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来自醉鬼的召……
苏饮溪看清站在红毯旁边的人, 刚才消下去的紧张一下又提了上来。
她没亲眼见过景家这位前夫人,只听说过对方的事,以及对方留在全家福中的几张照片。
乍一碰面, 她呼吸都凝住了。
还是时长清先朝她笑了下, 落落大方伸出手, 白嫩纤细的指尖染着浅淡的香味, 递到她面前, “苏小姐,好久不见。”
和时樱不同,时长清是见过自己这位“继母”的, 在对方和自家亲爹的婚礼上。
但也仅此而已了,她和对方交集不多, 脸熟都算不上。
苏饮溪对这位曾经的景家大小姐同样不熟悉,对方声名在外,又极少来景家这边,这会儿近距离一看, 气场比媒体上看着更加迫人, 没来由给人压力。
她和时长清短暂握了下手, 强撑起笑容,“好久不见, 长清小姐。”
“你是长辈,叫我长清就好, ”时长清收回手, 挽住母亲的臂弯, 笑容明艳,“这是我母亲。”
“您好……时总。”苏饮溪绞尽脑汁搜刮称呼,最后还是捡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
时樱听了, 唇边温和的笑深刻了些,“你好,久闻大名,难得一见,尧尧这些年托你照顾了。”
提到景尧,苏饮溪心头的焦虑不知不觉散去了些,笑容更放松了,“没有,是他关照我。”
“他应该做的。”时樱点头。
对方语气温和,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甚至连想象中的冷脸都不存在。
苏饮溪有点意外,这才敢抬起眼,略带冒犯地仔细观察对方。
看得出五官的优越,分明年华已逝,可女人的脸上有种超出了岁月的光彩,过往经历赋予的魅力远比年轻的皮囊更让人惊心动魄,一手压着披风,一手挽着女儿,一颦一笑尽是从容。
景尧走了过来,“妈,姐。”
时樱看向他身旁的沈亦郴,在短暂的照面中不着痕迹打量着对方。
第一次见,又是仅用眼睛看,自然看不出什么更深刻的东西,但浅层的……外貌、体态、以及举手投足间映射出的家教和修养,都尽收眼底。
时樱眼底划过一抹赞赏,带着年长者对年轻后辈自然而然的好感,“这位是……封叔家的外孙?”
景尧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他这焉了吧唧的态度让时长清多看了他一眼。
自家弟弟向来没心没肺,跟谁都能玩,只不过玩完就把对方抛之脑后,很少能记得对方,这个人……
联想到自家弟弟几个月前突如其来的出柜,时长清心中一动,转眼看向沈亦郴时,已经带上了审视的目光。
时樱倒没太在意,她不知道景尧“恋爱”的事,只当景尧不喜欢这种商业交际场合。
虽然有些失礼,但她无意勉强儿子。
“早听你母亲说起,就是没机会见上一面,这么出色的小伙子,难怪藏着掖着。”时樱笑道,“她没跟你说吧,我和她以前还认识,她没嫁人的时候常来我家玩。”
沈亦郴听得懂她在说应酬的客套话。大概是觉得景尧不想说话?就自然而然把话题带到她那边去。
但他可不是来客套的。
“是吗?我妈倒真没说过这个,她成天扑在她的画上,连我和我爸都不怎么搭理,”说着,他看向景尧,“不过你怎么也不和我说?我来这边这么久,都没去见见阿姨。”
时长清眯起眼,拖长的眼线越发显得锐利。
景尧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我要和你说什么?”
时樱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尧尧?你认识小沈?”
景尧搬出老一套,“我同学。”
当着景尧母亲的面,沈亦郴这次没再反驳他,微笑着说:“真是巧了。”
时长清轻咳了声。
沈亦郴去过景尧家,见过她的海报,但这会儿也不方便表现,否则容易暴露自己已经登堂入室的事实,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点疑惑,余光看向景尧,等他介绍。
景尧心说你接着装,但介于沈亦郴刚才的“配合”,也没拆穿他,“我姐,时长清。”
沈亦郴微微睁大眼,恍然大悟,伸出手,“姐姐好。”
“…………”
好自来熟,好不要脸,景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给了他一肘子。
沈亦郴脸上的笑纹丝不动。
时长清确认了什么,撩了撩发丝,同样伸出手,和面前这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浅浅一握,“你好。”
短短两个字,硬是说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亦郴都能听到她暗暗磨牙的声音。
像是一头大白鲨,被人夺走了一只护在身边的小鲨鱼,还诱哄对方改吃了素!这会儿见到罪魁祸首,恨不得把人手撕了。
显然,她当初哄骗弟弟把人带来,可不是为了见一面这么简单,而是为了看看是谁狗胆包了天,掰弯了她的弟弟。
“我刚才看到这位女士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沈亦郴错开时长清吃人的目光,把安静站在一旁的苏饮溪重新带到了众人的关注之中。
苏饮溪头皮一麻,压根不想在这里提起这事,“没什么,我……”
慌乱间,她下意识看向景尧,正好对上了景尧的目光。
男生眸子澄澈,没有刚才的恼羞成怒,平静地看着她,还朝她安抚地笑了下。
这是我们家的新夫人。
轻描淡写的话,无形之中给了她底气,让她从狼狈的境地之中站直,景尧往她身边一站,挡住了其他人看热闹的目光。
她的话音停下。
景尧接道:“你家请的客人,有些人心思可坏得很,拿你们来算计别人,想看别人笑话,等我回头告诉我哥,不收拾得他叫爸爸。”
“这样。”沈亦郴说。当着几人的面,他叫来封老爷子身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说到具体人名时,他看向苏饮溪。
这是在问苏饮溪是谁骗了她。
苏饮溪迟疑了下。
景尧拱火道:“说啊,哪个孙子干的,把他丢出去,看他还敢不敢把这种歪念头动到我们家人头上。”
他用了“我们家”这个说法,而不是苏饮溪个人,代表的就是景家的面子。也就是说,对方耍的不是苏饮溪,而是整个景家。
苏饮溪这才松了口,报了个名字。
沈亦郴叫来的人示意明白,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保安带着一个人走出来,直接把人带到了场地外。
那人恼火地吵了两句,还想往里挤,忽然看到站在一边的几人,愣住了。
隔着整个红毯,那人脸色涨红,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离开了。
沈亦郴又低声吩咐了两句,立刻有人走出去,把外面的垃圾桶,还有里面的请帖一起处理掉了,免得有好事的人继续发挥。
前后不到五分钟,把事情处理得妥妥贴贴,干干净净。
时樱不动声色,没对这件事发表意见,只是之前那种看别人家出色后辈时常有的、亲昵之间不掩客套的笑容消失了,目光若有似无地划过沈亦郴的脸。
时长清在一旁不引人注意地撇了撇嘴。
好小子,这是做给她看呢。
景尧小仇得报,神采飞扬了那么几秒,就被自家姐姐瞪了一眼,登时清醒了。
想起自己和沈亦郴直接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眉眼重新耷拉下来。
时樱悠悠开口,打断了几人之间微妙的气场,“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进去吧,尧尧跟苏小姐去见见人,我和长清也找个地方坐会儿。”
她朝沈亦郴客气笑笑,“小沈今天可是大忙人,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景尧大吃一惊,他妈老敏锐了,这样表现,百分百是从沈亦郴的表现中看出了什么,打算把其他人支开,单独找地方问他姐。
景尧咽了口口水,悄悄摸摸挪过去,偷偷戳姐姐的手指头,立刻被时长清伸手过来拍开了。
再戳。
时长清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
景尧朝她比口型,姐姐,菜菜,捞捞。
时长清同样朝他比口型,弟弟,活该,不捞。
等死吧。
景尧心如死灰。
愤恨的小眼神化作刀子,直往罪魁祸首身上扎。
“怎么了?”沈亦郴还有脸问。
“没什么,卖身去吧你,沈少爷。”景尧转头就走。
苏饮溪仓促地朝沈亦郴点了下头,忙跟上去。
景尧停下脚步等了她一会儿,带着她往里走,目不斜视小声说:“你不用这么小心的,我天天闯祸,我爹他们收拾烂摊子很熟练的。”
“可是……”苏饮溪踌躇。
要知道,时樱当初和丈夫离婚,就是因为职业规划上的分歧。她是背着其他人偷偷开的工作室,所以被人耍了也不敢把自己身份暴露出来,生怕被人耻笑丢脸。
也怕被丈夫知道。
“不是,”景尧说,“我爸妈离婚,是因为我妈不满意我爸对她——主要是对她的钱和她的儿女指手画脚,才离的婚。”
“我爸对另一半的事业没什么想法,你愿意出去工作也好,在家玩也罢,他都无所谓,只要……你别跟我妈一样,跟他抢项目抢得不择手段,什么阴招都拿出来了,他都不管的。”
“所以,你遇到了困难,尽管跟他们讲,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饮溪听得大开眼界,又有点好奇,“阴招?”
“是啊,我妈把他公章锁保险柜了。”景尧望天,“还怂恿年仅五岁的我去拔他办公室宽带。”
苏饮溪:“……”
景尧微笑,“当然我爸也不是好东西,他鼓动我拿开水浇我妈的发财树,还教育我,让我爱护小动物,拿了包鱼食给我,去把我妈办公室的金鱼撑死了。”
主打一个伤害不大,但膈应人。
不过,这两人之所以分开,主要还是……教育儿女的理念不合?
景父推崇狼性教育,要求孩子百般武艺样样精通,从娘胎就开始坐火箭起飞,呼吸不断学习就不能断,兴趣特长也得跟着齐头并进,长大之后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时樱主打一个兴趣教育,孩子喜欢什么就往什么方向培养,该给的支持一样不缺,照样能出类拔萃。
生老大两个都时候还好,都默认了是继承人,培养起来还算默契。
轮到老二,两人的分歧逐渐无法调和,从景尧和时羲的奶粉吵到了课外班,吵了足足七年。
点燃火药桶的导火索是时长清打算进娱乐圈,景父坚决反对,觉得她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还自降身份。
时樱则觉得孩子出去闯闯也没什么,时长清成年了,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靠二胎勉强凑合的两人还是没能维持下去,选择了离婚。
“不会丢人吗?”苏饮溪不安。
自己跑出去做这种事,瞒着人谁都不告诉,要是做成了还好说,多少也有底气,结果她被人骗,还当众跟人争执……
显得她又蠢,又……拿不出手。
实在是让她抬不起头。
“报复回去不就行了吗?有什么丢人的。”景尧说,“多丢两次不就行了,你不在乎,谁能看你笑话?”
两人在场内转了一圈,景尧挑了几个熟悉的长辈打了招呼,又跟几个发小聊了会儿,见苏饮溪累了,找了个空房间让她休息。
跟苏饮溪交代完,让她想走的时候直接打电话,景尧一个人溜溜达达去了庄园后边。
这处庄园出了名的风景好,后边大片湖泊,玻璃推拉门一开,冷风立刻灌了进来,纱帘鼓动翻飞。
景尧喝了不少酒,靠在门边,一个人吹着风,欣赏湖上夜景。
宴会在前边,这里没人,只要不开灯,就不会有人发现他。
……才怪。
时长清问了服务生,一路找过来,就见那醉鬼坐在地上嘿嘿地笑,一边笑一边往嘴里灌酒。
旁边几个空瓶子倒着,被风吹得满地滚。
“你跑这来干嘛?”时长清绕开空酒瓶,拍了拍醉鬼的脸。
醉鬼往她肩上蹭,闻到熟悉的私人香水味,黏黏糊糊地喊人,“姐……”
“少撒娇,你那男朋友呢?”时长清在他脸上戳了一个坑。
“什么男朋友?”景尧的脑子缓慢运转,“我男朋友不在这里啊。”
时长清误会了,心说我当然知道他不在这,这屋子就这么大,我长眼睛了不会看吗?我是问你他去哪了。
但景尧这模样,看起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把人推开,“行,我自己去找,沈亦郴是吧,给我等着,你别喝了,在这坐着别动,等会儿跟我一起走。”
景尧晕乎乎靠在门边,天旋地转,看她走远了,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沈亦郴?”
二楼客房的灯火流泻到湖面上,墨色湖泊波光粼粼,送来岸边的草木清香。
景尧疑惑地眨了下眼,“找沈亦郴吗?”
不早说,这好找啊。
他顶着花了的眼,解锁了四次,进错软件五次,点错对话框六次,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头像。
聊天界面里还有对方发过来的PPT照片。
景尧手软还抖,手指歪七扭八,费尽艰难才找到解除拉黑的选项,把人拉回来,看到系统提示,满意地欣赏了会儿自己的成果,然后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对面过了几秒才接起来,“……找我做什么?”
景尧拨完电话就把手机丢在一边,低着头,下巴抵在膝盖上,被风吹得更晕了。
大概是迟迟等不到他回答,沈亦郴顿了顿,又问了声,“景尧?”
“你还在吗?说句话。”
景尧覆盖着眼睑的睫毛颤了颤,打了个哈欠,问他:“你在哪啊,沈亦郴?”
第42章 42 酒醉
头好晕, 景尧的眼皮在不断往下坠,昏昏沉沉,分不清时间地点, 只是潜意识里传来疲倦, 很想就此睡过去。
熄了灯未启用的宴会厅内一片昏暗, 空荡荡餐桌上方悬挂着水滴型吊灯, 从房顶旋转降落, 屋外偶尔折射进一缕微光,将隔断的玻璃墙照出影影绰绰的影子。
厅外有脚步声在靠近。
……好像?
景尧听不分明,也懒得费那个脑子去分辨。
湖面散发的水汽和草木香混杂在一起, 还有隔壁宴会厅传来的美酒和面包的香味,形成一种极为复杂的气息。
闻起来时而潮湿寒冷, 时而温暖动人,遥远得不可触摸。
就连湖面上波动的倒影,也一并远去。
身旁落下一道影子,未完全散去的酒味在极近的地方传来, 遥远的意象被打破, 景尧像是从一场遥远而模糊的梦中被拽了回来, 不再蜷缩在门边,仰起头, 看到身旁站着的……人?
厅内没有开灯,散发着明皇温暖光亮的门又隔了大半个厅, 无法将灯光送过来, 大片阴影弥漫过来, 对方半边身子沉浸在阴影中,只能感受到对方落下的目光。
在看他。
晦涩难言,分不清喜怒。
像是一片薄纱。
景尧天生亲人, 也不管来人是谁,无差别给对方奉送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嫌弃脑后的门框硌人,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地上坐得更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快要躺在地上去了。
更不知道,他自以为极富亲和力的笑,其实连眼睛都没睁开。
沈亦郴在他一臂远的地方单膝蹲下,手肘搁在膝盖上,打量着他。
淡漠的目光从那张格外显小的脸,平稳地向下,微微出汗的额头,眼睫湿得尤其厉害,费力往上抬,却还是显得要睁不睁地,看着可怜极了,下面是一张格外红润的唇,平时就足够柔软,像是熟透樱桃的色泽,酒精浸润过后,越发绯红,生生成了石榴籽一样的甜软。
而这张嘴的主人还在毫不知情地努力朝他笑。
柔软,无害,缠人。
就像他平时那样。
不知死活。
还未熄灭的手机被主人随便丢在了一边,沿着光亮干净的地板滑出去一段,磕在最近的桌子腿上。
显然是被某个懒鬼调了永不熄灭的选项。
膝盖不知不觉碰到了地面,凉意透过浸凉的地板砖传来。
看来景尧进来的时候还没彻底糊涂,知道自己穿的少,要开空调。
但这里离湖太近,水汽弥漫上来,在暗色地板上覆盖了薄薄一层湿润的水膜,触上去,就是一片冰凉。
喝醉了酒的人格外贪恋这点凉。
隔着一尺距离,沈亦郴望着景尧,“叫我过来做什么?”
还未得到回答,他按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紧绷的骨节失了血色,克制地收成了拳。
“别在这坐着,等会儿着凉了。”
在他身后,大厅入口的门边,暖黄色光晕落在女人摇曳的裙摆上,她半边身子浸没在厅内的暗影中,半边在光里。
走廊上柔软的地毯将一切声音吸走,鞋跟没入毛绒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隔着桌椅和大厅,字句模糊而断续,零零碎碎地飘散过来。
她看着远处背对着这方、近乎于单膝跪地的身影,美艳面容不喜不怒,眸子深黑,一言不发。
景尧的脑子这会儿比生锈了的机器运转还慢,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不回答人家,好像也不礼貌……
他用自己被酒泡成浆糊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胡乱答道:“我在等人。”
“你还叫了谁?”沈亦郴问。
景尧手腕从膝盖上滑落,垂在一旁地面上,新到手的昂贵手工表就这样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没去管,觉得不太舒服,还想坐起身,把表摘下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就听到沈亦郴又问:“你的男朋友?”
这三个字针一样扎进了景尧的脑子,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沈亦郴?”他低低地、试探地问。
“认出我来了?”沈亦郴微侧了眼打量他,分明是这个人自己把他叫来,又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跟他说了半天话,却一点反应也无,只有提到他那“男朋友”,这人才给了一点反应,认出了他,真是……
让人生气。
沈亦郴嗓音更低了,“他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都不管你吗?”
恶意昭然若揭。
就是景尧都听出来了。
这个人在嘲笑他,看他的笑话。
明明刚才才跟别人说,只要自己不在乎,就没有人能看他的笑话。
这话出口才不到两个小时。
景尧被他激到了,被酒精湿润黏连的沉重睫毛掀起,瞳孔静若沉湖。
他这表情太过古怪,和平时嘻笑打闹不着调的模样大相径庭,精心修剪的额发下,男生白皙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沈亦郴轻声叫他:“景尧?”
那没骨头一样半靠在地上的人睫毛动了动,忽然笑了一声。
不是平日里轻快的笑,更和灿烂善意搭不上边,而是一声不容错辨的,嗤笑。
“沈亦郴,你有完没完?”
清晰的,平稳的,字句从他口中吐出,好似根本没有喝醉。
要是别人,景尧或许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但这是沈亦郴……
好像喜欢他,又不肯明说,若即若离,一直环绕在他周围的人。
还当着他母亲和姐姐做这种暧昧不清的事,误导她们……
“你很烦人知道吗?”景尧细长的眉皱着,“我以为我已经很不懂看人眼色,情商很低了,怎么你还能比我更差?”
这人一贯自诩讨人喜欢,沈亦郴一直觉得他自我认知偏差极大,没想到竟然还知道……
不对,景尧一直知道。
他只是不大在乎。
就像他其实也不大在乎学校的地形,和周围人的长相。
……所谓路痴和脸盲。
根本原因就是漠视。
不认识的路,无所谓,对他没有影响,除了上学必经的路,景尧从不主动去“探索”,懒得去记忆,哪怕生活再久,也不会去涉足。
身边的人也同样,不需要在乎对方的动向,也不必关心对方其他。
近乎傲慢。
这是他的家庭带给他的底气,让他可以无视一切,活得无拘无束。
但某种情况下,他又是看得懂的。
室友要学习,他就尽量不打扰到对方,凡是公共场合,都在有意控制自己,不引起别人的反感。
更不会要求对方给他带路,因为他知道对方要去没空。
转而找上了沈亦郴。
给他带路这件事,不会越过沈亦郴的“底线”,这在沈亦郴的容忍范围之内。
矛盾而复杂的人。
极度外向之下,又是极度的封闭。
“我看不懂什么?”沈亦郴明知故问。
“我不喜欢你,这句话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喜欢男生,”景尧说完,想起什么,煞有介事一点头,“啊对,我有男朋友。”
他懒洋洋一摊手。
格外无赖,又格外放松的姿态,肩颈舒展拉伸,衬衫散开的扣子里,锁骨阴影深陷。
“但那又如何呢?”他轻飘飘补充。
“他是特别的。”景尧额头在抽痛,他喝了太多的酒,酒精开始反噬他了,他尽量撑住,一字一顿,近乎于刻薄地问,“你觉得你也是吗?”
一室寂静。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尺,可这一尺的距离仿佛天堑。
“——不。”男生自问自答,微微抬了下下颌,轻蔑极了,“别白费功夫了,我不要男小三。”
门边陷在分界线上的女人动了动,眼妆精致的眸子眼尾挑了挑,划过一抹意外和了然,直起身,就要把人轰出去。
“是吗?”沈亦郴不怒反笑,喉结轻轻一滚,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了,是比刚才更松懈、像是猫科动物在休息时才会发出的、漫不经心的语气,“怎么在这里坐着?“
他好似刚刚才看到人,不太耐烦,却掩不住语气下的关切,光是听声音,都能想象出对方皱着眉的模样。
景尧呆了呆,凌厉的表情像是浮光掠影,消失得一干二净,快得好似错觉。
那红润的唇微微张开,早就聚不住焦的眸子痴了一样望着他。
像是不认识他了。
……其实本来也没看清过。
他眼前蒙了层雾气,高度近视都造不成这样的迷糊,根本分辨不清来人长相。
只觉得一团影子蹲在自己面前,高糊都挡不住的修长挺拔,用熟悉的声音问他怎么在这里坐着。
还有语气,也很熟悉
熟得好像不久前才听过。
在他试图打滚赖掉一天的复习,热情邀请对方上号,在期末周这样紧张而刺激的日子里来上一把的时候。
潜意识里他是知道这两人很像的,平时全靠账号来分辨,而这会儿,账号在他面前变成了人,就只能依靠细微的差别,来把两人分开。
“尧尧?”沈亦郴咬字放轻。
是了,景尧昏沉的脑海一动,沈亦郴不会这么叫他,会这么叫他的,是他那个偶然之间听到苏饮溪这么叫他,就学了过去,时不时拿出来臊他一下的“男朋友”。
本能快于思考,他甚至没有去想刚才还在这里的“沈亦郴”去哪了,先一步朝人伸出手。
被酒泡软了的手指虚弱无力,明明勾住了对方的手,却使不上劲,轻轻划拉着。
“你怎么……在这里?”他困惑不解地问。
景尧朝着“阴影”的方向探了点身,手上无意识地拽着,想把人拽过来。
可惜,他使不上劲,扒拉了两下,都没能把人拉过来。
他顿了顿,再看向人时,已经有了隐约的怒火,却不愿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烦闷地瞪了对方一眼,就把脸偏过去了。
喝醉了酒,这人脾气可坏了太多,平时的炸毛变成了娇纵。
哪怕在“男朋友”面前,也比平时多了棱角,一个不经意,就会割伤人。
沈亦郴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怎么生气了?”
景尧低着头,手指虚虚勾在他手上,挠了挠,咕哝道:“……难受。”
“嗯?”沈亦郴朝他靠近了一点。
不多,不到一寸。
景尧分了他点眸光,目光落在他被湖面昏暗的光照亮的下颌上,声音更含混了,“要……”
“要什么?”
景尧眸子里的光晃动,轻轻嗅着空气里靠近的气息,“男朋友。”
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了。
下一秒,他下颌被人抬起,弥散在空气中的酒香顷刻拉近……近在鼻息之间。
“呃……”景尧分开的唇舌被侵入,对方有意分开他的牙关,让他的口腔张得更开,接受对方的亲吻。
呼吸被掠夺,滚动的喉骨被拇指抵住,就连吞咽都不被允许,口腔里入侵过来的东西湿润而存在感十足。
景尧迷茫地睁着眼,眼珠缓慢转动,从虚空中漂浮的灰尘,落到近在咫尺的面容上。
时间太长,他牙关酸胀,不再任凭摆弄,挣扎起来。
可挣扎换来的结果却是被人搂着腰从地上提了起来。
地板是凉的,布着水汽,喝醉的人贪恋这种凉爽,可要是待久了,很容易感冒。
温热的、结实的、年轻男生的腿取代了冷硬的地板,垫在他身下。双腿被分开,跨坐在对方腰上,搂着他的手没有离开,反而沿着凹陷的脊柱沟向上。
抚过单薄的脊背,肩头,从颈侧按住他的后脑,气息再次和他交融在一起。
亲密无间的距离。
深陷的锁骨布上潮热,绯红漫过耳际,熏腾的热浪驱散了湖边的寒意。
第43章 43 见家长……
沈亦郴把人按在自己肩膀上, 长指勾过这人半边脸,一手搂着人,把昏昏欲睡的人从地上抱起来, 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景尧的呼吸平稳绵长, 半边脸挨在沙发扶手上, 压着自己的手背, 一放下就瘫软了下去。
沈亦郴反身去关了靠近湖这边的玻璃门, 挡住了不断灌进来的冷风。
折返的时候,脱了外套盖在景尧身上,睡得安稳的醉鬼毫无知觉地在西装外套里蹭了蹭, 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做了什么的模样。
沈亦郴情不自禁伸出手,酒醉的人浑身高热, 在这寒冷的冬日宛如暖炉,脸是软的,摸上去活像要化掉,手指贴着睡着的人的脸往下, 指腹贴着下颌, 滑入脖颈。
更热了, 还是潮湿的,润泽全染上指尖, 带了另一个人身上残留的气息。
头发上也有。
景家和时家这对姐弟用的都不是市面上的香水,时长清身上的味道太烈, 站在几步外都能闻到, 像是一把扔进夏日篝火里热烈燃烧的干花, 馥郁浓香,景尧身上的太淡,不完全是某种花香或者木香, 要靠近了才能发觉,沈亦郴甚至疑心这不是香水的味道。
也不是洗发水。
他去过景尧家,也去过景尧宿舍,知道他常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这会儿染了酒味,隐秘的香味也变得缠人,丝丝缕缕绕在空气中,就在这方寸之间缭绕,煽情得可怕。
“唔……”景尧无意识地往沙发上靠,脸往上抬了抬,然后更紧地缩了下去。
沈亦郴差点以为自己的手要融化了。
他一手撑着沙发,俯下身去。
一点、一点。
距离越靠越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上传递而来的热量。
更近了。
睫毛翕动时刮过对方的睫毛,眼中完完全全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鼻尖划过鬓角,触上对方,稍微偏过头,鼻翼轻轻碰触在一起。
呼吸时,酒精气息越发敏感。
气息交融,唇角若有似无贴合,那柔软的、微微肿胀的、湿润的……
沈亦郴静默了很久,保持着这个姿势,最终,强迫自己闭上了眼,长指死死按住沙发扶手,克制地起身。
余光里有什么在闪动。
他看过去。
孤零零的手机躺在地板上,坚持不懈地亮着光。
一条新信息从手机上滑下。
“我在你隔壁。”
沈亦郴走过去,弯腰捡起手机,发送人的ID清晰映在他眼底。
时长清。
沈亦郴明白了什么,往门边看了一眼,可那里早就没了人影。
他一手把手机熄屏,放在景尧手边,转身出了门。
同样是昏暗没有开灯的房间,女人挽着披风,双腿交叠,坐在靠近湖边的藤椅上,晚风吹起她精心卷过的长发,指尖一点火光,在暗夜里明灭。
同样喝了酒,可时长清显然比不善应酬的弟弟强得多,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时,一双茶褐色的眸子无比清醒,不见一点醉意。
“你们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妈。”
时长清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随手扔进垃圾桶,湖风一吹,残余的烟味也被带走。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这确实是两姐弟了。
沈亦郴低声说:“多谢。”
“这会儿不叫我姐姐了?”时长清勾起唇,她偏爱大红色号,是真正的烈焰红唇,似笑非笑看人时,压迫感尤其明显。
沈亦郴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寻不出半点险些失控的情潮,同样平静。
“我不干涉自己弟弟谈恋爱,虽然对他找了个男生的事不太满意,但他是成年人了,应该学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时长清开诚公布,爽快地交代了自己的立场。
但沈亦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你能跟我说说,你们俩究竟是在玩什么情趣了吗?”时长清歪头,一缕发丝从颈边滑下,“你究竟是不是他男朋友?还是说,你是在趁他喝醉,占他便宜?”
景尧主动伸手去拉人的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这才没出去打断两人。
但景尧之前的反应……
时长清看不懂。
她没听错的话,那是景尧在拒绝这人吧?
她盯着沈亦郴,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是。”沈亦郴说。
时长清平静道:“证据,不然我算你猥亵了。”
沈亦郴把手机递给她,打开的微信界面上,两人下午的聊天过去还没到两个小时。
景尧最后一条消息发的还是,“狗东西,看我不打爆你的头。”
整整一个下午,两个人简直是争分夺秒地腻歪在一起,时长清都没发现,景尧下午居然看了那么久的手机……是她一转头就跟这人聊上了吗?
“真行,摘他个手表,还要找你哭一场。”时长清气不打一处来,“他那儿童手表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倏地抬头,“那他怎么叫你滚?”
下午还亲亲热热抱抱举高高,晚上就横眉冷对,这不对吧?
要说是沈亦郴故意下午在她和时樱面前露脸,那也说不过去。
景尧不是会为这种小事生这么大气的人。
沈亦郴沉默了下,“因为……他不知道我是。”
时长清:“???”
时长清花了一点时间才把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捋清楚,与此同时,对自家弟弟的眼瞎程度也有了新的认识。
她心有余悸,“我再也不骂他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这对他来说确实超纲了,我还是要求高了。”
“行,算你蒙混过关。”时长清靠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沈亦郴耐心地等着她缓过来。
“不知道他和你说过没有,他算是我带大的,”时长清盯着他的眼睛,“他出生的时候,父母在忙工作,后来在忙离婚,小曦还有母亲顾着,但他默认了是姓景的,母亲离婚的时候不会带走他,很长时间里,都是我在带他。”
“没有。”
景尧不怎么避讳自己家里的事,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和沈亦郴说过,但涉及到这种程度的私密,以两人的关系,暂时还到不了。
时长清不怎么意外,“他好像不太想把你的存在告诉我们。”
沈亦郴对她隐带锋芒的话语不置可否。
时长清的话堪称一针见血,他还没有让景尧彻底认可。
至少没有认可到准备带他见父母。
甚至……没有想要“见”他。
到现在为止,景尧还没有提出想和他见面。
时长清说:“应该是他在防着你吧?景尧平时没脸没皮,为了达成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他不知道,他有的时候,还是要点脸的,尤其是在熟人面前。”
这点沈亦郴无比认可。
“怕最后成不了,所以干脆一开始就放弃了。”时长清说,“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呢。”
她朝沈亦郴笑笑,“你不知道吧?他其实挺怕别人拒绝他的。”
这点沈亦郴没看出来。
他可不是没拒绝过景尧,而是根本拒绝不了。
甚尔根本预测不了拒绝之后,景尧又会拿出什么奇葩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时长清观察他表情,唇边笑意更深了,“怎么?他跟你撒泼打滚过?”
沈亦郴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如果他这么干了,说明他觉得你是不会真的拒绝他的,”时长清说,“如果你的态度足够坚决,不给他任何希望,那他就不会这么做。他能缠你这么久,你不会次次欲拒还迎了吧?”
沈亦郴:“……”
男生脸上有些不自然,酒精都没能在那张冷白的脸上留下痕迹,这会儿在时长清的三言两语下,反而起了赧色。
确实是他……不够坚定。
沈亦郴以前反思过自己,也是他自己欠,非要逗人玩。
结果好了吧。
“那看来就不是我弟弟一个人的责任了。”时长清双手在身前放松交叉。
弟弟没和她说过恋爱细节,年轻男生容易擦枪走火,谁也不知道具体经过,单方面把掰弯的帽子扣对方头上,未免太不讲理。
她无意做这种恶毒“婆婆”,叫沈亦郴来也不是想刁难他。
只要是景尧自己愿意的,对方也没什么坏心思,不会受到伤害,这就足够了。
沈亦郴除了听着,也做不出其他反应了。
“真行,真会玩。”时长清的来意差不多达成了,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打算走人。就是有点头疼,她今天穿的礼服,该怎么才能保持形象,同时把隔壁醉得人事不省的小废物捞走。
难不成跟抗箱子一样扛走?
还是小时候好,一拎后脖颈就能把人拎起来了。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路过沈亦郴身边时,停了一停,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淡淡地说:“当年我父母谈离婚的时候,我爸一度想和我妈提条件,把景尧换成小曦。”
沈亦郴一时没听懂她的话,“什么?”
“我们家孩子是出生时候就被‘分’好的,谁跟着谁,是上户口的时候就决定了的,除了大哥,我爸没什么要求,都是让我妈选,我妈选了我和小曦,他同意了。但他后来后悔了,他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想再要一个女儿,就跟我妈商量,把景尧换成小曦,我妈没同意。”
“我不会让我的女儿成为第二个我。”当时她妈是这么说的。
被当做商业联姻的工具,这样的命运,她经历过一次,就够了。诞下小狼的母狼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和任何野兽厮杀。她不想让自己孩子走上自己的老路。
父亲很错愕,“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你不是,”母亲说,“但我只相信自己。”
当时她有事来找父母,推开门时,看到景尧就在门外。
父母在卧室里谈离婚,景尧就在卧室带的小客厅里玩积木,被敲门声吓到,高高的积木堆上去,没放平稳,全塌了下来。
哗啦摔得满地都是。
陷入情绪的两人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没人知道当时只有八岁的景尧听懂了多少。
看见父母惊愕的脸,矮矮的景尧拿着积木忘了继续搭,他思考了一会儿,从兜里掏了几颗糖给他们。
时长清没接,也没管不远处踌躇不知该不该过来的两人,低头望着他,“要不你跟我姓算了。”
她那会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和她听从父母的话,按部就班上学、接手公司的大哥不同,她有太多自己的想法了。
就比如,放弃国际知名常青藤商学院的入学资格,转投娱乐圈。
景尧仰起头,严肃地问她,“这样我还能天天喝奶茶吗?”
“你会胖死的。”时长清把景尧抱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几年景尧一直跟着她在各大片场辗转,后来她有了点名气,还闹出了不少私生子的谣言。
……要不还是抗土豆一样把人扛回去吧,人喝醉了死沉死沉的。
时长清漫无边际地想,做着长长美甲的手在沈亦郴肩膀上一搭即放,不像美丽的装饰,像还未开刃的淬毒小刀。
“弟弟,老实点,知道吗?要是让我知道你耍我弟弟……”她一顿,侧过脸,微微一笑,“姐姐最擅长演恶毒女二了。”
肩头的手传来的力道不容小觑,哪怕是沈亦郴都感到了一阵疼痛,骨裂不至于,青紫是避免不了的了。
这巴掌要是落在人脸上,绝不是什么开玩笑的小打小闹,把人打出脑震荡都不一定。
时长清走了。
沈亦郴活动了下肩膀,轻轻嘶了口气。
真狠。
难怪景尧说,不怎么怕他爸,毕竟他爸不打人,但是很怕他姐姐。
这位是真打。
隔壁,景尧模模糊糊睁开眼,瞎摸找到振动的手机,掏出来一看。
是时羲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不知道在哪座山顶拍的星空。
漫天繁星遍布,没有被人工污染的地方,美得不似人间。
【草莓好恰】:哥哥,我明天就回来了。
景尧脑子不比浆糊好用,盯着几个字,看半天看不懂意思,总觉得这几个字在打转,还跟蜜蜂一样嗡嗡乱叫,拿手挥了挥,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橘子好恰】:酒好难喝,我要把家里的酒全扔掉!
【草莓好恰】:你喝酒了吗?哥哥别喝了,你会醉的。
景尧打了个隔,趴在沙发上。
【橘子好恰】:想你了妹妹,你又不回来,明明都说好了要回来的……
【草莓好恰】:要比赛,哥哥也要上学。
【橘子好恰】:风吹得头好疼,呜呜。
【草莓好恰】:抱抱,哥哥别吹了。
【橘子好恰】:妹妹想不想我?
时长清走进来,看他在玩手机,松了口气,不太耐烦,“行,还醒着,不用我扛回去了。”
她穿这破鞋走一天了,虽说习惯了,但难免不舒服,现在就想回去歇着。
景尧翻身看着他,眼神还是散的,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
时长清捏他脸,“醉傻了你?”
“姐,你干嘛去了?”景尧把头往她肩上拱,“我找不到你了。”
时长清心说拉倒吧,你光跟你男朋友亲嘴去了,亲得你脸比烂番茄还红,嘴都是肿的,醒了就趴在这玩手机,哪里找我了?
不过她话到嘴边,还是没说,懒得跟醉鬼计较,“走了,回家。”
景尧裹着不知哪来的外套,半边脸都埋在衣服里,毛毛虫一样,耍赖地伸出手,“你背我。”
他姐腿特长,他小时候又矮,追在她后面,往往时长清走一步,他得跟着跑好几步,这会儿一听要走,心理阴影先冒了出来。
时长清:“?我给你脸给多了是吧?景尧,我最后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景尧吸吸鼻子,把自己埋了回去,蹭了蹭,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想起什么,又把手机捡起来。
上面有时羲的最新回复。
【草莓好恰】:想哥哥。
第44章 44 蚊子咬的……
昏暗的宴会厅, 手机的亮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景尧揉了揉眼睛,黏黏糊糊靠着姐姐, “姐, 妹妹明天回来了。”
“是啊, ”时长清没好气, “给我站直了, 歪来歪去的干嘛?你喝的化骨水是不是?”
景尧没听清,或者说听清了也不在意,对着手机戳戳点点, “她几点到?你要去接吗?”
“去。”时长清费劲拎他后颈,“给我——站直!”
可惜景尧已经长大了, 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拎着后颈皮就能随随便便拎起来,四肢胡乱挥舞,夹在胳肢窝或者装进行李箱, 带着到处走。
景尧眼睛亮晶晶的, “带我去带我去。”
“没人拦着你。”话是这么说, 但时长清很怀疑,景尧明天还能不能爬起来?
不过, 别说明天了,今晚发生的事就够景尧头疼了。
她并不打算告诉景尧沈亦郴的事。
嗯, 不是为了看热闹。
景尧自己谈恋爱, 当然是等他自己愿意接受现实的那天。
她把手盖在景尧额头上, 往下一压,“现在,回家。”
景尧爬起来, 歪歪扭扭跟在她后面。
时长清看不过眼,把他拽了过来,一路拖着往前走。
某个喝醉了的人试图辨别方向,对着一条走廊信誓旦旦,“应该往这边走,你走错了。”
“那边是去后花园的,你是打算把自己沉塘吗?”
拐过一道弯,遇到相熟的人家,时长清停下来,游刃有余地寒暄打招呼,景尧这会儿老实了,乖乖站在她旁边装吉祥物。
“哟,小尧脸怎么这么红,这是喝多了吗?”那人和时长清客套完,一转眼看到景尧,又起了谈性。
时长清有点不耐烦了,折腾这一个晚上,她早就累了,现在就想回个家,好不容易收拾了醉鬼,又遇到拦路虎。
但人家也没什么坏心,就是话多而已,唠叨起来没完,回忆完往昔,又开始畅想未来,想完她的,又来想他弟弟。
时长清想打个岔,尽早结束这个话题,一旁传来脚步声。
沈亦郴从隔壁出来,一眼看见他们,看景尧隐隐打晃的模样,就想上来帮忙。
“哟,这不是亦郴嘛,刚才外面都没看到你人,还以为你醉了呢,怎么一个人躲到这边来了?”拉着时长清谈话的人眼前一亮,爪子啪地就搭到了沈亦郴肩膀上。
沈亦郴:“……”
时长清趁机拉着景尧几步走远,目不斜视,“那叔,你们先聊着啊,我带尧尧回去了。”
“去吧去吧,过年记得来拜年啊。”那人豪迈地挥手。
沈亦郴额角抽痛,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笑。
很轻,像是没憋住泄出来的,也就一声。
“…………”
他往旁边看去,景尧满脸正气,刚正不阿,眼睛都没往他这边看一下,唯独耳朵控制不住,憋笑憋得发红。
沈亦郴心想,算了。
他敛了心思,专心和眼前刚认识的长辈说话,直到余光里的人消失在门后。
心下微微一叹。
也不知道这人醒来之后还能记得多少-
景尧脑子一片空白,两眼一睁,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洁白的吊顶,纱帘在空调风中起落,拂过他的小腿。
他呆滞地坐起来,忍了几秒,趴在床边:“呕——”
吐不出什么,但难受的感觉再次翻倍了。
景尧化身一条瘫痪的鱼,趴在柔软的被子里,愣是不想动弹。
昨晚……
啊……
昨晚干嘛了来着?他怎么回来的?
想不起来,算了。
入目全是白色,白色绘着金色涂料的吊顶,白色纱帐柔柔垂落,堆叠在床边乳白色手工地毯上,温柔典雅,充满了圣母一般神圣圣洁的光晕,一看就是他妈家。
他妈平时雷厉风行一个人,家具风格却非常偏爱这种柔和淡雅的色调,家里全是公主房。
景尧小的时候,时樱一度想把他当小王子培养,教他温柔谦逊腼腆,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幻想,直到后来看到他盘腿坐在古典雪白的公主大床上,研究自己的脚,翻来覆去看了半个小时,缓缓赞叹:“玉足。”
时樱当场梦碎,让他自由翱翔。
温柔的鹅绒被轻暖得像一场梦,大床温暖舒适,远非学校那块破木板能比的,景尧睡了一个学期宿舍,放假之后回了久违的大床,很有点报复性心理,每天都想长在床上不离开。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就这么当了半个小时的废人,终于说服自己从神游天外的境界中回到现实。
他伸出一只手,捞回了自己的手机。
换了个姿势,躺的更舒服了。
万幸他手机不离身,就算喝醉了也记得紧紧抓在手里,不然这会儿还得化身猴子,床上床下到处翻。
手机一打开,叮叮当当先灌了一堆消息进来。
景尧差异。
就一晚上而已,积了这么多信息没看?
时羲的基本都回了,景尧翻着翻着,眼睛不知不觉弯了起来,给妹妹发了十八个亲亲抱抱举高高。
还有他妈的,发了三条消息,问他在哪?后面就没了,应该是他姐帮他解释过了。
时长清也有一条,景尧没看懂。
“在我隔壁?在我隔壁干什么?”景尧挠了挠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给他姐回了个问号。
还有他哥的,问他还顺利吗?
景尧给他回了哼,自己回家陪老婆,把他一个人丢去参加宴会。
苏饮溪说她回家了,时长清顺路送她回去的。
还有他爹,给他转了十万,没有留言。
景尧打了个哈欠,把小钱钱收进了小荷包,回了皇阿玛吉祥,皇阿玛大气,看向了最后一位。
“C”。
同样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嗯,一晚上没声,男朋友生气了?
景尧奄嗒嗒地打开,组织着措辞,思考要怎么哄人,结果入目的消息看得他满脸问号。
【C】:我会对你好的。
【C】: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你永远是我最坚定的选择。
【C】:想你了。
景尧又揉了把眼睛。
【橘子好恰】:你也喝酒了?喝的什么假酒?
【C】:……
【橘子好恰】:哈哈哈开玩笑,我懂。
【C】:是有点喝多了。
【橘子好恰】:你一定是在写诗,或者写歌词,对不对?深夜灵感最容易爆发了。
“橘子好恰”撤回了一条消息。
景尧在被子里蹭了蹭,碎发粘在脸上,白皙面颊上宿醉的红晕还没褪,被子柔软下陷,只露出了小半张脸。
【橘子好恰】:对我好?有多好?
【C】:你想多好?
【橘子好恰】:我可以跟我的前任纠缠不清吗?
【C】:……可以。
【橘子好恰】:可以跟别人偷偷摸摸暧昧偷情吗?
【C】:可以。
【橘子好恰】:可以有小情人,公布小情人但是不公布你,发朋友圈仅你可见吗?
【C】:都可以,我还可以每个月给你买礼物,买衣服,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早上给你买早餐,你一份你暧昧对象一份,晚上你要是要陪他连麦睡觉可以不管我。陪你去旅游,陪你蹦迪逛夜店,绝对不管着你,还给你钱花,什么都依你,有多少个暧昧对象我都不管,六,你还往下看呢。
【C】:还要不要脸了?
【橘子好恰】:噗哈哈哈哈……
“橘子好恰”撤回了一条消息。
【橘子好恰】:你骂我?![气愤]
【C】:笑了。
好典,好癫。不愧是峡谷野王,左脚出门,笑了。
六分钟,点了。
景尧接通了语音,爬起来往洗手间走,一边开门一边说:“我哪有什么前任暧昧对象啊,开玩笑我从来都洁身自好好不……”
他卡住了。
浴室超清晰的镜子不偏不倚、正正安放在洗手池上方,镜子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有他早已看习惯的脸,发丝凌乱地贴着脸,越发显得皮肤白而软,眼睛里兜不住都笑,上翘的眼尾里还有笑出来的湿润痕迹。
但问题是……
他脖子上,是不是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红痕?
这是什么?
景尧脑子宕机了。
等等,wait a minute,桥豆麻袋!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吻痕吧?
还有他的嘴,是不是红的有点不正常了?今早上起来觉得舌根都是麻的,之前还以为是酒喝多了,现在看起来……
景尧一寸一寸扭头,惊悚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
no!no!no!
不要这么言出法随啊!
“那个,哥哥,”他咽了口口水,声音不知不觉夹了起来,“如果我说,我一觉睡醒,感觉自己可能被人亲了,那畜牲还在我脖子上啃了一口,留了个吻痕……”
畜牲本人:“……”
“拍张照给我看看。”
景尧惊恐:“怎么会这样?谁?给爷爷站出来,我剁了他小鸡鸡!”
沈亦郴拿到照片,熟练地存了,沉稳地安抚他,“不是吻痕,你看错了,这是蚊子咬的。”
景尧已经物色好了嫌疑人,正打算兴师问罪,闻言怀疑,“真的吗?”
“真的,你昨晚不是去池塘边了吗?那种地方蚊子最多了,”沈亦郴面不改色,“现在的蚊子不怕冷了,冬天也有不少,你以后少去这种地方就行。”
景尧:“那我的嘴……”
“喝酒喝的。”沈亦郴斩钉截铁,语气之坚定,堪比钢浇铁铸,不容任何人质疑。
景尧:“……你还怪能给我找理由的。”
沈亦郴沉默。
他默默地切了个号,在景尧的质问中,和自己统一了供词。
一口咬定,没见过景尧。
景尧拿到了半山庄园夜晚湖泊的近照,亲眼看到铁线莲花丛中飞舞的蚊子。
“这下放心了吗?”
对面的语音有气无力,淡漠里还夹杂了几分不耐,一听就是宿醉之后正颓着,不欲和他人多,非常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景尧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了心。
他向男朋友保证:“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轨的!”
沈亦郴不语,只是一味疲惫地揉他的太阳穴,“……我信你。”
叮咚——
新消息进来。
【时长清】:起来了?下来吃饭,然后和我一起去机场,小妹的飞机还有三个小时落地。
【橘子好恰】:好嘞(/>V<)/
景尧的阿姨这个寒假没回景家,回了这边,景尧一下楼,就见到一只熟悉的梨花猫蹲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
黑灰色皮毛和周围精致典雅的装饰格格不入,闻声一扭头,刀疤贯穿的脸更显得凶神恶煞。
“彪哥!”景尧眼睛一亮,扑上去就是一个啵啵啵。
两条手臂环着猫的身体,脸在猫背上使劲蹭。
“我好想你呜呜,我想你想得都吃不下饭……”
猫用肉垫推着他放寒假以后反而长了一圈肉的脸,嫌弃后仰。
“真是不要脸的男人啊。”餐厅里,时长清用叉子插着培根,悠悠长叹,“睁眼说瞎话从来不脸红。”
景尧端着猫朝餐厅走,路过白色长桌时,从餐篮里随手捞起一瓶牛奶。
时长清扬眉:“你就吃这个?”
景尧又拿了片面包,咕嘟往嘴里灌,“先垫垫,回头接到妹妹了去吃大餐,这可是我们每次久别重逢之后的约定啊。”
“又是麦当劳?”时长清吃完了,擦了擦嘴,干笑一声,“你俩真有追求。”
景尧一手猫前爪,一手猫后爪,把狸花猫当围脖一样扛在肩上,“冲冲冲,出发!”
门外花园里,时樱从精致的下午茶小餐桌边回过头,看到餐厅的白色拱门里咋咋呼呼冲出来的儿子,还有餐桌边满脸麻木的女儿,笑着朝他们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这边。”
花园自动喷洒的水帘折射出大片彩虹,落在精心培育的草坪上。
嗯,出发。
第45章 45 散伙饭
大学生活转瞬而过, 景尧窝窝囊囊上课,窝窝囊囊考试,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门课, 却是他最不擅长的高数。
题难也就算了, 老师发的题库和画的重点也是最模糊的。
景尧盘腿坐在飘窗上, 一会儿摸摸耳朵, 一会儿咬咬嘴, 再不然就是在桌子上无所事事地画小人,就是不愿意看书。
桌子边缘缓缓升起一对眼睛,“好好看书啊哥哥。”
景尧后背一紧, 慌张去捂自己的草稿纸,试图阻止自己的大作暴露出来。
但他还是慢了。
时羲已经看到了。
她歪了歪头, 伸手握住哥哥的手。
女孩的胳膊细瘦,可细看之下却发现,那手上没一点细润的脂肪和软肉,线条极度精悍, 皮肤更不似一般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细嫩, 完全是风吹日晒出来的蜜色。
在这只手下, 景尧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硬生生被人“拎”起来, 手腕仿佛被套进了一只钢铁铸造的环里。
做出这一举动的人却没一点吃力的神色,轻描淡写就把草稿纸拉了过来。
景尧哭唧唧:“痛痛痛痛!”
时羲才不管他浮夸的表演, 举起画, 若有所思。
画上有趴在桌子边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默默望着人的小女孩, 看着有点呆,转注仰头的模样却十分可爱。
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张牙舞爪的黑影。
“这是谁?”时羲歪头。
“你嫂子。”景尧趁着她呆住,一把夺回画, 顺手在她头上揉了一爪子。
“二嫂?”时羲出门前被姐姐扎得好好的丸子头被他毛手毛脚揉歪,自己试着救了一下,救不起来,干脆不管了,扒在桌子边,还想去拿那幅画。
景尧背在身后,不给她,煞有介事点头,“嗯,回头介绍给你认识。”
“高吗?”时羲好奇。
身高是兄妹俩永恒的痛,平均比兄姐矮了十厘米的两人四目相对,无言的沉痛在空气里弥漫。
景尧拿不太准,“应该?”
时羲高兴起来,“那小侄子侄女也会很高了。”
虽然时长清一口咬定他俩身高跟父母无关,并坚持认为,他俩之所以不如老大老二高,是因为两人的运动量——
时羲是从小运动过度了。
景尧是过度不运动。
但兄妹两人并不接受,坚定地认为,这件事和自己无关。
景尧严肃在她脸上揉了一把,“没有侄子侄女,你二嫂是男的。”
时羲:“啊?”
呆呆的小姑娘十分好揉,平日里三五不时就沦为家庭萌物、惨遭蹂躏的景尧终于也找到了自己可以揉一把的存在,趁机多捏了两把,在时羲反应过来之前收手,若无其事点头。
“是的,你没听错,不过这事还是秘密,我只告诉了你和姐姐,别告诉爸妈。”
时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点头,“好。”
过了十分钟,她终于反应过来,“哥哥,你确定那真的是我嫂子吗?而不是……”
景尧把书立起来,“哎呀我要开始学习了。”
“哦。”时羲又坐了回去,乖巧地嘱咐,“哥哥要好好复习,我们就能和姐姐一起出去玩了。”
景尧刚入学时,时长清承诺,只要他拿到奖学金,就带他出去玩。
可……
从景尧上学期的成绩来看,其他的科目还算看得过去,拿不到高分,也不至于在及格线边缘打转。
但他的各种活动附加分,就约等于无了。
学生会、社团、各种比赛项目,他是一个没参加。
玩的时候有多开心,填表的时候就有多卑微。
别人申报的时候满满当当填上一整页,要多缤纷多彩,有多缤纷多彩,他把自己整个学期倒过来算,拎起来抖,也只能拿出一个四级考试。
景尧想起来就倍觉心酸。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经过一学期的努力,这学期比上学期好,他还能再加一个六级。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和那些卷王比了,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但丢脸只是一时的,快乐可是一个学期,景尧赶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时长清知道弟弟什么德行,又兼之常年在外乱飞的小妹回来了,难得安分在家住了半年,大方承诺,就算他拿不到奖学金,只要他一科不挂,暑假也还是能带他出去一起玩。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时羲自觉当起了监督员。
景尧刷题刷得痛不欲生。
就这样暗无天日过了一个周,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景尧由衷生出了一种刑满释放的感觉。
啊,没有考试的天,真蓝,空气真……真垃圾。
景尧打了个喷嚏。
旁边有人扑上来,一把挽住了他脖子,“你小子终于出来了,我们等你半天了。”
李知音说:“你要是再不出来,都想搞个黑板,在这给你写答案了。”
“别催嘛,我有自己的节奏。”景尧把书包挂在肩上,“现在是去吃饭吗?找好哪家店没有?”
“这还用找?就咱们常去的那家烧烤啊。”
一行人吵吵嚷嚷,往校门外走去。
考完试就是放假,大多宿舍都会出去聚个餐,更何况,他们宿舍的卷王张昱成功通过了转专业考试,下学期就要转到别的专业去了。
连带的宿舍也要跟着换。
李知音说起这事,还有点伤感,“以后就不能拿你当起床闹钟,在跟你抢厕所的每日首用权了,伤心。”
“……”张昱呵了声,“滚,以后自己定闹钟去。”
“你一走,你的床位就要空出来了,也不知道搬进来的会是谁。”王予修在旁边跟女朋友聊天,头也不抬地说。
“希望是个正常人吧。”李知音双手合十。
大学生也只有这点期望了,没有别的要求,是个正常人就行。
景尧认同地点头。
四人在烧烤摊坐下,景尧大包大揽,“尽管点,今晚的消费我出了。”
为了他的及格,他们宿舍的兄弟可付出了太多了。
各种资料,PPT,遇到不会的题目还从自己的复习时间里抽空,给他讲题,景尧都记在心里。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哈,”李知音手一挥,“来一板哇哈哈。”
王予修往旁边挪了挪,“你的食谱真年轻。”
李知音:“你不懂,哇哈哈多好喝,解辣,还不占肚子,比啤酒好多了……”
烧烤摊临近大学,又是考完试放假的关头,客流量极大,整个店铺吵吵嚷嚷,不断有客人坐下,也有客人离开,点菜和吆喝上菜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刚空了下来,老板来收拾了竹签,立刻有人坐下。
景尧总觉得刚刚路过的人十分眼熟,转头往旁边桌看了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熟过头的脸。
沈亦郴也挺意外,不过没有多看,朝他点了点头,就收回了目光。
景尧低下头。
没有刻意去对方面前刷脸之后,他和沈亦郴见面的机会不多,虽说是同一个学院,但专业不同,课程也就不大一样。
再加上沈亦郴平时也忙,回宿舍的时间和他完美错开,就连寝室都很少碰面。
景尧隐隐约约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一些事,不多,只有几个破碎的片段,其中就有他骂人的那几句,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他很少喝酒,也很少有人在他喝完酒后来跟他说话,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喝完酒这么有攻击性。
真就酒后吐真言了。
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痕迹……
不过,沈亦郴不再来他面前晃是好事,景尧不想再起争端。
就算是真的……
他骂了人,别人报复他,也算扯平了,再说了,以前也不是没亲过……总之,他不想再和沈亦郴纠缠不清了。
就这样吧。
景尧晃了晃手里的哇哈哈,一饮而尽,然后把自己给呛了,“咳咳咳咳咳——”
饮料没能入愁肠,卡在了他嗓子里。
李知音坐在他旁边,惊了下,抽了纸给他,还想给他拍背,笑道:“你怎么……”
他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有人比他更快地扶住了人,熟练地抬起呛得咳个不停的人下颌,“别急,缓一下。”
“……沈亦郴?”李知音抓抓头发,“他怎么在这?不对,他不是……”
不是挺久没和景尧说话了吗?
他们几个平时都是各干各的,但也不像景尧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双大眼睛全拿来当灯泡用,对室友的基本动向心里还是有点数。
之前景尧和沈亦郴的玩笑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他们还跟着开过几句,但景尧脸色不佳,他们也就没再提。
后来这两人大概是为了避嫌,连交集都没了。
见了面,连个头都不点,他们就更没把那点传言放在心上。
寻找兄弟间开开玩笑也不是不行,但室友要是比较敏感,那也正常。
现在这又是……
景尧几乎被人半搂在怀里,头靠在人胳膊上,鼻息之间都是另一个人身上的味道。
没有什么刺鼻的香水味,也不是洗涤剂残留的香味,景尧说不出来。
他被呛得眼角都泛起了泪,恍惚间,只觉得这气味很有点熟悉。
要是再冷一点,淡一点,就像夜里湖面蒸腾出的、混杂着草木清香和冬日冷空气的气息,纠缠在唇齿之间……
刻意淡忘的记忆又浮上脑海,景尧摇头,挣脱了他的手,“没事。”
他摆出客气的态度,“多谢,你的衣服……”
沈亦郴往自己肩膀上看了眼,景尧是在吃烧烤,刚才混乱间蹭过他胳膊,在那里留下了一点印子。
“小事。”沈亦郴说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他旁边。
景尧不解,刚想说什么,沈亦郴好像自己想通了什么,转身离开了。
“?”
李知音碰了碰他,“你俩怎么回事?”
“可能是怕我呛死之后化成冤魂徘徊在校园里,以至于学校房价暴跌,所以奋不顾身,伸出援手,见义勇为。”景尧抽纸擦了擦嘴。
李知音:“……扯淡。”
景尧把他的哇哈哈拍他手里,“吃你的。”
另一边,沈亦郴回了自己桌子那边,他的室友同样不明所以,懵逼地看着他去,又懵逼地看着他回,“怎么了?”
沈亦郴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室友面面相觑,没勉强,“接着喝,小龙虾上来了,多吃点,明天斌子就回家了。”
沈亦郴拎起啤酒瓶,和他们碰了一下。
冰过的酒滑下喉咙,带来微妙的刺激,手指骨节硌在酒瓶上,寒气顺着皮肉侵入,沈亦郴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眼睛。
景尧不愿意和他接触这一点,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贸然靠近,只会让他更加反感。
起初这一点还能稍加利用,让他对着“C”更加亲近。
不再是玩笑一样答应和他交往,抱着迟早甩了他的心态,照常和他玩闹,实际根本不往心里去。
照片、家长、还有其他、他在一点一点侵入景尧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