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年他没有放开母亲的手…
“许塘——!!!”
Nancy回头看到被留在船上的许塘,她恳求着船员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然而等她再次抬头,就发现站在那里的许塘不见了…-
与此同时的世界两端,纽约城的上午一如往常金光遍地。
佟杭云和周应川会议室出来。
“你跟Raul的分歧越来越大,合伙人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你们一个喜欢理性掌控长线,一个偏爱刺激的短线投机…”
他们的分歧不是一两天了,不出意外地话,证券交易委员会会在近期起诉Raul,指控罪名是操纵股市。
“他知道你会和他站在统一战线…周应川?你怎么了?”
佟杭云看出周应川的心不在焉。
“许塘一直没给我回电话,也没给我发信息…”
“一直?你们不是一个小时前才通了电话?他和朋友一起在船上…是不是海上信号不好?”
周应川的眉心紧蹙:“上午和默克的见面你代我去吧,我打电话给朋友问问。”
从刚才开始,他的心里就隐隐泛起一股不安,现在,那种感觉愈发强烈。
许塘从不是个安静的小孩,从小他对自己就需求度极高,他一时没关注到他,许塘就要闹脾气。
同样地,许塘也喜欢做什么都告诉他,周应川的手机里常常有很多类似‘我去吃饭啦’‘我去尿尿’‘吃了半个番茄’‘逛商场’‘画图’‘好困’…诸如此类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冒出来的、细细碎碎的短信。
周应川也会回他很多,像是‘乖’‘好’‘可以’‘去吧’‘我知道’…或许因为从小眼盲,许塘极度依赖周应川的回应,如果他在忙,就会告诉他,许塘丝毫不会觉得不开心,他会等一下再发。
或许这对别人来说是件十分困扰的事,但对于他们两个,这种习惯像是早就融入了两个人日常的呼吸、行走、吃饭、睡觉…流进血液,变成身体本能反应的一部分。
没一会儿,周应川的助理回电,说已经联系到了下船码头的船务经理,那边回复说皇后号一切正常,只是预计晚一小时返航…
受各种因素影响,延迟和早发在游轮出行中都很常见。
另一端,海岛的街市热闹,正值暹国旅游高峰,不少游客正围着特色摊位挑选,也有船上乘客的家属看着远处阴沉的天色,催问着码头的工作人员,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皇后号的行驶一切正常。
挂断助理电话,一旁的佟杭云宽慰他:“别担心了,那边的人哪时间观念那么重,再说…”
猛地,周应川的心脏好似突然被一根针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让一向惯于忍耐的男人也忍不住伸手,攥住作痛的心口。
也吓了佟杭云一跳,他把手里的文件交给秘书。
“怎么了?是不是真不舒服?”
“…我还是不放心,我得问清楚,不行就找人开船过去接他…”
周应川立刻打给了个相熟的朋友,潮州籍商人侯正,在暹国的影响力极深,不知道他那边联系了谁,十分钟不到,电话急急地回了过来。
电话里,他告知周应川他通过军方的朋友了解到,皇后号很可能不是延迟返航,而是在北部海域遭遇风暴的袭击,倾覆沉船了…!
“什么?!你说什么?!”
最快的速度拿下临时航线申请,飞机上,周应川一刻不停地、极力维持着镇定地做着最快、最快的安排,然而得知那边为了避免在国际上造成负面影响,不仅全面封锁沉船消息,迟迟未派发营救,甚至连他找来最近的国际救援也被海警阻拦在外时,周应川怒极攻心,素日里的温和撕个粉碎,男人一脚踹翻了机上的茶几…!
“我说最后一次,转告他们,我的救援队要在五分钟内进入,晚一秒钟都不行。”
侯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立刻与那边的高层交涉,电话里差点拍了桌子:“我直白地告诉你,那艘船上有你惹不起的人…!周应川的弟弟在船上,ZT和零点基金你知道吧?三年前他们狙击欧洲,几乎将一国的金融击溃…不得不退出统一汇率,你现在是要他将枪口对准你的脑袋?!”
挂断电话不久,数支携带着专业设备的国际救援队进入沉船区域进行搜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在沉船事故发生的两小时后,随着越来越多附近的渔船报警,乘客家属们的群情激奋,嗅到风声的媒体大肆报道,政府终于承受不住国际压力,对外公布了皇后号因海上风暴不慎撞上珊瑚礁沉船的消息…
在多方压力下,相关官员到场露面,当地海警、水军一同出动营救被困人员。
海难事故的黄金救援为十二小时,这一夜,数不清多少双泪眼紧握双手,彻夜未眠…
第八小时,当现场拍回的图像第一次公开,发布会现场的家属们几乎是痛哭着瘫坐在地,只见巨大的船体如今只能看到一小片漆黑船顶,几乎整个呈倒扣式沉没在大海中心。
主持人在电视台上播报着:
“…截止目前,皇后号沉船事故已造成三十三人死亡,六十八人失踪…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旅游警察局正积极派人协助军方做好搜救工作,并协助办理涉事游客返程及遇难者家属前来普吉岛的相关手续…”
距离事故发生的第十二小时,船体在已经彻底消失在海面,搜救队与其说是救援,不如说是在打捞船舱里没有来得及逃出的遇难者遗体和漂浮的遗物…
六架私人雇佣的救援直升机在海域上空二十四小时的盘旋搜寻,近百名潜水员带着可下潜至四十米深水的专业设备,不放过一处的搜寻着最后的生命信号。
除了营救其他幸存者,他们目的也很明确,一个叫许塘的年轻男性,年龄二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五,中国籍,脖颈后有中文纹身。
二十四小时…
失踪、遇难、幸存者的名单每时都在更新,只不过这艘载客一百二十人的豪华游轮,属于幸存者的名单一直停留在最开始坐上救生艇那二十八个人…
海水的昼夜温差极大,按国际救援案例,人体在浸泡零度以下的海水中最多几分钟,就足够失去生命体征。
四十八小时…
流逝的每分每秒像是成了凝结在空气中的尖刀,对周应川来说,白天和黑夜好像没有了分别,他眼前甚至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红色,他每呼吸一口,就像吸入了成千上万烧红的刀片,将他的五脏六腑一寸寸剜割…
七十二小时…
营救生命的救援行动基本可以宣告告终。
凌晨,周应川雇佣的国际救援队在一层船舱救出了最后一个堪称奇迹地、仅仅依靠着狭小气室得以存活的小女孩,小女孩年仅七岁,赶来的父母抱着孩子哭的跪倒在地上…
同时,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极为沉重的消息。
——他们的潜水员在船舱二楼的杂物间发现了一具遇难者遗体,亚洲人,年轻男性,身高与提供信息相符,最重要的是颈后有纹身图案,但因头部遭受剧烈撞击,需要进一步辨认…
整整三天三夜,自从沉船事故发生,周应川没合过眼,男人的神经似乎在多日不眠不休的折磨、煎熬、痛苦中绷紧到了极限,只差分毫就要熔断…
他紧紧攥着那份夹着遗体照片的文件夹,力道之大几乎攥透纸背、刻出深深骨痕…
“不、不会是他…”
男人迟迟不肯、迟迟不肯翻开…
“周应川…你要挺住…周应川!!!”
佟杭云忽地高声惊呼,猛地扶住他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周应川整个人近乎如崩裂倾颓的山一般,大口地咳出一滩鲜血…
作者有话说:
一切言语无法形容…周爹真的痛死了。
第七十六章 医院
载客超百人的豪华轮船皇后号意外撞礁沉船, 已经确认遇难的死亡人数超过六十人,在国际上引发巨大关注,打捞上的遇难者遗体统一安放在就近的寺庙。
其中很多还不具备认领条件, 已经认领的,许多家属只能痛苦万分地选择在陌生的异国他乡火化至亲遗体…
下车的周应川身后跟着一群人, 有当地搜救中心的官员,国际救援队的负责人, 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医护,还有HS事务所听闻消息赶来的合伙人。
他有着明显的犹太裔血统, 在得知了周应川的爱人在船上, 当即从纽约飞了过来。
秘书已经告知他,这次一同应邀来曼谷还有其他四名员工, 都已在救生艇上获救,连那个用中国话说叫只会‘沽名钓誉’的Mane傅明基, 都跟着船长做上第一批的救生船逃生…怎么失踪,不,遇难的偏偏是那一个…!
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祈祷里头躺着的只是与那个年轻建筑师长相相似的孪生兄弟…
因为正门架设蹲守了太多报道此事的国际媒体和记者, 周应川的车停在后门,寺庙点着灯,不少僧侣正在为此次事件的遇难者诵经…
上台阶前, 周应川控制不住地又咳出一口血沫,他拒绝了佟杭云的搀扶,回头, 他说:“明天叫Evan过来见我一趟吧。”
怕周应川一个人撑不住, 陪他一同赶来的佟杭云闻言一愣, Evan是周应川律师团队中他最信任的人, 他心里骤然升起了一个十分惊悚的念头…!
“周应川,你要干什么…!”
周应川没有回答,男人的神色憔悴至极,短短三天,高大的身躯仿佛只剩一副骨架在支撑,他踏上台阶,一切淹没在了诵经声中…-
许塘此刻双唇干裂,正往嘴里倒着最后一滴矿泉水…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他正随着一艘仅仅能勉强容纳两个成年人的充气船随浪逐流,他瘫坐在一头,另一头是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当地船员。
从船上拼尽全力的逃生,到现在,他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两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头上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不过这个伤口比起这样现在糟糕的处境,已经不值一提,身体内的水分每分每秒都在蒸发,许塘费力地调动仅剩的力气抬起手,遮住毒辣的烈日对眼睛的炙烤…
这是周应川拿命为他换来的眼睛。
在皇后号沉没前,他抓住时机,赶在最后一刻,幸运地爬上了二层泳池被冲出来的一个充气船。
但不幸地是,这艘小船顶多算个大玩具,根本不是专业的救生艇,而且在海水中承托着他们两个成年男人,估计再漂个两天就要沉没了。
况且,就算不沉,毫无目的的漂流也是死路一条,更何况…他抓着他在船上随手攥住的背包,里面的水和一些牛肉干也几乎被吃干净了…
再这样下去…
他只是想到他失踪的这些天,周应川会有多焦急找寻他,如果,如果让他最后等来的是自己的尸体…周应川会有多痛苦…
他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那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或许别人不懂,但许塘懂的,他不敢去想,仿佛只是想,他的一颗心痛的就像活生生地要从胸腔里呕出来…
那种感受简直比让他立刻去死,去承受血肉被撕扯干净还痛苦百倍、千倍、万倍…!
他死死咬牙,直到嘴里尝到浓烈的铁锈味儿。
不,他绝不可能出事…!他更不可能因为一场狗屁沉船死在这个破地方…!他还有周应川,他和周应川还要长命百岁…!
他的命,除了周应川,谁都别想拿走,就是老天也不行…!
不知又过了多久,许塘嗓子干裂地要爆炸,船员教他,脱掉靴子,接着尿在里面,然后喝掉…
这几天为了节省净水,哪里还有尿?那么一点的味道可想而知,看着黝黑的船员一饮而尽,许塘控制不住地想扶着船干呕…
可他胃里空空,仿佛连胃液胆汁都消耗殆尽。
又过了几分钟,许塘似乎下定了决心,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好像失去了嗅觉,然而他还没将鞋子放在唇边,船员似乎眺望到什么,猛然地拍打他,兴奋地叫着,让他回头看,接着一头扎进海中…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出现一抹绿色…
竟然是一座小岛…!-
这里因为曾被殖民的缘故,远离热门的度假地区,游客稀少,午后卖水果的老板正在惬意地午睡,忽然木桌上一响,来人蓬头垢面…他还以为看见了乞丐。
许塘把手表压在桌上,嗓子沙哑地几乎只能挤出几个音节:“…给我、给我打个电话…”
他努力地抬起手臂,比划着打电话的手势,老板默默指了指一旁的座机。
不到十秒,电话接通了,许塘的眼睛酸痛,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都怕是幻觉,酸涩从喉咙涨到眼底…他真的还能再活着见到周应川…
“喂…哥…!!”
电话那边顿了两秒,接着爆发不敢相信的惊喊:“——许塘?!是你吗许塘?!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现在在哪儿……?!”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许塘的脸色变了,他干涩开裂的嗓子几乎嘶哑出了血:“周应川呢…?!这是他的电话,他在哪儿…?!他出什么事了…?!!”
直升机在第一时间抵达,佟杭云深深地红了眼眶,一把猛地抱住了许塘,机上待命的医护人员迅速地拿设备给他还有幸存的船员检查身体,处理着身上的伤口,为虚弱的身体补充营养液…
一切就像拍电影,尖锐的针刺进许塘的血管,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此刻没有哭,甚至都没了感觉。
“周应川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昨晚胃穿孔,出血很严重,上午昏迷了,现在正在曼谷的医院做手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佟杭云叹气:“他这些天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找你,找了最顶尖的国际救援队,不断扩大搜寻范围,但都没有你的踪迹…前天救援队告诉他,在船舱中找到一具遇难者遗体,体貌特征很像你,让他去辨认,他那晚就吐血了…”
“今天早上,几支救援队在开会商讨是不是要停止搜救,你在海难事故中失踪,又失踪了这么多天,大家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结果…但他不肯,他翻倍佣金,说‘活要见人’…”
“他不肯往后说,出了门,他就倒下了…”
到了医院,周应川已经从手术室推到了监护室,主刀医生过来讲,说穿孔位置在胃前壁,修补手术很顺利,同时排除了恶性肿瘤的可能性,初步分析是溃疡导致急性的胃穿孔…
不过周先生胃出血不是第一次,幸好此次穿孔不大,再严重就要考虑切除部分胃…
许塘听着一旁翻译在讲,还有在纽约的医生Loren也过来了,许塘听见他在和这边的医生沟通,说周应川有着严重的神经性头痛,这些年一直依赖止痛药遏制,药物对胃粘膜刺激很大,也是致使穿孔的诱因之一…还有术后止痛剂的剂量…
“什么时候的事?”
许塘站在那儿,几乎以为他们在说另一个人,他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伸手想要一个答案。
“我问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情绪激动,佟杭云拦下他:“许塘…!你不要激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你哥的手术很顺利,现在你需要检查和休息…!”
许塘没抓住医生,他哭了,眼泪一滴滴无力地往下掉,周应川一直在服用止痛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医生知道,杭云哥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杭云哥…我知道了,你放开我吧,我会安静的…我会安静,等我哥醒过来…”
许塘擦掉眼泪,这些天他瘦了很多,衣服也还没换,破损皱巴的西裤露着不知被什么锐物划伤的脚腕,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他单薄的像一张纸,弯腰和医生说了对不起,就站在那里…
或许是脸颊太干了,流过泪的地方刺痛无比,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在海上漂流中透支到了极限,此刻极度需要休息,但无论佟杭云怎么说,他就是不肯离开这里半步…
他就像定在了那里,腿没有知觉,一切都没有,他眼里只有病床上的周应川…
“许塘,你去旁边休息,医生要给你做全面检查,处理伤口防止感染…”
“不…我没事…”
许塘忍不住落泪:“求求你了杭云哥,让我待在这里吧…求求你…”
“许塘,你为什么这么任性…!你看看你浑身的伤,还有你眼睛的红肿,感染了怎么办?!你的眼睛不要了?你还要你哥担心你到…”
佟杭云一时情急,意识到他说重了,毕竟许塘才刚刚找到…许塘低着头,动了动唇。
佟杭云扯着他的手臂:“走,先去检查,不然你哥醒了也要怪我…!”
许塘最后恳求着佟杭云,只检查了眼睛,眼角红肿是浸泡脏物导致的炎症感染,因为他做过角膜移植,必须尽快消炎,医生开了药水给他滴注和药膏涂抹。
许塘在滴注完就立刻回到了周应川的病房…
因为麻醉时效,周应川还没醒,隔着玻璃,明明看不真切,但许塘就是觉得他哥瘦了很多…
半个小时后,他被允许进入,监护室里很冷,即便许塘无比想投入男人的怀抱,但他也只是轻轻握住了周应川的手指…
看着周应川在沉睡,许塘突然惊醒,在过往将近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他好像从来没这样的…看着周应川,等着他醒来…
周应川总是有太多事情要忙…从十岁周姨去世,他撑起他们的小家,到二十六岁,十五年,男人好像从未真的停歇、从未真的哪怕松懈过一刻…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头痛、胃出血,经常吃止痛药?
他一直被周应川千娇百宠的捧在手心儿,无论是在榆溪不到三平米的五金店,还是在纽约上亿的别墅豪宅,喝醉了,他也曾和彭英群他们吹嘘如今他好像就站在世界中心,挥金如土的生活,令无数人艳羡的天赋,年少成名的时运,似乎他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可他们这一路走来是很难的吧…?
周应川一直在前面为他铺好了路…
许塘攥紧了头发,似乎想要把过去他的自己揪出来痛打一顿,他承认,他真的习惯了,他真的被周应川宠坏了…
从小到大,他除了在许家的那五年,哪怕他们的日子曾有几年是那么难熬,周应川也从未让他吃过一点苦,他不爱吃饭,周应川一句句的哄,一口口的喂,他看不见,下雨天,下雪天,无数的泥泞小路,他在周应川的背上度过…
明明自己每天和他待在一起,明明他是他最重要的人,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许塘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恨自己,他怎么好意思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周应川的人呢…
肩膀颤抖着、翻涌的心痛,难过,自责,比洪水猛兽还要凶恶,几乎要将他撕碎、吞噬…
似乎感受到他在哭泣,周应川的手指动了动,男人的呼吸有些沉,模糊地望着眼前的人…
“别哭…”
周应川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塘塘…告诉哥,你在哪儿…”
“别怕,哥找得到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你相信哥…”
许塘愣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或许在他失踪的这些天,周应川已经无数次“见”到他了吧?这一刻,一切的强撑都彻底瓦解干净,他再也忍不住地,握着周应川的手失声痛哭…
“哥…是我,我活着…!我活着回到你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
周爹爱塘宝儿!塘宝儿爱周爹!
就是在地狱…(呸呸呸!)
周爹也会当上地狱的头!让塘宝儿有数不尽的大楼和高级定制!
第七十七章 哭泣
从周应川在术后的麻醉中醒来, 确认眼前的人是许塘,他不是在梦中…是活生生地、回到他身边的许塘,他们两个人就没有分开过。
许塘一连多日过度消耗的身体也到达了极限, 他疲惫地握着周应川的手掌,蜷缩在男人身侧沉沉睡着…
佟杭云拿着他上午做的全身检查单过来, 病房里的光线昏暗,落地窗外有隐约地几分霓虹灯色, 一切喧嚣像是终于尘埃落定,被阻拦在外。
他要开灯, 被周应川制止了。
“让他好好睡会儿吧…”
佟杭云一看, 这才发现病床上还睡着许塘,他手背晒伤严重, 挑不到地方扎针,护士只能如下午一样埋针在小臂, 另一端吊着输液管,静静地在往身体里滴注着乳白色的液体。
“他没回自己的病房…?”
显而易见的没有…
佟杭云轻声坐下,许塘和过去总是一如倨傲的、鲜活地、俊美的小王子的模样不同,他额头被纱布包着, 脸上、嘴唇有不少褪皮,是毒辣的阳光炙烤造成的。
他整个人以一个极度依赖的姿势依偎在周应川的腰侧,喷洒的呼吸近在迟尺, 仿佛只有被周应川的气息包裹才能让他安睡。
周应川轻轻抚着他的眉心,但不知许塘梦到了什么,他的眉心始终不肯松开…
他颈后有三道细小的划伤, 锁骨也有, 更别提掌心、后背, 小腿、脚踝…
下午时周应川看了一遍又一遍。
“检查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 许塘真是吉人自有天佑,也幸亏那个船员知晓方向,这么惊险的事故,他死里逃生…除了身上你看得见的那些外伤,还有缺水带来的电解质紊乱,其他的,像大的脏器、骨头都没事,放心吧…”
周应川接过检查报告,男人一页页地仔细翻过。
“没有伤口照片?”
“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他肩胛骨那里还有两处青紫,怎么没写?医生检查到了吗?还是转院到新加坡去…”
佟杭云看周应川的神色担忧,还在往后翻阅,忍不住说:“…这儿是医院,你以为是警察局拍的伤情照片?检查没写就说明那儿伤的太轻了…”
“…我太紧张了…”
周应川似乎也意识到,他掐了掐眉心,将报告放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身上的伤可以慢慢养…”
佟杭云下午忙着处理纽约那边的事,周应川突然倒下,叫Evan过去的动作惊动了董事会,不过随着许塘平安无事的找到,周应川的手术顺利,那点小问题也跟着迎刃而解。
他想了想,还是没问周应川那天要Evan过来的目的,又或者他猜到了,只是那个结果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这几天我看你真是三魂七魄都差点他吓得飞了…他回来了,你终于能休息会儿了,睡会儿吧,晚上才是刀口最疼的时候,况且…”
佟杭云点点下巴,示意被窝里睡着的许塘:“你没见下午你们家小祖宗差点要活吃了医生的模样…等人醒了,你估计还得有一场硬仗要打…先想想怎么解释吧…”
周应川做事向来缜密周全,稳操胜券,不过他看这次估计是难,难平他们家这位小祖宗的怒火啊…!-
他们没有在曼谷停留,第二天,周应川就带着许塘搭乘成专机飞去了新加坡的医疗中心,他的秘书则留下处理后续事宜。
同日上午,暹国政府宣布“皇后号”正式启动打捞计划,沉船距离水面约五十米,连续两天的作业探明,周围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随着两艘打捞舰的哨响鸣笛,也意味着这场意外海难事故的救援行动彻底结束。
政府发言人在记者长枪短炮下承诺,将成立国际专家组,全力调查事故原因…普吉府的警察也表示,失事游轮的两名船长将以渎职罪,疏忽造成重大事故起诉,警方已经传唤两名嫌疑人进行进一步调查…
这期间,关于皇后号最后一名幸存者在海洋漂流五天最终获救的消息一时间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曝光出来的马来船员也被称为‘皇后号最后的生还者’,与当时到场的医护记忆不同的是,所以公开媒体上的报道都只有一个人。
有细心的记者注意到发布会前后公开的登船人数不一致,缺少了一个人,船舶公司的驻亚经理也只是说明最开始他们统计错了人数。
最终这场始料未及的沉船事故以六十五人死亡,二十人失踪,二十八人获救画下句号,而许塘名字从开始到最后,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家媒体的报道上,甚至没有出现在登船乘客的名单。
在新加坡的医疗中心,第二天,许塘不顾身上的伤还要换药,就找上了周应川在纽约的私人医生Loren。
Loren可以说是最了解周应川身体状况的人,包括他的神经性头痛,还有一直把止痛药当做维生素吃的坏习惯,事实上,在没有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周应川就已经在配合地做着各项指标监控,配合医嘱和营养师的要求,只是就像大楼不能一日盖好,尤其是精密的神经系统,他从十几岁起就日积月累下的症结,恢复也需要时间。
他被周应川交代过了,可以讲,把握度就好…可面对许塘步步紧逼的质问,Loren简直欲哭无泪…!
他可以完全地、严格地遵守客户的隐私保密原则,但是谁能告诉他,中国人的“度”究竟该如何把握?
为什么Chow要把这个中国人五千年都搞不清楚的难题抛给他…?
挂了Loren电话,周应川就在病房里等着许塘,许塘不准他跟着去,他看着表,正打算起身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许塘站在门口,他额角的伤在海上时化脓引发发炎,不得不将腐肉剪去缝合了两针,还有右脚脚腕,在船舱中被锐器割伤,伤口深达一寸,也包裹着纱布…
他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周应川,不,又或者说是瞪着周应川,他眼神那样凌厉地、甚至带着怨恨地,却又偏偏充斥着那样伤心至极的眼神看着他…
“周应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这句话说出口,周应川只觉得他的心也跟着像被一把锐利的尖斧狠狠劈开一般地碎了…
“塘塘…我…”
周应川立刻起身,牵扯到了手背的留置针,许塘看他动了,厉声地叫:“你不要动…!你不许动!你再动一下我就永远地、永远地让你找不到我…也看不到我…!”
周应川不动了,他最听不得那些字眼,他觉得他的心都在颤,这些天他的心脏没有一刻是跳的安稳的,他朝许塘伸手:“宝宝,别说那些话,你过来,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你来,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别说那些话…”
许塘抽着肩膀哭泣,他拒绝不了周应川朝他伸出的手…
从小到大,二十年,他拒绝不了…
周应川紧紧抱住怀里的许塘,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泪水,在自己的怀抱里,被自己牢牢地抱着、锢着,男人刚才一瞬几乎称得上可怕的脸色才稍稍松懈了几分…
“你那么严重的头痛,一直在吃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应川…!你到底是有多狠的心…?你是怎么舍得那么对我的…!!”
许塘想起Loren说的话,想起在过往在某个时刻,他也摸到床上的周应川不在,他听到抽屉拉动的声音,是他疼痛难忍在吃药吗…?
这简直比让他在海里被鲨鱼撕碎还痛苦,他狠狠的捶打了周应川的肩膀,哭声悲伤极了:“你怎么舍得的?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的…?!”
“是我的错,宝宝,我那时不想让你担心…”
“周应川,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你,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你…你什么也不告诉我,你难受的时候,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周应川,你到底是怎么舍得这样对我的…?!”
“宝宝,宝宝…我明白,当时我们没选择…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同意…”
“你同意?你同意什么?!你同意有什么用…?!”
许塘被他一句话惹恼了,他凶狠地瞪着他,他扬起手,周应川的眼睛也睁大了,然而下一刻,男人大声地呵斥:“放开…!许塘!!”
许塘在周应川在的地方,从来就没有危险的意识,他抓着桌子上的钢笔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刺,周应川的脸色全然变了,他一把死死抓住他的手:“许塘!!放下!!”
周应川从没这样疾言厉色地吼过他,许塘一时也被男人这幅模样惊的心悸,可随即,他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
“…这是我同意的,如果我也告诉你,这是我同意的!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你凭什么阻拦我…!”
“…为什么我同意了…你就不许?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了?我的心痛的要死了…?周应川,这么多年,你一直这样对我…”
“你真是养来要我命的…!”
周应川咬着牙,掰着他的手将钢笔扔去地上,男人惊魂未定,许塘似乎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做错了,他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哭的厉害。
“…我不要住在纽约了,那些房子、车子、游艇,我全都不要了,我们回榆溪好不好?…我不要钱,不要美金,也不要名气,我只要一点点地方,你带着我就好了…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丢掉我就好了…”
他不停地啜泣,说着他什么也不要了,似乎连热爱无比的建筑和周应川一比也变得不值一提,他哭的崩溃,一双泪眼朝周应川伸出手臂…
“你抱抱我…”
几乎在同一刻的,许塘攀住男人的脖子,周应川搂过他纤瘦的腰和大腿,避开他受伤的脚腕,两个人连空气也攥夺干净的紧紧抱在一起…
“宝宝,宝宝…”
周应川吻着许塘脸颊上的泪珠,许塘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他的心像是被人剖开了放在烈火上煎。
“…不哭了,乖,不哭了,你的眼睛哪里能流那么多泪?再哭真的要坏了…”
“你不要管我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管我…”
周应川吻住他的唇,温柔地舔舐,许塘的泪落下来,混在两个人的唇舌和津液,一起吞吃下去。
“不动了,乖一点,好不好宝宝?我一只手真的要抱不住你了…”
许塘哭的大脑近乎缺氧,他在周应川的安抚下慢慢恢复了一些神智,周应川拿着手帕为他擦鼻涕和眼泪…擦干净了,他先去看周应川的伤口,又去看他手背上的针,红肿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又变得十分紧张。
“…周应川,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他像小时候一样,周应川说:“没有,你不会弄痛我,只有你的话会弄痛我…我这只手不方便,你不要乱动,也不要做危险的事,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
许塘抽了下鼻子,点头…
“你告诉我,你的头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记不太清楚了…”周应川连忙说:“…没有骗你,是真的记不得了,大概从妈去世后,那个时候我们两个的年纪都太小,很多赚钱的工不要我…,再之后是申州,在申州严重一些,你还记不记得郑医生?还有京市的王主任?”
许塘点头,只是那些记忆有些远了。
“记得…那时我们几乎每个月都要飞过去做检查…”
周应川低头吻他的耳廓:“对,那时我满心都是要给你做手术复明的事,他们说国内暂时做不了,角膜要等,风险也高,但你的眼睛等不得…我想要尽快找到一条最快的路,带你来美国,手术我们必须要做,不仅要做,我还要尽我全部的能力,让它的结果只有成功…”
他想起波士顿的医院,那样好的环境,顶尖的医生…最先进的人工角膜技术…
“周应川,你总是第一个为了我…我感冒、发烧,你总是比我察觉的还快…可我每天和你在一起,我为什么没发觉…?”
许塘从不会和周应川掩饰自己的想法,哪怕他此刻觉得这个问题出在他。
他颓丧地抓着、揪着自己的头发:“从前我一直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和你最亲密的人…没人能比,我还一直很骄傲…可我现在觉得我没资格…哥,我是不是好失败…?”
“许塘…”
周应川念他的名字,他伸手抹掉许塘脸上的泪珠,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你问这个问题是要剜我的心…?你真的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了,所以你要和我分清楚你和我…?”
“不是的、周应川,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不是要和你分清楚…”
许塘一时有些慌了,他仰起头,用湿润的唇去寻着周应川的唇贴上去、吻上去,亲的一下又一下:“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应川说:“在宾大念书时,你每两天就开车往返费城和纽约,这难道不是你在体谅我,在爱我吗…?”
许塘又想哭了,数千个日子的风雨无阻,他只是想更多地见到、亲吻周应川…
“周应川,我真的好爱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他真的可以用生命起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比他再爱周应川的人。
周应川抱着他:“我也很爱你,宝宝…那你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怎么办?”
许塘有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刚才?我只是说错一点点…我们现在不是正在说你的事…?”
周应川看了一眼挂悬的液体,手掌握住他的腰肢:“跨上来,跪好,只轻轻揍两下就不提了…”
“你…”
许塘觉得这简直太不公平了…!他只是哭的有些过头,用词不当,这也要算账…?但周应川腹部有刀口,又看周应川的表情不像是玩笑…他跨着膝盖,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周应川的伤…
“那你真的轻一点…轻一点好吧?我真的只是说错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最多只有八个字…我下次不那样说了,你轻一点好吧?我们还要说正事…”
周应川看着许塘,不知怎么了,他眼前突然晃过那年除夕,苏南地区的寒潮史无前例,他们全身的家当加一起不过五百块,他接了很多小纺织厂的记账,杂乱无章,外面下着冷雨,许塘坐在小板凳上,问他自己多叠一沓纸元宝,他可不可以早睡一些…
牵动输液的针管,刺进血肉的疼痛周应川没有在乎,他伸手将许塘紧紧地、牢牢地抱在怀里…
“周应川…?”
“你干嘛?你不要动到右手还有刀口…”
许塘让他抱着,一时竟有些痛,男人很久没说话,许塘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周应川…!你是不是在逗我…?!你现在还有心情逗我?!你还是人吗…?!”
周应川笑了一下,掩盖了男人眼底泛起的酸涩。
“宝宝,你怎么这么听我的话…?”
“你还好意思说…?”
许塘真的要气死了…!他真的不该那么听周应川的话!
“所以我想隐瞒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周应川,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周应川笑:“当然不是…你太相信我、太信任我了…宝宝,你是我教的,从前你对世界还没概念的时候就只学会听我的话,所以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错…我之前告诉过你,除了向我撒谎,你不需要反省任何事…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他全心全意爱的人,养大的人,也全心全意的把爱,依赖,信任,都给了他,这不是世间任何一种尺度能够衡量的。
“不过佟杭云的话也点醒了我,我不能总把你当做小孩子,该给的权利还是要给…”
“……”
许塘觉得现在周应川看他的眼神就是在把他当小孩子…!
但谁叫他那句话说对了,他真的是他养大的呢…?
但是,也别以为他全无办法…他知道周应川做什么事都是‘最优解’,也许曾经,他的身体,健康,都是博得最优解的构成和筹码之一…他有办法让周应川听他的话,没人比他再了解周应川了。
“周应川,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以后再对我隐瞒你生病、不舒服,自己忍着…”
许塘看着他,漂亮的眸子被泪水洇过,里面映着周应川的模样,只有他的模样,他认真地说:“你更不要想着把我养的白白胖胖就好了…那是没用的,我正式地通知你,你活着一天,我就会活着一天,如果你…”
“好了好了,乖…”
周应川吻他的嘴角,搂着他,没有让他往下再说。
“我知道。”
许塘清晰地听着周应川他说知道,接着,他又听到周应川对他说:“哥和你想的一样。”
是啊,他们想的一样…许塘抓着、攥着周应川的后背,泪水也蹭在他的肩膀。
“周应川,你答应我的,这是不会更改的…”
“我答应你,不会更改…”
作者有话说:
写文最大的感受就是他们会自己长出血肉…
塘塘是周爹捧在手心儿长大的,他太信任周爹了,这种信任到了恐怖级,所以无论怎么样都不该是塘塘的错…
周爹一定也不希望塘塘去自责,反省。
俩人没有什么不能说清楚的!小塘的难受会和周爹说,而且他真的一分钟也忍不了,孩子就是啥都跟老公讲,[笑哭]而且他第一句是周爹怎么能这么对他,也许这就是常年被惯出来的底气…!
此刻的佟杭云:(倒红酒)呵,这俩人成天那么腻歪,怎么也得大吵一架吧,明天有好戏看了。
(发信息,叫涂然来看,别以为别人家的都不会吵架…)
第二天看着俩人抱在一起的佟杭云:……
(拦住那架飞机。)
第七十八章 相拥
那天晚上他们抱在一起说了很多, 等许塘好不容易不哭了,周应川拿着擦脸油给他涂抹,涂完了, 抱着人躺在床上,男人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地抚着怀里人颈边的脉搏。
男人的掌心拢着贴着, 一声声温热的跳动。
“你说我脾气也挺好的,怎么养出一个你一恼起来, 真要吓的我心脏要跳出来…”
“还不是因为你欺负我?如果你再欺负我,我会做更严重的事…”
“我哪里舍得了…?”
“你就是舍得, 故意让我心里难受…”
看许塘又要红眼圈, 周应川哪里不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抱着人:“不提了、不提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许塘抬头亲了周应川的嘴唇,他现在确定周应川明白他的意思, 那就足够了。
他们相拥着说话,聊到许塘到了曼谷, 那天他们登船,在游轮上和傅明基打赌,刚替Nancy赢了一辆玛莎,谁知道就沉船了。
“对了, Nancy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HS来的负责人已经安排他们回去了。”
许塘又说起他在上救生艇前一秒遇到的女人和孩子:“…她们应该被救了吧?”
周应川不知道还有这档插曲。
“宝宝,你太善良了…”
道貌岸然的大道理谁不会讲?但生死抉择之间, 有几个人能做到让出‘生的机会’?人性本来就是最复杂的东西。
“上船的都平安,放心吧。”
只是上面当时没有许塘的名字,那份获救名单周应川再没看过第二遍。
“…第一眼我真的以为是我妈活过来了, 可后来再看, 她们一点也不像…周应川, 你说我是不是忘了我妈长什么样子了…?”
想起前段时间国内查到的消息, 不止是许塘的母亲,还有父亲…不过还需要确定,周应川眼下没说,他拨弄着许塘的脸颊,不让他侧睡太多,会压到额头缝合的伤口。
“不会的…说不定这次就是你妈妈在天上保佑着你…宝宝,头转过来点,伤口不能压到…”
许塘听话地翻了身,寂静的夜,只有两个人紧紧贴近的心跳声。
“…我当时想着就算我不上船也绝不能栽在哪儿,我还有你,我要真出事了,你怎么办…我记得二楼还有一个充气船,我就朝那边跑,但船倾斜的太厉害了,幸好那艘船被冲了出来…”
“后来就是在海上,我真的再也不想看见海了,至少五年,不,十年…!周应川,你现在就把给我在海边买的房子全部卖掉…!我一眼也不要再看见了!”
“好,好,不急…你的肺也要养…,有些历史和风景都不错的,我叫人替你打理?”
做酒店置业都是不错的选择,否则按照欧洲的人工时薪,每年的维护费用都赶上不少酒店的营收了。
“随你…总之从我名下挪出去…!”
许塘吐了口气:“那种漫无目的的感觉真的太令人窒息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只有想你我才能撑下来,后来水也喝完了,太渴了,太饿了…我感觉我都七八次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幻觉了…我做梦都想吃块巧克力,洗个热水澡…让你亲亲我,我都差点都要喝尿了…!”
周应川只是听他说,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扔进了绞肉机,翻来覆去的绞碎了,他喘了两口气,才勉强平复:“一帮蠢货…”
“什么…?周应川,你说谁?”
许塘不知道周应川说的是谁,但能让周应川开口骂人,可太少见了。
“谁蠢?”
他花费重金雇佣的国际救援,直升机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盘旋,可以说是按分钟在烧钱的找一个人,居然连一艘无动力的充气船都能漏掉…负责人向他解释是附近洋流和暴雨天气的影响…许塘回来了,这些姑且认为是意外,但暹方当时阻拦救援…
五分钟,他会记得这五分钟。
周应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小心避开伤口,亲了许塘的后颈:“一切都过去了…宝宝,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以后你还是在我身边,在我眼前…”
他看得到,摸的到。
许塘忍不住勾起嘴角,洁白的小牙也冒了好几颗出来:“这是你刚刚反省的?你反省的这么好呀?我早说了我不能离开你的…”
他亲昵地、笑着去亲周应川的嘴角,脖子,下巴,鼻尖,眼睛…
亲不完了一般,周应川让他亲的痒痒,也笑了。
这些天周应川的痛苦与折磨许塘知道,同样的,许塘的恐惧与绝望周应川千百倍的感同身受,不变地是,只要这个世界的太阳还是东升西落,那他们就会找到彼此、拥抱彼此,无论在哪儿。
他们吻的愈发深,像要把这些天心底压抑至极的思念一起喷发出来,擦伤走火,周应川帮着许塘先解决了,轮到他,他握着许塘贡献出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不弄了,睡觉…”
许塘长这么大还真没帮周应川做过这事,两个人自开荤以来,向来是无所顾忌,哪里用的上这种隔靴搔痒的方式?
“周应川,你嫌弃我的水平?”
他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好吧…!这种事还不是无师自通?
“不是,宝宝…不行…”
“怎么不行…?”
他不是就行?
周应川正努力平心静气,见他追问,只好搂着他,跟他耳语。
许塘听了,眼睛都瞪大了:“周应川…!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的太挑?太挑…?那不就是说我的就好伺候?我的就好糊弄了?”
周应川忍不住笑了,许塘像一只炸毛的猫,妈的…早知道刚才他也说不行了!
俩人闹了一会儿,许塘知道周应川刚动手术,咬他两口勉强消气,周应川心里是担心许塘的身体,他们两个人做什么也不急一时一刻的。
在周应川锁骨上啃了两个小牙印儿,许塘也有点累了,刚才他哭了那么久,太耗费体力。
“宝宝,等这几天休养好了,我打算带你回趟国内…”
“嗯…?回国…?”
许塘本来都要睡了,又睁开眼:“怎么突然要回国…?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去了…”
周应川想了想,问:“宝宝,你以后是想回国内,还是在美国?”
他们之前好像还真没说过这个问题。
许塘打了个哈欠:“我都行啊,听你的吧,如果我们要回国,你真得再请个老师给我补补中文才行…”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纠结,所在的地方从到小县城到国际大都市,从没变过。
周应川抱着他:“…我的想法是我们就在美国定居,但如果什么时候想回国了,就回一阵子…两地飞也不算难事,好不好?”
其实就这些年周应川在做的事,许塘也猜到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再回国定居了。
“行啊…”
许塘团着被子,又听见周应川说:“去尿尿?”
“哎呀,好烦人你…本来想忍忍的,被你一说忍不住了…!”
周应川看他闭眼那么久也没睡着,要抱他去上厕所,许塘自己起身趿拉上拖鞋:“你这几天别抱我了,缝合的刀口再崩开怎么办…”
改他搀扶着周应川去,上完厕所,许塘说:“你还没说为什么突然要回国?你刚刚做了手术,最少也要休息半个月…”
“我会等医生同意…有朋友跟我说苏南有座寺庙的香火很灵验,大师也很有名,你的名字我已经让人从登船名单里抹去了…但事情横在这儿,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着带你去祈一个平安符,顺带点一盏灯…”
按苏南老家的说法,这叫“断晦”,老人家说,碰上大的天灾人祸要是人没事,那就得断晦,否则就是在阎王爷那里点卯了,断的不干净,指不定哪天就会再回头把人给收了。
许塘一听,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封建迷信…周应川,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我怎么不知道…?”
“…再说了,咱们家这么多年连个香炉都没有,这会儿才去临时抱佛脚,人家神仙有空管咱们吗…”
“啧,越大越口无遮拦了…”
周应川忍不住蹙眉,搁在他腰上的手掌往下拍了一下,许塘困着呢,撇撇嘴:“我说的是事实好不好…要求神拜佛有用,在海上漂的那会儿我一天拜八百趟…我不去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要睡了,刚才你弄的我好累…”
他扯着被子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周应川好言好语地说:“就去一次吧,宝宝?这次真的吓坏我了,有句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他谁人在周应川眼里都无所谓,让他一个踩着命数上来的去信那些神神鬼鬼更是无稽之谈,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有哪怕一丝、一分、一毫的‘晦’会沾惹在许塘身上。
“我们也该回去给妈扫扫墓…,扫墓你不去了?”
提到周姨,许塘说:“扫墓我去…但我先给你说好,到时不管你找什么大师,我可不跪…傻死了…”
“我跪,你陪着去就行了…”
黑夜里,昏昏欲睡的许塘微微一愣,周应川听他答应,就放心了,男人温柔有力的手臂圈揽着他,护在怀里,嗓音也有些困意:“最多半个月,不会回去太久的…”
第二天一大早佟杭云就到了医院,生怕错过什么难得一见的精彩场面,毕竟昨天他可是亲眼看见了Loren的落荒而逃,还有门口的、许塘那吓人的阵仗…
要他说,孩子真不能太惯,这不,惯得脾气太大了没法管,本以为他今天能有这个荣幸充当一下这两位的“和事佬”,谁知一进去,就看见许塘正惬意地趴在周应川的“病床”上,还哼着小曲。
一应床上用品已经全部换成了他钟爱的品牌,高密的埃及棉,据许塘说,他睡别的会过敏,还有脚底下踩得纯羊毛地毯,风格他都觉得眼熟。
“昨天的停机坪是运这些的?”
周应川说:“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
行吧,反正以周应川现在的身价和资产,钱这种东西除了给他家这只吞金兽任意挥霍外,大概真找不出什么别的意义。
“…什么?你说那个傅明基居然上了第一艘救生艇…我以为那是提供给妇女儿童的,他跑的可真够快的,怪不得后面根本没他人影了…”
“你不是说他有男人魅力?魅力就是遇到事跑得快…”
“我没事,好着呢,生龙活虎…就是在海上漂了几天晒死我了,回头去做SPA…”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老公要吃药了…拜拜…”
许塘挂断了Nancy的电话,熟练地拿起床头柜的药片掰好了,周应川吃多少他记得很清楚,是些促进伤口愈合还有营养神经的药片,周应川低头吃了,顺带把手里剥好的山竹瓣儿喂进许塘嘴里。
“打完电话了?”
“Nancy在电话里哭的好凶,她以为我被鲨鱼分尸吃掉了…她幻想的真够夸张的…周应川,我要是真的被鲨鱼吃掉了,你一定要把我拼的整齐一些,到了下面我可不想再残疾……”
“胡说八道,从前也没有残疾过的…”
才好两天,他又开始上房揭瓦,周应川伸手叫他吐核,许塘歪头,用唇蹭了蹭他的手指,咕哝着:“含一会儿玩…”
他翘着腿打开游戏机…
佟杭云看不下去,咳嗽一声:“咳…!许塘,你精神挺好的阿。”
“杭云哥,你来啦,我是精神挺好的呀,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快…”
是啊,有周应川这‘病号’伺候着,医院布置的跟五星酒店似的,能不好的快吗。
“宝宝,把核吐出来再讲话…”
周应川再次伸手,许塘才乖乖把嘴里正嗦着的核吐在他掌心。
“…不是我说,许塘,你也太好哄了,你就那么轻易的原谅你哥了?他那样吃药可等于慢性自杀,我之前都劝过他许多次…他就是不听…你真的要好好整治整治他才行…你没见他那天吐血的可怕样子…”
周应川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佟杭云把手里有名的糕点放下,只差吹声儿口哨…
“杭云哥,你不要说我哥了,我哥已经很难受了,他之前要做事,要赚钱,要养我,很辛苦的,而且我哥是被我失踪才吓得吐血,晕倒…他都已经开刀了,缝了十几针呢,大夫说恢复期间心情也要好,不然影响伤口愈合,你不要再讲他了…”
“……”
佟杭云的眉梢直抽,看着一脸心疼的不得了的许塘爬起来搂着周应川的脖子。
“你真的太残忍了杭云哥,我哥这么难受了你还讲他…”
周应川低头像是在笑,他腾出一只手来揽住了许塘贴近的小细腰,往上掂量了一下,试探他不会从床边摔下来之后,男人就继续再剥山竹,他先喂给许塘,又问他:“挺甜的,要吃吗?”
谁还有‘心情’吃什么山竹?
牙都已经酸要倒了…!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深夜贴贴!
某日,某热心围观群众发现周爹和糖宝儿要吵架。
遂立刻购置薯片可乐瓜子大包装,耳朵刚贴上…
“……怎么只有接吻声啊喂!!!”
糖宝儿的日记:今天凶了老公两句,又和老公亲了三百口,别人说得对,吵架伤感情,下次再也不吵架了。
围观群众:吵架八百次,架至今没受半点皮外伤。
第七十九章 回国
在新加坡的花园疗养中心住了一个月, 佟杭云笑称这绝对是周应川自出生以来‘最长的假期’,不过在许塘眼里,病房简直成了周应川的会客室, 老天,这又不是在纽约, 他到底有多少人要见?有多少事要忙?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暹国的外汇市场正在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先是一群国际炒家制造声势,各路对冲基金大肆抛售泰铢, 泰铢一路狂跌, 交易所混乱不堪,政府不得不入市干预, 动用超百亿美元的资金试图维稳…
另一端,飞往申州的国际航班在京市时间晚八点准时落地, 机场广播的女声熟悉而优美,周应川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许塘——他身上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只是需要定期涂些祛疤的药膏,但由于没做过轮椅, 正新鲜着,周应川就推他了。
时隔五年,他们再次回到祖国、回到申州, 当年离开这里飞往大洋彼岸时他们只拎了一个行李箱,如今,四辆黑色奥迪在夜色中一同驶向位于宁安路的明珠公馆。
澜江岸的霓虹愈发缀目, 沿岸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像巨人之手托起的一颗璀璨明珠。
到了车库, 佣人已经收整的差不多, 司机在院子里停下车,周应川弯腰将许塘抱了出来。
“轮椅不要了吧?”
他总觉得不吉利。
许塘哼了哼,将下巴搭在周应川肩膀上:“什么味道…?”
“之前的朋友运了日本和云贵那边的品种过来,挺稀缺的,一直养在这儿…”
周应川这两年爱养点花花草草,许塘说他这是年纪轻轻就爱上了老年人的爱好,他之前还在日本的拍卖会上拍了一盆春兰,就放在他的办公室。
“我帮你修剪修剪…?让你这些草叶子的身价大翻…”
“宝宝,你别去动…”
许塘一下子就将脸拉下来了:“你很宝贝这些树?”
好像只要周应川点头,他就保证这整个院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周应川笑,抱着他,小心地避开他身上还在涂药的地方,伸手将他的鞋子脱掉:“不是不许你动,花可以,树就别动了,脏,剪子也太沉,你拎着危险…”
许塘这才笑了,任由周应川托着他的屁股摁室内电梯。
第二天他们就启程去了若水寺,寺庙在幽静的白云山上,据说古时遭过多次兵燹,但主寺却一直保存了下来,香火至明清变得极盛。
殿外檐角铜铃摇荡,周应川请的大师叫慧明,许塘听不懂二人的对话,干脆出了里室,他更对这座古老的佛寺建筑风格有兴趣。
他拿着素描笔四处描摹,没一会儿,天上飘起蒙蒙细雨,许塘看见周应川的助理出来找人,伸手示意他在这儿。
助理递上一把伞,许塘撑着伞去找周应川。
殿内,大师站在蒲团前捻动佛珠,庄严慈眉的鎏金佛像前,周应川虔诚地跪下敬香,清烟袅袅,缭绕又散开…
几乎于此同时地,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暹国政府力挽狂澜的押注彻底宣告失败,暹铢跌破警戒线,央行无奈宣布放弃实行多年的固定汇率制度,改为实行浮动利率制…
新闻报道上播报着多少富豪一夜之间财富清零…然而贬值的速度已经刹不住了…
许塘看着大师捧着刻有他名字的祈福灯放进满室生辉的壁龛,从寺庙离开,雨停了,在车上,许塘掏出钱夹给周应川,周应川将祈好的平安符叠好规整地放进去。
“周应川,刚才供的那盏灯是什么意思?”
“大师说是为你驱灾消祸,祈福心火长明、平安顺遂…”
许塘其实不屑这种东西,但周应川执意要来,他也不扫兴。
“刚才的寺庙在唐朝时就修建了,后来修缮了许多次,我之前比较少接触古代建筑,刚才还想好好看看呢,但墙上好多介绍我都看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许塘给周应川看他刚才的素描:“当然是好多不明白了,墙上很多刻字写文言文的,还有一堆词都带引号,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许塘扭着身子去冲那边:“都怪你,我早就说我要认真地补中文和历史了,你一点也不上心,也不给我请老师,搞得我现在想看都看不懂…”
周应川那边刚接上电话会议,闻言笑了一声。
“行,那我从明天开始上心。”
许塘一听,又转身回来点,看他在忙,就伸手戳了周应川大腿一下:“你也别太认真啊…像抄写,默写都不要,我基础差,学个差不多就行了…”
周应川点头,握着许塘的手。
“你别拉我,我想抓…”
在新加坡的医院有医护二十四小时看护他、为他换药,许塘也没受什么罪,就是他腰上的伤口因为总动,愈合的慢,有点痒,他总忍不住想挠。
“不能抓,抓了会痛,还会留疤…我给你捏捏?”
“行吧…”
许塘点点头,周应川伸着一只手给他轻轻揉捏。
他前段时间也被工作塞满了,这几天他的事情都由Nancy代为处理,Nancy拿不准的,才会来问他,不一会儿,Nancy传来她绘制之后的美术馆的施工图。
许塘的职责是不包括施工图部分的,他正在看着,突然桌板上的笔记本电脑往前一冲,前面的司机紧急刹车。
周应川伸手扶住了许塘。
“怎么回事?”
司机停下车,语气抱歉:“不好意思周总,对向有辆车突然加速急转,我躲闪不及,我这就下去处理。”
外面天色青淡,空气中散漫着雨后青涩的湿润,许塘降下车窗,就看见对面的车里先探头出一个短发‘女孩’,主要也看不清,脸上顶着一张白花花的面膜,头顶用卡子夹了个揪儿。
“喂,你开车不长眼睛啊…!”
“抱歉小姐,但是是您…”
“小姐?你哪只眼睛看见小爷我是小姐?!你才小姐呢,你全家都小姐!”
男孩伸手摁着要掉的面膜,十个指尖比刚才殿里供奉的白玉玛瑙还漂亮:“赶紧让开…!你没看见山路就这么窄,什么技术啊…!来这么个破山沟还开大奔,显摆什么,我家也好几辆呢…!小爷我…”
只见副驾伸出一只男人的手,捏着男孩的后脖颈就给人拎回去了。
坐在副驾的男人下车,男人身高很高,最起码得有一米九,五官锋锐,露出的小臂悍野有力,不用力都虬劲着纵纵青筋。
“不好意思,我弟弟开车还不太熟练,你们的损失我们来赔。”
男孩也跟着下车了:“靳越群,你屁股到底坐哪边啊?干嘛咱们道歉,他要没错这一条大路我怎么光撞他不撞别人呢…!他…”
“你开车前我怎么说的?”
“你说听指挥,不然没收驾照…”
男孩也急了:“没收没收没收,我一共才拿到几天啊!不就撞了两次车吗,你干脆把我的手关起来吧…!脚也关着,我高兴在家享受呢,谁爱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拜拜拜的,给给给…!”
许塘在车里,看着男孩高高簇着一双纤细的手腕子,快戳到男人脸上去,要男人给他铐起来…
许塘快笑喷了,男人的脸色也已经黑了,抓着眼前挥舞的手腕子:“你给我上车去…!”
男孩生气,一头扎进车里,“啪”的一声甩上车门!
“乔苏,出来!去坐副驾。”
“靳越群——!你特么欺人太甚!你别以为老子会怕你…!”
车门猛地打开,骂完人的男孩又一屁股坐进副驾,把门摔的震天响,下一秒又一开,一张湿塌塌的面膜被狠狠丢在了男人身上!
“啪叽”一下,面膜粘在男人的深色西裤,留下个黏黏糊糊的湿印儿,顺着又掉在地上。
“不行了哥…他是不是演小品的,我要笑死了…”
许塘真快笑抽了,早说来拜神还有乐子看,他早就答应了。
留下男人,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面膜,国内如今能开上这种档次的车的人少,事故处理倒挺快的,男人也只留了一个助理的电话就走了。
这档子小插曲许塘也没在意,他和周应川又回了一趟榆溪,给周姨扫墓。
这次没叫司机,就他们两个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上山的路许塘爬了一会儿就到了,他总觉得比过去短了。
没到跟前儿还好,到了周姨的墓碑跟前儿,许塘就哭了。
他跟周应川说,想把周姨“带”回纽约,在那儿找个安静的地方再下葬,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这些年周应川每年都会固定地给汇给王叔一笔钱,托他逢年过节的来给周姨扫墓,烧纸。
王叔的老婆早年生产时得过周姨的恩,常来,把碑和字儿都擦的干干净净,前段时间下了雨,碑上也一点泥没沾。
许塘烧着纸钱,说,周姨要是想跟他们走,就把这些钱都收下,大晴天的,纸钱哪有烧不完的?谁知到最后,火堆里就是留着完完整整的一沓。
许塘心里难受,周应川说:“或许妈现在已经这么高了…,不缺钱…”
他弯腰比了一个五岁小女孩的高度,许塘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抱着周应川大哭起来。
周应川将他抱起来,避着风,看着周英的碑,在心里说,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还有自己。
七年的时间足够让往事如烟如雨、如灰如烬。
不知道当年他们离开榆溪时卖出的小院和五金店是不是还在开,但他们没回去看了。
周应川私心是不想让许塘想起太多过去的事,没有什么所谓的忆苦思甜,这些不需要。对他来说,如果他和许塘的年龄再差距的大一些,那他一定会让许塘生来就站在高处,永远不必俯身。
回到申州,周应川有许多事要处理,这些年他也向国内布局,江东区新设立的金融中心有家叫洲亚的上市公司,就是他之前设立的一个资本运作平台。
许塘回国,自然跟韩明头一个说了,不过他也没说沉船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他能感受到他提,周应川的心疼,所以他在新加坡时基本上就不提了。
在韩明家吃饭,正逗他小妹妹呢,接到周应川的电话,说他在跟朋友喝茶,问他有没有空过来。
正好韩明他妹也要睡觉了,许塘就说去。
他没开车,是韩明送他去的,路上,许塘问:“你知不知道中海集团?”
“知道啊,哪儿能不知道。”
“是做什么的?”
韩明说:“主要做钢铁的,实业重工,那可是有名的GDP大户啊,好像前段时间刚在辽省建了个产业园,做船舶和海工装备,我还听我岳父提过呢…本来是打算把项目拉到苏南一个市的,但当地那个一把手犯蠢,到嘴的政绩飞了,给我岳父气的够呛…”
到了,是一处位于在江边的私人会所,会员实名制,进了包间,周应川给他介绍:“这位是中海的靳总,那天在白云山我们碰见过的,记不记得?”
许塘一想,想起来了,原来就是差点“撞车”那次。
交谈间,眼前的靳总叫靳越群,江州来的,中海实业集团的老总。
周应川叫许塘来是靳越群去年在江州竞得了一块地块,打算建总部大楼,同时打算分区开发,建一个综合办公、商业、酒店等多种业态的大型商业区,总投资额预计超七十个亿。
许塘第一反应是京市人怎么在申州?不过听到如此规模的投资,自然来了兴趣。
靳越群这两年也打算利用资本市场开拓海外并购与投资,许塘更是全球知名事务所的卓越建筑师,经手的商业案不少,两全其美的事,双方一拍即合。
没一会,Nancy给他打电话,许塘去外面接,回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
“哎呦…!我的鼻子、不是!我的腿…!”
那人惨嚎着,抱着腿单腿蹦跳,许塘一看,可不就是那天对他们“破口大骂”的男孩?
乔苏不认识许塘,但许塘认出了他,两个人一说话。
“…这么说,你是来找我老…我哥的?”
许塘觉得他说话挺有意思的:“嗯…我是你哥聘请的设计总部大楼的建筑师,暂定。”
“牛啊!”
乔苏接过了许塘的名片,全英文,他没准备国内的,本以为乔苏看着有点困难,没想到乔苏却念出了他的事务所名称。
“HS!我知道,我在巴黎的房子历史古老,据说设计师就是HS的创始人之一,喂,我以为那里的设计师都是白胡子大叔,没想到还有你这么年轻的帅哥…!许塘哥,那你很厉害了…!我在这儿好无聊,不如我们一会儿出去玩玩?”
怎么话题又到了出去玩?
他们很熟吗…?还有,许塘哥?
乔苏是个自来熟,他搭着许塘的肩膀:“走走走,你哥是我哥的客人,那他肯定不会驳你的面子的…”
许塘问:“我答应什么了吗?”
没想到乔苏非常可怜地双手合十,搓了搓,示意他打石膏的右脚:“许塘哥,求求你,我因为这条断脚已经快要比关进监狱里的犯人还要惨了…!你就当发发善心…许塘哥!我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呼吸过自由的空气了,求求你!”
“……”
许塘看着乔苏泪眼汪汪的眼神,眼皮跳了一下。
“你的脚怎么搞的?”
“跟人吵架,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下,不打紧…但因为这条腿我真的快要憋出毛病了…!”
俩人到了包间,周应川看到许塘出去只接了电话的功夫,就和另一个男孩一起回来,还有些眼熟。
“睡醒了?”
靳越群跟周应川介绍:“乔苏,我弟弟,乔苏,这是周总。”
乔苏打了招呼,说:“哥,许塘哥说想带我出去玩。”
周应川略有疑惑地看向许塘,眼神似乎在无声询问:…许塘哥?
在山上那天也没看他们两个认识。
许塘怂了下肩膀,回:不知道,刚认识。
靳越群眯了下眼,乔苏一激灵,躲在许塘身后:“…许塘哥,你说话呀,我们刚才是不是相见恨晚聊的好开心?你说要带我出去江边看看的…”
不得不承认,虽然许塘觉得乔苏这人好像脑袋不太好,但是他这几声许塘哥……咳、叫的许塘还是挺受用的,没办法,谁让他从来是矮人一辈的那一个呢?
许塘说:“好久没来申州了,刚好和乔苏在外面碰见,我们出去看看。”
周应川自然没什么的,才刚九点钟,靳越群看了眼表,已经九点了,倒是看旁边的周应川也没阻拦的意思,他也不好说什么。
“乔苏,注意你的脚,玩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乔苏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跟只放出笼子的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推着许塘溜了。
周应川也没在意,许塘的交友圈他一般都是不干涉的,两个人喝着茶,说着中海重工想要进军海外的船舶制造,需要先吞掉几条鱼,找几个壳。
外面是静谧潮涌的澜江夜色,大约一个小时后,靳越群说:“不早了,去接他们?”
刚才一番对话两个人心中对彼此和那一位的关系心知肚明,两人默契地起身。
许塘发给周应川的是万滩夜总会,距离会所不远,都在沿江路上,周应川到了才发现许塘喝的有点醉。
不过许塘不是喝醉了会耍酒疯的性格,他一喝多了就想睡觉,谁也拦不住,他一看见周应川,就伸手抱上去了。
“乖…”
周应川也没顾忌地抱起许塘,觉得有点沉,低头一看,台阶上还坐着一个,正死死抱着许塘的小腿不撒手。
两个守着他的门童显然是劝过了,但劝不住。
周应川:“……靳总?”
靳越群咬着牙根:“乔苏,你给我起来!”
“我不起!谁让你关我禁闭的?我要自由飞翔!!我要回洛杉矶!回巴黎!我要翱翔…!!靳越群,你知道算命的说老子真身是谁吗?我怕我说出来吓死你…!”
靳越群觉得他的脸真是让乔苏这混账玩意儿给丢尽了…!
他弯腰一把扛起乔苏:“见笑,周总,我还有点家事要处理,先走了。”
“理解。”
周应川抱着许塘,看着那男孩在靳越群肩上还不老实,一看要走了,伸手要抓许塘:“许塘哥!救我啊!!我们刚才可是喝过交杯酒的啊!许塘哥你要对我负责啊…!!”
周应川护着许塘的后脑不让他吹风,稍稍退后了一步,没让人抓到。
许塘哪里听得见?他早在周应川怀里睡着了。
乔苏见求救不成,拼命捶打着靳越群的后背:“妈的,你个大混蛋你就会凶老子!你放老子下来,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告诉你,老子的真身可是金凤凰!!自由高贵的金凤凰…!!高贵——!——的!——金凤凰!!”
靳越群似乎是忍无可忍,照着乔苏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给人塞车里了,黑色的迈巴赫在门口数个门童和保安的注目礼中扬长而去。
许塘后知后觉地让乔苏给吵醒了,他勉强睁开一条眼睛缝,周应川抱着他,吩咐司机开车,摸着许塘的手被夜风吹的有点凉,就脱了自己的外套,握着他的手臂去穿。
“宝宝,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是混着喝的,头疼…乔苏那人还挺有意思的…”
许塘亲亲周应川的嘴巴:“就这么多…”
周应川尝到了酒气,他的外套对许塘来说有点长,男人微微抬了下腿,将多出来的部分掖在许塘屁股下头,抱着人让他睡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好聪明!应该是下本的主角,靳越群X乔苏,
【封建大家长制造业巨头控制欲强爹系攻x时刻在气死老公和爱死老公边缘跳跃研究员小作精受】
放在预收啦,但是应该不会很快开(你们知道我是单脑生物一次只能码一本TAT),会等窥天光完结之后(再小小的休息一下)(小小声说)
宝宝们跟大家汇报一下,《窥天光》还有一块剧情,还没那么快完结~!
屁股跟不同爹的待遇。
跟周爹:盖好,屁股也不能吹风。
跟靳爹:(…迎风流泪猫猫头)
跟秦爹:床上…咳咳咳,床下美滋滋。
跟蒋爹:(不说了,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