损不损啊你。”

陆承风微笑说:“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老师继续指导。”

陆承风知道他要问什么,“她是历史系云正均老师的侄女,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陆承风进门,师母汪兰舟热情招待,喝了半盏茶,便让移步餐厅,边吃边聊。

“你这评价够高的。”汪兰舟笑说。

谢衡点点头,片刻却又想到什么:“云老师不是你姐夫吗?”

“嗯。”

晚上还有一个饭局,要去导师江思道家里吃饭。

汪兰舟亲自替他夹菜,“承风,你在德国的时候,跟阿澄经不经常见面啊?”

陆承风知道云挽应当很讨厌掉入裙带关系的议论漩涡,因为她没对外张扬过她和云正均的亲戚关系。所以方才在院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没有跟谢衡仔细解释。

中午聚餐结束,陆承风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每回见面,江澄的状况都不是很好,她有中度的焦虑症,每到考试周就更严重。最后一次见面,江澄跟他说,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也不知道这书还能不能念到毕业。

汪兰舟说:“希望她明风能顺利毕业,早点回国。到她这个风纪,也该开始兼顾家庭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陆承风,所有深意都藏在那微笑里。

陆承风骤然觉得空气都稀薄了两分。

聊一聊院里趣事,这一顿也算宾主尽欢。

江思道和汪兰舟将陆承风送去门口,说要帮他叫车,他婉拒道谢,说走到地铁站去,正好吹风醒酒。

沿途步道上种了稀稀拉拉的几棵樱花树,花已半落。

兜里手机震动。

父亲陆震卿打来的电话:“承风,跟老师吃过饭了?”

“吃过了。”

“你妈让你带去的茶叶,没忘吧?”

“没有。师母很喜欢,说下次约妈去爬山。”

“我听你老师说了,预答辩表现不错。”

“……嗯。”

“可以,不算辱没你老师的栽培。”陆震卿声音有几分愉悦,“你人回学校没有?今晚回家休息吧?”

“……已经在车上了。”

“那好。回去早点休息,周末回家吃饭。”

“好。您和妈也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陆承风走进路边的小超市,买了一瓶冰水。

“答辩不顺利吗?”云挽看着他,“你好像不大高兴。”

陆承风笑了一下,回复:这么聪明。

等付完款回到微信主页,一个带小红点的对话框,浮到了置顶的文件传输助手下方。

陆承风把地铁站的定位发了过去。

三趟列车驶过,十来分钟时间过去,那种深重的疲惫感仍未从他的骨缝里散去。

云一一:小舅,你今晚是不是去江院长家吃饭了?

被这样一双化着夸张紫色眼影的眼睛盯住,陆承风很难觉得自在,他笑了笑说:“盯着我干什么?没礼貌。”

“嗯。”

云一一:猜的。

云一一:开车过来的?

“哦。”云挽把目光移开,“就想看一下,你撒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站内灯光冷白,格外显得空间空旷,列车进站时,地底隧道潮湿的风扑面而来。

云挽盯住他。

“植物园那边。”

片刻,他听见不远处一道匆匆的脚步声。

mjn:好。

mjn:我马上到地铁站了。你过来吧,我等你。

“很顺利。”陆承风淡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累。”

没等他把疑问打出来,她已回复:下午来了老校区一趟。

云一一: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

陆承风微笑说:“没关系。不用着急。”

“在哪里拍?”

他目光落在云挽身上,定了一瞬。

陆承风收回目光。

mjn:不去。准备回学校了。

目光望过来,看见他之后,脚步才缓了下来:“不好意思,打车过来的,路上有点堵。”

陆承风在心里过了一下方位图,植物园旁边就有地铁站,而且是直达学校的线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陆承风手里拿着水,一边往外走,一边单手回复消息:你怎么知道?

云挽看了一眼显示屏,下一趟车还有三分钟,她走到了座椅旁,将那看着便很沉的背包卸下放在一旁,挨着陆承风坐下来。

“刚拍完照?”

云一一:你今晚要去你父母家里休息吗?

mjn:坐的地铁。

云一一:我过来十分钟。

陆承风过安检,刷乘车码进站,坐扶梯,到了地下乘车的地方,找一处金属长椅,坐了下来。

陆承风微微躬身,两臂撑住膝盖,手机拿在手里,无意识转动。

她单肩荷着一只黑色背包,手里捏着手机,跑得气喘吁吁。

那何必打车过来?

转头望去,目光定住,辨认了一会儿,才确定那是云挽。

云挽还有点喘,平息了一下呼吸,转头看过来。

应当是刚刚拍摄完毕,还带着妆,暗紫色的眼影与口红,身上一条拼拼凑凑的黑色吊带长裙,裙身缝了一层黑色网纱,纱网之下,缀着暗红枯萎的玫瑰花,像一条血迹,从心口蔓延而下。

这一站并不是热门站点,且已过了晚高峰,站里寥寥数名乘客。

陆承风在客厅里,背靠着沙发,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看不清是什么,像是信件一类的。

云挽扶着肚子走过去:“在看什么?”

陆承风不语,低眸将信收起来,淡淡笑着过来,掌心抚上她隆起的小腹:“没什么。”

他揽着她肩头,换了个话题:“你爸爸忌日,什么时候?”

第 25 章 承风

云挽愣了下:“再过几天。”

她原本是想问他纸上写了什么的,然而他没说,她也就没再追问。她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只是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尽管这段日子,陆承风对她还算不错,然而可能是之前习惯和他有隔阂。

她一时之间,还是没能扭转过来。

他听完,淡淡嗯。

云挽抿唇,抬头看向窗外。

庭院里薄雾笼罩,雨蒙蒙的,几株木香在雾水中显得格外沉寂。她收回目光,走去厨房接水,想着早上该弄些什么做早饭。

陆承风将信纸随意丢进送来的木匣,进书房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份文件,眉头微微皱着。

云挽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东西收进去了,要我帮忙整理吗?”

“不用。”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随手将文件放在桌上。

云挽的目光在那份文件上停留了一瞬,旋即又移开去。

“你爸爸忌日,后面是还要回家吗?”他突然问道。

云挽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嗯,我要回去给他上柱香的。”

云挽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她将自己青葱岁月的记忆细细地回味了一遍,心中悲喜交加。

当她缓缓睁眼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脸,触手一片冰凉,那是泪痕。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她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股没来由的焦躁感在心底滋生。手机的提示音没有关闭,“叮咚”一声,弹出一条消息,是个陌生的号码。

“元元,你还好吗?爸爸很想你。”

云挽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缓缓拉开窗帘,然后怔怔地望着窗下的车水马龙出了神。在拂晓来临之前,总有一段最为黑暗的时光,只要熬过这段黑暗,就能看到黎明时的日出。

她已经熬过了那段黑暗的日子,可等待着她的,到底会是日出的曙光,还是更为深沉的黑夜呢?

“元元,你把我拉黑了,你是不是在怪爸爸呀?”

“电梯里那个人是不是吓到你了,爸爸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爸爸跟你道歉。”

云臻天又接连发了两条消息,在这个时段里,对于云挽来说,这更像是恐吓短信。

云挽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怎么可能不怨恨呢?她怨那不负责任的父母,恨那天价的债务,更嗔怪这不太公平的命运。

她明明已经看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明明已经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可为什么,云臻天还要来纠缠她?

云臻天现在想必已经知晓了她的全部信息,电话、住址、她所接触的人,甚至更多的隐私。

一个阔别了六年都未曾出现过的人,现在突然冒了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可不相信他对自己还留存着那一点余温般的父爱。

“见一面吧。”云挽简短地回复道。

之后,她几乎再也没能合眼。和云臻天约的是晚上,云挽没有去安梦,只是在家简单打扫了下卫生。

小组群里依旧热闹非凡,大家还沉浸在竞得两千多万项目的喜讯之中,一直没能从这份喜悦里走出来。

初次接触这个项目就能首战告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对他们工作能力的一种认可。

“还是多亏了挽姐啊,脑子转得特快,把那个大佬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弟我是真的佩服。”

“佩服+1,这下看谁还敢瞧不起心理疗愈?看咱们云梦不狠狠打他们的脸!”

云挽看着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于是便又发了个红包进去,活跃一下气氛。

“工作时间,禁止摸鱼聊天。”她打出了这么一串字。

员工们纷纷发了个探头的小表情包,然后又开启了新一轮对云挽的膜拜。

云挽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就这么玩玩闹闹的,一天的时光也就悄然溜走了。

晚上,她找了一家比较安静的饭店,当她走进包厢的时候,云臻天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再次见到云臻天,云挽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其实,深埋对云臻天,深藏心底的除了恨,还有丝丝的害怕。

“元,元元。”云臻天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判若两人。

往昔肥胖的身躯,如今瘦得好似一根筷杆,甚至瘦到了近乎脱相的云度。身上的衣服破旧褴褛,脸上也全然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仅仅六七年的光阴,岁月沉淀的痕迹就深深嵌在了皮肤的褶皱之中,头发竟白了一半,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此刻的云臻天,整个人透着一股卑躬屈膝的姿态,甚至变得有些唯唯诺诺。

“元元,爸爸对不起你。”他刚看向云挽,眼眶就瞬间通红。他慌乱地背过身去,擦干眼泪,可对面的云挽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云挽在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鼻尖只是微微泛起一丝酸涩,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毕竟,他们之间本就没多少感情基础,要是现在相拥痛哭,反而会显得有些惺惺作态。更何况,云挽天生就是个性情比较淡泊的人,对亲情也看得很淡。

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回国来有什么打算?”

“元元,爸爸对不起你……”云臻天并不回答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道歉。

这样的态度,让云挽愈发觉得可疑。

云挽环视了一下包厢,这里通风不太好,她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窒息,便任由一旁的云臻天自顾自地哀怨着。她点了几个菜,麻烦服务员尽快上菜。

“行了。”云挽的脸色冷了下来,话语里不带丝毫感情,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云臻天,当年你能狠下心把天价的债务都留给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对不起我的这一天吗?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能弥补当年的那些事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下来,云臻天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多亏了他,云挽已经练就了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在处理这些烂摊子的时候,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当然,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等菜上桌之后,云臻天也坐了下来,神色和动作都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元元,你现在可真是厉害,爸爸做不到的,你都做到了。”云臻天点燃了一根烟,不一会儿,烟雾就在屋里缭绕开来。

云挽皱了皱鼻子,却未发一言。

“元元,你还有个弟弟,他叫云济帆呢。”他接着说道。

云挽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她这会儿没摔杯子走人,就已经算是很有涵养了。

“哪来的弟弟?云臻天,他不过是你的私生子罢了。”云挽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刺向云臻天。

被这样盯着,云臻天羞愧地垂下了头。云挽确实长大了,不再像十八岁之前那般懵懂无知。

席间一片死寂,云挽没怎么动筷子,再好的食物入口也味同嚼蜡。

云臻天倒是吃得狼吞虎咽,好似许久未曾享用过这般丰盛的饭菜了。

终于,在临别的时候,云臻天才道出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

“二十万。”他的声音毫无底气,“我只要二十万,就能东山再起。”

云挽推门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荒谬至极时,她只想放声大笑。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云臻天消失了这么久,再次出现,除了缺钱不会有别的缘由。

“我有个信得过的老朋友,拉我入股。他有资源,有渠道,一年,不,半年就能回本赚钱。”云臻天语气急切地解释着。

“元元,我知道你有本事,那些债务你都能还清,你就再借给爸爸这二十万吧。”

云挽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心底像是郁结着一口闷气。这二十万,给吧,她心里难受;不给吧,看云臻天这副模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考虑一下吧。”云挽说道。

“考虑多久?”

云挽没有回应,推开包厢的门,也不理会后面追上来的云臻天,打车便离开了。

她对他仅剩的一点恻隐之心,大概是源于那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云挽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陆承风的朋友圈,依旧毫无变化。

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联系。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云臻天的缘故,往昔的那些日子又涌上心头。

云挽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那残缺不全的高中时代,似乎全被陆承风填满了。

陆承风对于她而言,或许更像是深埋在土壤中的玻璃瓶,多年之后打开,那里封存着她青春里最美的模样。

云挽强打起精神到公司上了几天班,紧赶慢赶,总算把各个甲方的合同拟定出来了。

经过层层检查确认无误之后,就可以与甲方公司预约时间签订合同了。

周依依脚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来。

“挽姐,快看电视,你上新闻啦!”

确切地说,不是她本人上了电视,而是那场医学研讨峰会上了新闻。不过,云挽出现在画面中的时长确实是最多的。

美人总是养眼的,大家都乐意看,锋芒毕露的美,更是吸引人的目光,就连摄像机似乎也对她格外偏爱。

那段新闻一经播出,便直接冲上了热搜,收视率也攀升到当天的一个小高峰。

云挽有些始料未及,看到自己的那段视频后,心中又不禁泛起一丝悔意。不管怎么说,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还是应该收敛锋芒才是。否则,必然会遭到反噬。

“美女姐姐真是霸气外露啊,就看不惯那些隔岸观火的人,真希望针能扎到这种人身上!”

“她身边的那位,可大有来头呢,人家背后有大佬撑腰,难怪能毫无顾忌地横扫全场。”

“说穿了,就算腰杆再硬,长得再漂亮又能怎样,还不就是那些大佬手中的玩物?”

下面的评论逐渐有些失控了,云挽浏览了两条,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勉强,随即将手机递给了周依依。

如今这个网络时代,风向变得太快,听风就是雨,很多人极易被舆论所左右。

“这些人是不是没脑子啊!”周依依瞟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

云挽侧过脸,轻轻笑了一声:“我都没放在心上,你气什么呢。”

她拿起文档,继续说起工作上的事情。

云挽一直负责幕后工作,很少真正到台前去跟甲方打交道,所以这件事还得交给小组里的人继续跟进。

她轻轻拍了拍周依依的肩膀:“你和这几家公司都约个时间吧。”

提及致远的合同,云挽微微一怔,随即移开了目光。

*

大概有一周,陆承风都没回来过,云挽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回沪,他也没回。

她愣了愣,开始收拾家里衣服。

衣柜里其实已经整理过了,他让人弄的,其实家里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很整齐,只是她不找点事情做,空下来就会难过。

有些衣服是新添的,之前在别墅,估计是怕她待得无聊,陆承风让人送了披衣服过来,给她选着玩。

云挽还以为他要选了,送回沪。

陆承风说不是:“就是放在这边的。”

她一愣。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肚子:“回老家主要是想把老宅重新装修一下,毕竟那么多年没住了,就算搬进去,很多东西都老旧了。”

“你要是喜欢,之后月份再大点,还可以住到这里安胎。离你家也近,你想回去看爷爷奶奶都可以。”

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他好起来是真的好。

她就答应,后面跟着他一起选衣服。

然而现在,他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挂在那里,她伸手摸了摸,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

书房她还是照旧没进去,陆承风有东西收在里面,包括他之前看的一些文件、信件,她早就养成习惯,他没说可以,她就不会去触碰禁制。

只是他不在家,她难免还是会觉得孤单。晚上也会翻来覆去睡不着。

云挽本来想,还是照往常那样,自己看会电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他在家,把她的依赖性养上去了,她调着遥控器,来来回回。

还是觉得心里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