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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澳游戏 玉不逐流 28391 字 22天前

纵她到胆子变肥,敢当面和他一二再而三的谈起过界的情爱。

沈晗黛一听就知道孟行之肯定误会了,“这个真的就是我的英文名,我妈咪取的,从小就这样叫,uncle你可不能误会我。”

长大之后沈晗黛就羞于向人说出自己的英文名,因为含义太黏糊太亲密,她不好意思。

而孟行之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神色冷了几分,“金丝雀会叫了吗?”

男人露出这样神态语气,让沈晗黛心里有点怵,“还不会。”

“有用心教吗?”

“用心了……”沈晗黛哪儿敢怠慢,“它就是不叫我也没办法啊。”

“那就再用点心。”孟行之意有所指,“一心一意的好好教。”

这是在暗示沈晗黛,让她收收她那些小心思呢。

沈晗黛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

同她讲完,孟行之又接了个电话,看样子又要出门。

他接完电话,重归正题:“把你以前播音的视频,发到我邮箱。”

沈晗黛还没录过正式的节目,“在学校播音室练习的可以吗?”

孟行之颔首,回孟公馆不到半小时,又出门了。

以为住进孟公馆就能正大光明的在孟先生面前找存在感、博他好感,果然还是沈晗黛想的太天真了。

孟先生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天天宅家。

沈晗黛重新抱着笔记本坐回到刚才的位置,看见那个“勾引孟行之计划”页面还光明正大的打开着,她迅速的将所有历史版本清空,右键删除,在回收站里删的干干净净。

一旁笼子里的小金丝雀目睹了一切,歪头呆呆的看着她。

沈晗黛对它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放了鸟叫给它听,“你可要快点开嗓,不然我又要被你主人质疑我怠工了……”

临近年底,集团内部需要孟行之审阅的事情不少。若非他现在双腿不便,这个节点他应该飞去全国各地的公司视察了。

才结束完一场线上会议,特助林子豪将需要签署的文件整理好放到孟行之办公桌上,筛选了一些重点工作供孟行之抉择。

“今年电视台的新年晚会,依旧为先生留了特等席位,先生是否还同往年一样不出席?”

孟行之点开私人邮箱,“照旧。”

【Touncle】

点开附件,女孩温柔的嗓音便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吐字清晰,气息稳定,将一则天气预报毫无瑕疵的播了出来,还附带了国语粤语英语三个版本,根据语言的不同,她还做了适当的语气调整,更加贴合语境。

最后送上一句叮嘱的结束语:“寒潮即将来袭,晗黛在这里提醒大家注意保暖,以防感冒。”

林子豪说:“寒潮要来,恐怕年终活动不适合在户外举行。”

孟行之关掉那则视频,从屏幕里抬头,“是练习口播,不是天气预报。”

女孩的确播的很完整,无论是形象上还是播音上都挑不出刺。

若非提前知道是练习播音,恐怕都会和林子豪一样,把这则播音当成真的。

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孟行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听,传来一个恭敬的男声:“孟先生。”

对方是澳城电视台的总编,孟行之直奔主题,询问了沈晗黛面试的相关事宜。

孟先生亲自来问,总编在另一边手忙脚乱的让下属翻到沈晗黛的资料,“这一位沈小姐……没有录用是因为外形太出挑,当时面试沈小姐的人觉得她只声音出镜太大材小用。”

总编看完这段批注,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连忙说:“孟先生,如果沈小姐还想来实习,我可以安排其他更好的工作岗位给她……”

孟行之想起女孩闷闷不乐的样子,“适合她现在这个阶段的就可以了。”

“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吩咐下去,让人好好照顾沈小姐!”

孟行之沉吟:“不必过多照顾。”

即便是璞玉也需要时间打磨和沉淀,她现在年纪太轻,若早早的就活在他人的羽翼和庇护下,是不会有成长的。

另一边的电视台,章玉拿着今天的播稿进了总编办公室,见总编一脸火急火燎的样子,关切道:“怎么了主编?”

章玉算是台里的台柱子,总编也知晓她背靠华臻资本,便同她讲了孟先生吩咐的事:“孟先生指了名要让一个女仔来实习,我正在想把人往哪个岗位安排才合适。”

章玉捏紧播稿,笑意盈盈的问:“是哪个女仔?我帮您看看?”

总编把沈晗黛的简历递给章玉,“行,你也帮我参谋参谋……”

章玉看了眼照片,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面不改色的问:“总编,孟先生有说要为她安排什么样的岗位吗?”

总编思索道:“我听孟先生的口气,倒不是想要一路保驾护航,似乎有些看重,有历练对方的想法。”

章玉眼中精光闪过,仍旧笑着说:“不如让我来安排?我们台哪几个节目能出人才,我还是清楚的。”

总编正举棋不定,章玉能主动为他解燃眉之急,他感激的很,“好啊,那这事就麻烦你去办了!”

翌日。

沈晗黛收到了电视台的入职offer,不过在职位上给她做了调剂,将她从原本的新闻类划到了足球赛事类。

职位调剂沈晗黛没有意见,毕竟播足球和播新闻从本质上来讲都对她没有区别,加上之前为了应征上《绿茵之夜》那个足球节目,她还特地了解了很多的相关知识,现在也算刚好能用上。

只是足球赛事相比其他类目不算热门,除非是国际赛事期间,一般不会成为电视台主推的节目。

但这些都是其次,唯一让沈晗黛有些懊恼的是这档节目是深夜档,工作时间都在晚上,她没车没司机,又暂住在孟先生远离烟火的主教山别墅,交通上存在一些不便。

但这些问题她自己尚能用打车解决,她更加在意的是她之前等了好几天也没收到电视台的通知,可一和孟行之讲完,她隔天就收到了入职消息,这很难让沈晗黛不觉得她能进电视台,是孟行之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可惜这两天孟先生仍旧忙的不见人影,她也没办法当面证实。

用孟行之的手机号在社交软件上搜到了他,给他留言也是未读状态,沈晗黛单方面想要交涉无果。

不过事关沈晗黛的专业能力,不管孟行之有没有在背后为她添砖加瓦,她都打算尽心对待这份工作。

目前主播这台节目的是一位男主持,名叫齐航,三十出头的年纪,负责指导沈晗黛工作。

两人在人事介绍下见面之后,齐航倒是很快进入工作状态,“你先了解一下我们节目的内容,整理一些足球相关的资料和总结心得给我。”

沈晗黛是新人,老主持为了节目,不让她直接上手试播也情有可原,她听从安排。

月底,孟行之安排好年终的工作事宜后,得空在白天回了孟公馆。

一到花园,孟行之远远就看见那只关着金丝雀的鸟笼,被挂在树梢上,原本该教导它的女孩却没了踪影。

孟坤跟随他视线,去把那只鸟笼取下提过来时,中途晃了一下,金丝雀在里面受到惊吓煽动翅膀飞了飞,却还是叫没出声。

钟伯见状连忙从远处赶过来,接过孟坤手里的鸟笼,“还是我来吧。”

孟行之余光淡扫那只小巧金丝雀,它似乎还没从惊恐中回神,眼神怯怯的盯着他。

莫名的像那女孩。

钟伯躬身汇报,“先生,最近沈小姐有了新工作,需要办公的地方,我自作主张把四楼的书房安排给了沈小姐。”

主书房是孟行之办公的地方在三楼,钟伯将四楼的借给沈晗黛用,合情合理。

孟行之随口问道:“她平时几点下班?”

“沈小姐的工作时间似乎有些特殊,平时都是晚上出门,凌晨才回。”钟伯回忆道:“这会儿还不到沈小姐出门的时间,沈小姐正在书房里用功。”

难怪这段时间,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几乎见不到她身影。

孟行之抬了抬手,孟坤意会,推他的轮椅进电梯上四楼,“复健室安排在一楼,要用到的器材这段时间陆续会到,t据医嘱,再过不久就能安排先生复健了。”

孟行之颔首,“都由你去安排。”

“是。”抵达四楼书房门口,孟坤接着说:“先生,我先去复健室检查一下到的器材。”

“好。”

孟坤走后,孟行之敲了敲书房门,没人应声。他等了几秒钟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

孟行之伸手拧了门把拉开书房门,房中的景象映入眼帘。

花纹繁复的浅棕地毯上,女孩趴在上面,白纸四散在她手边,她手里拿着枝钢笔正埋头在纸上涂涂写写。

乌发被她搭在一边肩头,露出的半张侧脸娇艳精致,神态也极其认真,像个正在用功的稚气孩子,可惜她此刻的姿势让人丝毫没有想把她和孩子联系上的欲望。

女孩身上穿了条嫩黄色旗袍,修身裁剪的款式,布料紧贴着她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她上半身趴在地上边写字当支撑,腰臀便自然而然的往上翘着,腰臀线条在旗袍的勾勒下比平时更加明显。

腰肢是盈盈一握的纤细状,臀是饱满的蜜桃形,旗袍两侧高开叉,女孩那双瓷白的长腿也在裙下若隐若现。

此情此景,活色生香也不外乎如此。

一缕秀发从她肩头滑落遮了眼,她抬手轻轻将这缕发撩到身后,不过一个稀松平常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极其风情,像只娇俏的小狐狸,稚气虽未褪,但已足够诱人。

男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那双浅色眸不自觉暗了几分,“沈晗黛。”

女孩丝毫仍旧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依旧维持着塌腰翘臀的姿势,认真的写着东西。

直到她余光瞥到轮椅这才停笔,歪头看去,惊讶道:“uncle,你怎么来了?”

沈晗黛撩起头发,刚把耳机摘下来,就听见男人面无表情的同她讲:“你的礼仪和规矩都去哪儿了?”

沈晗黛愣愣,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有多不雅观,她手忙脚乱的跪坐起来,旗袍前裙片歪斜险些露出她大腿。

她红着脸立刻把裙子理好,支支吾吾的解释:“要整理的球员资料太多了,办公桌上不好铺,所以我才在地上铺……”

孟行之居高临下的盯着面前羞到连耳朵尖都冒出红晕的女孩,片刻后开口道:“以后在孟公馆,不准穿旗袍。”

“为什么?”沈晗黛眼里透出茫然,条件反射的问:“uncle你不钟意旗袍吗?”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完全就是把她穿旗袍用来讨好孟行之的目的暴露的彻底。

孟行之看着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谁同你讲的我喜欢旗袍?”

沈晗黛双颊烫的厉害,细声细气的说:“我猜的……”

孟行之轻笑一声。

听的沈晗黛情不自禁的颤了下肩膀,喏喏道:“难道不是吗?”

“沈晗黛。”

男人难得叫她名字,她立刻挺直腰,“……在。”

孟行之单手扶着轮椅扶手,身体前倾,向沈晗黛的脸凑近几分,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想要讨好别人前,起码要先了解对方的真正喜好,方才显得你的心诚……“

距离太近,男人薄唇启合之间吐出的热息尽数喷洒在沈晗黛的面颊上,她紧张的浓睫轻颤,呼吸也有些不受控,鼻尖里尽数被男人身上清冽平和的海洋气息侵占,女孩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仿佛被他所笼罩。

等了片刻,没听到沈晗黛的回答,孟行之再近几寸,沉声问上一句:“听懂了吗?”

他的气息霎时变得更加浓烈,沈晗黛心跳漏了一拍,一下子从地毯上站起来,“听、听懂了,我现在就去换……”

她说完就小跑出去,孟行之回头,瞧见她落荒而逃的身影。

孟行之心中轻笑,胆小鬼一个。

Uncle

沈晗黛没敢再留在孟公馆用晚饭,和孟先生面对面用餐太尴尬,会让她想起自己在对方面前的窘态。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了身日常裙装,把那条嫩黄色旗袍连同柜子里剩下的所有旗袍都一起丢进了柜子里。

孟行之根本不喜欢旗袍,她还逼着自己穿了这么久,讨好孟先生都没讨好到点上。

沈晗黛又尴尬又挫败,拿了文件就早早离开了孟公馆去到了电视台。

还没到节目播音时间,带沈晗黛的主持人齐航也还没来上班,她闲的无事便在四周到处转转,正好碰到上次和她一起面试过的女孩,此刻正坐在播音台前,和另一位老主持人一起播放晚间新闻咨询。

沈晗黛站在外面若有所思,同期进来的实习生都能开始和前辈一起播音了,她不觉得自己的功底比谁差,今晚她要主动提一下。

她回到自己的电台,把今晚要给齐航过目的资料整理好,又看了一下今天的足球资讯,自己写了份稿子。

深夜电台,声音出镜不用露脸。

齐航一毕业就来了这里,干了快十年,踩着节目开始的时间点到,从沈晗黛面前经过时,她闻到对方身上一股酒气,刺鼻的劝退了沈晗黛。

时间来不及,她就只能在外面等着齐航将节目播完,期间不忘做笔记。

但是齐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今天的气息和语气听起来都给人一种飘飘然的微醺感觉,让沈晗黛不自觉蹙了蹙眉。

一小时后,齐航播完从棚子里走出来,酒也醒了大半。

沈晗黛主动上前把自己之前准备的东西交给他,并且逐个说明。

齐航看完后点点头,“都做的不错,稿子也写的很好。”

沈晗黛摆出学生姿态,“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和您一起试着播音呢?”

齐航把文稿夹进文件夹里,笑着对她说:“后生女,不要心浮气躁,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啊。”

沈晗黛回以微笑,“那您觉得我在寒假实习完之前,有机会和您一起播节目吗?”

她这话说的极有水平,既表明了自己作为学生的时限在哪里,又把齐航放在了前辈老师的位置上供着,任谁听了都要在心里夸她一句懂事有分寸。

齐航微微愣了一下,更加和颜悦色的道:“当然有,不要急,不要急。”

说完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了,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家去吧……”

齐航从酒局半场出来播节目,现在还赶着回去继续喝。

刚到电梯间,就被人叫住。

“齐哥。”

齐航回头,章玉笑意盈盈的冲他走来,和他一起进了电梯,“阿玉啊,你来的正好,同我一起去喝一杯啊?”

“这次就算了。”章玉压低几分声音,“我是想来问问,分配到你手底下的那个女仔,最近怎么样啊?”

章玉之前给齐航打过招呼,他明白对方想问的是什么,“沈晗黛是吧?分配给她做的工作都做的很好,挑不出刺。”

“那她有说想播音吗?”

“提了,刚才提的。”齐航一副示意章玉放心的表情,“你叮嘱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不会给她出头机会的……”

“齐哥你办事我放心的很,对了……她有抱怨过吗?比如工作时间之类的。”

深夜电台,上升空间渺茫,下班时间又近凌晨,如花似玉的娇滴滴小姑娘,章玉不认为她能吃得了这个苦。

孟先生有意抬她历练她,章玉就要她主动向孟先生打退堂鼓,让孟先生看清他这次看好的对象根本不是块璞玉。

“嘿嘿,这还真没有。”齐航摸了摸鼻子,“这小女仔看起来精致的跟个娃娃似的,对待工作方面,是真的让我挑不到刺……”

章玉面上笑容淡了几分,电梯到底层,她又嘱咐一句:“那还麻烦齐哥你多费心。”

齐航接收到她的言下之意,“明白。”

沈晗黛一直约的司机今天家里出了点事,提前跟她说了会晚到,所以她在电视台里坐了一会儿才下楼。

现在凌晨1点半,街道上人烟稀少,但整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即便是有夜盲症的她,在这样的夜里也不会觉得有一点的黑暗。

澳区的夜晚是没有黑暗的,她非常钟意。

一辆黑色的悍马停在了沈晗黛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何嘉泽的脸。

他偏头看她,“我送你。”

沈晗黛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拉开和何嘉泽的距离,“不用了,我叫了车。”

除了孟先生,没人知道她在电视台实习,何嘉泽能在深夜这么堂而皇之的找到她,说明他早就把她的上下班时间摸的一清二楚。

何嘉泽在车上坐了两秒,突然拉开车门从车里下来走到t沈晗黛面前,“晗黛妹妹。”

沈晗黛又后退半步,将自己想要疏离何嘉泽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这么亲密的称呼以后还是不要叫了,你也有女朋友了,不合适。”

“我和周彤已经分手了!”何嘉泽试图解释,“我和她交往是想靠周家的关系,在澳区站住脚跟,我半点都不喜欢她!”

沈晗黛听完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我自身难保,没有什么名利可以让你图。”

言下之意便是,她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供何嘉泽图谋。

“你非要说这种话来是剜我的心吗?”何嘉泽语气急切,“我要是真图名利,当初就不会和你订婚!”

相比他的激动,沈晗黛情绪仍旧平静,“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都有自己的新生活,还是各自向前比较好。”

“你说的向前,是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喜欢的未婚妻,奔向那个低价收购我家公司的坏男人怀抱里……是这种向前吗?”

在何嘉泽看来,孟行之就是将他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何家家业一朝散尽,而他何嘉泽的未婚妻,也要成为他孟行之的。

事业爱情都被同一个男人抢走,他怎么可能甘心?

但用“坏男人”这三个字形容孟行之,让沈晗黛心里听的很不舒服。

何嘉泽看到的只是表面,如果真要论起来,心怀私欲接近孟先生的沈晗黛,才是那个坏女孩。

“他不是。”沈晗黛为孟行之辩驳,同时申明:“我们早就不是未婚夫妻关系了,何嘉泽,我不管你和谁交往,也不管你和谁分手,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何嘉泽脸上表情僵住,过了好几秒才重新开口,“所以你喜欢他……你选他?”

“我喜欢谁,要选谁都和你没关系。”

沈晗黛看见自己的车来了,不想再和何嘉泽过多纠缠,转身就上了车。

车子很快调头驶离,后视镜里映出何嘉泽越来越远的身影。

沈晗黛心头除了一丝愧疚外,没有再多的波动。

可那点愧疚,也早因为纪念晚宴周彤无理取闹对她泼的那杯酒消失了。

沈晗黛不觉得自己冷血,和何嘉泽订婚她本就是被迫,现在他还想来纠缠她,念着他们从前的那点情分,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被何嘉泽一耽搁,回到孟公馆已经近凌晨三点。

知道沈晗黛回来的晚,孟公馆的佣人特意为她留了晚灯。

但许是因为今晚烦心事过多,前有工作不顺,后有何嘉泽烦人,沈晗黛有些不在状态。开着手电筒的手机不小心摔远,她视野里的可见度瞬间暗了许多,缓慢的适应许久要去捡手机时,腿不小心撞到了陈列柜的角。

她穿的裙子,膝盖被正中,痛的她生理眼泪瞬间溢出眼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忍了好半天,才从痛意里缓过来,摸到手机给自己照明,慢吞吞的回到自己卧室。

走廊里的晚灯为了不伤眼,用的都是柔和橘色调,亮度也比白炽灯暗些,对沈晗黛来说还是有一些不方便。

但沈晗黛很清楚自己只是暂住在孟公馆的客人,这里的人待她已经很好了,她也不可能提出让整座公馆为她一个人换灯的荒唐建议。

洗漱完打理好自己,沈晗黛精疲力尽的躺上床,膝盖还疼,她也没力气去揉,难受的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沈晗黛直接睡到了第二天黄昏,她打开房门,看见门口的餐车上放着早餐和午餐,可惜放的时间太长,已经凉了。

而沈晗黛更是没有一点胃口,她口渴想下楼去找水喝,抵达饭厅时,见孟行之和一位陌生的青年正在用晚餐。

西式长桌,孟谦习坐孟行之左手边,看清突然闯进来的女孩后,拿餐具的手一顿。

米白针织毛衣下搭一条黑色百褶裙,简约的颜色穿搭却正配女孩青春靓丽的年纪,但是更让孟谦习惊讶的是女孩脸上还有明显的睡意,就像是刚起床一样。

孟先生亲自陪同用餐,这次来的客人肯定身份不简单。

沈晗黛礼貌的朝对方点头示意,“不好意思打扰了。”

打算离开时,被男人叫住:“用过餐了?”

沈晗黛摇头,“没……”

孟行之吩咐一旁的佣人,“替沈小姐添一份餐具。”

留沈晗黛吃饭,要是平时她肯定顺杆子往上爬立刻去坐孟先生空着的另一只手边,挨着对方,但现在有客人在,她思前想后,还是在离孟先生隔了一个位置的椅子上坐下。

孟先生风光霁月名声在外,不能在客人面前给孟先生留隐患。

孟行之不经意抬眸,向沈晗黛的方向扫了眼,见她面色苍白,那双潋滟的狐狸眼下还有一圈极淡的青色黑眼圈,看上去憔悴极了。

“……大哥,这位是?”

孟谦习谨慎发问,他是第一次见孟公馆有女性出没,加上沈晗黛这幅才从床上睡醒的模样,心里实在很难不遐想。

孟行之淡道:“港城的沈晗黛小姐,在家里暂住。”

孟谦习听完心里若有所思,倒是很快恢复,冲沈晗黛笑了笑,“初次见面沈小姐,我是孟谦习,家中排行老四。”

原来是孟家的孟四公子,沈晗黛回以微笑,礼貌的做了自我介绍。

佣人将餐具放到沈晗黛面前,孟谦习说:“这些菜是结合了澳门本地做法的葡国菜,也不知沈小姐是否吃得惯。”

主食是葡式焗海鲜饭,配忌廉虾汤,咖喱蟹、葡国鸡,马介休球和沙拉,每道菜肴外观都精致无比,香气四溢。

沈晗黛点头,“吃的惯的,四公子太客气了。”

孟谦习把她完全放在客人的位置上,客气的反而让沈晗黛有些不适应。

食不言,寝不语。

沈晗黛喝了水解渴后安静吃饭,孟公馆里的厨师手艺很高,让对葡国菜知之甚少的沈晗黛第一次吃后,有食指大动的欲望,可惜只能食六分饱。

想再吃一口葡国鸡,最终餐具的方向还是伸向了沙拉。

“不合胃口?”

沈晗黛闻声抬头,见孟行之单手拿起餐巾拭了拭唇角问他,她忙摇头,“不是……很好吃的。”

孟谦习在自家大哥和这位沈小姐面上各自扫了眼,说道:“我看沈小姐每道菜都没动几次,既然觉得好吃,为什么不多吃一些?”

沈晗黛欲言又止,沈家人从小严苛要求她当淑女,这个“淑女”在沈家人眼中更浅显的被理解为外表。

所以在成年搬离沈家之前,她都一直被严苛要求外形,童年时因为在吃食上贪嘴,被沈家人罚过禁闭的阴影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让她恐惧,到了现在即便已经成年,她在吃这方面还是会克制不住的遵守沈家人对她订的苛刻规则。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沈晗黛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孟行之和孟谦习开口,思虑几秒,还是说:“昨晚没睡好,胃口不太好。”

孟谦习点头,“原来如此,没睡好的人的确会没什么食欲。”

沈晗黛点点头,放下餐具不再继续用餐,安静的陪同他们。

佣人换上新的毛巾给孟行之,他接过拭了拭手,询问沈晗黛:“新工作如何?”

沈晗黛立刻正襟危坐,“很好。”

孟先生这么问,倒是坐实了沈晗黛之前猜测,是对方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的想法。

她补道:“我会努力做好的。”

孟先生既然愿意推沈晗黛一把,她顶着对方的大名在电视台,自然要把工作做的更好。这样才能不让人看轻她,也不会让旁人腹诽孟先生看人的眼光,辱没她的名声。

孟行之颔首,放下毛巾,又问一句:“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没有。”沈晗黛不假思索,“一切都很好。”

孟谦习用完餐,“沈小姐在电视台上班,是做幕后还是幕前?”

沈晗黛说:“幕前,做播音。目前还在上学,工作是实习。”

“原来如此。”

见他们都用完餐,沈晗黛看了眼时间,她还要去提前准备文稿和了解今天的相关资讯,“uncle,四公子,我要提前去电视台做工作前的准备,要先失陪了。”

孟谦习诧异道:“今天是周六啊,沈小姐还要上班吗?”

“全澳上班族都在休息,但我们的节目也还要继续播啊。”沈晗黛笑着起身,“不然大家开车闲暇时,打开车载广播听什么呢?”

孟谦习随即笑道:“沈小姐说的对。”

沈晗黛离开饭厅,孟t谦习下意识的向孟行之过去,见对方面色一如既往冷淡,眸光却是似有若无的落在女孩离开的方向。

孟谦习今天来登门,是好不容易才得了孟行之的首肯,能来看望孟行之,没想到遇见了今天这一茬。

又是暂住,又是问工作,大哥除了对他们自家兄弟如此亲厚过,对待外人什么时候这样过?

好奇的话在孟谦习心里滚了又滚,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上一句:“……大哥,你钟意刚才那位沈小姐吗?”

孟行之收回视线,不答反问:“在你看来,这是钟意?”

“我没见过大哥身边留过女伴,而且还是这么轻的年纪……”孟谦习清咳一声,发自内心道:“不过大哥现在肯留个人在身边,我替大哥感到开心。”

他这位大佬今年二十有八,这样的年纪,涉及男女风月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他身份摆在这里,上至孟家上下,下至澳圈名门,都唯他马首是瞻。

如今他遇到意外,不良于行,在家里休养的时间居多。孟谦习作为弟弟,心里很是担心,但现在能有个让大哥钟意的人在跟前陪着,哪怕就是逗趣陪做消遣,孟谦习也放心几分。

孟行之听完后沉默了片刻,语气喜怒难辨的道:“我和她,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

Uncle

用过晚餐后,孟坤将孟谦习亲自送出孟公馆。

“大哥出意外的事情,阿爷那边可能瞒不了多久了。”孟谦习同孟坤讲,“我没跟大哥说,就是想他安心养伤,坤哥你帮忙多看着点。”

不必孟谦习提醒,孟行之早和孟坤讲过这件事,老爷子最迟到过年一定会知晓。不过孟谦习对孟行之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孟坤拎的清,答好。

“还有那位港城的沈晗黛小姐……”孟谦习想问许多,比如女孩的来历、背景等等等,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以大哥滴水不漏的性子既然敢把人光明正大留在身边,肯定是将对方的底摸的清清楚楚的。

他前思后想,“大哥同她当真不是男女关系?”

孟坤道:“不是,四公子应该清楚先生的性格。”

孟谦习正是因为了解孟行之的性格,才觉得孟行之将沈晗黛留在孟公馆更让他觉得惊奇。

不过他对此乐见其成,若大哥愿意在身边留人,哪怕只是存着逗弄消遣的心思,孟谦习都觉得是好事。

至少证明,大哥对六年前那件事有些许释怀了。

“坤哥,过几天我把阿礼给接过来。”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如此,孟坤习以为常,“好。”

送完孟谦习,孟坤重回孟公馆,见孟行之仍在客厅。

“先生,要出门吗?”

孟行之抬头看向墙上挂钟,长睫投下阴影掩住他眸色。

他沉吟片刻:“去电视台。”

今日周六,电视台上班的人比平时骤减。

沈晗黛依旧去的早,在孟先生面前保证过自己会努力做好,她今天的干劲比平时还足。

她提前完成了齐航交待的工作内容,只等对方来了再提一提让她试播的事情。

结果齐航今晚不止踩点,还差点没赶上节目的开播时间,浑身酒气的冲进录音棚。

负责这档节目的幕后工作人员,都对他这幅状态见怪不怪,但眼里的鄙夷却仍旧藏不住。

沈晗黛默不作声,照旧等齐航播完节目,酒醒了大半后,再提出自己想要播音的想法。

齐航却还是和她打太极,“播音再等等吧,我看你稿子写的不错……这样吧,我让你接手一部分珍妮弗的文稿,你先跟着她学习写写。”

说来说去还是不让沈晗黛播音,她这次没退让,“文稿只是辅助我播音的加分条件,播音才是我的主要工作,当初来面试,我面的也是播音的岗位。”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愤都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齐航把沈晗黛的稿子往桌子上一丢,开始阴阳怪气:“我就说现在的大学生浮躁不好带,这才来几天就沉不住气,都想来抢我的饭碗了……”

沈晗黛为自己据理力争的话被他完全曲解成另一个意思,她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我只是提出自己的合理诉求,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实习生而已,寒假一过我就会离开,前辈您能说出我抢您饭碗这样的话,是在侧面肯定我的播音能力吗?”

录音棚里有目睹他们两人对峙的同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齐航狠狠瞪他一眼,对方无奈:“sorry啦齐哥……”

齐航又转而看向沈晗黛,“女仔伶牙俐齿的很,播音讲究一个情绪稳定,我看你这么急燥怎么可能播的好!要是弄砸了我们节目,你一个实习生能负得起责任吗?”

“你现在想播音,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可能!你要是不满意,现在就可以走人,我还懒得带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实习生……”

齐航骂骂咧咧的提起自己的包,撞开沈晗黛走出了录音棚。

沈晗黛被撞到了桌边,膝盖又被狠狠磕了一下,疼的她腿软到差点一下子坐在地上。

旁边的同事好心的来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沈晗黛把生理眼泪憋了回去,“……我没事。”

同事劝她:“你就别和齐哥对着来了,你是实习生,实习完还得靠他给你考评,他要是存心针对你不给你好的考评,你这个寒假都白干了!”

“是啊,你也别在意能不能播音了,反正就这么几十天,小姑娘你忍忍就过了……”

沈晗黛谢过他们的建议,但心里却既不服气,又很委屈。

今天齐航的态度就是摆明了不给她机会,她自认进电视台后,没有得罪过对方,她实在想不明白齐航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

如果她真的只是单纯为了应付学校的寒假实习,听同事们的建议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可孟先生在后面为她添砖加瓦了,她今天还那么信誓旦旦的在对方面前保证了,现在再去浑浑噩噩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沈晗黛都看不上这样的自己。

孟先生那样事业有成的成熟男性,绝不会钟意一个半途而废的小姑娘,而沈晗黛也不喜欢半途而废,她憋着一肚子的委屈离开。

电视台大楼前,幻影停在街边路灯下。

车载广播FM122.9的深夜足球节目播完后,紧接着就是一段不知时限为多少的广告插播。

孟坤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上的男人,“似乎没有沈小姐的播音。”

那档节目所有的时长都被一个男主播霸占,声音听起来还怪黏糊的,状态像喝了酒一样。

孟行之没答话,身形陷在阴影中,面上神情被遮挡看不真切,“关了。”

孟坤照做,重新把视线投注在电视台大门,几分钟后,见一个女人从楼里走出来,往他们这边看来,随后连忙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

等她走近了,孟坤看清女人的长相,“是章玉。”

台里的总编忙着筹备台里的新年晚会,今天拉着章玉一起开会,一开就开到这个点。

章玉本来有气,但一出大楼看见孟先生的车,立马兴高采烈。

她走到后座,礼貌的敲了敲窗,车窗降下一半,果不其然看见孟先生坐在车里。

章玉面带关切的问:“孟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背靠华臻资本,才得以在电视台有一席之地,孟行之和她的关系,等同于投资人和被投资方。

孟行之淡声回:“有些事情。”

章玉连忙上赶着问:“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自孟先生出意外后,她多次想要登门拜访亲自看望都被回绝掉,如今能在电视台楼下巧遇孟先生,章玉说什么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在对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孟坤突然开口:“先生。”

孟行之视线掠过章玉看去,章玉紧随孟行之视线,远远的见一纤细身影,从楼里慢吞吞的走出来。

孟先生为什么而来,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章玉心里不甘,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微笑,装作一副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模样。

一辆悍马突然从街上飞驰而过,刹到了沈晗黛面前。

章玉看清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似不经意开口:“这人……我记得好像是周家那个不懂事女儿的男朋友,怎么这么晚了上这儿t来找人了?”

她没把话说透,但字里行间的意思都在引人往下遐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会面,如果孟先生真对那个女孩有心思,他理应动怒。

更何况这个何嘉泽,与沈晗黛曾经还有更亲密的关系,未婚夫妻。

孟行之无甚表情的看着远处在交谈的沈晗黛和何嘉泽,没有说话。

沈晗黛认为自己昨晚已经和何嘉泽说的足够清楚,但没想到这人跟听不懂一样,还要来死缠烂打。

她才和齐航起了争执,没有心力再和何嘉泽纠缠,绕过对方就要走,就看见不远处停的那辆银灰色幻影,以及车旁站着的眼熟女人。

沈晗黛脚步一顿,章玉见沈晗黛向自己看来,还对她友善的挥了挥手。

电视台里,章玉是沈晗黛的前辈,沈晗黛冲对方礼貌的点了点头。

“看见了吗?”何嘉泽在沈晗黛耳边嘲讽,“你想投奔的男人身边根本不缺女人……”

沈晗黛见过两次章玉,一次是在孟先生病房外,一次是在孟公馆外。

现在这第三次,是孟先生亲自在楼下等候。

此情此景,怎么看都是孟行之在深夜等章主播,而非是等她沈晗黛。

她心里的滋味有些说不上来,谈不上不甘,孟先生从未对她承诺过什么,他们也并非是恋人关系,她没有资格置喙孟先生与异性的正常社交。

“何嘉泽,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沈晗黛态度仍旧冷淡,“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给你自己留一点颜面。”

沈晗黛走到孟行之的车前停下,遇见人打招呼是基本礼貌,她不能视而不见,“uncle.”

孟行之颔首,章玉眼珠转了转,主动询问沈晗黛:“在现在的节目还习惯吗?”

沈晗黛点头,“习惯。”

“孟先生,我之前听总编说起过沈小姐,刚好现在您也在,依我看要不我去台里提一提,给沈小姐换一档节目吧?”章玉为沈晗黛说话,“她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每天凌晨下班,怎么能吃得下这种苦头?”

孟行之看向沈晗黛,似乎在征求她的态度。

她沉默了几秒钟,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正好她约的车到了,沈晗黛不再打扰他们,“我的车到了,就先走了。”

孟坤欲言又止,“沈小姐……”

沈晗黛回头,“怎么了?”

孟坤从后视镜里接收到孟行之的眼神,不是制止。

孟坤会意:“没事。”

孟行之看着沈晗黛坐上车,对车窗旁的章玉随口道:“没事了,你回吧。”

章玉有心想挽留,车窗却已经升了起来,幻影跟随着女孩上的那辆车,一同离开,她站在原地气急败坏。

两辆车一前一后,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却又总是在即将跟丢前面那辆车时,及时跟上,好似若即若离。

孟行之背靠椅背,眸含冷意平视着前方。

今夜驱车前往电视台楼下等待一个小女孩,于孟行之来说,已是破例。

若只论他和沈晗黛那点浅薄到近乎没有的叔侄情分,他大可派旁人来接。

但只因在晚饭时见到她憔悴的模样,他就亲自来了。

孟行之自认绝非热心之人,外界传他冷心冷情也并非空穴来风,他行事做人秉承着自己的一套宗旨:无需别人念他好,只需旁人怯他威。

而就是这样的他,却对沈晗黛起了怜惜之心,动了恻隐之情。

这样的程度已经超过了长辈对晚辈的照拂,对孟行之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沈晗黛虽然到现在还没表露过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孟行之可以断定,她绝不是单纯的对他抱着爱慕之情才来接近他。

孟行之年长女孩许多,他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她和她开始一段风月情爱,他现在便能看到自己和女孩的结局,无非是潦草收尾的无果。

既然无果,那他为什么还要对其倾注情感?

他是商人,不做血本无归的赔本买卖,及时止损才是最佳方案。

更何况他现在身上还背负着未完成的事,情感牵扯太多,最终只会变成牵绊他的枷锁。

男人左手食指轻敲扶手,似在思考,他大拇指上戴着的黑金属戒指在昏暗车内泛出冰冷的光,直到车开进孟公馆,他才停下动作。

趁势态他尚能掌控,抽身克制才是上策。

进到玄关,公馆内开着夜灯,沿途都亮着。

沈晗黛坐在最显眼的那座沙发上,手捂着嘴小声打着哈欠,看上去困倦无比,却仍把脊背强撑着立的直直的,显然是在等人回来。

轮椅转动,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沈晗黛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uncle……”

孟行之面无波澜,“等在这里有什么事?”

沈晗黛看一眼站在孟行之身后的孟坤,孟行之抬了抬手,孟坤退下去,留两人独处。

沈晗黛走到孟行之跟前,离的近了,孟行之才发现她眼睛有些湿红,不知是因为太困还是别的原因。

她踌躇的问:“章主播……是uncle的女朋友吗?”

孟行之没有答,只用那双琥珀绿的瞳无声的凝视她。

沈晗黛清楚自己这句话似乎有些过界,但她不想和有女朋友的男人不清不楚。

可她看不懂此刻男人眼里的情绪,是震怒还是不屑,一个小女孩敢置喙孟先生的私事。

惹孟先生动怒让沈晗黛心跳都克制不住的加快,眼中也不受控的流露出怯意,道歉和打退堂鼓的话已经动了唇边,但孟先生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不是。”

孟行之语气是一贯的淡漠,可让沈晗黛悬着的心再一次落了地。

不用再反复确认,孟先生是不会骗她的。

孟行之见女孩眼里的怯被浅浅的笑意覆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能让她变回开心的模样。

男人垂低几分眼睫,没再去看她的笑颜,眸光却不经意触及到她裙摆下未遮住的双腿。

皙白纤长,似无暇玉瓷,以至于她膝盖上一左一右的两大块淤青格外明显。

美瓷上有了瑕,孟行之见了,不自觉蹙了蹙眉。

女孩却好像并不对此感到有什么不妥,既没有撒娇要人哄,也没有呜咽的要人疼。

总是在不该倔强的地方犯倔。

孟行之淡漠的收回视线,问道:“什么时候开学?”

沈晗黛冷不丁被他一问,想了一下才回答:“1月23号。”

左右不过还剩几十天的时间。

孟行之嗯了一声,又唤来孟坤推着他轮椅离开了。

沈晗黛冲着他背影小声喊:“uncle晚安。”

孟行之没回应,回房间的路上一路沉默。

直到孟坤将他推回卧室,要离开前,他才开口吩咐:“让医生明天去看看她的腿。”

Uncle

难得的假期,沈晗黛终于睡饱了觉。

睡醒后,她站在衣柜前挑了很久的衣服,最近上起班来都没什么机会和孟先生增进感情,今天她得好好表现。

孟先生不钟意旗袍,却也没告诉自己他到底钟意什么,沈晗黛站在衣柜前纠结许久,还是穿了自己钟爱的款式。

有了旗袍的前车之鉴,她还是别再重蹈覆辙去猜孟先生的心思,先打张保守牌,之后再想办法从对方嘴里问出他的喜好。

沈晗黛换完衣服出门,想去找孟行之,却被菲佣告知家庭医生已经等候她多时。

她疑惑的跟着菲佣走进房间,还在想自己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去看医生,医生却早已做好准备,“我替沈小姐做个简单的检查。”

看上去像是例行的健康检查,或许是为孟先生来的,沈晗黛刚好在便也顺便安排一起。

医生熟练的为她做完检查,给她膝盖的淤青磕伤开了外用药,叮嘱道:“沈小姐最近要多注意休息,还有不要挑食,饭要吃饱。”

沈晗黛道了谢,想起自己常吃的药快没了,“我眼睛有点不好,可以给我开一瓶维生素A吗?”

“可以的,下午我让人送来。不过维生素A摄入得适量,不能多吃。”

“好,麻烦了。”

沈晗黛先天性夜盲症,其实吃维A也并不会得到太大的改善,不过吃了之后多少能缓解她的症状,至少不会让她的夜视能力变得更弱。

这个点还算是早上,沈晗黛走到一楼饭厅,没见到孟先生,却见到了一个小男孩正坐在椅子上吃早餐。

孟礼见有人来,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用餐巾给自己擦了擦t嘴后,从椅子上下来,向沈晗黛有礼貌的鞠躬:“阿姐好。”

沈晗黛记得他,是上次被她误会成孟先生儿子的小男孩。

对方这么礼貌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她也连忙弯弯腰向对方回礼,“你也好……”

一大一小就这么对望了一会儿,沈晗黛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孟礼板着一张小脸问:“阿姐食过早餐了吗?”

“还没。”

“阿姐要和我一起吗?”

沈晗黛点头,“好啊。”

孟礼又规规矩矩的坐回了椅子上吃早饭。

佣人为沈晗黛端来早餐,她顺口询问:“孟生出门了吗?”

佣人答:“先生在书房忙公事。”

书房内,为沈晗黛检查过的医生将沈晗黛的情况悉数告知了孟行之。

孟行之听完后让人将医生送出去后,他背靠椅背,阖目思考。

磕伤、挑食、休息差、视力不好……得到的反馈就没有一条让人省心的。

孟行之抬手捏了捏眉心,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他缓缓睁开眼,拿起手机接听,“说。”

林子豪将在澳区电视台调查的结果如实告知给上级:“负责带沈小姐的前辈名叫齐航,沈小姐没有播音的机会,是齐航一直有在刻意打压。”

“打压?”孟行之眯了眯眸,“原因。”

“据说是因为不想给沈小姐出头的机会,害怕自己的工作被抢。”

孟行之昨夜偶然听了齐航的播音,若要他评价,那就是连及格线都不到,状态一塌糊涂,纯属敷衍了事。

怕女孩比他出彩所以打压,乍看上去合情合理,可沈晗黛只是去实习,寒假一过还要继续回港念书,正常人怎么可能和一个实习的小姑娘去较劲。

“再去查。”孟行之语气里透着轻蔑,他极少这样说话,让人听着有些头皮发麻,“我要看看是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些把戏……”

林子豪隔着电话背上都不自觉冒出一股寒意,恭敬的答了是,又谨慎提议:“是否直接让电视台那边把齐航除名?沈小姐的工作是否需要更换?”

沈晗黛是孟行之送进电视台的人,他虽有磨她这块璞玉让她成长的想法,却并非是用这样打压和欺负的方式。

女孩在孟行之眼中,是惯会撒娇卖乖,需要庇护的温室花。可在这件事上,她却倔强到了极点,不管孟行之在三询问,她都没有向孟行之透露半分受到的委屈和不满。

她努力提前备稿,准备资料,提前到点工作的积极状态,孟行之都看在眼中。

她这样的投入,就好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

孟行之不知她想证明什么,但他猜测,如果将她就这样调离岗位,她或许并不会开心。

否则以她性格,她大概早就向他撒娇恳求,不再待在现在的位置上。

孟行之沉思良久,“沈小姐的岗位暂时不必动,让电视台改节目放送时间,但齐航不能再留了。”

跟在那样的蠢物手底下,她怎么可能学到东西。

林子豪道:“我这就给电视台那边打电话,先让他们革掉齐航的职位……“

“我要的不是革职。”孟行之将放置在桌上的钢笔单手扣回笔盖里,扣住时发出清脆声响,像是见血封喉的利刃出鞘的声音,他漫不经心道:“我要他后悔。”

动了不该动的人,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孟行之吩咐完属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四弟孟谦习今天一早就把孟礼送来了孟公馆,他忙着处理事情,还没来得及见他。

“阿坤。”

守在门口的孟坤开门进入,熟稔的来到孟行之身后为他推动轮椅,“先生要见小少爷的话,现在应该在温室里。”

孟行之颔首,又叮嘱道:“谢理那边最近多派几个人去照顾着,别让她出事。”

谢理是孟礼的母亲,亦是孟家三公子孟原霖的妻子。

“明白,不过今年三太的状态似乎很不错,四公子今早把小少爷带过来时,三太还托四公子问候先生,希望先生能宽心。”

孟行之闻言含情目里透出一股晦涩难辨的冷意,却是没答话。

孟坤不是善言辞的性格,见孟行之沉默,便明白他的执念一如六年前,没有丝毫动摇。

别说宽心了,恐怕那念头比当年埋的更深了。

孟公馆内的南面,有一间玻璃温室,四面透光,修砌在人工建造的水面上,里面种植着上百种名贵花草,平时由专人打理。

温室的门半掩着,花草沿路种着,靠近中心的位置设计成了休憩区,藤本月季顺着玻璃墙壁一路延伸攀爬,缔造出一道极美的花墙风景。

花墙下,沈晗黛和孟礼面对面坐着,一大一小满脸认真的看着搁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金丝笼,不算多罕见的景象,但莫名的让人看着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温情与美好。

孟行之坐在轮椅上,和他们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静静注视着。

“阿姐,这只金色小鸟真的不会叫。”孟礼认真分析,“它会不会是哑巴?”

知道孟先生在忙,沈晗黛没去打扰,而小孟礼没人陪,她就带着他一起来看她的金丝雀。

给金丝雀开嗓开了这么多天,沈晗黛多少对这小家伙有了点感情,听见小孟礼说它是哑巴,她也有点难受。

“它不是哑巴,它只是太小了还没有开嗓。”沈晗黛解释,“就像你一样,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你也是不会说话的对吧?后来你慢慢长大,你爹地妈咪教你说话你才能像现在一样和大家说话交流的……”

小孟礼听完后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沈晗黛说的很有道理,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阿姐,我应该是我妈咪教我说话的,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地就不在了。”

沈晗黛心中一紧,察觉到自己似乎无意戳到了小孟礼的伤心事,“对不起啊……”

小孟礼摇摇头,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摇头时余光瞥见轮椅,他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大伯。”

沈晗黛回头,看见孟坤推着孟行之过来,“uncle.”

小孟礼先一步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孟行之跟前标标直直的站好,“大伯忙完了吗?”

“嗯。”孟行之抬手摸了摸小孟礼的头,“你和阿姐玩的开心吗?”

小孟礼点点头,把心里揣着的疑惑问出来:“阿姐住在大伯家,所以阿姐真的是我们家的亲戚吗?”

孟行之抬眸扫一眼沈晗黛,女孩似乎被这个问题弄的有些窘迫,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是亲戚,却堂而皇之住在孟公馆,馆内上下没人提,但现在被孟先生的侄子这么问出来,沈晗黛脸皮薄很是尴尬。

但孟行之了解这个小侄子,知道他这么问绝不是恶意让沈晗黛难堪,“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阿姐陪我一起吃早餐,还带我看她的金色小鸟。”小孟礼一本正经,“我希望阿姐是我的家姐。”

家姐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如果按照孟礼这么推断,沈晗黛就真成了孟行之的亲侄女。

沈晗黛第一个不愿意,“我只是暂住在孟公馆,我和孟生没有血缘关系的,和孟家也一点都不沾亲带故……”

她极力反驳的样子尽数落在孟行之眼中,她的那点小心思好像又再次被他洞悉。

沈晗黛以为孟先生会像之前一样,打趣戏谑或者揶揄她,可这一次对方甚至连一个笑都没给她。

他仅是用那双含情目淡漠的看她一眼,随后便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这样的反应,就好像是沈晗黛一个人在唱着独角戏,让她敏感的觉得他对自己有些冷淡。

孟行之又问了孟礼几句,见孟礼开始打哈欠,便让孟坤先带着孟礼回房间休息。

温室里一时只剩下孟行之和沈晗黛两个人。

沈晗黛没有气馁,故意站到孟行之面前,“uncle,我今天没穿旗袍。”

孟行之背靠椅背,微抬下颌,将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面容冷淡,一副上位者审视姿态,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在眼前女孩身上。

在港城时见她,她身高只到孟行之肩头,彼时孟行之只觉得她年纪小,身材也娇小。

如今他不良于行坐上了轮椅,此刻近距离审视她,才发现她是个高妹。

穿浅紫罗兰色针织连衣长裙,修身款式,勾勒出的身材线条美如画,纤细双臂,肩头薄削,长腿掩在波浪纹裙摆下,盖住了膝盖上那两块显眼的淤青。

沈晗黛久久没等到孟行之的答话,心中那股在唱独角戏的感觉变得t更加强烈,“是你说的,要我去了解你真正的喜好的……”

孟行之默了片刻,口吻平静的回:“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

沈晗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她该怎么理解这句话?什么叫没有必要?他想赖账吗?

沈晗黛心头冒出一丝难言酸涩,“你说过出尔反尔是小孩的专利,孟生也要出尔反尔吗?”

用孟行之曾经说过的话现在拿来一句句的反驳他,狡黠的小狐狸,让不容置喙的孟先生也尝到了退步的滋味。

他淡声发问:“你想如何?”

沈晗黛在轮椅前半蹲下来,仰起细长的颈,用那双潋滟的狐狸眼,眼巴巴的看着他,“要uncle不反悔。”

说了等她诚心摸清他的喜好,就一定不能再收回这个机会。

孟行之垂眸看她,久久没答话。

而他的沉默令女孩变得焦虑,精致眉眼都不自觉蹙起来,娇媚稚气的脸上都因此变得楚楚动人。

小女孩一个,若她执意要和孟行之玩这一场风月游戏,他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也没所谓。

孟行之自认尚能掌控这场局势,他会从中抽身,所以这一次,他不做游戏的参与者,只当隔岸观火的旁观者。

“好。”孟行之给她想要的答案,“都随你。”

沈晗黛立刻笑逐颜开,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心,还不忘提起他交待给自己的事情,“金丝雀我有在认真教,我一定会让uncle听到它开嗓唱歌的。”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淡淡的金色落到女孩身上,衬的她那张笑颜美好的如梦似幻。

孟行之却与她相反的处在无光的背阴处,琥珀绿眸淡漠平静,语气也毫无波澜,“知道了。”

节目放送时间从23点改到了19点,改的如此突然,沈晗黛周一收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假的,结果去问了同组的同事,对方特别开心的告诉她,消息准确无误。

19点开播,从深夜档变成快黄金档不说,沈晗黛更开心的是她终于不用再熬夜了,每次起床照镜子看见自己的黑眼圈,她都觉得自己的脸变丑了几百倍。

当天下午要去电视台的时候,沈晗黛跟只雀跃的小鸟似的开心出门,到花园时,被一位提前等候的司机叫住。

“以后由我负责接送沈小姐上下班。”

沈晗黛受宠若惊,“不用麻烦了,我有约车的。”

“不麻烦,这都是先生的吩咐。”司机态度谦恭,“还请沈小姐不要为难我。”

孟先生不声不响就为她安排了专用司机,这让沈晗黛心里对他的愧疚又多了一点,他真的太好太体贴了。

去电视台的一路上沈晗黛的心情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没有回头路可走,若要减轻自己心里的负罪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对孟先生好些,不给他丢面子,做好自己的份内事。

到达电视台,同组的同事们都在讨论到底是台里哪个高层突然阳光普照,照到了他们这个又苦又累听众又少的深夜档。

“最近也没听上面有人事调动,不知道是哪路大佬提的建议……”

“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为他修金身放家里天天膜拜上香!”

“会不会是台长?总编一向不管我们死活的,我们现在可直接从深夜档变成黄金档的香饽饽了……”

沈晗黛在一边安静听着,手里备稿的工作没停,习惯已经养成想改都改不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作为主播的齐航一直没到,但他平时向来是踩点到,大家都见怪不怪,只不过今天离开播只剩五分钟,齐航的影子还没出现在录音棚。

“怎么回事啊?平时踩点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变成黄金档他还要掐着时间来吗?”

同事们开始吐槽抱怨,有人给齐航打了电话也是没人接的状态。

“我叼他老母,不会要我们陪着开天窗吧?”

深夜节目听众少,齐航平时播音瑕疵多,大家混口饭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是现在时间正是听众在线的高峰时间段,要是因为齐航开天窗那可是重大节目事故,整个节目组都要受牵连。

“不行了,再等下去我们都要被那个扑街一起连累了……”负责主导的同事,立刻看向坐角落里的安静小姑娘,“晗黛,你去顶!”

沈晗黛突然被点名,愣了愣,“要不再等等?”

“来不及了,你平时不是每期都会提前备稿、整理当天的体育咨询吗?现在正好用上!”

同事拉开录音棚的门,给她打气,“你可以的!”

沈晗黛看了眼时间,的确等不了齐航了,拿起自己写好的文稿走进了录音棚。

电视台楼下,齐航满面赤红的狂奔着,上电梯到相应楼层,他跑的步履虚浮气喘吁吁,等好不容易跑到录音棚门口却撞到了一个人,他被撞的一下子摔在地上,又气又急的大骂:“我叼啊,别挡着我的路啊……”

“齐航你瞎了吗!在台长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台长上了年纪,差点被齐航撞的直接倒地,幸好一旁的人及时扶住这才没事。

然而齐航却东倒西歪的趴在地上,浑身都是难闻的酒气,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睛却浑浊不已,整个人像滩烂泥一样在地上挣扎,很明显是常年酗酒导致的酒精中毒。

台长原本正在听台里的节目,偶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受到吸引,打算来看看是谁在播,没想到就撞见这一幕。

上班时间,喝醉了没赶上,不用深想,录音棚里的女主播肯定是临时救场的。

对工作这么懈怠,还差点酿成更大的节目事故,台长气的当下裁员:“别让我在电视台再看见这个人,以后终生都永不再用!”

澳区电视台掌握着澳区电台电视的所有命脉,这一句终生永不再用比革职更严重,因为这意味着彻底斩断齐航在澳区再就业的可能性,前途尽毁。

夜幕低垂,位于主教山顶的孟公馆背山面海,一入夜便能将整座澳岛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露台处,一台复古的留声机正在工作,电台被它的主人调到FM122.9,女孩温柔的声音透过老式的金属色喇叭,像是隔了成雾蒙蒙的薄纱,一丝丝沁入听者的耳。

五分满的伏特加放置在男人近在咫尺的桌面上,他穿一件黑色真丝v领衬衣,狼尾发尽数扎在脑后,本该露出他深邃面孔,但他另只手掐着一柄乌木烟斗,青烟徐徐上升模糊他眉眼。

孟行之阖眼静听着,烟丝燃出的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长期酗酒的人都有酒瘾,染上酒瘾就与染上毒瘾无异,让酒精中毒的人在黄金档一边发作一边直播节目,砸了他的招牌,毁了他的口碑,听众也会对他口伐笔诛,让他不仅断送前路,还以一种最难堪的方式和他的职业生涯告别。

这样的做法对孟行之来说,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毁一个人。

人不在最绝望的时候,是不会懂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

但他还是高估了齐航,也算漏了那个在他面前犯倔的沈晗黛。

原本是想着让这档节目的口碑彻底坏了,便能把她调去另外的节目,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观众来电环节,有激动的男听众向今晚才上岗的新主播提问:“我想问以后是不是都是你来播音啊?你声音好好听啊?”

女孩听见夸奖笑了一下,“谢谢这位听众朋友喜欢我的声音,不过后面的事情我也不敢保证,就让我们珍惜现在的短暂相遇吧。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哦哦好……我想问一下主播小姐钟意哪位球星啊?”

女孩嗯声思考拖长了音调,细细柔柔的,像是轻柔羽毛在撩动听者的耳,痒得很。

“我钟意c罗。”

“钟意c罗,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帅啊?”

“c罗不止长得帅,球技也非常棒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女孩笑意盈盈,“因为我喜欢葡萄牙。”

男人指间掐着的烟斗,烟丝燃到了尽头。

他长睫掀起,混着葡萄牙血统的那对琥珀绿眸中,落入一点灯影,像是星星跌入了玻璃海,美的似真似幻。

留声机的节目到了尾声,女孩的声音被插播的音乐替代,男人却没有起身关掉电台。

他只是单手拿起那杯伏特加,一口抿了大半。

Uncle

节目结束,沈晗黛坐在录音棚里,摘下头上戴着t的耳机,长舒了一口气。

她是第一次播正式的节目,加上又是临时救场,即便她有提前做准备心里还是有一丝紧张,也不知道自己播的效果到底怎么样。

沈晗黛抬头,隔着隔音玻璃看见同事对她一脸敬佩的竖起了大拇指,她回以微笑,看来她应该播的还不错?

“晗黛你真的好厉害啊!你才上大二怎么播的跟经验娴熟的资深主播一样,要不是我们知道你是临时顶岗,真的完全不会把你当成新人……”

沈晗黛一从棚子里出来,就被同事们拉着赞美。

让小姑娘临时顶替是无奈之举,全组人员在她播音时紧张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出一点岔子,可这新来的实习小姑娘是真的争气,风轻云淡的就掌控了整个节目。

“要我说机会真的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晗黛平时多努力啊,专业能力又强又肯用功,未来可期啊!”

沈晗黛被一群人围着夸,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下,“咳咳。”

众人向门口看去,见主编背手站在那里,大家立刻异口同声的叫人,“主编。”

主编点点头,看向沈晗黛,脸上堆着笑,“你跟我来一下。”

沈晗黛身旁的同事跟她小声说:“快去,肯定是好事……”

沈晗黛跟着主编走出来,发现主编一路都对她笑的很和蔼,“别紧张,你今天救场的播音播的很不错,台长跟我都想见一下你。”

整个电视台除了台长外最大的就是主编,两个高层要见沈晗黛一个实习生,她也拿不准他们想干什么。

到了台长办公室,台长坐在沙发上,示意沈晗黛坐她对面,笑着说:“请坐。”

沈晗黛礼貌坐下,主编夸赞她:“现在的后生女真是了不得啊,年纪这么小就这么厉害了!”

台长点头赞同,亲自倒了杯茶递给沈晗黛,她连忙伸出双手接过,“谢谢……”

“沈小姐是这样的,我和郑主编商量过了,想让你担任FM122.5《足球之声》这档节目的主播,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能有播音的机会沈晗黛当然开心,但她也还有顾虑在,“我只是实习生,寒假过完我还要回港读书。”

即便她有心想继续留下,也根本无法兼顾。

台长道:“学业为重,我们都理解。所以我们想让沈小姐在接下来的假期继续担任,薪资待遇也会按照正式的主播给到沈小姐,绝不耽误沈小姐回去上学。”

这样的条件沈晗黛根本根本无法拒绝,她立刻站起来道谢:“谢谢台长先生和主编先生,我会努力的!”

小姑娘满脸欣喜的走出台长办公室,主编笑着目送人离开后,将办公室门拉上,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惨淡无比。

“台长,孟先生那边您可一定得帮我求求情啊……”

他让章玉安排沈晗黛的去向,没想到就给安排成了这幅样子,又从下属口中里得知沈晗黛被齐航欺负和打压的消息,要是孟先生怪罪下来,他这混了半辈子才混上的主编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

“孟先生亲自打电话交待你的事情你都能办的这么糟糕!孟先生要怪罪也是你活该!”

主编坐到台长身旁哀求,“这事不能怪我一个人啊,是章玉她非得要把事情揽过去,我想着她想在孟先生面前赚表现,就给她做个顺水人情了……”

“章玉那边你得去好好敲打敲打。”台长深吸了口气,想起刚才沈晗黛的举止,“还好那女仔不是我想象中的嚣张跋扈,也没有仗着孟先生恃宠而骄,不然我们两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主编那您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模样好,声音条件佳,专业能力强,是个好苗子,今年新年晚会让她去露脸当主持人。”

主编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快了?”

他们近些年的新年晚会都是与内地的电视台同办,央视播出等于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对于一个还在上大二的女大学生来说这堪比一步登天。

台长不满道:“是孟先生要抬她,我们自然要为她选一条配得上孟先生身份的‘路’!”

背靠如此大的资本权势,那女孩哪怕是一朝扶摇直上也是理所应当。

主编一点就透,“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着手亲自安排!”

他离开台长办公室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准备把这项事宜提上日程,碰上章玉正坐在他办公室里等着。

总编埋怨道:“章玉啊章玉,我要被你坑惨了!”

章玉面上堆着笑,“主编这件事的确是我没做好,当初说想着让她去历练,齐航那档节目不正是最好磨新人脾气的吗?”

“你糊涂啊!再磨脾气那也是孟先生要抬的人……”

章玉知道这事兜兜转转得算到她头上,她躲不掉,等主编骂完才开口问:“是孟先生那边让人把节目放送时间改成黄金档的?以后都让沈晗黛主播?”

主编气顺了不少,冷静后再次提点章玉,“这都不算什么,今年电视台的晚会得让那小女仔去露脸,把人推出去,你以后不准再擅作主张!”

新年晚会主持一向是章玉的主场,加上那个小女孩又算什么?挤掉了齐航的饭碗,又要来抢她的吗?

她心里怒火中烧,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我明白了,到时候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配合。”

这话让主编满意许多,又安抚了章玉几句,打一巴掌再给颗枣是领导管理下属的惯用手段。

章玉离开主编办公室后立刻就变了脸,孟先生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看重那个女孩,无论是处于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还是纯粹提拔新人的看重,这样的程度已经远超过当年孟先生对她时的提拔。

嫉妒和危机感在章玉心里疯狂蔓延,她不能就这么放任沈晗黛成长,到时候她还怎么在电视台立足?还有齐航那边,绝不能让他说漏嘴把自己供出来。

下班后,同组的同事想邀沈晗黛晚上一起去聚餐,感谢沈晗黛及时救场,帮助整个节目渡过难关。

不过沈晗黛婉拒了,比起和同事聚餐,她现在更想回到孟公馆,把自己今天播音的事情告诉孟先生。

坐上孟先生为她安排的车,回去的一路上,沈晗黛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是雀跃的。

虽然她今天是临时救场,但同事和领导对她的反响都很好,主编和台长还要让她继续主播这档节目,这是不是代表她做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成绩?

她想把这一切都告诉孟行之,她一直以来都有很努力,她没有让他丢脸,也没有辜负他为她铺下的敲门砖。

下车一回到孟公馆,她在门口遇到钟伯,“钟伯晚上好,请问孟生他在哪里啊?”

钟伯和蔼道:“沈小姐你也好,先生今晚已经先休息了,沈小姐找先生有事的话还是等明天先生醒了再说吧。”

现在才晚上九点,孟先生就已经休息了,他平时都不睡这么早的。

沈晗黛担忧道:“孟生是不是不舒服啊?”

孟行之到现在还不能摆脱轮椅,沈晗黛没有当面问过他,是因为担心会让孟行之感到不适,但并不代表她心里一点都不关心。

她打心眼里的希望孟行之能康复,变得和从前一样,可以慵懒的开跑车、优雅的骑马。

钟伯宽她心,“沈小姐多虑了,先生只是今天多饮了几杯,身体没有问题,再过不久就能做复健训练了。”

沈晗黛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孟先生要休息,她就不去打扰了。

虽然不能在今晚第一时间把她的事情告诉给他,但明天等他醒了,她依然可以和他分享,沈晗黛不着急。

“钟伯,孟生的金丝雀现在在什么地方啊?”她还记挂着那个小家伙。

“小少爷让它在花园晒了一下午太阳,还说等沈小姐你下班,再把它带进屋子里。”

沈晗黛回到花园,见鸟笼被挂在经常挂着的树梢上,佣人帮她把鸟笼取下来,里面的小金丝雀头埋进羽毛里又睡着了。

“沈小姐今天看上去很开心啊。”

沈晗黛提着鸟笼,微笑回,“嗯,很开心。”

一股视线从高处自上而下的投落在沈晗黛的脑后,她转身抬头,只模糊看到露台的轮廓,没有任何人在那里,看来是她感觉错了。

沈晗黛想和孟行之分享自己成绩的欲望丝毫没有减退,但接下来的几天里,也不知道是t有意还是无意,在孟公馆内,她竟然一次都没和孟先生碰上面。

见到钟伯她问孟先生,见到孟坤她也问孟先生,甚至见到小孟礼她都还要问上一句孟先生,可大家给她的回答都大相径庭:孟生公务繁忙。

孟先生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这些沈晗黛都清楚,可是从前他即便很忙,她也至少能见到他一面。

见不到孟行之,沈晗黛所有的分享欲和喜悦都只有默默的憋回肚子里,她感到失落,又想起那天对方在温室花房里对她有些冷淡的态度。

种种迹象,不得不让沈晗黛敏感的猜测,孟先生是不是在有意疏远她?

她想亲口问孟先生是不是,又为什么要疏远她。可是她又根本见不到他,所有的疑问只能深埋在心里,得不到解答。

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沈晗黛却觉得自己和孟行之又恢复成了最初的状态,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没有半点交集。

她感到挫败失落,可她这条线还得按照之前的轨迹一直往前走。

周三晚上播音完下班时,夜空里突然下起了雨。

沈晗黛没带伞,还好来接她的司机在车里提前有准备,她将多余的一把伞借过了同事后,这才回到车里。

刚坐上车不久,手机突然响了。

沈晗黛拿出来一看,陌生号码,踌躇几秒钟还是接听了:“你好?”

“沈晗黛,你跑到哪儿去了?敢跟家里人玩失踪是吗?”

沈哲暴跳如雷,沈晗黛蹙着眉调小了声音,“我跑去哪里都用不着你管……”

“好啊!你现在翅膀是越来越硬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月花了多少?我要是把你的流水单拿给阿爸看,你猜他会不会直接停掉你的卡!”

来澳区这段时间,沈晗黛花的钱确实比平时要多,但现在可不能让沈家停她的卡。

她沉思了几秒钟,压低声音:“我难道不是为了帮你?”

沈哲沉默了一会儿,“你什么意思?”

“自己去看看我刷卡的地方都在哪里。”

她等了几秒钟,果然听到沈哲惊讶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澳区?你是去找孟……”

“你知道就行了。”沈晗黛不想和他多少,敷衍道:“卡不能停,爹地那边你给我打好掩护。”

沈从那每月一次家庭聚餐的习惯,还有过年宴请人的习惯,沈晗黛不出面肯定会暴露行踪,沈哲既然来了电话,索性就让他帮自己当一回挡箭牌。

“好!”沈哲果不其然答应,“你现在进展怎么样?他对你有没有一点好感了?”

他这句话让沈晗黛本就因为孟行之失落的心情,又变差了几分。

“这些你就不要再问了,也少打电话给我,别来影响我。”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习惯性想要拉黑沈哲的这个新号码,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要他帮忙,偶尔还是要敷衍一下。

沈晗黛回到孟公馆时,孟礼正在客厅里守在鸟笼边上,见她回来连忙跟她说:“阿姐,它好像生病了。”

沈晗黛围上去,看向里面的小金丝雀,小小的身体歪歪斜斜的靠在笼子上,眼睛也是一副要睁不睁的模样,看起来的确是病恹恹的。

沈晗黛问:“它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也不算突然。”佣人在一旁说,“它从前几天开始,就吃的很少,今天晚上更是怎么喂都不肯吃。”

沈晗黛提起鸟笼,“我带它去宠物医院。”

佣人劝道:“沈小姐,外面雨太大了,还是等明天雨停了再去吧……”

落地窗外,前一刻还细如牛毛的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雷电撕裂夜空,轰隆作响。

“没事。”沈晗黛能等,可这只小金丝雀等不了。

孟礼说:“阿姐,我陪你一起去。”

沈晗黛安抚孟礼,“你就留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又叫来司机,麻烦对方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送她,跟人家致歉又道谢,出门时自己却忘了换鞋。

银灰色的幻影返回公馆,车上的主人恰好在车窗里看见这一幕。

身形羸弱的女孩穿着拖鞋,手上打着把精致的紫罗兰花样的洋伞,可惜遇上大雨滂沱,伞在风雨中摇晃,而女孩只能用一只纤细的手臂极难的抓着她抵御风雨,另一只手还要护着怀里的鸟笼,让里面的金丝雀不被风雨淋到。

女孩艰难的带着他的金丝雀上了车,车子发动,与幻影擦肩而过,开往与之相反的方向。

幻影后座的男人默了片刻,脑海里是女孩挥之不去的羸弱身影。

少顷,他沉声开口:“跟上去。”

临海城市,狂风暴雨一来几乎可以摧残整个城市。

街上车辆人流,毫无例外的都在往家的方向赶,只有那女孩绕了几条街都扑了空,却还是倔强的不肯放弃,最终找到了一家还没打烊的宠物医院。

孟行之坐车里,看见沈晗黛跑下车,连伞都没打,把外套盖在了鸟笼上,穿着沾了泥污雨水的拖鞋,抱着那鸟笼跑进了宠物医院。

大雨不留情,几秒钟的短暂瞬间就将羸弱的女孩淋的浑身湿透,等她进到医院时,已经没有一处干净可言。

淑女两字,好像和现在的女孩一点都挂不上勾。

医院内,鸟笼被医生抱走,沈晗黛身上披着医院工作人员给的干浴巾,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焦急。

金丝雀是孟先生交给她照顾的,可是它病了好几天,她到现在才知道。她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也辜负了孟先生对她的信任。

眼泪连串的从眼眶里滚落,砸在沈晗黛手背上,她用手背去抹,但越抹越多。

医生给金丝雀检查完毕,走回到沈晗黛面前,见她在流泪,叹了口气:“小姐……很抱歉在现在告诉你,这只金丝雀是因为受到了呼吸道感染才生病,发现的时间太晚了,我也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能救活。”

“它……会死?”沈晗黛呆呆的看着医生。

“是,但我们会尽力治疗的。”医生将一堆需要沈晗黛签署的东西拿给她,“今晚是肯定不能让小姐你把它带回去了,我们每天会给你打电话告诉你金丝雀的情况,小姐你也赶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

沈晗黛有些僵硬的接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做完一切走到医院大门口时,她仍觉得有些恍惚,眼里的泪都跟着慢慢干涸。

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街边路灯下,那台停在雨幕中的银灰色幻影时,沈晗黛忽然就觉得那些压在心里的悲伤在这一刻全都迸发出来。

可与悲伤同时涌出的,还有胆怯。

她没有照顾好孟行之交给她的金丝雀,金丝雀现在快要死了。

沈晗黛泪如雨下,脚步想踏出去又退缩回来,湿透的拖鞋绊了一下她的脚,她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幻影里的男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女孩哭的无助极了,可偏偏这大雨滂沱的四周一个行人都没有。

没人去扶她。

孟行之双手抓着车椅的扶手两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经络纹理全部浮现,足见男人用的力气有多大。

可他的身形仍旧纹丝不动的坐在车椅上,甚至连位置都不曾挪动半分。

腿伤到现在,他的生活里除了比从前多了一辆轮椅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天差地别的改变。

他依旧是孟家话事人、华臻CEO,身处高位,地位谁也无法撼动。

但此时此刻,无所不能的孟先生,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再健硕再有力的双臂,也无法支撑他这具身体从这一方狭小天地里站起。

孟行之那双从不将情绪外泄的含情目里,此刻阴沉遍布。

片刻之后,他长睫低垂,掩住那些泄露他心境的情绪,“阿坤,把她带上她的车,让人送回孟公馆。”

孟坤从后视镜里窥见孟行之的面色,阴冷的有些摄人,他终是没说什么,点头照做。

让孟公馆的人一早准备好驱寒姜汤,感冒药和干净衣物,以为这样女孩就不会感冒。

但孟行之还是高估了她的身体,哪怕准备好一切,她还是受了寒,当夜发起高烧。

医生来看过,做了退烧处理,又把她病情转告给孟行之,“沈小姐不只是发烧,情绪也很低落,好像一直在哭,这样心力交瘁对她的病情是不会有帮助的。”

孟行之听完后揉了揉眉心,让孟坤将他推到了她的卧室里。

这间房从没住过人,孟行之也很少来,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浅淡的柔媚甜香,和紫罗兰花一样的t味道,也是沈晗黛身上的香气。

还没到一个月,她的味道已经把这间卧室浸满。

孟坤关上门,退出卧室。

陷在柔软大床里的女孩,面色潮红,呼吸不均,珍珠泪沿着眼角一直下坠。

孟行之拿了一旁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掉泪,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在哭什么?”

女孩被眼泪打湿的羽睫轻轻颤着,沈晗黛费力的睁开眼,视野里仅是男人模糊的轮廓,也让她不由自主的想把委屈和悲伤说给他听:“对不起uncle……我没照顾好它……它可能会死……”

孟行之回来后听说了金丝雀的事情,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在意,“死了就死了。”

沈晗黛泪却流的更凶,“不可以,它是你交给我的……它要是死了你会伤心的……你还会怪我的……”

“你怪我了,你就更不会理我了……”

孟行之为女孩拭泪的手一顿,下一秒,他却又恍若没听见似的,继续不厌其烦的为她擦掉那些泪珠。

女孩得不到他的回应,心里的猜测便好似得到了答案,想哭出声音,可是病热在侵袭她。

沈晗黛羽睫沉重的落下,声若蚊蚋的哽咽发问:“为什么不理我……也不见我了uncle……”

在女孩终于闭上眼睛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嗓音沉哑的回答了她:“因为见了,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