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cle
追在沈晗黛身后的保安赶过来,看清她面前的人后,异口同声的喊道:“孟先生。”
这一声恭敬的尊称,让沈晗黛忽然感觉在她和孟行之的中间,筑起了一堵无形的高墙。
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上演了一场闹剧,旗袍上留着狼狈的污迹,这一刻,她根本没有跨过这堵墙的勇气。
孟先生永远高不可攀。
她站在原地,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唇角微翘露出得体的笑容,“……不打扰uncle了,我先走了。”
她自以为将从容演的很好,出口的话却带着颤音。
孟行之听出来了,也看见她说完,便转身往出口走。
步子越变越快,离去的身影仓皇无措,像是在逃离。
孟行之出了电梯,孟坤跟上来,在后方推着轮椅往宴会厅的中央去。
整个宴会厅交谈的人声渐渐从大变小,到了最后只剩奏乐声,没人再敢说话。
以坐在轮椅的形象公开示人,孟行之这是首次。
但在场的所有人,谁也不敢因为男人此刻坐在轮椅上,胆敢有一丝一毫的轻蔑和鄙夷。离男人近的人,还会不自觉的弯弯腰,把脖子往下低垂几分,以显示自己的恭敬之心。
孟行之三个字在他们心中的重量和地位,不言而喻。
角落里的保镖走到孟行之身旁,低声的汇报了刚才的意外。
孟行之听完后神色不变,吩咐道:“先跟上她。”
说完,又想起她那副不想被人看见的可怜样,“别暴露了行踪。”
“是。”
孟行之目光放远,瞥到花园水池边站着的一对年轻男女。
女生触到他眼神,倒是满脸恭敬的微笑,男的面上乍看上去虽然恭敬,但眼底却堆积着怒怨。
“周家的女儿周彤,她爷爷和我们老爷子以前是战友。”孟坤向孟行之陈述,“另外一个是港城何氏的公子何嘉泽,他家的公司前不久才被我们收购。”
孟行之转了转左手大拇指上戴着的黑色戒指,收回视线,云淡风轻的吩咐一声在场的人,“各位继续。”
“是……”
孟坤推着孟行之的电梯原路返回,直到一楼见不到孟先生的身影,场内的人才感觉松了口气。
有熟识的人显然想要对孟先生刚才出现的情形进行讨论,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面面相觑。
谁敢在背后妄议孟先生,那就是真的不想在澳城有立足之地了。
二楼,私人议事厅的门半开着。
里面或站或坐着十来号人,都出自澳圈名流世家,此刻主位上的位置空着,而主位左右两边坐着的人都出自孟家。
两人的眉眼有些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右边的孟谦习看上去平易近人,左边年长他几岁的孟愈成看起来更为沉稳,但一双眼睛却生的极为冷厉,加上他身上还穿着警服,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一个人去而复返。
孟谦习压低声问孟愈成,“你说大佬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出去?”
孟愈成看了眼时间,把放在一旁的警帽拿起来戴在了头上,“他是个疯的,谁猜的到他在想什么。”
孟谦习对孟行之十分尊敬,反而对眼前这个亲生哥哥极为不满,“你目无尊长,伤大哥的那个犯人你们到底审的怎么样了!”
“内部机密,无可奉告。”孟愈成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个事情,回头叮嘱他一句,“你钟意的那个拉丁舞者,人家已经是年太太了,趁早收了你的心思,真让年鹤声动怒了,大哥都未必拦得住。”
孟谦习瞬间哑火,“我早就没别的想法了,我只是纯粹欣赏颜小姐的舞蹈……”
孟愈成冷笑一声,推了椅子往外走。
“二公子这就撤了?”
孟愈成答:“上夜班。”
“阿sir为人民服务辛苦!”
孟愈成走出议事厅,在门口和回来的孟行之碰上。
孟愈成跟他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
“等等。”
孟愈成站住,“什么事?”
“周家是不是有个小儿子,在二叔的公司?”
孟行之口中的二叔是孟愈成的父亲,孟愈成当警察之后再不插手家里商业上的事,回忆了一会儿才记起,“是有这么个人,他怎么了t?”
孟行之颔了颔首,“没事,你去吧。”
孟愈成心知肚明,都是千年的狐狸,能让他这位大佬突然提及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肯定是对方犯了什么忌讳。
夜凉如水,澳城的夜晚却繁华的迷人眼,似乎能将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都裹上一层纸醉金迷的外衣,让他们短暂拥有可以肆意挥霍的魔力。
清吧安静明亮,驻场男歌手抱着把木吉他坐在舞台上,用沙哑的嗓音唱着那首经典柔情的粤语歌喜欢你。
沈晗黛坐在吧台前,面前的一杯鸡尾酒已经见了底,橘黄光影落进她眼底,眸色看上去却罕见的清明。
她让调酒师又给她续了一杯,企图用酒精麻痹大脑,忘记自己刚才落荒而逃的可笑模样。
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沈晗黛慢吞吞的解锁点开,是一条收款短信。
【您尾号1220卡已存入160000澳门元】
沈晗黛在心里默数了两遍这串数字,终于记起来,这是她给中间人的费用。
现在这笔款项退回给她,而她又已经参加过了纪念晚宴,这只能说明,真正帮她拿到邀请卡的不是这个中间人。
在澳区她举目无亲,能有实力帮她拿到邀请函且分文不取的人,她只认识一个,也只可能是那一个。
他以自己的名义帮她拿到了入场券,可她却在那样众目睽睽的场合下被迫沦为了笑柄。
知道内幕的人会在心里怎么看待他?
风光霁月的孟先生,也有看人看走眼的一天。
她肯定给孟行之丢脸了。
沈晗黛情绪变得更加低落,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她结了账,提包离开。
走出酒吧,夜风吹拂到身上。
沈晗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的很,脑子里那些令她难过的情绪好像也都因为体温的升高,在这一刻变得混沌起来。
一束远光车灯突然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思绪变得有些迟缓,隔了好几秒钟才顺着这束光看过去,一辆幻影正停在街边,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沈晗黛揉了揉眼睛,恍惚看见车牌上的那个英文名。
车型换了,颜色变了,车牌数字也变了,但那个从嘴里念出来含情脉脉的英文名却还留着。
澳城的Fernando,费尔南多先生。
车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轮椅落地在一边,孟行之坐在上面,开口询问:“喝够了吗?”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沈晗黛听不出他的语气,发呆似的望着他。
一股刺鼻的酒味突然钻进她的鼻尖,肩膀紧接着被人拍了一下,“靓妹,站门口做咩啊,一起进去喝一杯啊!”
沈晗黛蹙着眉转身,三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目光咸湿的正盯着她打量,其中一个还对她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她后退几步,“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这里除了她以外,就只有孟行之。
他们往孟行之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跟一个坐轮椅的鬼佬有什么好玩的?和哥几个一起,保证你今晚爽到……”
沈晗黛拎起手里的包对着那个出言不逊的人砸过去,“道歉。”
小包没什么重量,但把那个男的砸的往后退,“叼!”
“我让你和他道歉,你听见没有!”
沈晗黛还要追上去再砸,脚下的步子却有点飘,高跟鞋崴了一下,她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那三个男的一下子将她围住,“还敢让老子道歉,现在该你道歉!”
“痴线啊,长的靓眼睛瞎,看上个残废的鬼佬,真他妈晦气!”
“过来。”
男人冷淡的声音从沈晗黛侧后方响起。
她却固执的要让对方道歉,“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孟行之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地,在沈晗黛心里他都应该是高高在上不容玷污的那一个,而不是被一群咸湿佬用“鬼佬”、“残废”这样侮辱人的难听词汇,当街羞辱。
她接受不了孟行之被这样对待,想要爬起来继续和这群人对峙,身体却有些发软,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那几个咸湿佬却没打算放过她,正要朝着她逼近。
一道银光突然从沈晗黛眼前闪过,紧接着像是利刃划破布料发出一声“撕拉”的刺耳声音。
下一秒银光落地,匕首的刀刃插|入那三人身后的花坛中,站在正中的人,肩膀的衣服上出现一大道口子。
对方迟钝的反应过来,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啊啊——”
沈晗黛慢吞吞回头。
孟行之逆光坐在轮椅上,面容有些模糊,拿着刀鞘的左手骨节修长,右手背下浮出的青筋脉络因为刚才的那一幕,还未完全消退。
“沈晗黛。”他漫不经心的把玩了一下刀鞘,金属制的表面在灯下泛出冰冷的光,语调缓缓:“到我身边来。”
有夜风来,将沈晗黛披在身后的发丝吹到了她身前,乌黑长发贴在她脸颊两边,将她那张瑰丽小脸衬的更加小巧。
她还跌坐在地上,模样略显狼狈,眼神既清亮又带着一丝懵懂的望着轮椅上的男人,像一朵需要人呵护的娇弱花。
孟行之唇角勾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问:“怕了?”
胆小的女孩子,见到刚才的那一幕不敢靠近他,怕也是情有可原。
可他偏偏要这么问上一句,也不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态。
沈晗黛却只觉得心口发堵,“他们还没和你道歉。”
孟行之唇边的笑淡下来。
孟坤带着几个保镖赶了过来,他们原本是分头去酒吧找沈晗黛的,人没找到,现在回来看见这幅场景,一看就是出了事。
那三个挑事的咸湿佬本就被孟行之刚才的举动吓的胆战心惊,一看见他们来了人,立刻求饶:“对不住对不住……我们错了,我们讲错话了!”
“大佬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我们才是鬼佬是废物……”
孟坤一向沉稳,听见“鬼佬”两个字,猛地上前单手将对方拎了起来,眼里燃着怒火。
另外两个见这幅阵仗,根本不敢再停留半秒,转头落荒而逃。
沈晗黛手撑着地想从地上站起来去追他们,可试了好几次,都又腿软的坐回了地上,眼神恍惚的看见那两个人越跑越远,她急的哭出来,“跑了,uncle去追……”
孟行之将手里的刀鞘丢给孟坤,“阿坤。”
孟坤接住,这是让他停手的意思。纵使心里再有不满,但先生的话让他有绝对的服从力。
孟坤松开了那个人,对方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没人去追他们,沈晗黛只能和自己较劲,“为什么我站不起来?”
想站起又无力地回到原地,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稚气的孩子,根本没有平时半点淑女的影子。
轮椅在她面前停下,男人将手递给她,“因为你喝醉了。”
沈晗黛用双手抱住孟行之的手臂才勉强站起来,可不到半秒钟,她身体又软下来,眼看要滑到地上,孟行之用了另一只手臂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倒地。
他抬眸看她一眼,挂着泪珠的浓睫轻颤着,一副努力想睁开眼睛又睁不开的模样。
孟坤在孟行之和沈晗黛脸上各看一眼,立刻说:“先生稍等,我马上把车开过来。”
幻影在高架桥上平缓行驶,沿途路灯亮如白昼。
孟行之左手搭在扶手上,轻撑着侧额,车外光影在他轮廓上轮转,那张得天独厚的深邃脸庞被映照的异常清晰,连带着那双充斥着异国血统的眼眸,在这一刻都染上了比平时更加浓重的琥珀绿色。
脑海里一些尘封的记忆克制不住的在孟行之脑海里浮现。
一个传统的中式大家族里生出了一个混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格格不入,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奠定了他未来要在这个家族里遭受的漠视与冷待。
鬼佬这个词,年少时期孟行之听过太多,用武力可以解决一时,但那是莽夫行为,孟行之从来不屑。
要想永远堵住别人的嘴,只有当自己手握绝对的权力站在高处,他人的利益与命脉未来皆捏在他手上,他们自然会懂得趋利避害,顺从的保持安静。
所以自从坐上孟家话事人的位置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别人在他耳边说那两个带着轻蔑和侮辱的字眼了。
一点重量突然倾在他手臂上,孟行之放下撑额的手,偏头看去。
睡着了的女孩毫无知觉,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睡颜安静,身上柔媚的甜香混杂着一点酒气,浅浅淡淡的飘入男人的鼻息里。
车子t开到了分叉路口,孟坤出声询问:“先生,是把沈小姐送回酒店还是……”
孟行之收回加注在沈晗黛脸上的视线,眸色在昏暗处显得极深,“酒店。”
孟坤提前联系了酒店的工作人员,车一抵达酒店门口,便有人前来迎接。
孟坤下车拉开车门,看见沈晗黛闭着眼睛靠在孟行之肩头,提议道:“我先把沈小姐抱下来?”
孟行之颔首,刚要抽回手臂扶正沈晗黛的身体,她就好似有知觉一样将头往孟行之的肩膀处凑了凑,精致的眉心都蹙起来,依赖到不愿意离开。
孟行之见状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一手扶住女孩的肩膀,一手勾住了她腿弯。
孟坤连忙道:“先生您的腿……”
孟行之打横抱起沈晗黛,将她一部分的重量靠着自己的胸膛,“我有分寸。”
酒店管家在前一路引领,不用孟坤开口,孟先生来永利皇宫只住那一间房——28层,天际花园别墅。
进了房间后,许是在中途有一些动静,孟行之怀里一直安静的女孩被弄醒,突然挣扎了几下。
孟行之开口,“别乱动。”
沈晗黛却像是长了反骨一样,挣脱了孟行之,身体顺着孟行之的腿滑到了地毯上,抱住孟行之的一条腿做支撑,头又软绵绵的靠在孟行之的大腿上。
孟坤见状,沉默的退出去拉上了房间的门。
房间里,孟行之垂眸盯着靠在他大腿上的女孩,面色不像平时苍白如纸,经过酒精的晕染,一张娇颜红艳的像是染上了玫瑰色,眼尾湿红,唇瓣红润。
看上去就像一颗娇艳欲滴的熟透红果,哪里都透着初长成的媚。
孟行之捏起女孩的下巴尖,让她仰起脖子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问:“醒了?”
沈晗黛被迫抬头,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姿势,难受的唔了声。
孟行之顿了顿,松了几分指尖的力道,却是没放开她,“为什么要让那三个人跟我道歉?”
沈晗黛眨巴了几下眼睛,费力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慢吞吞的答:“因为那是、不好的话,我不喜欢他们这么说uncle。”
“uncle不是……”
那三个仅是划破了一节衣袖,就吓到求饶的鼠辈说的几句话,根本没入孟行之的耳。
孟坤护主,用的方式也仅是用反击震慑,想要以暴制暴。
但沈晗黛却执着的要他们和孟行之道歉。
年幼无权时,没有人因为“鬼佬”向孟行之道歉,现在更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个字眼,道歉就更无从说起。
所以从没人向孟行之道歉过,更没人为了给孟行之道歉据理力争过。
但眼前的小女孩,全然一副温室里长大的娇弱花朵模样,她却敢拿着自己毫无威慑力的漂亮小包,只身和那几个流氓据理力争,只为给孟行之一个道歉。
孟行之眸色复杂的凝视沈晗黛,这样幼稚天真的孩子气行为,既不懂趋利避害,也不懂明哲保身,平时的机灵和卖乖劲儿全都不见了。
他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开口:“他为什么不是?”
沈晗黛一脸半梦半醒的醉态,被他牵着鼻子走,乖巧的答:“因为uncle很好。”
又是这么孩子气的回答。
“哪里好?”
“就是很好,哪里都很好。”
女孩说到这里,突然抿了抿唇,眼角掉出珍珠泪,砸到了孟行之的手上。
他顿了一下,“他既然哪里都好,你还哭什么?”
“因为他太难追了……”沈晗黛委屈的哭诉,“我已经很努力的在追他了,他还是把我当空气……我想见他一面都见不到,他还把我从他家里赶出来……”
她哭的梨花带雨,声泪俱下,漂亮的小姑娘露出这幅惹人怜的神态,换作别人或许早就对她心软。
但她面前的男人仍旧不为所动,“既然这么难追,为什么还要继续追?”
说到这里孟行之敛了敛眸子,眼神里透出几分冷意,“是不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不是十几岁的无知少年,面对沈晗黛没多少心计可言的追人手段,他不会头脑发热真的认为这个在港城还怕他怕的要命的女孩,现在会没有任何目的的往他面前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他之前可以不点破她,就着他们那点明面上的叔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晚沈晗黛幼稚的举动,让他内心有些说不上来的动摇。
眼泪让沈晗黛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没人给她擦掉,她只能抬手一边给自己擦泪,一边哽咽的回答:“我就是想要他钟意我……”
漂亮的小姑娘在异性缘这件事上有天然的优势,面对她主动放下身段却屡屡碰壁的男人,清醒的时候可以告诉自己没关系,但醉到没有理智的时候,还是会孩子气的耿耿于怀。
孟行之审视着面前的女孩,见她抬手露出了旗袍侧边那块早就干了的酒渍,在干净的天青色上,显得又脏又明显,衬的女孩现在跌坐在地毯上缩成一团的模样,没有半点平时的淑女样,像只狼狈又可怜的小狐狸。
质问一个喝醉的小醉鬼,怎么可能问出东西来。
孟行之松开她的下巴尖,随口问了句,“知道什么是钟意吗?”
沈晗黛放下手,点头,“知道。”
孟行之不以为意,才19岁懂什么钟意。
但这念头只在他脑海里浮现了一秒,因为他记起来,面前这位沈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和人订过一次婚了。
19岁,就学大人订婚。
现在还胆敢来招惹他。
孟行之微垂眼帘,居高临下的再次将视线落到脚边女孩的脸上。
片刻后,他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口吻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姑娘,“kiss,打过吗?”
沈晗黛老实摇头,“没打过kiss……”
孟行之视线不自觉低了几分,落在她那张水润的小巧红唇上。
他收回点在自己唇边的手指,双手扶住轮椅把手,身体前倾几分,“都没打过kiss,还敢学大人说钟意?”
他的脸离沈晗黛近了一点,沈晗黛泪眼朦胧的望进他那双琥珀绿的含情目,里面漂亮的色泽像一片渊深的玻璃海,她感觉自己被这双眸蛊惑,让她脑海里不自觉的冒出一个荒诞念头:打了kiss就可以得到他的钟意。
于是她坐直了身体,慢慢把头向他的方向凑过去。
孟行之敛了敛眸,他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却有些不信平时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女孩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念头迟疑了半秒钟,她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孟行之及时坐直了身体,女孩吻了个空,发软的身体没有支撑点,紧挨着孟行之一路下滑,头一歪竟贴在了孟行之的手背上。
女孩柔软的唇瓣擦过男人的手背,轻若羽毛的一触而过。
一个不算吻的吻。
孟行之避开了她想吻的位置,却没能避开她的吻。
孟行之垂眸看向被沈晗黛冒犯过的地方,上面多出了一枚淡红色的小巧唇印。
在男人骨节凸起满含力量感的手掌上,显得尤为突兀,就像是无知的小鸟妄图在禁忌边缘过界的信号。
而想要过界的女孩丝毫没有做错事的危机感,她似乎觉得男人的手硌得慌,又蜷缩了身体把头靠回了男人的腿上,眼帘开始打架,在刚被她冒犯过的男人面前摆出毫无防备的姿态。
她却毫不自知,张合着那张唇,柔声喃喃:“打了kiss……uncle就要钟意我……”
孟行之将目光落到沈晗黛的唇瓣上,淡红色的口红花出了唇线,他面上的表情变得讳莫如深。
她实在胆大包天。
Uncle
宿醉,沈晗黛头疼欲裂的从床上坐起,满脑子里都装着刚才那个把她惊醒的梦境。
她在梦里抱着一个男人不仅不想松手,还想强吻对方,胆大包天到把女孩子所有的矜持都抛到了脑后,现在回想起来沈晗黛都觉得无地自容。
不过万幸的是,还好这只是个梦,强吻也没吻到,对方的脸她也记不清。
她调整心态,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打量自己身处的房间。
欧式奢华的装潢风格,是永利酒店的房间没错,但这一间的面积和奢华程度远朝于她之间住的那一间。
沈晗黛边揉着太阳穴边下床往外走,落地窗外t是一片巨大的空中花园,独立的游泳池,供观赏的流水潺潺。
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永利皇宫28层的天际花园别墅。
一晚的房价至少十万,还不是有钱的暴发户就一定能入住。
沈晗黛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之前沈哲想把沈家的酒店项目开拓到澳区,便想订一间最高规格的酒店别墅先体验感受,结果却被酒店婉拒了,因为身份不够入住资格。
在沈晗黛所认识的澳圈大佬当中,能让她住进这间顶级别墅套房的,很显然只有孟行之。
套房的卧室不止一间,她思索片刻,挨个去敲了房门,没有回应她又拉开了房门,果然里面空空荡荡的。
孟先生怎么可能放着过亿的主教山别墅不住,来和她一个小女孩挤同一间房。
更何况那天孟行之能把她从他家里赶出来,她就应该清楚,对方对她除了年长者的绅士风度和长辈照拂晚辈的情分外,再无其他。
但仅这两点他已经算对她仁至义尽了,可昨晚,沈晗黛还是给他丢脸了。
房间门铃被按响,沈晗黛随手从沙发上扯了张小披肩搭在了肩膀上,走去开门。
酒店管家微笑得体,“沈小姐下午好,请问现在需要用餐吗?”
这都下午了,沈晗黛点了点头,“麻烦了。”
清淡的饮食很快送上,还贴心的附了解酒汤。
“沈小姐,孟先生有叮嘱,如果您醒了就给他打电话。”
酒店管家将写有孟行之号码的纸条放到桌上,沈晗黛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这串数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拿到孟先生的电话号码。
她在心里默默牢记这个号码,正要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一名女服务员推着精心装点的小车进来。
上面放着三层的生日蛋糕,冰镇香槟,和一大束玫瑰花。
女服务员向沈晗黛递来生日贺卡,微笑着道:“沈晗黛小姐,祝您19岁生日快乐。”
沈晗黛恍惚的接过贺卡,道了谢。
管家和服务员退了出去,她打开手机,未读短信99+,她点开列表,几乎都是她成为过vip的品牌和商家系统定时发送的短信,内容也大相径庭。
【祝沈晗黛女士生日快乐】
她这才有了些实感,12月20号,今天是她的19岁生日。
沈晗黛在这个页面停留了几秒钟才关掉,拨打了她记在脑海里的电话号码,十几秒后对面接听。
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入她耳中,“醒了?”
沈晗黛惊讶,“uncle知道我是谁?”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孟行之缓声,“知道的都有备注。”
所以沈晗黛的号码打过去就是唯一的那个陌生号码,她还差点以为是孟行之早就存了她的号,果然是她想多了。
沈晗黛小声的吸了口气,把话题重归正事,“uncle,对不起。”
“我知道我的邀请函是你让人给我的,但是我在晚宴上给你丢人了。”即便隔着电话,沈晗黛还是不自觉垂着眼睫,愧疚的望着自己鞋尖,“可是真的是对面的女孩先出言挑衅的,就因为她男朋友是我之前的未婚夫。我也没想和她纠缠,是她不让我离开,还用酒泼我,最后还让保安轰我走……”
这件事上沈晗黛也觉得自己很委屈,因为她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最后落的结果却是害孟行之跟着她一起丢脸,她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整件事情的经过,孟行之早就听手下的人讲述过了。
他漫不经心地发问:“所以你去纪念晚宴,是为了见你的未婚夫?”
“我怎么可能是去见他的?”沈晗黛急忙否认,“我都不知道他在那里,而且他也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夫了。”
“那你去是想干什么?”
“我……”沈晗黛欲言又止,眼睫心虚的颤了两下,“我去干什么,uncle难道还不知道吗?”
孟行之淡淡,“不知道。”
沈晗黛握紧手指,怕他误会自己和何嘉泽,声若蚊呐的说:“我去见你啊。”
“是吗?”
“是啊!在澳城我只认识uncle一个。除了uncle我还能去见谁?”沈晗黛放软了声音求人,“uncle你别怪我了,我只是想去见你嘛,我也不想给你丢人的。”
她声音本来就是温柔系的,听起来细腻又柔和,此刻又放柔了几分音,听上去更显委屈可怜。
男人却无动于衷,语气难得严肃:“沈晗黛。”
沈晗黛一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孟行之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哪怕隔着电话,也让她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在……”
“既然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想怎么解决?”
沈晗黛有点懵,“还需要解决吗?”
她以为昨天闹成那个样子,就已经结束了。
另一头的男人,似乎一眼就洞悉她的心中所想。
忍气吞声,受了委屈也不想反击,跟昨夜那个为了帮孟行之讨一句道歉而和几个流氓据理力争的样子,简直不像一个人。
这通电话沉寂了片刻,孟行之才语气不明的再度开口,“酒醒了?”
沈晗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答了:“醒了。”
“醒了就换好衣服,让酒店管家带你下楼。”
“好……”
沈晗黛云里雾里的挂断电话,去到房间的衣橱间,见里面挂了一套崭新的紫色小香风套装。
她拿出来仔细辨认,记起这个款式是CHANNEL最新发布的早秋成衣,她很钟意,还特意收藏了图片,但得在明年六月份才会上新,现在竟然提前将近半年出现在她的面前。
孟先生果然无所不能。
沈晗黛开心的在全身镜前换上,但想起自己昨晚穿的高跟鞋和这套衣服不太适配,正想着该怎么办,就在鞋柜上发现了一个JIMMYCHOO的鞋盒。
她上前打开,里面放着一双米白色的小短靴,正好和她这一身紫罗兰色系的服装能配上。
沈晗黛打理好自己后离开房间,果不其然有另一位管家在门口等她。
对方将她带上一辆轿车,她虽然仍然觉得迷惑,但是孟行之的安排她丝毫都不会怀疑。
因为孟先生行事说话都能让人有一种信服感,就好像他这个人的存在一样,本身就能让人无条件信服。
途径金莲花广场,看见升起的国旗和区旗在广场上随风飘扬,一路上随处可见庆祝回归日的祝贺语。
12月20日,这是澳区人民在为这座城市庆祝它回归祖国的日子。
抵达目的地,是一间中式餐厅。
沈晗黛刚下车,就看见那辆熟悉的幻影从街角对面开来,匀速停靠在她旁边的车道。
在孟坤还没下车之前,沈晗黛下一步去拉开了车门。
彼时夕阳正好,天光从车门里透进车内,坐在里面的男人整个身影轮廓都好似被一层极淡的橘色光晕包裹,在这一刻抹掉他身上几分高不可攀的冷意,给他带去几丝柔和。
这一幕让沈晗黛愣了一下,孟行之那双琥珀绿的眸抬高几分,目光转而落到她身上。
似绸缎般的乌发遮住她那张未施粉黛的素净小脸,许是昨晚醉的太狠,她现在脸色都还有些苍白,但今天她换了身紫色的小香风套装,精致又甜美的款式正贴她少女的年纪,而纯雅柔和的紫色也果然更衬她,给她抬了几分气色。
视线相交的那一瞬,沈晗黛向孟行之伸出手,想帮他下车,伸完又害怕自己的举动会不会让孟行之感到冒犯,又笨拙的收了回来。
但她想要帮忙的行为,已经表现的足够明显。
孟行之淡扫她一眼,“往后退。”
沈晗黛连忙后退,就见一块缓冲板从车里延伸到她刚才站的位置上。
孟坤熟练的拿出轮椅,帮助孟行之从车里下到里面。
沈晗黛在旁边看着既帮不上忙,心里还泛出点涩意。
见过孟先生在骏马上驰骋的英姿,再见他坐在轮椅不良于行的模样,她只将自己代入孟行之的视角一下,都觉得难受。
孟坤推着孟行之的轮椅前进,她跟在孟行之旁边走着,想问他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坐轮椅,犹豫再三,还是没能问出口。
他们进到了一间中式装潢的餐厅,布置很有格调,侍者一路恭敬的引他们进包间。
包间门一开t,里面早有人在等候。
周彤赫然在列,她看见孟行之旁边站着的沈晗黛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而这一路都云里雾里的沈晗黛,也在这一刻明白了孟行之似乎想要做什么,她压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尽量保持平静。
周父拉扯着周彤和她弟弟一起站起来,恭敬的道:“孟先生。”
周彤咬了咬牙,她猜到今天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也不想再装恭敬了。
周父狠狠瞪她一眼,她弟弟也在旁边掐她胳膊,“家姐,叫人啊!”
“不必勉强。”孟行之开口,“左右我今天来,也不是听周小姐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人。”
周父一听连忙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养的骄纵,让孟先生见笑了……”
他又赶忙把儿子拉出来,两人斟满酒,父子俩恭敬的一起敬孟行之,“我小儿子一直受孟家照顾,他年纪轻,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代他向孟先生赔罪。”
孟行之等他们父子二人喝了这杯酒,才不紧不慢地道:“其实周公子在华臻证券做的还不错。”
做的还不错却突然被停了职,周家父子面面相觑,“孟先生,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沈晗黛,不自觉的捏了捏自己的裙子。
她侧目看向身旁的男人,听他声线平稳道:“昨夜,沈小姐受我邀请参加纪念晚宴,后来她被人泼了一杯酒,我也很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孟行之这话一出,几乎点明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孟先生亲自邀请赴宴的人,却在宴上受到了羞辱,这和扫了孟先生的颜面有何区别?
周父立刻转头看向背后的周彤,她这女儿昨晚上在晚宴上闹出的动静他也有所耳闻,他只当对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动的竟然是孟先生身边的人。
周父气的勃然大怒,“你还在那里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滚过来赔罪!”
周彤被吼的一哆嗦,战战兢兢地走到人前来,看一眼孟行之又连忙缩了缩脖子,尝试和孟行之讨价还价,“……我赔完罪,孟先生就能放过我吗?”
孟行之笑了一声,不答反问:“周家,就是这么养女儿的?”
男人虽然在笑,但放在眼下,没人会觉得孟行之是在和他们说笑。
天生的上位者,身上那股睥睨下位者的气势,在谈笑之间就能让人后背生寒。
周彤被周父拽到了孟行之面前,“还敢顶嘴,做错了事你就要认罚,给我诚心诚意的向孟先生赔罪!”
周彤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在人前被这么训斥过?更何况还当着她看不上的沈晗黛的面,心里又气又不甘愿。
但孟家他们周家得罪不起,孟行之她周彤更得罪不起。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恭恭敬敬的对着孟行之鞠了一躬,“孟先生,那天晚上是我不懂事做错了,但我没有丝毫对您不敬的意思,请您谅解……”
孟行之眼也不抬,“周小姐是把酒泼到我身上了?”
周彤吓的一哆嗦,她怎么敢那么做。
周父立刻把她推搡到沈晗黛面前,“让你给沈小姐道歉!”
周彤只好又埋着头给沈晗黛鞠了一躬,泪眼婆娑的说:“对不住沈小姐,那天是我鲁莽让你受委屈了,对不住,希望你不要和我计较,对不住……”
沈晗黛那晚见周彤,嚣张跋扈咄咄逼人,而现在的她煞白着一张脸还满脸都是泪,没有半点气焰。
周父也在一旁陪着周彤道歉,“我女儿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格,都是我这个当爹地的没教好她,我也代她向你赔罪,沈小姐你大人有大量还请你原谅她吧!”
子不教父之过,周彤有错,但她的父亲却没有将过错全都推到她一个人的头上,反而愿意为女儿主动承担责任。
见到这幅场景,沈晗黛突然就想到了她的父亲。
如果她做了和周彤一样的事,别说担责,沈从恐怕会第一个把她推出去承担一切风险,免得引火烧身。
沈晗黛沉默了片刻,压着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平静的对周氏父女说:“我和周小姐在此之前既不认识,也从来没有结过怨。只是因为周小姐的男朋友是我曾经的未婚夫,周小姐就让我在人前失仪,害我把面子里子都丢的干干净净。”
周彤头埋的更低,“对不住沈小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晗黛不想看她这幅样子,移开了眼神,“但是周小姐既然现在向我道歉,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希望以后周小姐做到一点,往后见到我最好能退避三舍,不见最好,不然见到周小姐的脸,我又会记起那晚难堪的记忆。”
周彤连连点头,周父拉着周彤一起,为她保证:“一定,我们一定按沈小姐说的做,多谢沈小姐宽宏大量!”
“多谢孟先生高抬贵手!”
沈晗黛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到孟行之身上,见他神情淡漠,身上那股摄人的气场还没淡去。
孟先生这幅样子,若是换成初见时,沈晗黛肯定会被吓的心惊胆颤,可现在她竟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害怕。
孟行之侧目向沈晗黛看来,见她乌眸里似乎有压制的情绪即将倾泻而出,他问道:“这样就满意了?”
沈晗黛点点头,“嗯。”
孟行之倒也没再说什么,抬了抬手,在一旁的孟坤立刻会意,推动他轮椅离开,沈晗黛立刻转头跟上。
他们前脚刚出包房,何嘉泽就步履匆匆的迎面走来,和他们撞了个正着。
何嘉泽脚步一顿,视线从沈晗黛脸上又转到孟行之身上,眼里有些了然的阴郁。
孟行之轻瞥他一眼,似乎想起来他是谁。
而沈晗黛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径直掠过他,和孟行之一同离开。
包房里传来周彤的哭声,何嘉泽站在原地没动,暗暗握紧了拳。
夕阳落幕,城市入夜。
今晚的澳区比平时更加熙攘,车子才驶入西湾大桥就堵的水泄不通,一条直路上全是红色尾灯。
车内寂静,孟行之闭目养神,凝注在他面上的视线却从上车之后就始终没有挪开,让人难以忽视。
他掀开眼帘,视线落回到沈晗黛面上,刚要启唇,就看见她湿红的眼。
狐狸眼里水汽氤氲,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格外的我见犹怜。
而她就是一直用这样的神态,不知道看了孟行之多久。
沈晗黛极快的擦掉自己眼角要落的泪,真诚的说:“uncle,对不起。”
孟行之缓声问:“你又是在为什么事道歉?”
沈晗黛不自觉垂低颈子,“为我给你添的麻烦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需要惊动uncle出面,让周家的人来赔礼道歉。”
孟行之见她一副恨不得把头低到尘埃里的模样,像只低落的小狐狸,“你的道歉只为这一件事?”
沈晗黛抬起头,迷惑的看向他,“还有别的吗?”
孟行之盯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眸,指节轻点座椅扶手,“再想想。”
沈晗黛认真的想了足有半分钟,她除了在晚宴上让他丢脸和今天让周家赔礼给他添麻烦外,好像真的没做过其他了。
她摇摇头,“真的没有了。”
女孩满脸都写着无辜,丝毫不记得昨夜她趴在男人腿上做的那件胆大包天的事。
孟行之敛了敛眸,许是车内光线不足,男人棕绿色的浅瞳在此刻看上去,眸色竟有些发沉。
他露出这样的神态,莫名让沈晗黛觉得有些冷。
她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裙子,“如果我哪里没做好让uncle生气了,我先跟uncle道个歉,不要和我计较。”
认错装乖是她信手拈来的把戏。
孟行之无声看着,没答话。
听见她又继续说:“但是我真的很感谢uncle今天能帮我,让周彤向我道歉。”
沈晗黛说到这里,眼泪情不自禁再次涌上眼眶。
母亲还在的时候,她也曾是沈家的掌上明珠,娇气金贵,谁也不能碰她。
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沈晗黛生活里的保护伞就被一同拔除。
沈家人把她当做还名逐利的物件,没人再疼她,没人护她,即便在外面遇到了难处和坎坷,她也只有自己抹着泪把那些酸楚往肚子里咽。
即便周彤这件事对她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她也会在心里告诉自己让自己t忍下去。
被欺负了就欺负了,反正这么多年,她也早就学会了忍让示弱。
因为沈晗黛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后盾,她没有一个可以像周彤的父亲一样,能无底线的袒护她、帮她担责的人。
但今天的孟行之,让她在时隔多年之后,重新体会到了被人袒护的滋味。
沈晗黛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在这种事情上退让、忍耐,可重拾被庇护的体验后,她切身的感觉到,能有个人庇护她的感觉有多好。
无论他的动机是出于面子被周家人拂,还是看她可怜。
可对于沈晗黛来说,孟行之在那一刻真的成为了她的庇护伞。
哪怕只有这一次,沈晗黛也心头触动的想要落泪。
所以,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孟行之。
“uncle……”沈晗黛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弯唇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孟行之垂眸看她,精致昳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即便笑起来也只让人觉得她在故作坚强。
如果没人护她,恐怕她会一直以这幅面貌撑到再也撑不下去。
车内突然闪过一阵光影,外面传来路人的惊呼。
孟行之眼前的女孩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车窗外,只见不远处的夜空里,有烟花开始升空。
“uncle,外面在放烟花!”沈晗黛仰头看,“我可以开车窗吗?”
孟坤从后视镜里看向孟行之,见他颔了颔首,降下了沈晗黛面前的车窗。
不远处的海面上,澳门塔亮起了灯光,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绽出一朵又一朵美丽的形状,将整座城市都点亮。
沈晗黛望着这些璀璨烟火,乌眸被映照的亮若明珠。
就这样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回头,对孟行之说:“uncle,其实你那辆慧影的车牌号是我的生日。”
不等孟行之答,她又笑着说:“我和澳门同一天生日。”
不是在港岛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独自度过。
此情此景,让沈晗黛恍惚有一种,整个澳区的人都在为这座城市和她一起庆生的错觉。
热闹,绚烂,让她的视野里没有黑暗,只有明亮的美丽。
她喜欢这座城市。
孟行之看出她发出内心的喜爱,询问道:“你是在向我讨要生日礼物吗?”
沈晗黛想说她没有这个意思,她身上穿的新衣服脚上穿的新靴子,是孟行之买的,今天在周家人面前为她撑腰护她的,也是孟行之。
他已经送足了她生日礼物,而她今天这个19岁的生日也已经过的足够开心了。
可是沈晗黛突然想起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回永利皇宫的。
到了酒店,她会下车,孟行之会回他的主教山别墅。
她和孟先生,又要恢复成之前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关系。
“对……没错。”沈晗黛露出乖巧神态,“我想向uncle要生日礼物。”
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孟行之心中有思量,面上却不显半分,“说说看。”
沈晗黛正想如实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一抬眸,又不期而至的与孟行之的眼神撞上。
他这双含情目生的极好,加上异国血统的添色,即便没有情绪在眼中流转,他抬眸启合之间,都是满目的深情厚谊。
车外的烟花迎来高潮,巨大的声响让沈晗黛心跳漏了一拍,却瞬间回神,及时从孟先生这双眼中抽身,没有被其蛊惑继续沉溺。
不能说。
说了的话,那她之前表现的一切都太像刻意而为的抱有目的接近,孟先生身居高位,怎么可能看不懂她做的这一切。现在和盘托出,触怒他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她都不能说。
除此之外,沈晗黛唯一想要的就是和他的交集。
她想了想,装出失落状叹气:“uncle,我之前都不知道澳城这边寒假的实习工作这么难找,来了好几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永利皇宫的酒店一晚也要好几千,我的零花钱光付房费快花光了,到时候没地方住,我都要留宿街头了。”
为了张邀请函花了十几万葡币连眼睛都不眨,现在却嫌一晚几千的永利贵。
“还是uncle的别墅好啊,房间又多,装潢又漂亮,花园又大,哪里都好,如果能收留一个外地来的女大学生那就更好了……”
孟行之眉骨微动,一字一顿的反问她:“所以你的生日愿望,就是想住我家?”
沈晗黛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强人所难,但这是她现在唯一想到能和孟行之长期产生交集,还不会被拒之门外的办法。
她面不改色的点头完,又怕这个要求太过冒犯到孟行之,及时为自己准备好后路,“uncle,这是你自己问我的哦,你就算生气也不能怪到我身……”
“好。”
沈晗黛的余音生生被他这个“好”字掐断,她瞪圆了眼睛,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惊讶,以为自己刚才产生了幻听。
隔了好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重新开口:“……uncle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说好。”孟行之将视线从沈晗黛面上收回,漫不经心转动了一下左手大拇指上的戒指,“如你所愿。”
Uncle
回归日纪念烟火结束,堵塞的马路终于畅通放行。
沈晗黛在永利皇宫门口下车,刚要关上车门,又回头看向坐在车内的男人,谨慎的问:“uncle,你不会趁我回房间拿行李就把我丢在这儿,开车走了吧?”
孟行之能答应让她去孟公馆暂住,对沈晗黛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很担心对方只是一时兴起,等她回酒店拿东西的功夫就反悔。
孟行之看她一眼,“出尔反尔是小孩的专利。”
沈晗黛心虚的别开眼神,她总觉得孟先生这句话是在暗指她之前的耍无赖。
“沈小姐,我同你上楼拿行李。”
孟坤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沈晗黛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孟生吧。”
他行动不便,遇到那几个惹事的咸湿佬的事情沈晗黛还历历在目。
但“照顾”二字听的孟行之有几分刺耳,他从半开的车窗望出去,少女只留个他一个急匆匆小跑而去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样的迫不及待。
“先生。”
孟行之回神,“什么事?”
孟坤思虑片刻,还是询问道:“留沈小姐在孟公馆,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他跟在孟行之身边多年,知晓他脾性,圈子里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爱慕他的女性极多。但他身居高位,又是副生人勿进的凉薄性子,这么多年身边从未有过女伴。
而这位沈晗黛小姐虽然的确靓的出挑,但孟坤却一点都不认为孟先生是会因为男女之情,才答应让对方留在孟公馆。
特别的用意。
孟行之脑海里浮现出女孩每次又害怕,又要装乖巧想尽办法接近他的样子。
他抬手轻撑侧额,那双一向冷淡的棕绿色眸里,难得流露出一丝兴味,“看她演戏。”
慢慢看,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
沈晗黛来澳就带了一个行李箱,回房间后发现她新买的很多东西根本装不下,所幸酒店的工作人员知道她要退房,体贴的让她留了地址,明天会帮她把她的东西送回。
于是沈晗黛只收拾了自己要用的东西,很快的便整理好箱子离开房间到了电梯口等电梯。
电梯门刚开,她正准备走进去,迎面出来的女性就向她倒了过来,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住人,闻到对方满身的酒气。
“你没事吧?”
对方的头在她肩膀上蹭了几下,口罩和墨镜都被蹭掉,让沈晗黛得以看清她的脸。
邵洁仰高头费力的睁了睁眼,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后,眼睛里有了一点清明,“抱歉……”
沈晗黛见她一副醉到连站立都困难的样子,好心开口:“我送你回房间。”
邵洁呆了几秒钟,点头说好。
沈晗黛送邵洁回房间,把她扶到床上便打算离开了,她却突然爬起来,朝着沈晗黛背影闷闷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晗黛脚步一顿。
邵洁捂着脸说:“我知道黎靖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我现在也没落得好下场,奖项失利不说,金主还在陪新签的女艺人。”
沈晗黛沉默了几秒钟,“你对我说这些,是希望我谅解你吗?”
“不,我没想求你原谅。”邵洁放下t挡脸的手,看着沈晗黛高挑纤细的倩影,苦笑道:“虽然你把我当朋友,但我很清楚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你妈咪是风华绝代的港姐冠军,爹地是酒店大王的儿子,你住铜锣湾,我住深水埗,你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你和黎靖才是一路人,而我只能靠自己不择手段。”
“众星捧月的大小姐”,这几个字听的沈晗黛只觉得讽刺。
但邵洁句句话不离黎靖,加上她现在这幅烂醉如泥的神态,让她心里有了猜测。
“你喜欢黎靖?”
她回头,看见邵洁脸上还没消失的苦笑,“喜欢又怎么样?他从来都看不上我,就算我用尽浑身解数想要进到你们的圈子里,在他眼里我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情|色片女星。”
阶级之间的差距,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
邵洁醉态复燃,像是不想让自己在沈晗黛面前显得太难堪,“最近网上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叫‘君卧高台,我栖春山’吗?说的好贴切,我感觉这大概也是我以后和他的结局……”
沈晗黛闻言,却冷笑出了声:“邵洁,我一直以为你很清醒,没想到你居然还会信这样的话?”
邵洁愣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这的确就是我和他之间的写照。”
“写照?”沈晗黛嗤之以鼻,“这句话的本质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不够爱,另一个还要为他的不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一个人如果真的爱你,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为你闯,没了命他也不在乎,阶级、圈子、名利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君卧高台我栖春山,不过是懦弱的人编出来自欺欺人,装体面自我安慰的鬼话。”
邵洁听完呆滞了很久,语气像笑又像哭,“晗黛,你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很幼稚?现在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爱另一个人爱到连命都不要……”
“对,不会有。”沈晗黛承认,“所以你说的那句高台春山,在我看也就是专骗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妹仔。”
她说完就离开房间,再没有和邵洁多说一句。
沈晗黛承认自己的爱情观很幼稚,也承认她这种幼稚的爱情观在现实里根本就不会存在,何嘉泽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虽然不喜欢何嘉泽,但也见过何嘉泽从前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样子。
但晚宴上何嘉泽和周彤引发的闹剧,沈晗黛还历历在目。
不是因为何嘉泽和周彤在一起她吃醋失落,而是因为即便曾经喜欢过,对方也会因为外界各种因素的纷扰,转头牵起另一个人的手。
而邵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若是为了名利去攀上黎靖还算清醒,可她竟然想图谋的是黎靖那个花花公子的爱情。
爱情,是所有感情当中最不稳定的情感。
沈晗黛一点都不信。
耽误了太长时间,她拖了箱子匆匆忙忙的跑出酒店,看见那辆幻影还在她才松了口气。
车窗还开着,里面影影绰绰的显出端坐在里面的男人身影。
光影厚重,他身形也显得朦胧虚幻,像这澳岛浮华里,最难以俘获的那抹天上云。
但谁会敢妄想俘获孟先生呢?
沈晗黛不敢。
她敢妄想的,只有孟先生的一点钟意和偏爱就足够了。
“抱歉uncle,让你们久等了。”
沈晗黛面含歉意的上车,孟行之倒没说什么,让孟坤帮她提了箱子,开车回到孟公馆。
管家钟伯给沈晗黛安排的是她以前住过的那间房,她边点头边说谢谢,随后看见孟坤推着孟行之即将进电梯,她连忙追上去问:“uncle,你住哪层楼啊?”
孟行之挑眉看她。
她满脸乖巧的说:“我怕离你太远,你平时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的,不能及时叫我。”
孟公馆太大,里面的房间也很多,如果有心的话,她和孟行之甚至可能一天都见不到。
见不到的话就算住同一栋别墅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了解孟行之的卧室在哪里很有必要。
沈晗黛自认自己找的这个借口十分正经,不料一旁的钟伯听见,和蔼的对她道:“家中有人服侍先生,沈小姐是客人,这些事情不能劳烦沈小姐。”
沈晗黛闻言脸颊一下子烧起来,她支支吾吾的嗯啊了几句,就借口说困了先一步回房间了。
她离开时,孟行之瞥到她连耳朵尖都染上的红意。
还以为她胆大包天,结果被外人说一句就能窘迫成这样。
等人走了,钟伯低声询问:“先生,这位沈小姐我们该以什么身份对待?”
孟行之收回目光,“钟伯你刚才已经同她讲过了。”
钟伯心中有了思量,“明白。”
沈晗黛回房间后给自己做了好半天的思想工作,才把那股羞耻感压了回去。
她告诉自己还有时间,孟行之能让她住进孟公馆就已经是质的飞跃了,所以她不能急,慢慢来。
学播音的人都有早起练声的习惯,沈晗黛除非前一天晚上睡的太晚,她一般起的都还算早。
在挑选今天的衣服时,她特意又穿了旗袍。
孟先生的家她不敢随意难逛,离开房间经过她所在的二楼走廊时,偶然瞥到窗外花园的景象。
彼时天光正好,孟行之沐浴在阳光中,整个身影轮廓都好似被一层淡金的光晕包裹,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柔和,远远看去,好似一副绝佳光影画。
她迫不及待的下楼向孟行之走去。
花园里,许韩背到树后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才重新坐回到孟行之对面。
但又一看见男人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没出两秒,许韩没出息的又忍不住红了眼,“契爷我……”
孟行之道:“我是腿伤了,不是人死了。”
他这话说的极其风轻云淡,好像腿伤严重到只能靠坐轮椅行动这件事于他孟行之而言,无足轻重。
“契爷您快别说这种话!”许韩打心眼里仰慕孟行之,他忍着心里的悲痛,“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医生让您康复……”
华臻旗下的医院,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最前沿的治疗手段,乃至最优秀的医生团队,许韩的话在这些面前就显得有几分轻,不过他对孟行之的担忧从来都不是虚的。
许韩调整好情绪,又把桌上的金丝鸟笼又往孟行之跟前推了推,“契爷,这小家伙叫起来声音可好听了,您在家休养闲暇时给您解个乏。”
孟行之隔着笼子扫了眼里面的金丝雀,毛色金黄,尾翼和翅膀的尾端有一点白色,渐变的漂亮,看起来很是小巧可爱。
“开嗓了吗?”
“还没,它太小了,不过教一教就……”许韩看着侧方小步走来的女孩,惊讶的睁大了眼,“你怎么在这里?”
沈晗黛顿住脚步,她刚才在楼上没看见有客人来访,所以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闯入,现在站在这里显得很是尴尬。
“我在孟生家暂住。”
许韩迷惑:“暂住?”
一个年轻女孩暂住在一个成年男人家中,这样的寄住关系对外界而言,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引人遐想,但孟先生风光霁月的名声不能在外人口中折损半分。
沈晗黛快速开口解释:“上次和你不熟就没告诉你,孟生是我uncle,我来寒假实习没地方住,他让我在孟公馆暂住。”
“原来是这样啊!”许韩自来熟的从位置上站起朝沈晗黛走来,“我年纪应该比你大吧?你叫我许韩哥哥就行,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需要帮忙打我电话就行……”
沈晗黛还想着她解释完就离开,但这位内娱的顶流热情到话密的让人根本插不了嘴。
“你和她认识?”孟行之突然反问。
许韩这才止住话头,回答道:“之前在契爷您病房外面见过一面,您那会儿还没从icu出来,这个妹妹好有孝心的,一直在外面等到凌晨守到人都走光了。”
沈晗黛心虚,“应该的,应该的……”
许韩还要再说,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看一眼,哀怨的对孟行之道:“契爷,我得去跑通告了,下次休假再来看望您。”
孟行之颔首,许韩和沈晗黛热情的挥了挥手,这才离开。
外人一走,沈晗黛拍着胸脯松了口气,一抬眼对上孟行之淡漠的目光,她忙解释:“我社恐,怕生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
孟行之懒得戳破,单手勾起桌子上的金丝笼,递给沈晗黛,“孟公馆不养闲人。”
沈晗黛不明所以的接过鸟笼,又听孟行t之吩咐,“你以后负责教它开嗓。”
她提高笼子,和里面那只幼小的金丝雀四目相对,一人一鸟眼里都是怯怯的茫然。
“uncle,我又不是鸟,我怎么教它开嗓啊?”
小鸟开嗓都要成年会唱歌的鸟教的。
沈晗黛如画眉眼都蹙起来,“我是人啊uncle.”
孟行之意味深长望她一眼,“你不是挺会学动物叫的吗。”
初见就学猫叫骗人。
沈晗黛哑口无言,有种自己在给自己挖坑跳的感觉。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似是看出她的不愿,孟行之向她伸出手讨要鸟笼,“沈小姐如果不愿,我可以请别人代劳。”
“不,我可以!”沈晗黛提着鸟笼往后退一步,她要是不答应不就成了闲人,正好让孟行之有借口又可以把她赶出孟公馆,“我会好好教它的。”
孟行之收回手,不置可否。
幻影从不远处的车库里慢慢开过来,沈晗黛见状开口:“uncle你要出门吗?”
“嗯。”
“如果不是出去办公的话,uncle能不能带我一起啊?”
孟行之侧目看她。
她做期待表情冲男人眨眨眼,不跟着他的话,怎么刷存在感。
孟行之却冷不丁问:“实习工作找好了?”
沈晗黛语塞,居然把这茬忘了,“还、还在找呢……”
孟行之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沈晗黛这回马上品过来孟先生这声笑的含义,她打着寒假实习没地方住的正经幌子借住孟公馆,现在却不去找工作,反而一个劲黏着孟先生转,就差把她那点歪心思写在脸上了。
“我是因为担心uncle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刚才才会那么说的。”沈晗黛不自在的别了别耳发,“uncle不用我的话,我就出去找工作了……”
她为了表露自己把实习工作看的很重,还故意说:“uncle的笔记本电脑我可以借用吗?我想整理一下简历。”
孟行之余光瞥到她耳朵尖,玉白的颜色上冒出窘迫的红意,还自以为演的很好。
他言简意赅:“借。”
孟坤从车上下来,对沈晗黛点了点头打过照面,便推着孟行之离开了。
等人走了,沈晗黛提着那只鸟笼坐到笔记本面前,打开音乐播放器,找了一段金丝雀的鸟叫声放给笼子的金丝雀听。
她随手打开Word就开始对着电脑发呆,手指下意识的打字,脑子里在想该怎么再让孟先生对她多一点关照。
回想起之前自己在他面前自己的种种表现,是不是她表现的太主动了一点?
孟先生难道喜欢含蓄的?不吃黏人主动的这一套?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孟先生那样的男人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不缺女性主动示好。
难道她要另辟蹊径,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才能让他提起兴趣?
可是这些沈晗黛一点都不会啊,学校里上课也不教怎么拉近两性关系啊!
她头疼的很,放的金丝雀鸣叫突然转了尖锐的音,惊的她一下子回神,看清电脑屏幕上她刚才打出来的字——
【勾引孟行之计划,第一步先】
沈晗黛吓的连忙合上笔记本,她竟然敢在孟行之的私人电脑里写这些,沈晗黛都觉得自己胆大包天不想活着离开澳区了。
没有菲佣管家看见,她迅速的删除这几个字又关掉软件,这才松了口气。
哪怕是走过场演戏,沈晗黛今天都得出去找实习面试,不然一整天待在孟公馆,孟行之回来随便找个属下一问她的行踪,她这正经的借口又变得没几分可信度了。
她们学新闻传媒的,招聘信息来源有自己内部的圈子,学校也会时常提供一些工作机会供她们这些学子去锻炼增加工作经验。
沈晗黛打开手机群聊翻了翻,同校的同学要么是港城本地的要么是内地过来的,他们之中寒假想留下来实习,基本都依照了就近原则,选了在港城的实习机会。
离的稍远的澳城电视台的实习岗位,就显得没那么抢手,还真让沈晗黛找到一个。
打电话联系了电台的工作人员,敲了两小时后的面试时间。
沈晗黛准备出门,瞥眼一看鸟笼里的那只小金丝雀,大白天的竟然把头埋进羽毛里睡着了,她放的音乐它不跟着学,还成了它的催眠曲,真是难伺候。
一小时后,沈晗黛抵达澳城电视台。
她要面的职位是新闻资讯的电台主播,只用声音出镜不露脸。这一类新闻的播音比较热门,今天面试的不止沈晗黛一个,她约的比较临时,所以工作人员把她安排在最后一个面试。
她在外面等的时候也没闲着,随手罗列了几个可能出现的直播意外情况,自己在脑内做面对预演。
做播音这一行要想出挑,无外乎两个条件,声音好听是其一,直播时控场随机应变的能力是其二。
“沈晗黛小姐,请进。”
端坐在位置上的女孩从沉思中回神,她面带微笑站起来回应工作人员时,抚裙的动作显得优雅又唯美,娇媚面容靓丽无比,引的四周路人忍不住频频向她投来视线。
走廊另一边,财经主播章玉在助理和经纪人的陪同下往这边走来,她看见走进面试厅的女孩,脚步一顿。
“章姐,怎么了?”
章玉随口问了句:“这里面在面试什么?”
助理回答:“面实习主播,台里想收一些有潜力的后生仔以后重点培养。”
纪念晚宴后的第二天,周家在华臻证券上班的小儿子被停职到现在,周家得罪孟家的消息在澳圈里不胫而走。
但那晚出席的孟家人有三位,华臻证券孟家二房在分管,众人都在私底下猜测,是不是周家那天去的周彤,暗地里得罪了孟二公子孟愈成。
章玉那晚目睹了周彤羞辱这个港城来的女孩,再加上那天看见这个女孩从孟公馆里被孟先生的心腹亲自送出来,整条线串起来理清前因后果不算难。
她想起自己后来又提了几次想去孟公馆拜见孟先生都被回绝掉,心里的不甘又涌上来。
孟先生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她对经纪人说:“既然是只用声音出镜的实习主播,长相这方面出不出挑都不重要吧?”
章玉算是台里的半个台柱子,她发话经纪人立刻会意,“我明白了。”
澳区警察局,拘留所内。
孟坤将孟行之推到审讯室的走廊上,两名警察拦在前方,急的焦头烂额。
“孟先生你别搞我们啦,哪有受害者见犯罪嫌疑人的……”
“系啊系啊,这不合规矩的!”
孟行之面色如常,“你们孟sir没同你们讲?”
两人面面相觑,迎面看见孟愈成走过来,像是见到了救星。
“孟sir,你大佬要见那个犯罪嫌疑人,我们做小弟的拦不住啊。”
孟愈成示意他们两个先行离开,“我来处理。”
两人如获大赦的离开。
孟愈成走到孟行之面前,他身高有185,在男人堆里不算矮。
但他面前这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混了外国的血统,从童年时代开始便一直在身高上压他一头,就连成年后也还是比他高了4公分。
所以,孟愈成像现在这样能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是破天荒首次。
孟行之连眼皮都没抬,一针见血的点破孟愈成心思,“爽吗?”
第一次俯视大佬的感觉。
孟愈成最厌孟行之这一点,哪怕是现在坐在轮椅上,也永远能将周围所有人的心思掌握的透彻,谁在他面前都活成了透明人。
他皱眉,转了话锋,“张显进说那晚伤你的腿是意外,他觉得自己没有伤到你。”
孟行之抬头,“他觉得?”
他似笑非笑睨孟愈成一眼,“难道我的腿是我自己弄废掉的?”
别人或许没这个胆量,但孟行之这个男人为达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孟愈成当年就吃过他的亏,混血出生,血统不纯,即便是孟家大房所出,依旧为家族不喜。
彼时家里的叔伯长辈,几乎没人看好孟行之能坐上孟家话事人的位置。
可偏偏是他在那局家族试气魄的赌局里,抛出了性命做赌注,没人敢和他应。
孟愈成也不行,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命金贵的很,他不像孟行之一样为了野心连自己的命也敢拿去赌。
没有正常人会这么选,孟行之是疯的。
所以张显进的话让孟愈成起了疑心,但监控反复看了多次t,的确是因为张显进想袭击孟行之才导致的意外,伤了孟行之。
而张显进也不是临时起意,他蓄谋已久要报复孟行之,在那夜码头也是计划潜伏,是做了要孟行之性命准备的。
“五分钟。”孟愈成去开了审讯室的门,接替孟坤推动孟行之的轮椅,“我陪同。”
孟坤不愿意,孟行之吩咐:“阿坤,外面等。”
孟愈成推了孟行之进看守室,张显进死气沉沉的被拷在位置上,看见孟行之进来,眼里本能的闪过一丝恐惧。
就像有罪的人见了警察,天性害怕。
他胆战心惊开口:“你的腿……那晚是个意外……”
孟行之面上无笑,指节轻敲桌沿看似是在分辨对方的注意力,但他那双眼却目光如炬的盯着张显进的眼睛,威慑力足到令人胆寒。
“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讲那些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情,张显进你听好了,我没死,我也可以撤销你对我的故意伤害罪,让法院酌情减轻你的量刑。”
“但你需要记住一件事——”
张显进当时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现在一听孟行之打算放过他,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亮,“什、什么事情?”
孟行之停下手间动作,那双温情脉脉的含情目里,刹那覆上寒霜,冷的让人心惊。
他一字一顿,语气同他的眼神一般凉:“贩毒的都得死。”
孟愈成眉心跳了跳,看见张显进因为孟行之这句话瞬间呆滞住。
“时间到了。”
他把孟行之推出审讯室,关上门,回头看见孟行之,他身上那股渗人的冰冷气息还没消退。
“你……”孟愈成欲言又止,“三弟的事情,你还没放弃?”
孟行之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Fernando.”
孟行之侧头,孟愈成的直属领导梁sir走了过来,同孟行之打照面,熟稔的称呼他的英文名。
孟行之收敛几分身上的气势,再开口语气已经平静,“梁sir,许久未见。”
梁sir同孟行之寒暄,又打量他的发型,和梁sir曾经印象里的寸头大相径庭,“你留这样发型,我倒不习惯。”
他说完又看一眼孟愈成,“陪我一同送你大佬出去。”
沈晗黛自认起的足够早,但接下来一连两天,她在孟公馆都没见到孟先生的影子。
沈晗黛想他一定是很忙,沈晗黛虽然有心想要多在他面前表现博好感,但也知道分寸和轻重。
能让孟先生放着腿伤不在家静养,肯定是很重要的公事。
沈晗黛没事可做,便安分的待在孟公馆里,一边教孟先生的金丝雀开嗓,一边等澳区电视台的消息。
她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有足够的自信,当时面完试后,面试官们也对沈晗黛十分满意,明里暗里都表示肯定定她,但这都几天过去了,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沈晗黛承认,她一开始虽然是为了想要一个冠冕堂皇留在孟公馆的理由,才会去面试,但现在那边没有录取她,这无疑是对她专业能力上的质疑。
她在专业方面对自己要求极高,受不了来自外界一丁点的否定,等到第三天时耐心已经全部耗光。
孟行之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晗黛坐在花园里,对着那只鸟笼里的金丝雀,蹙着眉叹气。
她看见他从车上下来,那双失落的乌眸一瞬间变得明亮,但又很快黯淡下来,随后起身走到他跟前,“uncle,你回来了啊。”
语气也蔫蔫的,丝毫没有平时的灵动劲儿。
孟行之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啊。”
她一副就差把有心事写在脸上的样子,孟行之眉骨微动,却没再问。
见他又要走,沈晗黛憋在心口的郁郁没有可以倾诉的地方,她大着胆子小跑到对方面前,“有事……”
孟行之停下来,“讲。”
沈晗黛把面试可能没通过的事情跟孟行之讲了一遍,“uncle,不是我自负,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播的很好。你们澳区这边的电视台为什么不录用我……”
孟行之看出来,女孩是真的被这件事打击到,神情沮丧,不自觉将天鹅颈都垂低了几分。
他沉吟道:“把你的简历拿来给我。
沈晗黛茫然。
孟行之点醒她:“想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要从头开始排查。”
沈晗黛恍然大悟,去把那台他借给自己的笔记本,抱过来双手递给他。
孟行之接过,随手点开桌面新建文档,见里面只有空白页,瞥到旁边历史记录,他随手点了恢复历史版本,一行字大咧咧的出现在空白页上——
【勾引孟行之计划,第一步先】
孟行之眯了眯眸,“这就是你的个人简历?”
“嗯。”沈晗黛神态认真,“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学校的miss还拿过我的给同学当范本。”
她语气里还带着点自豪,整个人看上去娇俏极了,像只骄傲的小狐狸。
孟行之但笑不语,单手将屏幕转向沈晗黛,“所以你想先做什么?”
沈晗黛不明所以,“什么呀?”
“勾引孟行之计划的第一步……”孟行之念出上面的文字,浑厚声线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但眸子里却没什么温度,“你打算怎么勾引?”
Uncle
沈晗黛怔愣的看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大字,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记得之前有删除掉啊,面对孟行之的询问,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是不说话不给反应不就代表默认了吗?
她心里虽然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还不能认啊,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捅破窗户纸,说不定孟行之一怒之下就把她赶走了。
直接否认这件事和她无关吗?可是孟先生只把电脑借给了她,孟公馆的人都被管理的井井有条,根本不可能随意去触碰主人的私人物品。
沈晗黛摘不清自己,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否认,“这不是我写的,我借uncle的电脑只弄了自己的简历……”
孟行之眉梢轻挑,“是吗?”
他显然是不信的,但连沈晗黛自己都不信,可她还得继续演下去。
“是啊,我对uncle发自内心的尊重,怎么可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沈晗黛话一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把自己未来的路堵死了,连忙又添了一句,“不过uncle在我心中就是全澳最靓的gentleman,说不定是有人偷偷暗恋uncle,想用这种方式引起uncle的注意呢。”
孟行之静静听着她扯出一通站不住脚的谎话后,又担心他继续追究这件事,忙把笔记本电脑从他手里拿过去,点开她原本的简历,重新展示给他看。
“uncle别管那些了,你不是说要帮我看简历嘛?快帮我看看嘛。”
撒娇是女孩惯用手段,此刻声音比起她平时还要娇上三分,避重就轻的明显,还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满含期待的注视孟行之,若她能改掉颤睫的小习惯,一眼看上去还真不像演的。
孟行之把视线从沈晗黛脸上转到屏幕上,一目十行的看完她简历,作为一个在校大学生来说,这份简历确实算得上漂亮,不过还是让孟行之看出了问题。
“英文名为什么没写?”
沈晗黛语气有些别扭的开口:“我没有英文名……”
在港澳长大的小孩从小接受的都是中英双语的教育,说自己没有英文名的含义等同没名字。
“沈晗黛。”孟行之难得叫她一声名字,正色同她讲:“你既然是学播音系的就应该清楚,粤语区有很多主播在播音时,自我介绍用的都是英文名。”
而她没写英文名,所以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让她错失了被录用的机会。
沈晗黛看一眼孟行之,抿了抿唇,又不自在的把手指捏在了一起。
她礼仪学的很好,极少有这样小动作不断的时候,看着很是扭捏。
孟行之攒了耐心,“有没有?”
“有是有,但是我现在说了……”沈晗黛又偷看他一眼,声音越来越小:“我怕uncle多心,以为我是那个要勾引uncle的人……”
孟行之好整以暇,“你先说说看。”
沈晗黛声若蚊蚋:“darling……”
孟行之眉骨动了动,似是没听清,“什么?”
“darling.”沈晗黛声音又大了几分,解释自己的英文名:“亲爱的……”
细柔如春风的少女嗓音,用着含羞带怯的语气,那张娇t媚的雪色双颊染上绯红颜色,此情此景,从她嘴唇里吐出来的那句darling亲爱的,好似她真的在对她钟意的恋人,唤着最亲密的昵称。
孟行之眸色沉沉注视眼前女孩片刻,启唇道:“沈晗黛,我最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