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跃升
出国的手续签章、波士顿医院的沟通, 还有租房子和纽约公司的对接…等等一切繁杂的事情大概足能列满几页清单,这些都有周应川在安排,许塘一点也不担心。
事实上, 跟着周应川,他很少会体会什么叫做‘担忧’, 就像这次要去美国一样,明明是翻山跨海去往另一个国度, 可许塘从周应川第一次对他说的时候就很容易地接受了。
对许塘来说,他世界的锚点是周应川, 唯是周应川, 所以他对去哪儿始终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无论是榆溪, 培江,申州, 还是万公里外的美国,只要有周应川在就好了,别的他全不在乎。
从港城回来后,许塘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跟着老师练习英文口语。
周应川跟他说到波士顿做完手术, 等恢复好了还会念语言的,不用压力太大,他也会陪着许塘练习, 在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规定只允许说英文。
这对许塘来说不算太困难的事,他现在的英文水平足够应对日常的对话需求,但许塘还是更爱讲中文, 所以时间一到, 他就会立刻切换回来。
“周应川, 我们要去美国很久吗?明年会回来吗?”
“明年不会回来。”
周应川正在看笔记本电脑, 他已经定下了波士顿的房子,至于纽约那边,方旗在曼哈顿中城提供了酒店式的公寓。
“如果你想回,休假时我们就回来。”
“和你一起。”
许塘抬头亲了下周应川的下巴,算是他的回应。
“去美国前你能给我换个新魔方吗?这个上面的凸点快摸不出来了…”
“可以,我把你喜欢的那套围棋也装进行李托运,在医院住的时候可以玩。”
去了波士顿预计前后要住院半个月左右,这是许塘从前没有体验过的,周应川想许塘先适应一下,至少对住院这个词汇不要太恐惧。
“只能我一个人住在医院吗?”
“医院有陪护房间,我和你一起…还是你想自己…”
周应川没说完,就让怀里的许塘伸手捂住了嘴巴:“你好坏,你故意的是不是?如果你丢下我,那我就不要做手术了,我宁愿一辈子看不到!”
“啧,说什么傻话…”
周应川拍了下他的腰,他哪里会丢下他了?
许塘撇嘴:“你先说的…”
许塘生气了,就不理周应川了,自己玩魔方,周应川拉开抽屉,拿出去疤的药膏给许塘已经掉痂的伤痕涂抹,长出了新肉,粉粉嫩嫩的。
药膏涂的许塘有点痒,他又笑了,在周应川的怀里作乱的动,仰头去亲他的脖子和耳朵:“怎么办,周应川,想到做完手术我马上就能看见你了,我就好兴奋…!两只眼睛都可以看得到吗?”
“当然了…”
“你和小时候的样子是不是变了好多?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瘦,很高,眼睛很黑,你那会儿就比我高好多…”
周应川笑,顺着他:“嗯,变了很多。”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比小时候帅气多了?”
“帅气多了。”
许塘心满意足,他就知道他肯定超级帅的!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很忙,你先工作,我不打搅你了,我要自己开心一会儿,你早点忙完我们早点睡觉。”
他自觉自己太懂事了,又亲了一下周应川。
他这么乖,周应川心里柔软的像要化掉,他抚着许塘的发顶,将一些刚才闹乱的发丝捋顺了,又给许塘喂了点水,才放他自己玩了。
大概到十点多,许塘玩累了,就打了个哈欠,他下意识地去揉眼睛,周应川明明在看电脑,眼神都没动,就抓住了他的手,放下来了。
许塘就不揉了。
“…周应川,那个眼角膜植入手术是怎么做的?会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吗?”
他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
“当然不会,会有很专业的医生给你做手术,挖出来这个谁跟你说的?韩明?”
“才不是他,他胆子小呢,我随便问问的…挖出来就挖出来,再给我按回去就好了。”
说着,许塘“啪”的一声,轻松地把最后一块魔方归位,炫耀着拿给周应川看。
周应川有些头疼,许塘好像从小就对“危险”这个两个字不太感冒。
“郑医生跟我说这次是往我眼睛里放一个…什么材料角膜,人工造的,美国那边的技术是不是好厉害?手术会很疼吗?”
“并不是完全由人工材料做的,还是需要有供体角膜…手术不会痛,会有麻醉。”
许塘这次植入的角膜类型同样需要供体角膜合成,国内角膜资源稀缺,技术,捐赠供体…个个都像一座座大山一样拦在前头,这也是周应川为什么一定要去美国的原因,他不想让许塘在黑暗里承受煎熬,哪怕多一天。
“这是什么时候说的?波士顿那个医生跟你讲的?”
“在京市的时候李主任也有仔细讲过,当时有没有认真听?”
许塘吐了下舌头。
“我是知道你在听我才没听的,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听就好了,不然我的耳朵那段时间就浪费掉了,这叫资源浪费…!”
周应川捏他的脸:“哪学的歪理…”
许塘和周应川要去美国的消息在许塘的朋友圈里传开了,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韩明了,他从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尤其是听说许塘要去美国做手术复明,韩明更惊讶了,他从就没听说过瞎子的眼睛还能好的,许塘说是真的,韩明愣了半晌,狠狠拍了许塘后背一巴掌。
许塘差点让韩明拍的把手里的雪糕给飞出去。
“韩明!你要谋杀我啊!”
“我是替你高兴!许塘!我太高兴了!你以后就能看见了!你能看见了!”
“是,我马上就能看见了,到时候你就死定了!你现在过来让我拍一下!!”
许塘抓着沙发上的抱枕去揍韩明,韩明赶紧跑,许塘就靠数量取胜,抓起抱枕不管方向的一连串的扔,韩明都躲到楼梯口了,还是被砸了一个。
他一边跑一边想,亲娘,许塘看不见都这样了,要是以后看见了,那不得从“小霸王”直接进化成“大霸王”啊。
他突然怀念起还在念高中的许塘了,那时候他是多么乖巧一小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
韩明想到什么,突然一激灵,他想起许塘小时候刚来学校那会儿,他惊觉发现,或许曾经的乖巧才是假象,许塘不是变了,是特么开始“释放天性”了…!
七月份月底,许塘的好朋友都得知了他要出国做手术的消息,大家真心的为许塘高兴,吵着要聚一聚,许塘干脆在家里办了一场“临别宴”。
小洋楼里热热闹闹,周应川提前定了一个三层的蛋糕,许塘的朋友几乎都来了,韩明、孙鸣不用说肯定是到的,韩明和王春艳正在闹分手,俩人来了谁也不搭理谁。
还有杨思远,许塘在学校的朋友,棋社的朋友,李美容,张明妮,郑医生,教他英文的老师…沈瑞和佟杭云也到了,他们都带着礼物,许塘抱着堆成小山的礼物一直顶到了下巴颏,周应川帮他拿了。
玩的最开心的是李美容带过来的小儿子,五岁大的小不点,是她的继子,小男孩看上了许塘的玩具小汽车,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李美容和毕业时不一样了,她剪了短发,纤纤玉指拿起大哥大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老板娘的派头:“我跟他结婚了,他才告诉我他在老家还有个儿子,我婆婆想叫我认了…行,但别以为我那么好欺负,现在他厂子里走一分钱都得过我的眼…”
许塘问:“那你现在好吗美容姐?”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爸前阵子脑溢血,他带着我爸去京市请了最好的专家来看,才救回一条命…结婚嘛,本质是合伙干生意…”
在李美容眼里,许塘还是个小孩,她不想跟许塘说太多这些破事,就说她打算今年趁厂里没那么忙,去报个财会班,省的厂里原先那个财务糊弄她。
“许塘,我下次结婚的时候你来做我的伴郎,这事儿可说好了啊。”
许塘当然答应了,张明妮还跟在学校一样,爱她那个至今还在当门童的男朋友爱的无法自拔,打算辞了调度员的工作,跟男朋友回老家过小日子了。
“你想清楚了嘛?你可是申州本地人,你知道我为了一个申州户口费了多大劲儿吗?后妈都当了,你那个男朋友老家穷的连申州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跟他回去干什么?”
张明妮说,她男朋友说了,他们两个回去开个小卖店,生活安逸也挺好的。
李美容见劝不动她,就招呼着吃蛋糕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李美容现在已经不会再讨论爱情和哲学了,生活没有对和错,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佟杭云是来恭喜周应川的,他应该会比周应川晚两个月到纽约。
“相信我,你一定会爱上纽约的,那儿是一座有着无穷魅力和无限机遇的城市,天堂和地狱在那里交汇,这个时代最好的和最坏的都在那儿。”
周应川说:“你什么时候成诗人了?”
“我这是有感而发…”佟杭云说:“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把时间利用到极致的人,罗斯福说,掌握时间,主宰命运,这句话在你身上成真了…你知道吗?我觉得纽约才是真正的,属于你的起点…”
周应川笑笑,没有说话。
“迈克托我代他恭喜你,他说他在纽约给你准备了升职惊喜,你一定会喜欢。”
“什么惊喜?”
“只有迈克知道,他那人最喜欢搞神秘…不管是什么,他想拉拢你,这个信号不用我代为表达了吧。”
客厅里响起一片欢笑声,韩明在讲他在家具城里遇到的一对极为奇葩的大爷大妈,他声情并茂的讲着,逗得大家伙笑的前仰后合。
佟杭云也看过去,沙发上,许塘被簇拥在中间,笑得很开心,他身上穿的浅蓝色毛衣佟杭云在回滨海的时候也见他弟弟穿过,一个意大利奢侈品牌,随便一件衣服都要上千块了。
“除工作之外,这一点我最佩服你,你弟弟是打小性格就这么开朗吗?他看起可一点也不像个眼盲的孩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佟杭云依稀记得周应川当初入职时的简历,出生在苏南的一个偏僻小镇,母亲死的很早,他一个人带着这样一个拖累,换做别人,大概是一手连自己都无暇顾及的烂牌,可他就是拿着这副烂牌,现在不仅体面地坐上了牌桌,还把许塘养的像个富裕家庭娇养出来的小少爷。
“花钱,花时间。”
周应川也看到了沙发上正在笑的许塘,看他被围在中央,左右都有人,不会掉下去,他就没去干涉了,他和佟杭云碰了下杯:“然后一直往上爬就行了。”
这场临别宴会最感慨的是杨思远,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爸一直让他跟周应川保持着联系,为什么当年骂他蠢,说他看不懂周应川要走的棋。
三年,他只花了三年,就从穷乡僻壤走到举世瞩目的国际都会,如果不是步步规划筹谋,又怎么可能完得成这样的“奇迹?”
他看着和朋友聊天的周哥,嘴角挂着淡淡的、和煦的微笑,他竟然在心底打了个激灵…
朋友里唯一没来的是莫小翔,许塘一周前寄出的信始终没回音,等终于收到回信,他们已经收拾好行李要走了。
周应川拆开信给他念,信里,莫小翔先是谢谢许塘给他寄来的新鞋,很舒服,后面又说,他以后就不用这个地址了,等他有了新地址,再写信和许塘说。
“莫小翔怎么了?”许塘着急的问。
周应川接着往后念,莫小翔说他把果园的工作给辞了,去了川南。当年从培江的学校离开后,他跟着老乡一直在苏北的果园打工,那儿老板不嫌弃他是残疾人,靠着能干,他也攒下了一笔钱。
可等他前阵子回老家了,他才知道,原来他爸妈当年根本没有把妹妹送给亲戚抚养,而是把他妹妹给卖了,说是卖到川南去了。
莫小翔很后悔,他后悔前几年不该为省那点路费不回家,如果他回家了,或许妹妹就不会被卖掉。
最后,莫小翔说,他现在不想当武打明星了,他只想找回妹妹,在信的最后,还附上了莫小翔的简笔画,是个一定胜利的笑脸,他知道许塘看不到,特意附了一句,提醒周哥就对许塘说,这是他一定能找回妹妹的意思。
许塘红了眼睛,周应川顺着他的背,莫小翔一直是个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每次许塘买新鞋,他都会给莫小翔寄一双,那是他在培江的第一个好朋友,莫小翔能回报的不多,就是给许塘寄他在果园里摘的水果,每一个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很大,很甜。
许塘没有莫小翔的新地址了,他只能拜托苗阿姨看着信箱,等一来信,就告诉他们。
出发前一天,周应川带着许塘回了趟榆溪老家,给周姨扫墓,坟前,周应川磕了头,在地上给许塘垫了件儿外套,让他也磕了。
微风徐徐,像轻柔地抚摸。
一九九四年,盛夏。
所有的手续齐备,周应川和许塘先是在申州机场搭乘飞机飞往京市,接着再转机,飞往了遥远的、大洋彼岸的陌生国度。
这一年,他们二十一岁,大时代的浪潮急遽跌宕,在申州这片经济前沿,他们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阶级跃升。
将遥不可及的光明摘下,将被乌云遮蔽的命运握在手中,城市辉红的余光逐渐散去,巨大的机翼再次冲破堆叠的云层…
多年后,许塘想,周应川从来没有骗过他,那栋极速缩小的三层小洋楼,只不过是他能给他的起点罢了。
作者有话说:
没错,没看错,周爹和塘宝现在才二十一岁!
最难的第一次阶级跃升在申州完成了!(放个烟花)
后面是周爹身价以几何倍数增长,
最重要的是我们塘宝儿要迎来他的光明和事业线了!!
此刻我们一回头??周爹你满脸不舍是怎么回事啊喂!!
第四十二章 复明
波士顿是美国最古老, 最富有文化价值的名城之一,八月份葱茏绿意,艳阳高照, 悠久的历史底蕴和现代繁华在这里交织交融。
周应川为许塘联系的医院位于查尔斯河岸旁,河北岸就是剑桥市, 世界知名学府哈佛大学与麻省理工学院均座落于此。
私立医院就像一台烧钱的庞然大物,把钞票吞进去, 吐出来一片让人心旷神怡的舒适和芬芳。
刚来的那几天,许塘因为时差经常呕吐, 周应川寸步不离地照看, 等他度过了最开始水土不服的不适症状之后,许塘就喜欢上了这里, 他觉得自己不是来这儿手术的,倒像是千里迢迢来玩的。
迈克和这家医院的出资人之人很熟, 许塘住进了单人病房,病房里每天都有鲜花,护士小姐耐心温柔,外头还设有铺设着温暖色调的沙发和艺术地毯的休憩区。
提供着香浓的咖啡, 还有给儿童玩的积木,走廊上甚至摆放着一排排养着漂亮热带鱼的观赏鱼缸。
这是周应川讲给他的,许塘隔着玻璃去摸时, 似乎能感受到里面游动的小鱼。
这个月份是波士顿的旅游旺季,外面天气和煦,但医院空调开的极冷, 怎么调都觉得像到了北极, 许塘除了刚来医院时被安排扫了几个眼片, 这些天几乎都没什么事情做。
但因为他要控制眼压, 周应川也不许他往外面去,午后,许塘正垫着周应川的一只手补眠,周应川一手给他枕着,一手翻着手术要签署的文书。
“塘塘,醒醒…你的小伙伴来找你了…”
许塘不想醒,从枕头上拿起周应川的手掌又盖在了一侧耳朵上:“不要吵…”
病房门口站着三个华裔小孩,一个个子略高,有十多岁的样子,另外两个就小了,看起来七八岁,后头的女孩还抱着布娃娃…刚来的时候周应川还担心许塘会孤单,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周应川说:“Carl,你们先在外面玩一会儿,Hsu他要再睡一会儿…”
扒着门框的小男孩喊了一句“Time to get up!lazybones!”就跑了。
许塘又被吵,拉下周应川的手,张嘴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他咬着不松,像气没处撒了在磨牙,周应川也任他咬,许塘的手术时间定在后天,今天是最后一次约见医生。
“醒了?”
许塘后知后觉自己咬的有点重,他伸出舌尖在周应川的手腕上舔了舔,能感受到那块儿皮肤咬出了一圈新鲜的小牙印儿,凹陷的深处泛起了红紫色。
“会不会很痛…?”
周应川想说不痛,给许塘咬一下他没当回事,但想到许塘总对痛和危险没什么程度上的意识。
“会痛。”
“真的?我真的弄痛你了?”许塘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表情也变得很紧张,他从病床上爬起来钻进周应川怀里。
“很痛吗?我只是轻轻咬了一下,对不起…”
他又抓起周应川的手腕,心疼地给他吹了吹。
“是轻轻咬的?”
“真是轻轻的…”
许塘张嘴,给周应川看自己上排牙齿的两颗小虎牙:“是不是这两颗牙齿搞的?我不想要了,这家医院管不管拔牙?一起把它们拔掉好了…”
许塘那颗小脑袋里有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周应川也跟不上,比如他想让许塘知道玩闹的轻重,但许塘毫不觉得是轻重的问题,反而觉得是牙齿的错误。
“啊…呐,就是这两颗,我不想要了…”
怕周应川不知道,许塘还拿着他的手伸进去摸,周应川握住他的手:“没洗手不要摸嘴里面…Carl他们在外面等你一起玩,但下午四点前要回来,你要开始打点滴了,后天手术,要控制眼压,记得了?”
“记得了…干嘛不给我拔牙?这两颗牙齿又没什么作用,我喜欢咬你,它们每次都把你咬痛…”
“你咬的不会痛,你摸,现在已经没印子了。”
周应川给他摸没有被咬的地方,许塘又不傻,一下子就觉出不对了。
“这里不是我刚才咬的地方…!”
他拆穿,周应川在卫生间里许塘擦了下脸:“喜欢咬就咬吧,你咬的不痛,但不可咬别人,也不能这么咬自己。”
“我才不咬别人,别人好脏的…”
周应川想了想,许塘有点洁癖,也确实没咬过别人,那就行了。
“真的不痛,刚才跟你开玩笑的…”
许塘知道他不痛,就放心了,他又笑着咬了一下周应川的脖子,这次他控制着力道。
“没关系嘛,那听你的,如果你不想要这两颗牙齿就拔掉…”
他对周应川的信任在常人眼里绝对是一种恐怖级别,连他自己的身体都可以随意支配,周应川发现了,一时没想到怎么纠正。
正在想,许塘就又咬了他一下。
接着又咬了一下。
他将许塘往上抱了抱,给他穿鞋,许塘就低头,在他颈后又咬了一下。
他还要接着咬,周应川拍了下他的屁股。
许塘咯咯地笑:“干嘛,想玩一下…牙齿痒痒…”
“在我身上磨牙?”
“是呀,磨一下嘛,叫你给我拔掉你又不肯…”
哪里需要纠正?他看纯属是欠教训。
周应川给许塘滴了抗生素眼药水,把他带到休憩区,那几个小孩已经在等许塘了。
“就在这里,不要去其他地方,给你带了手表,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它会滴滴叫的,我会记得,要回去抽血…”
周应川去找医生谈后天手术的事,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华裔小男孩会讲中文,听到许塘被交代,仰着下巴嘲笑:“我妈妈现在已经对我一个人在医院这件事十分放心了,只有不成熟的小孩才会被嘱咐,Hsu,你真丢人!”
“你说的对,但我不是小孩,我是大人,所以不用遵守你的规则…你妈妈虽然没来,但你外公不是在陪着你?你也是需要看护的小孩,不成熟的小孩。”
“你竟然敢嘲笑是我小孩…”
那个华裔小男孩被许塘气的脸涨的通红,大声地哼了一声就去找外公了,许塘治个小屁孩还不是手到擒来,另外一个男孩是他们其中的哥哥,他就显得冷静多了,甚至对许塘说了一句:“thanks。”
许塘好笑:“你们不是兄弟吗?我欺负他你不生气?”
“他很吵,会打搅我思考。”
“你在思考什么?”
苍白的男孩正在拿笔素描着一栋栋高楼:“你看不到,等你做完手术了我可以教你。”
他说起话来比许塘这个大人还成熟。
“Carl,我还没问你们两个生的什么病?你弟弟跑步的脚步声听起来真是十分的…呃…健康…”
“我弟弟没生病,是我病了。”
Carl说:“我要移植骨髓,他给我配型,还没出结果。”
他们住的这家综合性医院属于哈佛医学院下的教学医院之一,不少医生都是名校医学院的教授,引领着医疗领域的前沿,就像许塘这次使用的人工角膜,就是由哈佛医学院研究的,在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后,第一例病人也是在这家医院移植成功的。
所以这里其实聚集着不少重症患者。
“Hsu,中国是什么样子的?”
许塘想了想:“我很小的时候就失明了,但中国很热闹,比这里热闹,我没去过太多地方…我老家在苏南,你听过苏南吗?”
“我外公是苏南人。”
“这么巧…!那你有中文名字吗?”
“顾怀东。”
许塘一听:“这是你外公给你起的吗,他一定很思念祖国…”
“思念祖国?”
“是啊,怀东…中国在东方。”
这么一想,许塘也有点想念在申州的朋友了,韩明,小孙哥,还有莫小翔,不知道他平安到川省没有,有没有给他写信…
Carl说:“我弟弟叫怀西。”
“……”
许塘咳了一声:“那你妹妹…”
“Onna是我妈妈收养的孩子,她中文名叫怀南。”
“……”
许塘说:“咳…好吧,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波士顿?跟你父母一起来的吗?”
“我和弟弟住在费城,我外公在这里,他在哈佛的设计学院当教授…”
他俩一问一答,许塘手里捏着块儿积木:“我这样和你说话不会打扰你思考吧?”
“不会,你长得有点像我妈妈。”
许塘摸了摸自己的脸:“等等…你是说我像女孩子吗?”
Carl看了一眼他,又收回了目光。
“只是眼睛。”
或许这是Carl这个看起来冷漠又早熟的小孩能给许塘如此多耐心的原因。
经过半个月的术前准备,许塘的眼部指征达到手术要求,进手术室的当天,他在医生的安排下进行快速静脉滴注,用以减轻眶内玻璃体内压力,使瞳孔保持在2mm左右,便于术后缝合。
这里还可以陪护,周应川紧紧握着许塘的手,许塘的手热热的,周应川的手凉的却好像失温一般,连一旁的护士都发现他的不对,这位中国男人的脸色实在白的吓人,她问周应川需不需要帮助?
周应川摇摇头,他深呼吸一口气,对许塘说:“塘塘,别怕,这次手术是全麻,你睡醒一觉就会好了…我就在手术室门口,会解决所有问题…”
许塘点点头,他知道的呀,虽然现在还没有麻醉,但他有点困了,毕竟躺在床上,别的又不让干。
他一点也不怕,倒是周应川,他二十年的人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脏好像成了一尊瓷器,里面有一把锤子在不停地敲,那种震颤和绞痛交织,将他敲震的七零八碎。
“周应川,你怎么了?”
许塘察觉到周应川的不对,他伸手摸周应川的脸,很冰,像雪一样。
“周应川,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儿,小case啦…你等我出来就看见了,到时候你带我去夜游查尔斯河,我还想去后湾,Carl跟我说那是填海造的,太神奇了…!我想亲眼看看…”
他兴奋地跟周应川说着他复明后的安排,全然没有对这场高精度手术的担心,他的态度逗笑了一旁的护士小姐。
“先生,您弟弟真可爱。”
周应川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
护士也在缓解着他们的紧张,说角膜移植分为正常危险性和高危险性,像许塘这次就被医生评估为正常危险性,人工角膜植入后的长期存活率很高。
许塘要被推进准备室麻醉了,不允许人再陪同,周应川站着走廊处,男人的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他,病床上的许塘似乎知道,他先是动了动脚丫,又抬起手,开心地跟周应川挥了个拜拜。
拜拜之后,他又用两只手朝周应川比划了一下,是他们很久不用的手语,意思是:别害怕,等我。
许塘不是小孩了,他长大了,或许他还没太明白疼痛的意味,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那种为彼此担心的煎熬…
这是只存在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他不想让周应川承受太多这样难受的情绪。
将近四个小时的手术很成功。
许塘被推出来时,麻醉还没过,他戴着专用的护理眼罩,防止眼球异动,一周后,他可以睁开眼睛,护士给他托了一面镜子,这是医院为每个复明患者准备的庆祝仪式。
许塘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紧张地握着周应川的手,缓缓尝试睁开眼睛,他感受到光洒在他的眼皮上,那是一种具体的物象,不再是一种感受…
耳边护士在恭喜他,模糊的光影在眼前徐徐展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色彩喷涌而出,逐渐聚焦…许塘第一眼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看向了镜子里的周应川…
“周应川…”
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在阳光里交汇,从榆溪跌落的山崖,到一万两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十年了…周应川为了他的眼睛一路硬生生的追赶到了时代最前头,许塘强忍着,强忍着,鼻子却像涨潮的水,止不住的发酸,眼睛也跟着溢出了泪水…
“塘塘,不要哭…”
周应川为他高兴,也立刻紧张起来,拿着无菌纱布给他轻轻的擦,叫他不要哭,轻轻的哭…
一旁的护士留给他们时间,说如果觉得眼内的缝合线不适,可以检查时告诉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
病房里只剩下周应川和许塘,许塘没有顾及了,他哽咽着将脑袋蹭进周应川的颈窝:“周应川,我看到了…!你这里多了一道疤…”
“哪里…?”
许塘用力地捶着他的肩膀,委屈的叫:“就是这里…!”
他说的是周应川下颌靠颈侧的一道疤痕,是之前在嘉陵时和那些土匪路霸恶战时留下的,那时周应川自己都没注意,后来长好了就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疤。
“乖,眼睛有没有不舒服?怎么先看到这个,这个不要紧…”
“要紧,怎么不要紧…!这些年你一个人,是不是很累…?”
许塘想止住眼泪,可怎么都止不住,世界的重焕新生在他面前都没有周应川一个人重要,他的心很疼,比刺进眼睛里十六针密密麻麻的缝合线还疼。
周应川拍着他的背:“你陪着我,怎么会累…乖,不哭了,真的不能哭了,哭了眼睛容易红肿,你刚刚手术完…还没拆线…”
在周应川的安抚下,许塘勉强止住了眼泪,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光线、颜色,还有轻微的异物感都让他还有些不适应,只有抱着周应川才好些…
没一会,他伸手摸了摸周应川的鼻子,又摸他的眼睛。
“周应川,你掉眼泪了吗…?”
“没有…”
“我能看到了,你眼睛红了…!”
周应川压抑喉咙的酸涩,笑了一下:“好了,看来以后没办法糊弄你了…”
“你是不是好心疼我?”
何止是好心疼,周应川看着许塘,他瞳孔外一圈圈密密匝匝绷紧的线结清晰可见,想到要如何刺进脆弱的眼睛里切割、拉紧、缝合…周应川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许塘失明的那些年,明明连磕碰的疼痛都很少感受过…
周应川轻轻扶着许塘的背,吻他的额头。
“塘塘…我发誓,我会保护好你的眼睛,以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它,乖,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周爹的教育下,塘宝儿眼里:眼睛的责任人是周应川,虎牙的责任人也是周应川,他病了是周应川,吃不下东西的责任人也是周应川…
周爹您要不…可以,那个,试着…反省下自己?(狗头)
糖豆看见了想哭,宝宝马上可以肆意的发挥自己人生的光彩了!
第四十三章 休养
许塘的角膜植入采用的是间断缝合, 自十二点钟起,缝合深度医生控制的十分精确,每针的跨度不到3mm。
术后还需要滴注药物, 抗免疫排斥反应,以防止出现供体感染, 衰竭,浑浊水肿等并发症…每一个风险都可能将来之不易的光明再次摧毁。
自从睁眼后, 新世界的打开让许塘整个人都处在异常亢奋、四处好奇的状态,他还不能走出医院, 不过这里也足够他探索的。
他和Carl…顾怀东成了“忘年交”, 跟着这个比他小了快十岁的男孩,他第一次对美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更准确地来说, 是“构筑”。
开放或封闭的空间,黑暗与光亮之间几何节奏的较量与转换…都让许塘有种他不仅能看见,似乎还能创造的快感,最重要的是, 他喜欢那种极端精致下的、精密复杂的连接关系。
或许这对别人来说太过烧脑,但对许塘来说,他过去十年来都没有充分得到使用的优异头脑, 首次分泌出了一种类似迎接到“挑战”的多巴胺…这让他整个人十分兴奋。
最明显的是,他咬周应川咬的更多了,他开心的时候就想咬, 根本控制不住, 周应川没说什么, 任他咬, 但他已经知道要收敛力道。
周应川只有一个,他要很爱惜,不能咬坏。
“塘塘,过来洗手吃饭…”
对比许塘重获光明的兴奋,周应川看护他简直比过去他眼盲时还要小心上十二分,他的眼光几乎是全天候的在许塘身上,吃营养餐,打针,滴护理眼药水,做眼部检查,洗头发…甚至上厕所…
手术一直是周应川在负责跟医生沟通,他在听了几页纸的术后注意事项和危险并发症后,许塘整日快快乐乐的沉浸在感受新鲜、美丽的风景中,周应川焦虑到一连数夜彻夜失眠…
不过他从不在许塘面前展露这些情绪,他提前请好了阿姨,在租住的房子里每日给许塘煲营养汤,中国人,术后都讲究要好好养一养。
“今天阿姨炖了什么汤?”
周应川用棉签给手部消毒,检查许塘眼内的角膜绷带镜,薄薄的一片,用来缓解术后的不适和疼痛,促进伤口愈合。
“你喜欢的莲藕排骨,你在沙发上坐好,热气很烫,不要熏到你的眼睛…”
“可我喜欢莲藕尖椒炒排骨…炖汤没味道,我还想吃剁椒鱼头和小酥肉…”
他现在还不能吃太辛辣油腻的食物,周应川哄着他:“食材都一样,你乖…就忍几天,等你度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期,我就再给你找个做川菜,或者湘菜的阿姨,好不好?阿姨还做了芥兰牛肉,白灼虾…补充营养的…”
许塘近期的饮食要容易消化,否则上火,感冒,便秘…都可能会引起眼内压力波动,发生角膜植片移位。
“那我先吃颗糖,你从国内给我带的酸梅糖放在哪儿?”
“已经吃完了…”
“不会,你让我摸一下…”
许塘现在看得到了,他的手灵活地摸进周应川的裤袋,没一两秒钟,他就摸出一颗之前在万贸商场买的酸梅糖。
“塘塘…”
周应川还没来得及阻拦,许塘已经剥了糖纸放进嘴里,这种糖里面包裹了梅子,周应川伸手,到他嘴下:“不可以嚼,吐出来。”
“不要…”
“这个糖太硬了,你最近要避免咀嚼硬物,我下午给你买巧克力回来吃…”
“我慢慢嚼…不会影响眼睛…”
周应川没有跟他纠缠,他伸了一根手进去,用拇指指节抵住了许塘的牙齿,让他无法向下咬合,他看着许塘,似乎在看他敢不敢用力…
许塘被卡住了牙齿,想要恶作剧的咬一下,但对上周应川的眼神,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会咬的…”
许塘眨眨眼睛:“…你才教过我,我有乖乖记得,我不会用力的,给你舔一下好了…”
许塘舔了他的拇指,就乖觉地松开了牙齿。
周应川顺势在他嘴角搜寻那颗糖,许塘翻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他笑,低头将藏在舌底的糖果渡进周应川的嘴里。
“我真的想吃里面的酸梅,那给你吧,你嚼一下给我吃…”
周应川将糖含进嘴里,帮他嚼碎,许塘的舌在他口中像追着吊饵的小鱼,随着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儿,周应川咬碎一些,他就立刻卷走一些。
如果不小心卷走了颗需要再咬的,他就会又渡回周应川嘴里,让他再咬碎一些,酸甜的糖碎在两人口中分吃,融化,很快被瓜分干净。
“周应川,我吃的是你弄碎的,我是不是好听你的话?给我再吃一颗吧,这个酸酸甜甜好吃…”
周应川搂着他,抚他的腰。
“好了…乖,不闹了,先下来把饭吃了…糖吃太多容易没胃口了。”
吃饭时,许塘也不老实,没办法,对于一个十年都生活在无边无际黑暗里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哪怕只是一片叶子掉落都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他一边吃着周应川喂过来的虾,一边拿着顾怀东给他的素描手稿看:“你看,这是昨天Carl给我的,他报名参加了市政中心举办的青少年设计展览的评奖赛…”
“看到了,先放下来,等下看…”
“他还给了我一本书,叫《建筑的艺术》…他很喜欢建筑,他外公就是做这个的,他说现在的市政中心他外公就有参与,那本书里有很多图画,怎么找不到了…你记得我放在哪儿了吗?”
“专心吃饭,一会我给你找…”
“我现在就想看,我记得里面有教人怎么画剖面,我在学校也学过,当时没有懂…我想起来了!”
许塘猛然抬起的手臂,碰翻了周应川手里端着的要喂他的排骨汤,瓷碗掉在地上,碎了,温热的汤水也溅洒了一地。
许塘瞄了一眼周应川,他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周应川…我现在听到这个声音竟然不会害怕了…!我看得到它是怎么摔碎的,汤先撒出来,接着是碗碎了…是不是这样?我全部都能看见了…!”
他这样清楚、高兴,甚至带着新奇的语气描述着他新生视觉的感受,周应川哪里还会生气?
“嗯,你很乖…看清楚是怎么掉的,说明你配合医生的嘱咐,恢复的很好…”
许塘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是吧?那我想再来一次…!”
他拿起桌面上另一盘白灼虾,大有再砸一回的架势,周应川这次拦住了他。
“是不是还想看见我是怎么收拾你的?”
“唔…”
许塘得意过头,悻悻地放下碟子,又窝进周应川怀里:“我只是试一下…这个碗真的太容易碎掉了,比我们在申州家里的容易多了,外国商品的质量也不是很好…”
周应川抱起他,抱到里面房间的病床,简单收拾了一下,等他回来时,许塘就没再闹,他喂什么就吃什么,乖乖把饭吃掉了。
吃完饭,周应川带着许塘去医院楼下散步,等许塘有点困了,他们就回到病房。
“下午我想去找Carl…他会教我画画…”
“可以,去吧。”
许塘没办法洗澡,周应川拿着毛巾给他擦了擦,干净了,护士过来给他进行静脉滴注。
“周应川,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呀?”
“预计一周后。”
护士走了,周应川就躺在了床上,他轻轻抚着许塘的手腕,仿佛能感同身受那些冰冷的液体流进许塘的血管。
他真的心疼。
“周应川,我刚才看见你生气的样子了…”
“我生气?”
窗帘合上了,病房里昏暗而安静,许塘侧过身,在暗处,他眼内的缝线不明显,反而衬得他一双眼睛像黑曜石一般莹润。
“我没有生气,我怕汤烫到你,瓷片碎了也很危险,万一划伤你怎么办…?”
许塘低着头,周应川回想自己刚才哪里凶恶?他摸着许塘的头发:“我…”
“我现在不仅可以惹你生气,还可以看见你生气…!”许塘开心地用气声说:“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看见真好…!”
“……”
他用那只正在打点滴的手去勾周应川的嘴角。
“周应川,你生气的样子好好看,很帅,很帅…!你再气一下给我看看…就气一次,像刚才那样,我就看一下…!”
周应川低头看他,没有说话。
许塘故意很可怜的望着他:“一下也不行吗?”
周应川问:“真的要我生气?”
“呃…”
换许塘卡壳了。
“要不要?自己说。”
“那还是不要不要不要了…”
许塘搂周应川搂的很紧,小脑袋也埋下去,一边亲一边哼:“我最听你的话了…”
午睡时间几乎从他们躺上床开始就自动取消了,自从恢复视觉,许塘比过去还要更加喜欢黏着周应川。
尤其是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对他的吸引力都不够周应川一个,周应川只抱着他都不够。
“你的眼睛好看,我的也好看…”
许塘轻车熟路地在枕头下摸到那面照了无数次的小镜子,先是看周应川的,又看自己的:“你的嘴巴也好看,鼻子也好看,为什么我的鼻子没有你的那么挺?我想要你这样的…”
他亲了一下闭目养神的周应川的鼻尖:“把你的鼻子给我吧,我这几天做梦都想要…好不好?”
这样的对话这些天也发生了无数次,是午睡的必备节目。
“拿去吧…”周应川说。
许塘前几天听到这里会笑,然后再继续讲别的新发现,今天又不一样了,他想起中午打碎的碗,还有顾怀东素描纸上依他心意的建筑。
“要不请这里的医生给我重新捏一个吧?眼睛他们都可以做手术,鼻子也一定可以的…!”
周应川本来刚才还顺着他开玩笑,听他这样说,睁开了眼睛。
“什么?”
“是啊,就像画画,建高楼一样,只是在脸上建而已,应该不是那么难…”许塘说:“不止是鼻子…眼睛,嘴巴,耳朵,我都想和你要一样的…”
周应川注视着他,良久,他将他搂进怀里。
“怎么了周应川,你不同意?”
“我以前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
他没预估到他们在十六年相依为命的日日夜夜里,那些早就超出常理般交缠深种的感情,世俗无法拘束,无法定义,早已脱出轨道,他只是看似给了许塘选择…
“塘塘,你不需要和我一样,我的就是你的。”
“是全部吗?”
“全部。”周应川说:“你很帅气…很勇敢,一个人做手术没有哭,超出我的意料,你的头脑很聪明,学习新事物很快就能找到它的要点,举一反三…这些都是你的优点,远远不止这些。”
“可我就是想跟你一样…我知道我很帅气,很勇敢,很聪明…”
许塘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周应川的胸膛前写字,还有些不熟练的笔锋却已经展露出周应川的风格——他最近偶尔会练字来找寻手感,周应川没有说,许塘自己翻出了他的笔记本来模仿。
“你教我这个…”
许塘打断了周应川的思绪,他的思维总是跳跃的很快。
“我还想要这个。”
他摸着周应川的腹肌,又拉起自己的小短袖,露出光洁窄瘦的小腰,指着:“放在这儿,我也想要,你给我搞一个。”
“这个要锻炼,等医生准许了,我带你运动,你就会有了…现在乖乖睡一会,你的眼睛需要休息,休息好了,晚上我带你去河岸走走…”
许塘听了很开心,他还没怎么去过外面,睡觉前,他想,他就是喜欢周应川的,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是嫉妒,就是喜欢,就是想要…
下午,周应川在处理统计数据,股市每天新高和新低的名单,他都要关注,许塘对他说去找Carl,说了回来的时间,他点头,他就去了。
Carl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白些,他身上蔓延出的管子很多,监视器发出类似金属般的冰冷声音。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正在画画。
“Carl,你弟弟呢?”
“疼哭了,和外公在楼下晒太阳…你恢复的怎么样?”
“很好,我看了你送我的那本书,不过我现在看文字还看不了太久,有些太专业的单词也有点难,我需要熟悉,我哥也叫我注意休息,但里面的图画我看了很多…”
顾怀东低头画画,许塘瞥了一眼:“你的图书馆还没设计完吗?已经很漂亮了,少年组的对手都这么强劲吗?”
他看这副设计图已经很复杂了。
“没有到达我的标准,还要修改。”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图书馆?”
“表达自然。”顾怀东停笔,拿起橡皮擦,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画的第几稿。
“或许你可以考虑把这里换成玻璃,延伸出一个圆形,再把这里的树木花草做一条路,放进室内…”
许塘用铅笔另外一头给他比划:“这是书里讲的,圆的表达更加通透,轻盈…?是不是你想要的自然?”
顾怀东惊讶地看他:“你真的看完了那本书?”
“还没有全部看完,我刚才跟你说了。”
“不,我是说你能看的懂那本书…?”
“为什么看不懂?在国内,我念过工程设计的进修班,但我觉得这本书比那些枯燥的理论更有意思一点…我还要研究,是一个很有挑战的游戏。”
“游戏?”
许塘看着他黑白色的素描手稿,他有着不错的力学结构学的理工基础,似乎真的在思考可行性:“你不觉得吗?建造一栋房子,就像一个光线和黑暗相互博弈的游戏,过去我一直生活在其中…”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这是周爹的底线。
糖宝儿:爪爪踩一下,亲一下,尾巴撩一下,再亲一下…牙齿咬一下,再亲一下…
周爹:想训吧,但猫咪已经爬到头顶,插了一个“周应川最爱我”的小旗,在呼呼睡了。
第四十四章 情涌
傍晚的查尔斯河美极了, 波光粼影,晚霞落日洒满了草坪,许塘手里拿着一块奶酪卷, 他柔软的短发被微风吹拂,比在申州长了些, 秀气的眉眼也比过去愈发精致…
许塘沉浸在如画的美景中,只是他欣赏一会儿, 就会下意识地回头找寻周应川的位置,对上周应川的眼神, 确定周应川在关注着他, 只关注着他,他就会笑着回来拉他的手往前走…
度过了最危险的感染和排异期, 许塘被准许出院,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 之后要注意定期复查,先是每两周复诊一次,拆线后可每三月复诊一次,以后护理得当, 角膜植片可以终身使用。
这意味着光明已经彻底向他敞开怀抱,曾经那些无数医生说过的“不可能”被彻底碾碎,他终于真的、真的再也不用担心回到过去那些暗无天光的日子…!
许塘高兴地在医院走廊里跳起来。
“周应川, 你听到了吗!那个教授祝贺我…!Congratulations!!
周应川当然听到了,他用过去十几年几乎全年无休的忙碌、思虑、安排、拼命…终于让场手术的胜率无限的趋于绝对成功。
他也想过最坏的打算。他答应过许塘,他会考虑到所有状况, 无非是移植失败, 眼科高精度手术最令人心安的一点就是, 除非发生十万分之一的重大医疗事故, 否则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就足够了,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周应川,就算许塘一辈子看不到,有他在,他会保证许塘这一辈子衣食无忧,许塘拥有的只会越来越多,那些他无法亲眼看到的风景,他会摘下来放到许塘手中。
“你以后就有得忙了…!周应川…”
“嗯?”
许塘得意地哼:“你以后真的要好好照顾我的眼睛了,知道吗?我现在这双眼睛可是很宝贵的…!”
确实很贵,只看邮箱里的住院账单就知道,一套申州的洋房已经烧没了,不过这些周应川也不在意了,他现在账户里每天滚动上升的数字是按小时来计算的。
“我的眼睛是不是你最重要的事?”许塘闹着扑上他的背,咬他的耳朵:“是不是?”
“是,一直是,还有你。”周应川爱惜地吻他的头发。
阳光明媚,在难得的假期里,他们牵手漫步在波士顿,危险时期的顺利度过让两个人心情都得到了放松,他们走过著名的“自由之路”,感受着异国的风土人情,不远处金色圆顶的马萨诸塞州议会大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许塘被吸引了,去周应川背的包里翻找Carl在医院时给他的速写板。
“乖,先把遮阳墨镜戴上…”
逛了一上午,太阳有些大了,周应川拿出太阳眼镜给许塘戴上,款式是许塘自己在购物商场挑的,挑了足足半个小时。
许塘专心找他的画板,脸上被扣上了个墨镜也没关系。
“周应川,出门时你带我那个画画的板子了吗?怎么找不到呀…”
“带了,乖,你别动,我找。”
周应川从包里抽出来给许塘,大抵是许塘从小到大都没自己收拾过什么东西的缘故,画板就在他的眼前,他没找到就算了,背包里的其他东西也被他刨的一团乱糟糟。
周应川重新收拾了一下,他看不得东西太乱。
“Carl教了你画画?”
“对呀,他教我画画…他还教了我握笔的姿势,和之前拿盲文笔不一样。”
许塘给他看自己在医院时跟着Carl新学的握笔姿势:“不过我拿的还是和他有些不一样,但我觉得这样握着更舒服,那些线条可以随我的心意而动…周应川,我想吃那个!”
许塘指着一旁的甜品店铺在售的冰淇淋,他爱吃冰的,这算是他复明后让周应川有些头疼的,许塘能看见了,不好糊弄了。
周应川问:“香草,巧克力,焦糖…要哪个口味?”
“一个口味来一个。”
“那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许塘点头,就在画画了,这家店的冰淇淋口味众多,足有一二十个,周应川买了六个老板推荐的口味,挖成彩色的球,淋上巧克力酱,三个一份,扣在蛋筒上。
周应川给许塘分勺子。
“一个口味尝一下就行了,不要吃太多冷的。”
“知道啦。”
许塘很聪明,比如他在周应川面前吃冰的时候就会很听话,这样周应川下次就会还给他买,如果周应川不在,就像上次他去出差,许塘就吃出了个肠胃炎出来。
他拿着勺子挖一下舔一下,周应川看他乖,就去看许塘的画。
“是不是喜欢画画?”
“喜欢!”
许塘很少说他喜欢什么的,过去,总是周应川让他学什么,他就学什么,但始终兴致缺缺,也一直懒懒散散的。
周应川看着就素描纸上不远处的议会大厦,虽然潦草,但许塘几笔就涵盖了大厦和周围环境的整体构图,立体空间感呼之欲出。
周应川思索着。
他们沿着“自由之路”,欣赏沿途波士顿的历史人文风光,许塘的速写本上也在不断增添着新的图画…雕塑、红砖房子,钟楼,教堂…
逛到后湾,维多利亚式风格的建筑齐聚于此,许塘在路边的纪念品小店买了许多古怪的小玩意,等一进商场,连周应川都有些累了,正打算找个咖啡厅,一抬头,许塘已经一头扎进了时装商店…
每个牌子,每个商铺,许塘看的眼花缭乱,不停的问:“周应川,我穿这个帅吗?”、“周应川,这个围巾搭配我这个墨镜吗?”、“周应川,这双鞋子是不是很配这条咖色的裤子?”
其中也不乏一些他在申州就穿过的品牌。
过去他眼盲时都对穿衣打扮有自己想法,现在看到了,更是如此,他自己挑完了,又给周应川挑,刷卡时,周应川第一次庆幸自己足够努力。
在波士顿的日子,许塘像初生睁开眼睛的小鸟,振翅而飞,每个地方他都好奇,每个景色都吸引他驻足,描绘…他还会去医院找Carl,每次回来,他都会开心地在那张画板上倾注更多的精力…
周应川总是在关注着他的,于是没两天,他就没有再和许塘走马观花一样的观赏景点,他在旅行社请了一位华人导游,和他们一起,为许塘讲解…
导游叫田新阳,是波士顿大学建筑系的留学生,导游是他的兼职,他带着他们参观有华人建筑家贝聿铭设计的汉考克大厦,直逼天际的玻璃幕墙让大楼几乎和湛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这是波士顿的第一高楼,曾得过“最漂亮的建筑艺术”的汉列斯顿·派克奖…前面是三一教堂,粗砂岩的墙面,雕刻十分精美,教堂的设计师将许多罗马绘画风格的元素融入在建筑之中…”
回到租住的房子,一进家门,许塘就跳在了周应川身上,一双长腿自然地缠着他。
“周应川,新阳哥真的太厉害了,他怎么懂得那么多?他还说我的美术天分很高,快追上他在国内的同学,他还教了我怎么两点透视,还有我之前一直疑惑的比例问题…”
周应川伸手捋掉他右脚的鞋子,不等他去脱那一只,许塘就开心地自己蹬掉了,鞋子悠荡在玄关,周应川搂着他的背,弯腰捡起放好了。
“新阳哥?”
“是呀,他比我大一岁,今年已经念大学二年级了,他在波士顿大学念建筑,他说不是所有的学校都提供建筑本科,比如哈佛就没有…你不是跟我说哈佛是很厉害的学校吗?为什么它没有建筑?”
“它的建筑专业在研究生阶段…这两天跟新阳玩的很开心?”
最近白天周应川在忙,许塘跟着田新阳再逛。
“还可以吧,没有跟你在一起开心。”
许塘亲了一下周应川的脸颊:“你这次休假多久…?是要到期了吗?等你去纽约工作,我跟你一起,我不要自己待在波士顿,这里再好的景色我也不想看了。”
“你怎么这么乖…”
周应川情不自禁地抱着许塘亲吻,许塘被他深深地吻着唇,含着舌吞弄,搅弄的津液在两个人的喘息间逐渐升温,他连脖子都泛起潮热的红色。
“下个月8号,我们就要去纽约了,到时候我会给你找语言班,还有着手准备申请学校的事…”
“嗯…”许塘很热,他含糊地应。
周应川凝视着许塘湿润的眼睛,绯色的脸颊,许塘已经是个大人了,他有些难受,难耐的动,两条腿也缠的周应川愈发紧:“周应川,为什么不亲了?我还想亲…你再亲我一下…”
“乖,我也想…很想…”
周应川控制着自己,哑声回应,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我也快忍不住了,但不能在这里,我们该有个美好的记忆…”
“什么…?什么记忆?”
许塘迷蒙地睁开眼睛,他嘟着唇去亲周应川嘴,催促:“先亲一下嘛…”
“乖,明天我带你出海…那儿的风景很美。”
翌日天气晴朗,许塘带着防风眼镜出现在游艇上,回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消失的海岸线,他才知道,周应川是带他出海来看鲸的。
夏季是波士顿东北部海岸最佳的观鲸季节。
许塘看着手中的画册,上面用彩色照片介绍着这片海域经常出没的不同种类的鲸鱼。
“座头鲸、长须鲸,露背鲸,蓝鲸…周应川,我们真的一次性能看到那么多鲸鱼吗?”
许塘语调里满是兴奋,周应川扣好他的遮阳帽,他包了船,经验丰富的船长很热情的向他们介绍着这里经常游弋的鲸鱼特点。
“看!那边!”
许塘立刻看过去,不远处的海面上,一个黑色的小山峰跃出水面,是鲸鱼的背鳍…!
“我看到了!周应川!你看到了吗!那是鲸鱼!”
他激动的眼神明亮,像璀璨的宝石,周应川笑,揽着他的肩膀,询问船长还有多远,这里还不是鲸鱼最常出没的区域。
游艇又向深处开去,许塘接着又看到左侧水面翻腾而过的鲸尾,他拿着相机给周应川,喊周应川快给他拍照。
“周应川,快帮我和鲸鱼合影…!”
就在周应川摁下快门时,离着游艇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一只数十吨重的座头鲸从水面跃出上半身,足有半个游艇那么长,巨大的的嘴巴开合,将小鱼虾通通吞进嘴里,气体从气孔排出,发出的声鸣仿佛来自幽深的海洋深处…
这头座头鲸的体型巨大,沉入水中时,掀起的海水浪花溅了两个人一身,船长大笑,周应川护着许塘的头和护目镜,这种刺激的感觉许塘从未感受过,他开心极了!
“你们是我今年这个航季开船来载的最幸运的游客,座头鲸会给每个看到它的人带来好运…!”
不仅是座头鲸,他们还观赏到了几只体型小一些鲸鱼,阳光透过云层撒在湛蓝色的海面…
视觉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感官,一切都太美了!
船没有返程,半个小时后,停泊在了一座宁谧的小海岛,下船时,许塘还没有从“追鲸”的刺激中回过神来,没人能不为那样磅礴的,深沉的,独属于大自然的强烈生命力而震撼…
“周应川,你刚才有看到那四头小鲸鱼吗,他们一起跃出水面的,你拍到了吗?”
“拍到了…”
“有拍到我和它们的合影吗?我要寄给韩明,他肯定没见过鲸鱼,让他羡慕死我…!”
周应川笑,问许塘累不累,许塘刚才的情绪太激动了,这会儿有点头晕,周应川就背起了他。
岛上的度假酒店风景很美,房间有私人海岸线,椰白的沙滩和绿松石一般的大海尽收眼底。
轻盈舒适的白纱窗帘随着海风飘动…
“周应川,这里太美了…”
黄昏下,许塘伸出手来,好像能把远处的霞光抓在手里。
“带你好好玩一玩,当然要选好看的地方…这叫度假。”
“度假?那我太喜欢度假了…!周应川,我们能一直这样吗?”
“你想来的时候随时可以。”
“那我想和你一起嘛…”
“以后有假期我就会陪你,我要赚钱,让你去风景更漂亮的地方享受…”
许塘笑了:“我知道,在榆溪的时候我们来不了这里,现在我们有钱了,所以来得了。”
他望着外面漂亮的海岸线:“人少比人多的地方要更昂贵…”
“你很聪明…怎么发现的?”
“榆溪的房子,培江的房子,申州的房子,到这里,都是这样…”
周应川揉了下他的头发:“这是其中一个衡量因素,以后你见的多了,会有更多的维度…”
远处海面上,夕阳像镀了层金红色的光芒:“我好像有点明白Carl之前跟我说的,他想表达的自然是什么意思了…”
鲸鱼,海岸,天空,晚霞…那是和这些天他看过的那些或古典或现代的建筑又是不一样的美。
那种美来自自然深处…心灵深处…
他看向露台的周应川,男人的侧脸在黄昏的余晖下清俊而迷人,许塘的心忽地猛烈地跳动…
“周应川…!”
“怎么了?”
周应川也在欣赏着美景,但许塘叫他名字,他立刻回过了头,看许塘站在床边:“怎么了塘塘?磕到脚了?”
他快速抱起许塘,单膝跪在床边,检查看他的脚趾,确定没有哪一处红肿,许塘咬着嘴唇。
“周应川…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我不叫你哥哥了…”
“嗯?”
许塘偏过头:“不叫就是不叫,这是我郑重的决定…!”
他莫名其妙地生气了,惹得周应川发笑:“乖,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而且他不叫哥哥这件事这还用得着宣布?许塘除了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会喊上几声哥哥,只有他和周应川两个人的时候,他哪次不是直呼大名?
“不叫不叫不叫就是不叫…!以后有别人在的时候我也不叫了,不然他们总以为…!”
“以为什么?”
周应川扶着许塘的脸颊,耳畔是宁谧的潮涌,他爱惜无比地、轻柔地吻上他的唇:“塘塘,我想过再等等…等你再看看这个世界,等你再做决定…但我想,或许我没那么高尚,我真的等不了了…”
“等不了…什么…?”
“以后哥哥还是要叫的…”
“周应川,你有没有听…我才说了我不…!”
“但我很早的时候,就不想只做你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塘宝儿:我再也不叫哥了。
一进名品店:“哥!”
塘宝儿会叫哥的时候:买衣服,买手表,买跑车,买轮船…买100086?1
咳咳,或许马上他还会多一个场合的…
第四十五章 注定
海风很轻, 很柔,像已经在脑中做了数万次的准备。
许塘回吻着周应川,这不需要学习, 是已经镌刻进身体里的本能,是无需思考的、下意识的反应。
“周应川, 你说什么…”
“塘塘…我喜欢你,我无法再等待了,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会一辈子爱护你…”
“你做得到,我知道你做得到, 我是说前一句, 前一句…!周应川,你喜欢我, 是不是…?”
“是,塘塘, 我喜欢你…”
他们不是第一次说喜欢了,但这次,分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再往更深处沉沦,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塘说不出清楚,他不想清楚…
他无法控制地哽咽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许塘伸出手腕,遮挡住了湿润的眼睛。
“周应川, 你是说…从现在起, 我不再只是你弟弟了, 是不是?”
他突然掉下眼泪, 周应川慌了,他甚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抱着他:“怎么哭了塘塘?是我…”
“周应川,你喜欢我,不是因为周姨的话,你很爱我,你很爱许塘,对不对?”
一瞬地,周应川眸中微怔。
“宝宝…你这样想,怎么不告诉我…?”
他拿下许塘遮住眼睛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剥开许塘脸上的发丝,珍爱的吻一个个落下:“不是因为妈,我爱你,想要保护你,爱护你…想要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想过,如果你一直不告诉我怎么办,但后来我不怕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晚在培江…?你凶狠地打了赵业承,回到酒店,你吻了我…也很凶…”
许塘哼着:“你吻过我很多次,但那次,我感受到了…”
“只感受到了我凶…?他那样对你,我恨不得杀了他…”
许塘挂着泪珠儿的小脸又笑了,他搂着周应川的脖子,搂得很紧,在他耳边说:“我知道,那时我清楚地听到了我自己…我不想停,周应川,那晚我就不想你停下来…”
周应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摇了下头,笑了,俯身吻住许塘的唇:“…我早该想到的,但那晚不可以,那晚我太生气了…我想过好好教训你,让你以后都不敢再给陌生人开门…但,我舍不得…”
“不止是那晚,你没有一次舍得的…”
许塘勾起嘴角,露出那两颗作怪的小虎牙:“就像现在,我想看,你还能忍多久…”
“马上你就知道了…”
外面海浪的潮涌声儿逐渐灌入许塘的耳膜,海水有些凉,许塘像只虚张声势的小猫,真的被推进风暴中心,他就有点怕了。
“周应川…!真的会舒服吗…?”
耳边是周应川的低笑:“会的…相信我,宝宝…”
安谧的沙滩,海浪,不断堆叠的白色浪花,迷蒙的视线里,许塘想起很多过去的事,在榆溪,在培江,在申州…
那年很冷的雨,机器的嗡鸣,舒适的轿车,不断向前的时光…
犹如万花筒一般斑斓,绚丽…
汇聚在眼前炸放…
目眩神迷中,视线里逐渐清晰地,是他们两个人自始至终紧握的手掌。
许塘想,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了吧?在最好的年纪,他得窥光明,和他最爱…也最爱他的男人,相爱、相融…
一切是那么自然,就像日头东升西落,海水昼夜潮汐…是理所当然,是不可更改,是命中注定…-
这是个足够温柔,也足够疯狂的假期。
酒店负责打扫的东南亚阿姨,进来时都会被屋子里折腾的样子惊讶到了,这对儿中国的小情侣哦…
许塘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害怕,后面,他尝到了甜头,几乎白天黑夜的都腻在周应川身上,像一只时刻需要主人爱抚的小猫,吃饭,睡觉,每一刻,他的腿没有离开过周应川的腰腹…
周应川简直让他拿住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爱他,又咬着后槽牙,没办法,他才手术不久,要顾忌他的眼睛不要充血,不敢过分伤到他…
偏偏许塘看他紧张,没事就叫眼睛要痛了,叫了又笑,气的周应川想揍他的屁股…
他也揍了,代价是给许塘揉了一整夜,他一停,许塘就哼唧,简直是…简直是上天派来的甜蜜折磨…
海滩的躺椅上,周应川赤裸着精力的上身,抱着倦累的许塘,用毛毯盖住他的后背和小腿,将温热的牛奶喂到他嘴边。
“乖,润润嗓子…”
“我喜欢你叫我宝宝…”
许塘没力气了,蹭了下头发:“你叫我宝宝,我喜欢听你叫我宝宝…”
他喜欢什么就会讲,尤其是现在,他和周应川已经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宝宝…乖,喝一口,晚上就没吃多少…”
“我想喝你的香槟…”
“现在还不行…”
许塘知道周应川最听医生的嘱咐,在这一点上,不是撒撒娇就可以撼动的,他现在不能碰酒,抿了几口牛奶,许塘开心的笑。
“不给喝香槟也这么开心…?”
“开心…!周应川,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
“嗯…?”
“现在你和我,我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没人会比我们更亲密了!我好开心…!”
他趴在周应川身上,好像对这个里程碑一样的事实极度喜悦,他欢喜的不得了,哪怕很累,也一下下地去啄吻周应川的唇。
周应川摩挲着他衬衫下的小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嗯,没人会比我们两个人更亲密了…”
他肯定的话语让许塘更高兴了,他亲的周应川的一脸的口水,周应川顺着他的发丝,海风有些冷了,他伸手环握住许塘的一双脚腕,有些凉,沾了不少沙子。
“回去了…乖,给你弄干净,太久了怕你生病…”
“不要嘛…”
许塘顺势将脚蹬进他的掌心,在他怀里蜷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肯动:“我喜欢这样…我喜欢你的味道,我不会弄脏你的睡袍,我不想弄干净…”
周应川深呼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一时间转过无数支股票,财务报告,美联储提高利率…意大利债券市场的陡然上升…
他吐了口气,偏头吻许塘的发梢:“故意的是不是?…你真的要我的命…”
“哈哈…好痒,周应川,你干嘛…”
许塘被亲的好痒,在他身上作乱的动,周应川掐了下眉心,干脆将他抱起来,将他的毛毯重新整好,确定不会让海风吹到他。
“乖一点,要是真的生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拾呗…”
他笑咯咯的,伸手去挠周应川的下巴,周应川见有恃无恐,抓住他的手,塞进毛毯里。
“给你记着,等你眼睛恢复好了,我们再一笔笔算…”
“哈哈,不要,那我不要同意…你刚才还喊我宝宝的…”
他闹着不要答应,周应川也被他逗笑,抱着他往灯火馨亮的度假屋走去…
从海岛离开,他们在家里的相处比起过去更是亲密的无所顾忌,周应川带他回了医院复诊,接着,许塘去病房找了Carl,配型结果还没出,手术的日子遥遥无期。
许塘送给Carl一幅画,是他和周应川出海“追鲸”时,那只跃出海面的巨大座头鲸。
Carl看着那幅画,栩栩如生,惊讶不过半个月,许塘的素绘竟然就进步了这么多…
“Hsu,你在绘画上真的太有天赋了…”
许塘点头,陪他一起坐在休憩区的艺术沙发:“我后来问了船长,这头座头鲸叫Lon,这个航季它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片海域,船长说看到它的人会迎来幸运,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
Carl笑了一下,他似乎已经不太在意这个结果。
“之前有人说过你很有天分吗?”
“说过呀,你指哪方面?”
许塘说:“我有很多天分的,我哥是夸我最多的,从小他就说我在数学上很有天分,领悟力很高,脑袋也很聪明,然后是围棋,英文,他也说我学的比别人快…最近的是新阳哥,是我哥在波士顿的请的导游…我做什么都很有天分的…”
Carl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外公跟我说,中国人都很谦逊…”
“哦,我挺谦虚的呀…我现在不是在练习…?你觉得我画的怎么样?”
顺着他的目光,Carl看着许塘的画板,上面画的是这家医院的建筑构图,许塘处理的还没有那么专业,构图是向心式还是对称式,他并没有去区分,他像是全凭感觉在画。
“你记住了这家医院的每栋建筑和景观?”
Carl有些不可置信,他刚刚住院时,也试过画下这家医院,但太大了,他需要选定视点,在外面摆下画架写生才可以,而许塘,他竟然就这么陪着他坐在这里,就在一比一的还原了,甚至是每颗树木…
“很难吗?”
许塘那些天在田新阳的点拨下,有点悟到了视角的差异,他一边画,一边说:“这不是看过就可以画出来的吗?”
Carl看着那张素描纸上的林立建筑的光影,就像浑然天成的,一切技巧都是那么苍白…
没遇到许塘前,他一直被人夸赞为小天才,遇到许塘之后,他觉得天才这两个字太残酷了,在绝对的天赋面前,关于它的比拼是那么让人挫败,让人…哑口无言。
“Carl,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或许我不是天才…”
你才是。
“你一个小孩子,干嘛那么多愁善感,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这世界真的太精彩了…呐,这是我在纽约的新地址…”
Carl接过来:“你们住在曼哈顿?”
“是啊,我哥,不…我…算了,还是我哥吧,我哥在华尔街工作,他只是带我来这里做手术,我们明天就去纽约了,以后也会生活在那里。”
“这是我的地址。”
Carl在素描本上写下两个地址,一个在波士顿,一个在费城。
“我妈妈住在费城,做完手术,我和弟弟也要回去…到时候我邀请你来我家。”
“没问题。”
两个人交换了通讯地址,告别了Carl和田新阳,许塘跟着周应川离开了波士顿,去了那个举世瞩目的大都会,传说中的天堂之城,纽约。
作者有话说:
Ps:跟咱塘宝儿玩不了一点强制
假如塘宝儿要跟老公玩强制。
周爹(拿到许塘给的剧本,正在看,皱眉)回头一看:“…塘塘,先从笼子里出来…”
他这只小猫绝对会超开心先钻进去大玩大滚一通哈哈
第四十六章 纽约
纽约的确是个富有无穷魅力的城市, 自由女神像,时代广场,华尔街, 大都市博物馆…这里是国际金融之都,也是世界艺术的殿堂。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来到这里掘金、寻梦, 他们的喜怒哀乐淹没在城市的繁荣与璀璨之间,因此留下了那句充满豪情壮志的名言:“谁能征服纽约, 谁就能征服世界。”
初来纽约的日子,许塘也在飞速吸收着周围的新鲜事物——他走出了过去困住他十年之久的黑暗桎梏, 重新站在阳光下, 迎接着新世界的洗礼。
清晨,温柔而激烈的阳光洒向曼哈顿, 公寓的落地窗外是高耸入云的帝国大厦,昏暗的房间内, 周应川单手钳握着许塘的一双手腕,吻他的唇。
许塘的所有感官像是本能驱使,从沉沦的梦中醒来,他哼着吻得痛了, 周应川就松开了手…身后的亲吻也化作了温柔的含吮…
不知过了多久,许塘猛地喘了口气,面对面的跌进柔软的大床里。
“周应川, 这样…这样是不是我更厉害一些…?”
他的嗓音沙哑又黏腻,先不管别的,至少在视野高度上先分出个胜负来, 周应川心都要化了, 覆在他身上, 细细密密地亲吻他汗湿的耳廓:“嗯, 你乖,很厉害…”
“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
许塘勉强撑开眼皮,往下瞄了一眼,那点喜悦之情又蒸发了,他扁着嘴:“我想要你这样的…”
周应川笑,继续吻他。
“宝宝,要起床还是继续睡…?”
许塘一听,有点沮丧,把脸埋在枕头里。
“是不是没可能了…?明明我要什么你都给我的…你直接告诉我好了,我承受得住…”
他说的可怜,周应川抱着他洗漱时,许塘还在纠结这件事。
不怪他,自从两个人心意相通,亲密的亲吻成了他们最爱的事,但许塘也逐渐意识到了他和周应川似乎存在着不可磨灭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