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亲缘
周应川接到许塘的电话前, 正在迈克占地超六英亩的豪宅开庆功宴,酒池肉林的派对让一切贪婪和欲望撕下所有伪装。
男人坐在远离人群的露台,指间夹着一支香烟, 这种场合他向来不会亲身参与,迈克和几位好友都早已习惯。
按照他们的话说, 周应川估计是整个华尔街自建立以来历史上最为守贞的男人,开头一两年他们还狠狠地嘲笑过, 但几年过去,除了让他们的赌注输得底裤不剩之外, 只剩下发自肺腑的敬佩…堪称五体投地。
中国人对于伴侣的忠贞程度在他们心里刷新了历史新高, 这比一路攀升的道琼斯指数还要可怕,不愧是有五千年历史的民族。
“Chow, 桑托斯那边还没动静?他不会临时反悔吧?他之前递交到证监会的那封亲笔信给我们的客户添了不少麻烦…”
“不会,那笔抚恤金我们开的够高了。”
迈克端着酒杯摇晃, 微笑:“纳达这次一夜蒸发了一百五十亿,称得上是‘惊天丑闻’了,不出意外的话,法案最晚将在明年推出…”
他们聊着, 不一会儿,秘书走来低声说着最新消息:“八分钟前,纳达集团的首席财务长桑托斯在位于上东区的家中吞服安眠药自杀身亡, 媒体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
迈克推开怀里左拥右抱的南美裔模特,高呼地开启香槟…
胜为王败为寇的道理全世界通用,巨兽陨落在自然法则中也向来一场饕餮盛宴, 这道理亘古不变, 至少让在座的各位在某全球富豪榜上的排名再往前进个几位不成问题。
电话再次响起, 周应川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就立刻将手里的香烟搁下,起身去一旁接了。
只三五分钟,他就叫侍应生拿来了他的外套:“急事,先走了…”
迈克旁边坐的是英国某对冲基金管理集团的副总:“Chow,晚点的节目还没开始…”
看周应川步履急匆,他有些担心地问:“是纳达出了什么意外?”
迈克品味美酒,一点都不担心:“放心…十个纳达的资金他也玩得转,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一定是他那个宝贝弟弟有急事找他…”
这么多年了,迈克见过的唯一能让周应川露出担忧和紧张的,一夜蒸发百亿的纳达还做不到,只有他那个弟弟…做起这件事易如反掌。
所以说,上帝之手终究是公平的,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认为最幸福的事就是坐拥可以无限挥霍的财富,但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世上最痛苦折磨的事就是,上帝拿走你最痛的那根肋骨,偏偏捏成了你此生最爱的爱人…
“再聪明的人,也躲不过上帝的圈套…”-
周应川一路疾驰开车到位于布林莫尔的别墅时,是晚上十一点半,从接到电话听出许塘的声音不对,男人一路上都没有挂断电话,荧亮的显示屏里透出屋子的谈话声音,他大致听到了事情原委。
佣人给他开门,他看到沙发上背对着他坐的许塘,鞋子踩在地毯无声,但许塘似乎就知道是他来了,他回过头,膝盖上的抱枕滑落,他朝周应川伸出手…
“我来了,没事,我们会搞清楚的…”
两个人的亲密毫无掩饰,许塘握住周应川的手掌,头靠在他的肩膀,在靠向周应川的那一刻,他才真的安心、松懈下来…
他的脑子很乱,他的母亲原来曾生活在这样一个富裕的、高知家庭吗?
照片上的女孩那么阳光,漂亮,充满活力…
这和他记忆里那段不愿再回想起的冰冷河水像两个完全不会交织的世界,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周应川握着他的手,和顾其伏教授交谈,这位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显然也一时接受不了,他苦苦找寻多年的女儿未见,他原以为她已经不再人世,没想到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他的外孙,甚至,他在五年前就见过他…
当时他为什么没认出他是小蓉的孩子…?
明明他们的绘画天赋那么像…
“小蓉她、她现在在哪儿,她还好吗…”
女儿肯定已经成家了,她的家庭幸福吗?能供养孩子来美国留学,应该家境殷实…
“她死了,二十年前就带着我跳河自尽了…”
“什么、什么…!”
“坟也没有,尸骨也没有,你听清楚了吗?你是怎么做父亲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许塘从沙发上站起,厉声质问:“你当年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在医院?你明明知道那地方都他妈是一群穷山恶水的刁民,你为什么没有看好她?!你是大名鼎鼎的哈佛教授,你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你也配做父亲?!”
许塘倏然地发怒,挣脱开周应川的手,冲上去抓住了顾其伏的衣领,老人几乎是被他扼住脖颈,周应川冲上去抱住他:“塘塘…!”
许塘脸上的神情像要朝他索命一般,一屋子混乱起来,顾玲也在拦,Carl吓到了,他刚回来的弟弟更是对着一屋闹剧完全傻眼。
“那时小蓉发烧了…我只是去拿药,她就不见了…我报了警,可还是…”
那年他作为组长,承接苏南省的建筑文物修复工作,他不该在那时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回国,他只记得那天的雨太大了,在偏僻乡下,顾蓉和顾玲都冻的发起高烧,妻子不在身边,他只身在县城的医院照顾两个女儿,可偏偏只有一个床位,顾玲更加严重,感染了肺炎,他只能取舍…
顾蓉对他说在走廊睡觉,可等他醒来的时候,顾蓉就不见了…
人贩子到处流窜,他报案,可也没了下文,后来妻子也郁郁而终…再后来,他半生都没再回过那片故土…
只要回去,眼前就是顾蓉的样子…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许塘在周应川的安抚下勉强镇定下来,但顾其伏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究竟是不是许塘的母亲这件事不可能仅靠几张照片和回忆,后续还要做专业的血缘鉴定,这些事是周应川在和Carl的母亲顾玲在商讨。
顾其伏看着被搀扶离开的许塘,那一瞬间,老人抬起的手微颤,他大概真的老了,竟连与女儿神似的那双眼也认不出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普通的探望会引发对生母的追寻,他们就近回了费城的家,车停进车库,周应川打开车门,弯腰将许塘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将人抱在身上,又从后备箱的手提袋里拿出一条围巾,给许塘围上。
许塘看起来很疲惫,下巴软软地搭在周应川脖颈…
“周应川,周应川,周应川…”
他一遍遍地喊着周应川的名字,周应川也一边边的应,回家脱掉许塘的鞋子,用热毛巾给人从头到脚的擦了擦,才抱着人进被窝。
只是刚躺下没两秒,许塘就要哭了,他扒着周应川的肩膀:“我不要躺下来,你抱我,你抱我…”
周应川起身抱着他,许塘的双腿双脚勾缠在他身上,好像阻隔着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也不允许存在,直到没有一丝缝隙,他松了一口气,身后的落地窗帘在夜色里轻轻摇动。
“周应川,你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的…”
“我知道,宝宝…”
这些年许塘开过无数派对,唯一没开过生日派对:“我有感觉,我妈不喜欢我的出生,但她还是很爱我…”
“她当然很爱你,我,妈,我们都很爱你,Carl也很喜欢你,如果顾教授真的是你外公,他也会很爱你…”
“我不需要他的爱…!”
许塘执拗地讲:“或许小时候需要,但回不去了…不是吗?我妈的声音很好听,可他们都叫她疯女人…”
“小时候我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小屋,后来我可以去外面玩了,但我妈还在里面…我以为所有人都是那样长大的…”
周应川的手掌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倾听着,过去他知道许塘小时候在许家过得不好,最开始到周家时,连筷子也不会用,吃什么都上手抓。
后来许塘非常抗拒再提那些事,一提就会做噩梦,家里就没人提了。
“周应川,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你,周姨捡到我之前,我妈带着我投河了,不过那会儿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我只知道她抱着我跑了很久很久,我的脸被树枝划的很痛,我说我跑不动了…后来我妈也跑不动了,他们追上来了,但那条路长的好像没有尽头…”
许塘抓住了周应川肩后的衣衫,还是忍不住哽咽了:“我妈说她解脱了,她叫我闭上眼,别回头…但我还是睁开了,河水太冷了,我是不是也丢弃了我妈?所以看不到的那十年,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人的大脑都是有保护机制的,许塘失去母亲的时候太小了,年幼痛苦的回忆在他的成长中被埋至了最深处,逐渐模糊,一下子突然被从拿起,像撕开一道经年伤疤,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哭到了半夜,周应川抱着他温声地哄,也哄到半夜,许塘不愿意回床上,他就抱着他坐在楼下的客厅沙发,等他睡着他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许塘从混乱的梦里清醒,他捂着眼睛,想起那些人追着他们站在岸边…
一张张重叠的、模糊的脸…
他身上盖着毛毯,周应川侧身圈揽他,和他横挤在沙发上,他一动,周应川就醒了,男人天亮才将将合眼,下意识地亲吻他的眼睫。
“宝宝,醒了…?眼睛痛不痛?”
昨天的回忆逐渐归拢,竟然真的不是梦,顾其伏教授如果真的是他的外公,那Carl岂不是就是他的表弟?
许塘揉了下酸痛的脖子:“周应川,怎么睡在这里,干嘛不抱我回床上睡…”
“一动你就哭…好些了吗?喝点水,幸好没有发烧,我给你揉揉…”
周应川给他倒了杯温水,伸手轻轻给许塘揉捏着酸痛的脖颈,揉了一会儿,他起身上楼,许塘还以为他去二楼拿手机,等他回来,男人手里拎着医药箱,给手消毒后,他担忧地检查许塘的眼睛。
“周应川,我眼皮有点酸,还有点痛…”
“别动,我看看…”
在周应川眼里,就是再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许塘的眼睛重要,昨晚他一直都在担心他情绪过激会诱发高烧,医生说如果常发烧也会对移植的人工角膜产生影响。
幸好只是眼皮有些红肿,周应川拿了些乳液给他涂抹。
“你哭的太久,下午我请医生来看看。”
“眼睛里面不痛的…”
“小心点总是好的,乖,听话…”
许塘抱住周应川,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已经不是年幼的孩童了,现在,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爱自己的男人。
周应川伸手一点点抚着他头顶睡乱的头发:“阿姨的事我已经让人在国内去查了…别担心。”
许塘深呼一口气,说实话,他头痛欲裂,简直比跟彭英群那帮人宿醉还要难受:“那群王八蛋…我昨晚迷迷糊糊想了一夜,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嗯?”
“我妈要只是被拐卖的,一定是买回去传宗接代的,也就应该是给我爸,呸,那畜生…!是不是?可我为什么从没见过那畜生?还有,如果我是他们花钱买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为什么许家也要那么对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过了昨晚,许塘就冷静了下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不可质疑的是,从前是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他妈是被迫的,那笔帐就别想那么简单的完。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又不是周末…”
周应川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许塘,他的腿缠在他大腿上,小腿也缠着。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在家我也是担心,不如在家陪你,好点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很惊讶,我妈的爸爸会是顾教授,这太不可思议了,那Carl岂不是成了我表弟?…所以电视里演的我看多半也是假的,不是谁见面第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不是亲戚的…”
“有些亲兄弟的长相也不相似,除非遗传的特点比较明显…宝宝,昨晚做的很对,第一时间就给我打电话,很值得表扬。”
“我当时只就一个念头,这事要是真的,我不要自己面对,有些事我可以,有些事我不行,你知道想起以前的事对我来说很痛苦…”
周应川亲吻他。
“乖,要给你奖励,想要什么?”
许塘一听,露出了昨晚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又给奖励?周应川,你给我的奖励实在要多到装不了了…”
“那…以后限时兑付?”
许塘翻个小白眼:“我只是开开玩笑,你竟然真的当真?谁会嫌奖励多的,我要换掉整个衣帽间…”
“好,听你的。”
周应川看他心情终于好起来,才抱着人起来去洗漱。
“…昨晚我一闭眼就是我妈,不行,我都不能想,周应川,我太生气了,你看看顾教授…哈佛名誉教授,随便挂名一个顾问都争着有人抢,还有那个顾玲,我上次听你说她是高管?”
“一家连锁餐饮的CFO。”
“是啊,凭什么我妈就要在那个小山村里受折磨…?”
许塘撇嘴,低头吐掉漱口水,周应川吻了他的嘴,在里面舔弄一番地检查。
“没吐干净,重新漱…”
许塘只好又含了一口,重新漱口。
“我这样想是不是有点过分?好吧,我姑且相信那年是意外,但他做父亲,照顾好女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小时候还看不到呢,你不是也把我照顾的很好,也没被人贩子拐走…”
他也知道他的想法偏颇,但他就是生气,他本身就是个极护短的人,难道与整整二十五年的素未谋面的外公一见面,就要抱头痛哭,痛哭流涕的认亲?他们养过自己吗?
出亲缘结果的当日,顾玲看着陪同许塘前来的周应川,她几年前就认识这个男人,事实上,她对华尔街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投机者都印象不太好。
“周先生,方便问一下您和许塘的关系?”
“我是他爱人。
顾玲一愣,大抵没想到男人如此坦白,周应川只淡然地向她问好,就没说别的了。
许塘拿着报告,他不意外,他是不可能认错他妈的,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血缘,顾其伏看着另一份,老人控制不住地潸然泪下,短短几日,他鬓角就新增了白发。
尤其看到失踪数十年的女儿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知道这个外孙前段时间刚夺得了红泥奖,风光无限,他欣慰,可却也将他的拳拳爱女之心推进更加残酷的炼狱里熬煎…
他的女儿,那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总是听你的教授提起你,你和小蓉一样喜欢画画…这栋房产原本就是留给小蓉的…这是给你的…”
许塘没有接那份文件,他将亲缘报告收起:“顾教授,非常感谢您当年为我引荐入学宾大的机会,为我打开了建筑的大门…您永远是我尊敬的老师,但我也不希望其他人知晓我们的关系…下周您在波士顿的关于公共化空间的研讨,我也会准时参加。”
他言语带着身为晚辈的礼貌和对师长的尊敬,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顾其伏一愣,等他回过神,许塘和周应川已经一同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塘宝儿超爱和周爹住在一起
毕竟早上自己刷牙洗澡这件事真的好累…!太费精力了,是吧?(多年习惯和老公在一起的塘宝儿发自肺腑的感叹)
涂然:“……”(掐!)
第七十二章 正轨
突然出现的外公和姨妈并没有在许塘的生活中引发什么不同寻常, 他忙着入职HS事务所,接洽他三个作品在当地最后的竞图,还有毕业琐事, 事情多的时间打架,不可开交。
顾其伏倒一直想要和许塘修复关系, 毕竟是他承一血脉的亲外孙,更何况他对女儿顾蓉还有着今生最痛苦的愧疚之心。
在论坛会议结束后他邀请许塘的导师和许塘在一家国人会所吃苏南菜, 许塘在席间只论建筑,其他不谈, 态度已经很明显。
他们和许塘年幼时没有任何交集, 他们没有经历过许塘和顾蓉的苦痛,他实在生不出什么血脉亲人的感受。
归根结底, 许塘自小被周应川惯的就不是个缺爱的性格,尤其是他眼盲的那十年, 周应川对他几乎是予取予求,给他的关注度高的可怕。放在普通人家,就是祖孙三代围着估计都赶不上他一个人的,这就养成了许塘打小就从不需要、也不屑于去获取别的人爱和认同。
周应川自然尊重许塘, 许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亲近那边的家人他支持,不想他也支持, 要非说他的态度,那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强迫许塘做选择。
意外认亲发生之后,唯一没变的是Carl和许塘的关系, 或许因为从小经历了太多次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手术, 他总是比同龄孩子早熟, 通透很多。
中间许塘在国内的发小韩明结婚了, 在申州的淮平饭店大摆宴席,前几年他就嚷嚷着要来纽约找许塘,也见识见识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得空生意不忙,就带着新婚的老婆飞来美国,全当度蜜月。
韩明家的家具城做大了,在苏南不少城市都开了分店,他爸现在逐步退居二线,做董事长给儿子坐镇。
国际航班落地,韩明搂着新婚妻子,抱着刚五岁的妹妹,他人比过晒黑了些,穿着一身大老板时兴的梦特娇。
“嫣嫣,这头等舱的饭真也就那样,跟淮平饭店还差的远…”
他妻子拍他手臂,他也看见招手的许塘,发小一晃五年没见,碰面自然高兴,韩明是头一次看见复明的许塘,男人的臂膀比过去有劲儿多了,使劲揽着许塘的肩膀,好久没放手。
“行了啊,这不是看见了么,现在一点事也没有了,你不知道前两年,我眼睛里还有缝线呢,给周应川吓得,成天伺候我跟伺候慈禧一样…好了啊,让你老婆看见你一大男人哭鼻子多掉儿面…”
“滚,你才哭鼻子…我真是替你高兴!多少年了你嘴还是那样…诶,周哥呢?”
“他大忙人,整天和货币利率打交道…出差去了,不过说好了,大后天来家里吃饭…”
一行人在酒店吃饭,饭间,韩明介绍他妻子,叫王纯嫣,人长得娇美可人,十个手指头跟玉石雕的一样,指甲都泛着莹润的亮粉,许塘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也没想起来。
王纯嫣比韩明小两岁,父亲是申州某区的一把手,家里独女,有点公主脾气,龙虾肉要韩明一点点剔好了才吃。
韩明也乐意惯着:“我们家公主的手那就不是剥虾挑刺儿的手,那是数钱的手,是弹钢琴的手…!这我们家大公主,这我们家小公主…”
韩明一句话,逗得他老婆和妹妹都笑:“而且老婆,你这已经属于非常知书达理了,你没见你旁边这位,那闹腾劲儿,一口不对付就往外吐,恨不得一口饭让他哥嚼碎了喂嘴里去…”
他妹小,跟着甜甜地问:“哥哥,谁呀,谁要喂呀,彤彤已经不要喂啦!”
闹了许塘一个大红脸,真想把手里的叉子塞韩明嘴里去。
好哥们儿见面没啥说的,许塘带着韩明夫妻在纽约玩了两天,他老婆早就想来购物,隔天许塘就叫人送他老婆和妹妹在第五大道逛街,韩明则跟着他驱车在郊区的俱乐部打室内高尔夫。
“要么那么多人想往这儿来呢…钱在这儿就跟纸一样,说真的,你跟周哥就打算待在美国不回去了?”
许塘说:“回不回有什么不一样,你知道我和周应川,我们就两个人,他在哪儿我在哪儿…再说现在周应川也忙,成天满世界飞,今天在伦敦明天在迪拜,我估计我以后也差不多,好几个项目要跟,只能再陪你们两天了…”
“以前不懂,现在觉得周哥当年真不容易,真是男人中的这个…!”
韩明由衷地比了个大拇指:“不过我跟你说,现在国内可遍地都是黄金,随便弯腰一捡就是钱,不夸张地讲,那就跟浪打浪滚进你口袋里似得…要不是我跟纯嫣结婚,我岳母也打算让我岳父下海,我给拦着了…”
“呦,你这个新女婿在老岳父那儿还说的上话呢?”
“那可不,我现在别的不多,就钞票多,这不赚钱的事儿交给我了,我岳父兄弟多,其中一位在…”
韩明往上面扬了一下头,挥出一杆:“我岳父是想再往上走走,争取明年换届能进常委…”
俩人聊着天,聊天内容早已经不像十七八岁在学校劳什子的作业抽烟,时代巨人在无声中大踏步,哪怕只是微微掀起衣角,也足以裹挟着、乘托着人朝夕之间地覆天翻。
傍晚许塘送韩明回去接老婆和妹妹,在路上,他把前一阵子刚做亲缘鉴定,确定了他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伦理上的外公的事给韩明说了。
“什么?你是说你在美国找到了你妈的亲爸…?那不就是你亲外公么…!许塘你可真能憋啊,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说?”
“有多大的事啊…是就是呗,我妈的亲生父亲…我打小没见过一回。”
“那你外公现在也在纽约?他干什么的?那年代能来美国可不简单啊…”
“当年举家来的波士顿,他在哈佛设计学院当教授,这个不是重点,我想你帮我打听点事…”
许塘简单的把他怀疑他妈是医院是被人贩子骗了拐卖,又不止拐卖事的韩明说了,他撕下一张记事簿,写下他老家的地址。
“吴尖村,你老家,这我知道…”
韩明把纸折好收进口袋:“你放心吧,黑的白的都不怕,这事交给我,我肯定给你搞明白了!”
韩明和他老婆在纽约待了一周,最后一天周应川回来,一起在家吃了个饭,第二天两口子就带着幼妹直奔拉斯维加斯玩了。
送走韩明夫妻,许塘也顺利地从宾大建筑系研究生毕业,他穿着硕士学位袍,拉着周应川在优雅的哥特式建筑的校园里漫步,拍照。
两个人还真没怎么逛过宾大校园。
在图书馆前的草地上,突然窜出一个要和许塘合影的学弟。
“许学长!您好!我叫杨帆…!中国人!我的构造课也是拉文教授教的,我特别崇拜您…!您获奖的每个作品我都有认真研究,我觉得您对光线的运用不亚于欧文大师…!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他这么快就有小粉丝了?
许塘得意地看了周应川一眼,给人在笔记本上签名,看看,赚钱多有什么了不起?周应川的签名让人畏惧,哪有他的签名惹人爱?
许塘本来笑眯眯地签完名和人合影,谁知又听见一句:“您是我在宾大第二崇拜的偶像!”
“第二?那第一是谁?”
杨帆也是建筑系的,在国内名校中过五关斩六将地才争取到宾大留学的名额,能跟偶像近距离接触十分兴奋。
“第一当然是是傅明基学长…!他去年还回国在我的母校燕大演讲…他对印加贫民窟的改造帮助当地民众摆脱了贫困,还促进了旅游业的发展…我认为这才是建筑人为之奋斗的初心…!”
眼见着他要滔滔不绝,许塘客气地挤出个笑容,拍完照片,拉着周应川走了…
“什么啊!我竟然才排第二?!他难道不知道我还打破了红泥奖有史以来总积分的最高记录?那可是红泥奖!小普里克兹…!你知道普里克兹什么地位?”
“知道,建筑界的诺贝尔,最高荣誉…”
“他到底有没有眼光…?!”
周应川看他气愤不已,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乖,人家也崇拜你,再说都不认识的人,有什么好比的…”
“谁说不认识?他说的傅明基就是之前我老跟你提的,罗伯托教授过去二十年最得意的学生…”
许塘哼哼:“不过埃文斯教授好像不太喜欢他…我猜的,那个改造项目当时很出名,在国际建筑界引起一时轰动,不过那已经是他五年前的作品…一直炒冷饭有什么意思?而且听说那项目还有点问题…要我说,他根本不是在改建贫民窟。”
“为什么?”
“谁会把贫民窟改建成独栋别墅?那还会提供给穷人吗?八成只想在国际上博取名声和赚取噱头罢了。”
周应川配合地点头。
许塘不满:“你怎么老关注别人作品的?你怎么不关注我?你知不知道我的三轮作品都已经在和各地市政部门接洽,别人的事有我的事重要?”
周应川诧异:“宝宝,我哪里关注别人了?”
“你就是关注了!不然我怎么会跟你讲那个傅明基的事…?!”
“那还不是刚才你那个学弟提…”
“你看你看,你又在关注别人!今天是我的毕业礼!”
许塘用花束挡着,在周应川脖子上报复性地咬了一口,才算是气顺了,周应川吃痛,抬手捂着脖侧,想敲他的额头。
许塘舔舔嘴唇:“你给我咬一下又没什么的…早跟你说把我的虎牙拔掉…”
他拉着周应川躲进体育馆无人的更衣室,跳上去,搂着男人脖子,缠着两条双腿也往人身上起腻:“反正我早就不想要了…早跟你说给我拔掉拔掉,你就是不答应…干嘛不答应?缺少两颗虎牙又不影响吃东西,实在不行磨短一点也可以,你要是舍不得,我自己去约美容医生…”
“乱讲,谁敢拔你的牙…?你自己也不许,敢去乱拔我真的收拾你。”
“那磨一下?”
周应川警告地拍了下他的屁股,许塘眉眼带笑:“你总是舍不得…”
“是,我舍不得,你再敢先斩后奏地糟蹋自己试试?磨牙…哪里想出来的新名词?你以为牙齿是你的图纸能随意揉扁搓圆?”
看许塘的神色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周应川用了两分力,这下许塘是真的有点痛了。
“回答我,听到没有?”
“痛呀…听到了听到了…”
周应川掰过他的下巴:“我讲清楚没有?”
许塘这下才彻底歇了心里的小心思:“清楚啦,我知道了,爸爸,我真的不敢了…”
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毫无心里负担,许塘低头用鲜红的小舌舔舐周应川脖颈处自己刚啃的牙印儿,舔的周应川痒痒,他这样撒娇,男人也忍不住往上抱了他的脊背,两个人在角落的更衣室里拥在一起亲吻。
“哥,我真的毕业了…”
“是…”
在亲吻声中,光影像胶片一般回溯,那年在申州,不…那时他们还没到申州,在培江小城的一楼,因为工厂机器的噪音太吵,周应川怕伤到他的耳朵,带他搬了家。
不过他们也只是短暂的住在那里,那时周应川对他说,研究生是很高的学历,他也会供他读上去…
当时许塘看不到,他的世界或者还有前途都是一片黑暗,只有周应川的怀抱让他感受到真实的存在,后来他们去了申州、京市、出国、复明、名校,硕士学位…住的地方也从几十块钱一月的出租屋,到他如今名下数不清的豪宅置业…
他当时以为很远,很远…远到遥不可及的梦,如今在大洋彼岸都一一付诸实现,也许命运暗伏的拐点就是那么奇妙,抓住一线,得以天光大亮,至此与日同辉。
一路上,周应川给穿着硕士服的许塘在校园里知名的雕像前合影留念,也有不少许塘同系的同学,还有学弟学妹要合影,红泥奖冠军得主的名头已经让他接受到了好几家杂志的采访约谈,周应川就在旁边,一一耐心地充当人肉照相机。
许多要好的同学很多也是第一次见供养着许塘奢侈无度开销的中国籍男友,虽然他们常在许塘的别墅里周末聚会,但这个男人似乎工作十分忙碌,几年来都没什么机会碰面。
看着男人五官英俊,气质温谦,一支手表足以抵得上back bay半条街的地价,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年轻的出乎所有人意料。
好友Levi因在红泥奖上的名次不错,刚签了一家波士顿知名的事务所。
“不可思议…!我以为Hsu的男友会是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老钱富豪。”
毕竟有时Hsu整个暑假都待在长岛。
来凑热闹的涂然放下相机:“Levi,你这话什么意思?”
Levi意识到他口误,连忙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冒犯Hsu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以为他男友的年纪会大一点,你知道的,Hsu的个性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的,他太需要包容了。”
涂然没说话,抬下巴示意Levi往那边看,两个人看着许塘的男友一路上背着许塘的背包,拿着相机,许塘时不时要纸巾,要水,要墨镜,还要镜子,看他帅到惨绝人寰的发型有没有被帽檐压坏…
“周应川,我头发都压的没样子了…!一会儿还得去礼堂授予学位呢,那可是全程录像…!等我以后老了说不定会有电视台跟拍名人纪录片,这些都要翻出来的…!”
“乖,不急,发型师在车里等着,回去搞一下?”
许塘像是同意了,周应川喂他喝了点水,俩人就朝停车的方向走,走着走着还能看见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高兴的事,许塘一个助跑跳在男人背上,男人没说什么,但却默默将手里的东西归笼在一只手中,用空出的手托了下他的屁股,背着他继续走…
涂然和Levi对视一眼,两个人的想法此刻出奇地一致,与其担心许塘的男友不够包容,不如去担心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
毕业典礼当天,许塘还收到一份特别的画作集,是罗伯托教授在结束后送给他的。
“你外公是我一生的挚友,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他的外孙…”
“这是顾教授告诉您的?我跟他说了不要对其他人说…哎…!”
许塘被罗伯托教授拍了下脑袋:“小蓉刚失踪的时候你外公非常伤心,整个人颓废、酗酒…他也是一个父亲…”
“可他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我不能代替我母亲原谅他,至于我和顾教授,他和您一样,都是我十分感谢的老师…”
罗伯托教授叹了一口气,知晓许塘的性格,他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画集:“这是小蓉十四岁的画集,她和我的女儿是好友…你和她的绘画天分很像…她也十分热爱绘图和建筑,你的许多笔触都有她的影子,或许我们早就该看出来的…”
再多的缅怀和惋惜都已经无用,他的母亲永远也不会再走出那座阴沉的大山,也永远不会再从那条寒冷刺骨的河流里醒来。
许塘夺得红泥奖的三轮设计已经被HS事务所以竞图的方式入围当地建设,其中进度最快的是位于墨西哥湾的音乐厅,施工图已经敲定,当地民众对于海浪造型的设计十分期待…最快今年内就可以动工。
HS事务所在全球以高端商业建筑而闻名,在全球拥有近三十个办事处,总部大楼屹立在纽约哈德逊广场,距离家比起纽约到费城近了不止一星半点,这点许塘最为满意了。
每天早上他都能在亲密的亲吻中醒来,一起吃早餐,缠在周应川身上穿衣服…最后再选一辆自己心仪的车…完美的日子啊!
他新入职,办公室就接了一个小型法人机构的委托案,在布鲁克林区设计一栋二层颇具艺术气息的办公楼。
大事务所的执业模式就是如此,既有负责养活全体职工的大规模商业个案,像世界知名的多处摩天大楼、例如迪拜的QueenTower,文化中心、还有许多大型商业综合体,都能看到HS的手笔,同样地,也不会拒绝那些酬劳给的足够的小型法人机构或者富豪个人的委托。
夏季一到,气温攀升到25摄氏度,许塘不是在出差就是在绘图,还要花时间交际,一到晚上,他几乎就是没手没脚的长在周应川身上。
“周应川…赚钱养家真的好辛苦,你没见那个圣米格尔的地区规划官员,好难讲话…我简直不想见他第二面…”
工作上的琐事他习惯给周应川讲,周应川有时也会给他建议。
“我就这个性子,他不喜欢,可以换人接…给我吃颗草莓…”
周应川在给他剪脚指甲,擦了擦手,伸手拿了一颗让许塘先咬,剩下的放进自己嘴里。
许塘嚼了嚼,周应川看他一眼:“想吐?”
许塘皱巴着鼻子点头:“阿姨在哪里买的?是不是在醋厂旁边种植的?好酸…!我的牙要倒了…”
“传统种植,有机酸成分高,不想吃吐这儿…”
周应川伸手给他接了,裹了纸巾先放在床头柜,继续给他剪指甲,许塘有点嫌弃:“周应川,你没擦手,你这只手刚碰了我的呕吐物…!”
“你嘴里的东西干净还是脚干净?”
周应川抓着他给他剪完了,抱着他去洗澡,许塘伸手摘掉他的眼镜,握在手里转着花儿,对着巴洛克风格的复古落地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
“我这样帅不?是不是更有知名事务所精英建筑师的派头了?”
“什么都戴…眼镜是好东西?”
周应川要给他摘掉,许塘不让:“你戴上就很帅啊…我就喜欢那股冷冷的劲儿,一谈判,没准没开口就赢了…哎,今天晚上要不你别摘了…”
“好。”
“哈哈,周应川,这时候你又答应的这么快了…!你别这么没出息行不行,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就那种…”
许塘举着眼镜,心猿意马地畅想着:“就那种,不搭理我点儿…凶一点,居高临下一点儿…你懂吧?命令我,就那种感觉…我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
周应川点头,表示理解,男人慢条斯理地解着睡衣扣子:“给你三分钟,自己脱衣服,去洗澡。”
“周应川,你疯啦…!”
许塘坐在洗手台,伸手在周应川的下颌边缘带了一巴掌,很轻,浴室里轻轻回响着“啪”的一声,一时间,许塘也愣了。
周应川“啧”了一声,回头,看向他。
许塘一下子就心虚了,他发誓真的没想过要打周应川的脸…!平日里他就是作威作福地怎样爬上周应川的肩膀脖子都无所谓,但要真让他爬到周应川头顶上去,他还是得掂量掂量…
“谁叫你刚才那样跟我讲话?”
他一脸委屈,伸手环抱着周应川的腰:“我刚才一下子被你吓坏了…心跳都快了…不信你听?难道你要看我不舒服的昏倒?”
他脑袋也在上面蹭,蹭的周应川没一点脾气,将他随手扔在身侧的眼镜放到一边的壁龛高处,别一会弄掉再碎了扎到他的脚。
“就你这样,我天天恨不得一句句哄着来,都还得闹两下,还凶你…?凶你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许塘笑的肩膀直抖,任由周应川给他一颗颗解下睡衣扣子:“哈哈…那这么说,你哄我,其实是是为了我们两个的‘生活质量’考虑…这样算,我也做了不少贡献…”
洗完澡已经十点半了,许塘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周应川要亲他,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周应川,我总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什么?”
许塘推着低头亲吻他的周应川,突然脑子一闪:“遭了!我明天要去曼谷出差…!”
作者有话说:
塘宝儿小猫咪蹲在在牙科诊所前:喵喵!(开门!)
不一会儿,一只黑猎豹出现,叼着小猫后颈离开,回窝教育…
第七十三章 曼谷
“明天?”
“哎呀我要下去…”许塘抬脚蹬开周应川的胸膛, 着火一般翻身下床跑出去了,在楼下客厅翻找他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周应川赤裸着精力的上身, 哎着喊他,看人没影了, 只好捡起他在丢在床上的睡衣,追着下楼。
“慌什么…先把衣服披上。”
许塘打开笔记本电脑, 果然看见办公室的Nancy昨天发送给他的提醒明早八点在机场汇合的邮件。
周应川也看见了。
“去曼谷?要去半个月这么久?”
“最近那边的畸形秀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政府估计是嫌国际影响不好, 取缔了一家地下演艺厅, 想要在上面盖一座综合性美术馆…年末世界华人艺术大奖也要曼谷举办,到时也会保留一些展品展览…”
许塘膝盖上放着电脑, 烦地抓了下头发:“十五天,行李都没时间收拾了…”
“宝宝,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干这个了?”
许塘那里听不出他的调侃?他故意撇着嘴巴:“怎么会的,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费城学会的呗…”
闻言,周应川果然微微皱起了眉:“真的会了?我记得应该有阿姨帮你做这件事。”
“还好,搞一个小箱子没问题…”
周应川抓住他的手握在手里:“还是回家里好, 在外面,我总也顾不全面。”
“你知道就好…”
男人接替他,滑动着电脑的触控版面:“经济舱?飞曼谷中间还要转机, 航程时间太长了,你的身体受不了,升舱吧, 连带着同你出差的同事一起。”
“现在十二点钟了, 还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
许塘打了个哈欠:“那听你的…”
周应川又匆匆略过其他的信息, 看到没什么重要的提醒, 就拿开他的笔记本放在茶几:“困了?可我这边很急…”
“你急?急什么…?”
周应川没有回答,低头亲吻他的嘴唇,舌头在津液缠绵的口腔里搅动,他拉着他的手抚摸,许塘感受到什么,忍不住抵着他的肩膀大笑:“哈哈,周应川,我真的太佩服你了…!你真男人,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着给我升舱…”
解决完了周应川箭在弦上的不得不发,在浴室给许塘清理干净,这一折腾,他又没了困意,趴在床上翻看漏掉的邮件。
周应川查询那边的天气,给许塘收拾行李。
先戴上必备的药物,能缓解水土不服的症状,又拿了几只许塘爱吃的酸梅糖。
“这是半个月的量。”
许塘头也没回,‘嗯’了一声,周应川去衣帽间拿他要穿的衣服,会见委托方的正装放两身,其余休闲装都有服装师提前搭配好,男人对着画册看,挑了几套温度适宜的给他装箱,许塘看了一眼。
“不够啊,至少要带八套…”
“八套?不是一共才十五天?”
“十五天也要八套…”
“宝宝,你去工作的,又不是去参加时装周,带这么多够了…不够在当地的商场买。”
“买和带又不冲突…白色的很容易脏的,要多带几身,也不知道那边酒店的清洁服务做的怎么样…那三双鞋子也给我放进去。”
带了日常的休闲装,那不同搭配的鞋子自然也要带。
他坐在床上遥控指挥,周应川进进出出衣帽间给他整理,男人戴着耳机,说话间似乎还在处理着有时差的工作。
许塘已经很习惯周应川的忙碌,男人拿着给他看,满意了,许塘就点头,不满意就摆手…周应川就回去换。
等按照他的指令收拾完,已经整整整出了三个大行李箱,挂断秘书的电话,周应川的眉心都在跳…
“宝宝,这些你自己能拎的动吗?”
去国外,又不是在这儿,他去哪儿都有自己叫保姆车跟着。
“可以啊…我是个成年男人了好不好…”
他口气好像是拎几颗讨厌吃的绿叶菜那么简单,周应川闭了闭眼,朝床上的许塘招手:“你来,给我看看你怎么拎。”
哎呀,这人,老把他当小孩,他都研究生毕业了好不好…!
许塘摸摸鼻子,趿拉上拖鞋就去了。
“就这样啊…”
银灰色的行李箱有二十六寸,装的满满当当,加上自重,许塘费力地第一次提起,四个轮子只是稍稍离开了地面就立刻沉的坠了下去,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看,这不是很简单…?”
他比葫芦画瓢的去拎后面两个,拎的胳膊打的笔直,十二个轮子叠在一块的离地高度估计还没一根指头高。
“哥,你怎么给我装那么重…我又不是去打仗…”
“你也知道你不是去打仗…?”
许塘累得盘腿坐在地毯上,干脆擦了擦汗。
“那这两个不带了吧…”
他一脸的“忍痛割爱”,周应川真是怕了他了。
“你明天就背着你的电脑就行了,把你的行程邮件发给我,剩下的我让人办理托运,落地给你送到酒店房间,顺便帮你归置归置。”
这么多东西,别说带了,要拿出来都是难事,他不用想都知道许塘自己绝对整理不来,到时他找不到,翻得一团乱还要发脾气,那边气候炎热,再影响了食欲…
许塘舔舔小虎牙,飞扑在周应川身上,睡衣下光洁的两条长腿熟练地缠在他的腰腹上蹭。
“我就知道你最舍不得让我伤心难过了…”
看他眉眼笑吟吟地得意,周应川是拿他没法子,不过这话倒是真的,小时候就没舍得委屈过的,长大了又哪里会舍得了?
“周应川…等过两年我还是成立一个自己的工作室,现在邀约我的人不少,到时候我也雇几个专职助理帮我打理事情…”
“乖,不用急,HS能帮你接到更多国际上的大型商业设计案,对你的未来发展有好处…现在最重要的是积累实践经验,成立工作室的事我之前和Ecker通过话,他会帮你,不用担心。”
Ecker是HS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许塘入职之前都不知道他竟会和周应川认识,纽约的圈子有时真是太小了。
“等你回来吧,你以后出差的日子不会少,还是订架公务机,到时提前申请航线,尤其是你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后,一起带上你的团队会方便的多。”
许塘坐过周应川他们公司的庞巴迪环球快车,在万米高空泡澡喝红酒太舒服了,简直堪比五星级的空中酒店。
“私人飞机?会不会太高调了…?”
“有什么,顾问要参考你的航程需求,选机型,定内饰的装修风格都要时间,至少也要一年半才能交付,过两年你的名气足能配得上。”
光听许塘都忍不住勾起嘴角了。
“周应川,这世上真再找不出比你还相信我的人了…,涂然还说我行事高调,跟你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太晚了,周应川吻他的嘴角:“…再说你以后免不了要时常长途飞行,我也担心你会呕吐,还有你的眼睛,就算是头等舱的乘务也不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机上有几个固定的人照顾你,我联络的到,也放心。”-
第二天一早,许塘被周应川送到机场,在机场的贵宾候机厅,他才发现这次与他们同行去曼谷负责人临时有了别的安排,换成了一位“耳熟的”的中国华人——傅明基,也是HS的首席建筑师之一。
虽然之前在其他场合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这位大国际上大名鼎鼎的华人建筑师的名字,但见面倒还是第一次,没想到是这样的场合。
许塘礼貌地和他伸手问候。
“我知道你,Hsu,前段时间建筑报刊上铺天盖地都是你的名字…你获奖那天我也在场,评委Dylan是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总监,也是我的好友…不过那晚的酒会你好像提前离场?”
许塘感受到他的目光,展露标准微笑:“那天我聊的太尽兴了,头晕就先回酒店休息了,不过那晚的美好令我记忆深刻。”
“…我看过你获奖的设计,非常有天分,但建筑这行不是靠天分就能成功的,这是我的经验,站在巨人肩膀上,汲取前人智慧,然后研究‘如何超越’,我想这才是你们新一代建筑师应该树立的目标。”
你们新一代?
许塘笑意不变,看着眼前的男人穿着考究,深灰色的西装,淡蓝色的衬衫搭配色调柔和的领带…挺浓厚的法式风格。
他没记错的话傅明基的出生年份只大他十年左右,三十五岁,应该还没到他凭白要矮一个辈分的程度吧…?
傅明基去曼谷是为了他的私人委托,一行人登上飞机,同行的Nancy是办公室的后勤,个子不高,一双可爱的杏眼极具东方小女人的风情。
她拿着机票跟在许塘身后。
“我真没想到傅总监竟然那么有风度,他真人比杂志上还有魅力…!”
“魅力?”
“你难道不觉得?傅学长身上散发着一种特别浓厚的…成熟男人的魅力荷尔蒙,他刚才还指导我的职业规划…”
Nancy满脸星星眼,估计是机型的限制,头等舱的座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许塘说:“我说,我们的公务费用就不能提高一点?我好歹也是建筑新星,你没见《建筑时刊》上对我的报道?我们这么多人,包一架飞机也贵不了多少…”
要么说,还是周应川有先见之明…!
Nancy虽然和他只公事了几个月,但从许塘几乎每周不重样的跑车就已经充分了解这位大少爷的生长环境——大抵就是金字塔尖儿那一类,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感谢上帝吧,今天Sarah通知我我们的经济舱升级成了头等舱时,我还以为她是宿醉神志不清了…你知道吗,我上次搭廉航去新加坡探望姨妈,旁边体重像海狮的大叔挤我的像一条脱水的鱿鱼,他一路都在吃薯条沾番茄酱,还掉了我一裙子是什么感受…”
“……”
“诶,你知不知道傅学长有没有结婚?他有没有固定伴侣?”
“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又不是狗仔队。
Nancy一会儿不见,回来的时候就满脸失望:“我就知道他这种优秀的男人一定早早就被人下手了,我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许塘伸开腿,淡定地展开杂志:“看他做什么,我打赌我的成就远远在他之上,不如你以后跟我混吧,作我的办公室助理,我保你今后的人生里再没有经济舱三个字…喂,Nancy,你听到没有…”
Nancy沉浸在刚刚一眼钟情的男人已经结婚的悲伤里,根本没听他讲话。
许塘摇摇头,起飞时,他给周应川发了他已经登机的信息,杂志看的头晕,他就干脆戴上眼罩梦会周公去了-
中间经历转机,等飞机落地曼谷,已经是第二天,热带季风气候的潮湿闷热扑面而来,许塘觉得他的脑浆都像是晃晕了泡在酒里…
撑着精神和前来接机的委托方打了招呼,在饭店门外,他脱掉外套,扶着一颗街边无辜的棕榈树干呕起来…
虽然近几年他呕吐的毛病已经改善了不少,但有时还会时不时被激出来,比如长时间的飞行,还有刚才落地前有些颠簸的飞机。
“怎么样?好些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把电话给我。”
Nancy从他的背包里找出手机,才发现许塘的手机屏幕闪烁着,显示正在通话中,应该是从下飞机的那一刻就拨通了…
她听到那边男人担忧的声音在问他怎么样。
不多时,许塘就回到饭局了,当地负责洽谈的政府负责规划的官员和建筑公司经理都到了,他们十分重视这次美术馆的落成,希望能建设一个融合古典精粹和现代艺术风格的展览馆,同时满足当下席卷东南亚如火朝天增长地各国游客的审美需求。
满足客户的要求也是建筑师的天职之一,饭局在双方愉快的合作氛围下结束,一行人直奔坐落在湄南河岸的酒店休息。
Nancy不太放心许塘。
“要不要给你点一些温和的热食?”
许塘摇头,房间门被敲响,是他的行李到了,与行李一同送来的还有解酒的葡萄柚蜂蜜汁。
许塘带着耳机:“送到了…喝了一点红酒…想你…眼睛没有不舒服,我会记得滴眼药水的…怎么办,现在我就想你想的不行了…亲一下,你再亲我一下…没吃多,现在好多了…”
Nancy正在补妆,听得睫毛差点刷到眼睛里,这位刚刚斩获国际大奖、在饭席间和多位甲方谈笑风生、应对自如的新星建筑师,真的和眼前这个对着手机和男友索吻,亲来亲去的变…呃…是同一个人?
“你和你男友一直在通话?”
“他不太放心我…”
许塘确实不太舒服,随着他毕业搬回了曼哈顿,好不容易锻炼出的独立好像又缩回去许多,时时刻刻想粘在周应川身上的老毛病又有点故态复萌了。
“这是给你准备的,谢谢你一路照顾我…”
解酒的蜂蜜汁准备了两份,Nancy也没有腼腆,她刚才也喝了几杯,她是一碰酒精容易泛红的体质,看着屋子里四位服务生在安静的、有条不紊得帮许塘整理,熨烫他几个行李箱的衣物再分类挂好…
而床上的许塘从进门开始,就已经窝在舒适的被窝,喝了解酒汤之后,戴着耳机似乎睡着…
在陌生的异国城市,屋子里这么多人他毫无戒心,不…也许他早就习惯了这样处处妥帖的照顾和安排,再说,Nancy拍了拍自己脸颊,拜托…!难不成在五星级酒店还需要担心飞车贼的问题?
一连几天,一行人考察了即将建设美术馆的场地以及曼谷几个传统景点,像大皇宫、暹罗古城。
暹国因为气候原因,建筑的民族特色主要体现在屋顶、山墙和高台基,为了减少炎热的气候给当地人带来的闷热感,传统的屋顶建筑一般都设计得很大。
像是皇室宫殿也多为多层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玉璀璨,闪闪发光。
“…要展现传统也要凸显现代,会不会有点难度?”
具有本土特色加上西方建筑框架,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四不像。
“既然请我们来,就说明他们也不是要复刻一个大皇宫,不急,先转转…”
Nancy看着一头扎进街头艺术小摊的许塘,算了,人家特邀的建筑师在这儿还不急,她急什么?
晚上乘船夜游了湄南河,沿岸金光夺目的寺庙、佛塔映入眼帘,许塘拿着相机,记录着夜色下独具异国风光、多姿多彩的建筑群。
白天他埋头在桌案修改着设计稿,因场馆选址面朝河流,背靠市中心,他计划采用流畅的动线佐以局部化的文化特征,来连接各展馆,同时也表现出每个展馆的独特性。
经过几轮沟通修改,设计稿基本已经初定,余下还有四五天的时间,团队中很多人此前没有来过曼谷,打算玩一玩。
他们去逛景点,许塘懒得晒太阳就窝在酒店,他的胃口这些天一直不是很好,睡醒在楼下的小院子点了份下午茶,电话那头的周应川约见了人,嘱咐他要吃正经的晚餐,才把电话挂了。
“你好像很爱吃甜食。”
听到的熟悉的嗓音,许塘抬起眼,眼前的男人穿着轻便的休闲服。
“不介意我与你分享一桌吧。”
是这几天都没怎么见的傅明基。
“这个小院子挺有名的,叫Authors Lounge,作家茶廊,英国作家萨摩萨特·毛姆和格雷厄姆·格林都曾此创作…我觉得这里也是一个能让设计者灵感迸发的地方,我从前在曼谷时,会选一个人少的午后静坐在这里,我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时光。”
许塘微微挑动了下眉梢,也许是见他一时没说话,傅明基低头笑了笑:“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刚才见你坐在这里,让我想起了从前的学生时代…我十八岁就出国留学了,是燕大第一批留学生,在异国他乡,那种孤独的感觉…有时候我觉得它现在还萦绕着我…”
许塘端起他的卡布奇诺,也不接话。
只礼貌回以注视,好像这句话傅明基自己还没说完。
傅明基一时觉得这个年轻人竟有几分气场: “…不过怀念过去的确是个不好的习惯,美术馆的设计案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有几处商业空间要调整,不过整体问题不大。”
“像你这样刚走出象牙塔的建筑师好像在绘图时都很爱吃甜食…,你怎么会选择建筑?”
许塘编辑着信息发给Nancy,告诉她,他马上要转场,不要来楼下的茶廊找他了。
“因为太有天分了。”
傅明基有些意外他语气中自然而然流露的‘狂傲’,但看许塘拿出手机低头在发送信息…他承认,这个男孩的外貌的确让他一眼惊艳,新锐建筑师?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毕业生涌入,他不喜欢太傲气的。
“你的确很有天赋。”
“谢谢夸奖。”
“但天赋有时也是毒药,尤其是过早展露的天赋,象牙塔是被秩序保护的地方,这个世界上有天赋的人太多了,最终可以去撬动多少资源,不仅仅是几分天分就可以决定的。”
许塘放下叉子,俊美的青年睁大了眼睛,好像是对他的话题有了点兴趣。
“您的人生阅历听起来很丰富。”
傅明基看到他的眼光,微笑地端起咖啡:“给你一个建议,服饰决定了一个人的形象和品位,你很喜欢穿白色,但在商务场合,我建议黑色和藏青色更为合适,给委托方更为可靠、值得信任的观感,这是我的个人经验。”
“您对服饰也很有研究…?”
傅明基低笑:“男人的形象是同阅历一起成长的,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像初出茅庐的雏鸟…等你以后出席场合多了自然就会懂得,不过如果你还没涉足过这些领域的话,我可以为你推荐几个定制师,不会令你的经济压力太大。”
许塘几乎要笑喷了,为他推荐?
“傅先生,我还有些私人安排,先失陪了。”
不行了,在待下去,他好不容易被周应川哄出的那点食欲都要恶心没了…
不过…许塘对着走廊处反光的落地镜照了一下,好吧,T恤,短裤,他最近沉于绘图,是穿着随意了一些…但也不至于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吧?难道是泰式Spa做多了?让人给捏的?
不然怎么随便一个什么东西都敢来指教他?
作者有话说:
塘宝儿:照照镜子,发自内心:不是,他怎么敢的啊…
插兜,走了,回去跟老公蛐蛐。
第七十四章 撞击
回去之后许塘就给周应川拨通了电话, 接通第一句就是:“喂,周应川,都是你最近总盯着我吃蔬菜吃蔬菜, 天天喂我吃那些绿菜叶,都给我养成一出小白兔的样子了…!”
“…小白兔?”
因着时差的关系, 周应川那边是早晨,男人刚出健身房, 在擦汗,没太听清:“兔子?在哪里看中的?”
“不是看中了兔子…你知道吗, 就那个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建筑师傅明基, 临时换成他和我们一起飞曼谷,刚才在酒店碰见…”
许塘跟周应川学着他的口气, 扑在床上笑个不停:“你信不信,就是耶稣现世他也要教育人家讲两句的…”
周应川也跟着他笑:“吃晚餐了吗?”
“还没, 被他一通嗡嗡乱叫,我胃口都没了…”
“叫酒店服务给你?”
“不用…这附近有个河岸餐厅挺有名的,一会儿打算和同事去看看…”
许塘将手机搁在一旁,洗了把脸。
“晚上凉, 记得穿外套。”
许塘回着知道了,拿起电话:“周应川,我觉得那个傅明基对我有意思…!”
“对你有、意思?”
许塘哼哼:“是啊, 绝对有,在机场他看我第一眼的眼神我就感觉出来了…不然他脑子病了跑到我这里演讲一通?”
“不乖。”
许塘一下子坐起来:“嗯…?”
那边笑着说:“汇报的太晚,批评一次。”
许塘又倒下了, 得意的眯起眼:“没办法, 谁让你把我养得这么帅、这么人见人爱呢?走哪儿都有一堆蝴蝶蜜蜂的扑上来…对了, 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
“自己想。”
许塘听了笑的更开心了:“想起来了…!叫招蜂引蝶呗…哈哈…”
“他今天下午特意来找你?你们聊了多久?”
许塘笑:“也就十分钟吧…我本来还想玩玩, 画图太无聊了嘛…但真聊不下去了,再聊下去我胃里的咖啡都要呕出来了…”
“宝宝,这是可以玩的事?”
“唔…不可以吗?”
他一副懵懵懂懂又无辜的语气,周应川听出他在故意搞怪:“订了什么时间的机票回来?”
“大后天…”
“好,回家来,我教你这种事可不可以玩。”
“哈哈…你想怎么教呀…”
许塘轻轻地喘,其实有时来一场跨国电话Sex也是很让人兴奋的,是吧?
两个人正打算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Nancy在门口喊:“许塘?你在房间吗?我们要出发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许塘一激灵,手机险些掉了。
“Fuck!”
周应川自然听到了,他一直都不许许塘说脏话,不分语种。
“许塘,讲什么?”
幸好也没到什么关键时刻,不影响真的会影响他的终身幸福好不好…!许塘拽了下短裤,捧起手机:“fuck呗…不过当然不敢fuck哥了…我是说fuck我,这不没fuck成吗,吓死我了…我去吃饭了啊哥…大后天回去,拜拜…”
然后不顾周应川在电话里叫他的名字,全名,许塘对着电话“吧唧”亲了一口,就火速摁了挂断。哈哈,他真的要笑的肚子痛了,事实证明,偶尔逗一逗周应川还是很有趣的嘛…!
由于在曼谷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团队吃饭时一致决定前往普吉岛游览风光,再返程回纽约,Nancy想预定一个全程导游省心省力,居然都预定不到,加了不少小费才勉强“抢”到一个。
如今的东南亚地区盛行宽松的货币政策,大量外资如泄洪的潮水般涌入,旅游业也跟着空前高涨,有些专家甚至大张旗鼓的在国际报刊上发表言论称“二十一世纪是属于东南亚的世纪。”
一行人在第二天坐船到了普吉岛,在芭东海滩享受着阳光、沙滩和海浪,导游帮他们买了著名的“皇后号”两天一夜的邮轮VIP舱室,可以出海游玩,中停像珊瑚岛这样的风光秀丽的小岛屿。
夜晚,许塘拿着一瓶汽水在露天甲板上吹着海风,皇后号在夜色中的海面上灯火辉煌。
“已经到公司了?我明天就回去了…”
“这边的天气又热又闷,游轮上没什么好玩的,都老掉牙的东西…”
“剪头发?你给我约了什么时间?下周三,可以…”
他正和周应川通话,没一会儿,Nancy踩着恨天高,穿着精致的粉色小礼裙来找他,船身行驶在中一个摇晃,她差点要摔个狗啃泥,吓了许塘一跳。
“你要去踩高跷?在我老家,只有过年表演的人才会穿这个。”
Nancy扶稳围栏,拨开脸上的头发:“身高不够自然要工具辅助…!一会儿船长晚宴就要开始了,有很多节目,大家都在里面,你怎么还一个人在这儿发呆?”
或许是职业病发作,从早上登上这艘船,许塘就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仰起头,扫了一眼四层高的船身:“你觉不觉得这艘船的设计有点问题?它这个船长应该申请不下来四层的高度吧…?白天靠岸时,笨重地连弯都转不过来。”
“或许经过了改装?许多豪华游轮都是二手改造的,按暹国法律,船体改造要事先得到海事部门的批准,别担心了…出来玩,好好放松心情。”
也是,许塘的眼睛这两天都有点干,他最近画图画的太久了。
“而且你知道我们这次游轮行的单人票价有多贵吗!必须要赚回来…!说不定这就是我命中注定与豪门少爷邂逅的机会…”
“这艘船上最大的少爷就在你面前,OK?”
Nancy看他说的脸红心不跳,抽了下嘴角:“你真是臭屁到家…我喜欢性取向是女人的王子,OK?”
船长晚宴在二层,许塘对这种摆摆香槟塔的宴会可没兴趣,看到那边有荷官发牌,也是船上的娱乐项目之一,他随便挑了一个位子坐下。
“诶!许塘,傅学长竟然也在…!”
许塘顺着她的话音看过去,果然看见傅明基竟然也在这艘船上,男人正端着一杯香槟和刚发言完毕的船长交谈。
“他竟然还认识船长…!”
“船长很有名吗?又不是泰坦尼克号…”
Nancy理了下披肩发,就要鼓起勇气上去攀谈,许塘说:“友情提示,去之前不要吃太多东西,避免呕吐。”
“?”
正说着,傅明基像是看到他们,男人的眼神惊讶,接着那双眼聚焦在许塘身上,眉头舒展,向他们走过来了。
许塘见他过来,就起身将Nancy推在了位置上,他坐在她身侧。
“你干嘛,我不会玩啊…!”
“怕什么,你不是要感受吗?来了…”
Nancy搞不清楚状况,傅明基已经到了面前:“Hsu,Nancy小姐,真有缘分,没想我们又见面了。”
“是呀,傅学长怎么在这里?”
“朋友委托我帮他的度假酒店做景观重建,”
“真厉害,傅学长您好像很少接受酒店项目的设计案?我记得您在访谈上说过的,‘您不喜欢过于商业化的项目’…”
他还不喜欢商业化项目?骗骗鬼还可以…
傅明基看到身边的许塘,微笑地问:“Nancy小姐会玩二十一点?”
“呃…会、会一点吧,傅学长也会吗?”
“会玩谈不上,只能称得上了解一二。”
“二十一点其实就是一个概率游戏…”
“其实有时和人生差不多,没有人知道发牌员接下来会发什么牌…但是只要你用心留意,记住那些已经发过的牌,你就会知道牌堆还剩下什么,通过这种方式,就能计算出接下来你需要的那张牌出现的概率…”
Nancy听的云里雾里:“这个还能计算?怎么才能计算?”
傅明基说:“当然,具体如何计算概率其实并不重要,你只需要明白,这是一个概率游戏,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拥有百分百的把握赢,拿任何一手牌,都有算对的概率和算错的概率…”
老天,许塘在旁边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在憋笑了,他是怎么能把通篇废话讲的这么一本正经的?这难道也是一种天赋…?
Nancy在桌底下拼命踢他的腿,许塘实在有点疼…他清了下嗓子。
“我和傅先生的见解倒不太一样,Nancy,你要选我们谁当老师?”
当老师?
Nancy闪烁着她刷得精致的眼睫毛,在问许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小白,我也很喜欢做别人老师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能有这个荣幸能和傅学长交流,听说您的访谈都很难约…傅学长,不如我们赌一把?”
傅明基对上许塘的笑脸,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被那样漂亮无暇的脸庞给迷惑…
他刚才一直在观察着许塘,男孩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但能看出无论剪裁或材质都是上上佳,尤其是刚才女孩对规则一窍不通地乱出牌,将桌子上的几摞筹码输了个干干净净,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傅明基第一次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搞错了对象…?
原本以为刚毕业涉世未深的学生更加容易掌控,但现在好像有些脱离他的预期。
“干什么,你怕傅学长会输…?你不如先担心我好吧?我们先听听傅学长怎么说,你知道这张船票我都刷的信用卡…如果玩的太大,我还要提前给我哥打申请电话…这么晚了我也不敢打扰他…”
Nancy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等等,她什么时候又说了这些…?!
看他们低头交头接耳,傅明基心里了然,还只是个要给家里伸手要钱的小孩子罢了…家里有点小钱又怎么样?他过往的那些情人里见得多了,不还是一个个被他哄的要为他自杀?
“我很久没玩了,但偶尔放松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你想玩多少?先说好,我从不欺负你们这些刚拿薪水的小孩子。”
他心里清楚,暹国的博_彩业并不合法,游轮上的筹码最多只到仅供游客消遣的程度,兑换成美金,顶天也就两万块。
“那玩把小的吧?”
许塘笑,指尖轻轻叩着一枚筹码。
“Nancy,你喜欢什么车?”
“车…?”
“是啊,我记得你住在郊区,你不是总抱怨通勤时间太长?哦…上个月你是不是跟着Daniel去意大利见了一个要建车展空间的客户,那牌子叫什么来着…?”
Nancy回想,试探地说:“Ma…Maserati?”
“好像这是个名字,不如就赌一辆它吧,车型任你挑,作为你的拜师礼物怎么样?不小气吧?”
Nancy瞪大了眼睛看向许塘,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说的确定是一辆Maserati汽车?不是一个汽车模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去的那天,在参观时看到价格最低的车型也要十五万美金起步…!
傅明基显然也愣住了。
“许、许塘,会不会太贵了?”
“贵?一家意大利的小牌子…能贵到哪儿去?玩玩罢了,不信你问傅学长,不过他一定比我更加注重品质…”
他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倒像是轻飘飘地两句就把傅明基架起来了,让人不答应都不行。
傅明基这一刻就像是有人在耳边突然敲了一声铃响,不大不小,但足够他回头反应过来…或许他这次真的选错了人。
只能硬着头皮:“…不错,你选的很有品味…当然没问题,我欧洲的朋友也有许多喜欢这个品牌。”
“看吧,你还担心,傅学长比我爽快多了…”
随着荷官一张张发牌,Nancy能明显感觉到,傅明基的领口和额头都出了细汗,再看许塘,他拿起牌,漫不经心地,好像不管是几点在他眼里都像是一盘萝卜白菜…
“喂,许塘,你一会儿是打算出老千吗?”
“…出个屁,你当拍电影?”
“你没把握赢?那你敢赌一辆车?”
“玩嘛,没点彩头我真的要无聊死了…再说了,这辆车就当做提前给你的跳槽定金…我看中你的能力,这是认真的,这笔费用让他出,我赚了。”
Nancy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头脑精明还是是这位小少爷也太过随心所欲,反正她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掀起的扑克牌像车上的轮子在她眼前转,最终,以傅明基爆牌提前输掉告终。
“傅学长,看来今晚我的运气不错…Nancy,你不留傅学长的电话吗?不然你的车怎么兑现?”
Nancy完全不敢相信就这样一辆车就到手了,她激动坏了,在许塘的催促下掏出本子。
“还附赠傅学长签名,你真的赚大了…!”
签完字,傅明基整张脸绷紧,往日维持的笑容此刻也显得十分勉强,想到他即将白白损失至少十五万美金,许塘…!许塘…!
他究竟是谁?!
晚宴气氛融融,Nancy被这从天而降的的‘幸运’给砸懵了,一直乐呵呵地傻笑,那边的宴会也到了固定节目,抽选的幸运观众和船长一起将酒液倾入巨大的香槟塔,游客的欢呼和鼓掌点燃了这趟游轮之夜的高潮…
突然地,“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船内响起一片惊声尖叫,整艘轮船似乎遭受到了极为猛烈的撞击,脚下的地板忽然大幅度向右_倾斜去,一时间,桌椅餐具凌乱的破碎声与游客们爆发的尖叫交织在一起…
“怎么回事?!”
音乐戛然而止,大厅灯光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忽明忽暗,接着是船上响起的广播:“…各位乘客…由于船只遭遇突发的海上风暴,请大家立刻待在原地不要走动…”
许塘的额头被掉落的灯饰划伤,他一手捂着,鲜血顺着流进眼睛…
“许塘…!你流血了!”
第七十五章 沉船
Nancy被吓坏了, 慌张地拿着手帕为他止血。
明明出发时还风和日丽,怎么突然会遇上风暴?
然而还未来得及仔细思索,船身再度发生严重地倾斜, 就像接连的操作失误引发的连锁反应,许塘抓住桌角, 在口袋里快速地摸索手机,可海上信号本就微弱, 这会儿更是连报警电话都拨不出去…
不少乘客都受了伤,更有的头破血流, 一时间, 孩子、男人、女人的哭声漫延在船舱…
“许塘,你的头没事吧?怎么会这样…我们上船的时候还好好的…”
Nancy害怕地哭泣, 许塘明显感觉到他们的船仍不断地在向右倾斜。
“妈的,这船估计要翻了!走…!”
这可不是泰坦尼克号那种超级大游轮, 一旦海水再涌进来,连逃命的时间都没有,许塘顾不上流血的额头,踉跄地从地上站起来。
“走?去哪儿?广播让我们原地待着…”
“你感受不到吗?船还在倾斜…!这艘船的重心那么高, 一定会违规下压,你——!”
他的话音未落,舱内的玻璃突然被水压压的爆裂, 海水如肆虐的猛兽疯狂灌入,几乎是顷刻间就到了膝盖高,许塘浑身湿透, 知道抉择刻不容缓。
“走啊!愣着干什么!外面有救生艇!!”
宴会厅里的游客慌不择路地往各种高处爬, 偏偏这时下层船舱的船员慌张地跑进来, 他拿对讲机, 在自己的肚子处横着比划,许塘听不懂泰语,但看得出来他八成是在汇报到下头舱室的水已经淹到了小腹。
“Dont move!Dont move!—!!”
船员似乎得到指令,大吼着不要动,留在原地,许塘也在吼:“快出去!!外面有救生艇!这船马上要沉了!!留在这里就是死!!”
几个离他近的中国人跟上了他,还有听到他呼喊的HS的同事,跌跌撞撞地淌过来,但更多的人选择听从船员的指示,紧紧缩在一起留在原地等待…
许塘顾不上了,他不是救世主,他还有周应川,他绝不能死在这儿。
就在他们砸碎另一侧的舷窗爬出时,巨浪已经再度将身后的玻璃全部拍碎,他们听到有船员大声呼喊着让游客离开,但整个舱室几乎是瞬间就被汹涌倒灌的海水淹没…
下午的晴空万里转眼间就被肆虐地巨浪和狂风取代,船员大吼着挥手,在给逃出来的游客扔着救生衣,两艘救生船已经下放,船员扯着嗓子催促:“Hurry!Hurry up!”
秩序胡乱无比,大家都是来旅游的,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时刻,许塘他们因在较远的宴会厅,两艘救生船的位置基本已经被坐满…
所有人争先恐后地争抢,尖叫、哭泣都被暴雨和雷声吞没,许塘吼着吓傻的Nancy爬下绳梯上船,游轮已经在无可挽回的倾斜中加速下沉,船员大喊着快点,否则下沉产生的巨大吸力会把他们所有人吸进去尸骨无存…!
救生艇上的Nancy向他伸手时,许塘突然被人死死抓住了衣角。
“求求你!!把我的孩子带上去!!他需要救治!他才五岁!求求你!我是中国人!中国人!!”
一个惊慌失措的母亲抱着她怀里不知被什么砸到太阳穴鲜血直流的的小男孩,哭泣着哀求他…
女人的脸映在许塘眼眸里,他混着血色的瞳孔一瞬间地紧缩…
太像了…和他记忆中的母亲太像了…
几乎来不及任何犹豫,许塘连自己都没发觉地,抓住女人的手让她握紧救生绳上了船。
海水、暴雨、混杂着鲜血打湿了眼睫,就像是那年他沉入的浑浊河水。
迷蒙的视线中,他再一次地看清楚,其实那个女人和他的母亲一点都不像,或许、或许只是他内心深处,那份始终不肯释怀、原谅自己的带来的错觉…
如果那年他和母亲没有被逼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