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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这样的幸福为什么对她而言,变成了这样的奢侈品?

客厅骤然安静了几秒钟, 虞树棠放开鼠标,指掌轻微地打着抖,她站起来, 走到柳见纯面前, 俯身抱住了她,低声说:“对不起,姐姐, 我的情绪又有点不受控制了,我真的很不想在你面前的时候还在工作,对不起。”

她们之间需要的不是对不起, 而是……“小树,我们可以谈谈吗?”柳见纯说。

虞树棠看着她, 眉头紧蹙, 神情是一眼可见的为难。于是柳见纯说:“没事, 先去忙完你的工作吧。”

她知道小树不想和她谈, 工作的问题, 时间的问题, 就像小树说的一样,她很排斥将问题交给自己。

柳见纯看着电视上无声的节目,她静静地想,是啊,她又能给小树指明什么出路呢?她心里有许多自作主张为小树好的想法, 可那些小树愿意接受吗?

但不管她愿不愿意, 起码都要比她们现在的状况强吧?

她们的恋爱就像是一段河流, 底下的礁石已经全部显露出来, 只是爱太充沛,河水湍流不息, 一遍遍地冲刷着礁石,好像在波平浪静之中,正试图将这些坚硬的东西冲刷成碎末。

然而她们都知道不可能的。

甚至现在连沟通这件事,都没有好的时机。只要小树不愿意,根本不可能会有好的时机的。

柳见纯一颗心沉沉地坠下去,面上仍然一切如常。是啊,一切如常,她们太爱彼此了,只要不触及到核心问题,都一年了,即使有见面次数少的原因,她们仍然好得蜜里调油是不争的事实。

不可能永远不碰的,她没有换台,继续看这档财经节目,总有一天,哪怕是伤筋动骨也要碰。

虞树棠将做好的工作交上去,合上笔记本电脑:“姐姐,喝点果汁吗?我盛点冰块。”

“好。”柳见纯应了一声,虞树棠拿着她们两人的杯子到岛台,她在一个柳见纯那边看不到的角度,先往自己杯子里盛了一勺冰,只不过没有倒果汁,而是自己仰头,一口气含了好几块,双手扶着流理台,用力地用牙齿嚼着冰块。

她用力地嚼着,听着冰块被咬碎的嘎嘣嘎嘣的声响,冰块化作冰冷的水和碎末流进了喉管,压下了翻江倒海一般的沸热情绪。

她又这样了,她又这样了!

不是哭泣,就是愤怒!

飞蛾在玻璃罐里看着那点光亮撞得头破血流,多亮的希望,她再熬几年,熬上两级,她的作息和时间就能健康,她周末的时候就能陪姐姐野餐,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可是光亮隔着一层牢不可破的玻璃,在好远好远的外面。她无处可走,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面乱撞。

姐姐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回家吗?是看不下去了啊!看不下去她这副样子,看不下去她这么痛苦,她知道柳见纯是心疼她,可这份心疼是一双推出去的手,她接受不了!

姐姐比她阅历多,看得深,在申城,她除了法尔林别无选择,她想要的一切都在家里——

虞树棠想着想着,浑然不觉什么时候攥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一片鲜红的月牙。

如果回家她成什么了?她幻想中的家人的失望此刻通感一样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她就是这么拧巴的一个人。

疼痛和冰冷让她的恼怒全结了冰,她冷冷地想,我就是这么拧巴,这么懦弱,这么活不明白的一个人。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虞树棠将剩下的冰块倒进嘴里,继续嚼,她摊开手掌,怔怔地凝视着血红的痕迹。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重新盛了冰块,倒好果汁,端到茶几上。她揽住柳见纯的腰,低声说:“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野餐吧?”

“好呀。”柳见纯说,靠在她的肩膀上。

虞树棠眼眶酸胀,她总是有很多畅想,而姐姐每次都是这样,温柔地说,好呀。然后她们一次都没有成行,一次都没有。

姐姐和自己在一起是好是坏呢?虞树棠心想,自己和姐姐在一起,是百分之一百的好。她真爱姐姐啊,甚至觉得自己没办法离开姐姐了,再也没办法了。

可姐姐和自己在一起呢?是好吗,或许……就是坏吧。姐姐和自己的感情本来就带着冒险的成分,自己曾经是她朋友的学生,这样的身份让自己家里也很不满意,险些成为攻击她的利器。

姐姐本可以找个年龄相仿的,比她更加成熟稳重的,工作也稳定的,双休能陪伴在她身边,姐姐就是一个很需要爱和陪伴的人啊。那个人绝对不会像自己一样,一点空余时间都没有,见面全靠挤,情绪现在还很不稳定,不是流泪,就是对着姐姐大呼小叫!

就是坏吧。她想,就是坏吧。柳见纯本来不用遭这样的罪的。

“这个牌子的芒果汁好喝吗?”柳见纯问,她故意换了个话题,小树乌黑的瞳仁湿润润的,轻声说:“特别好喝。”

“下次再买一提。”柳见纯说,“下个周日我们出去一趟吧,去逛逛超市,冰箱里的东西快吃完了,真的得去买点了。”

虞树棠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也是在她的幸福日常清单上的,一起野餐,一起骑车,一起逛超市,现在绝大部分都还是空白,她想她一定得尽力地开始做了。

下周日她惦记着这件事,特地订了个九点的闹钟,眼睛都没睁开,就用鼻梁去蹭柳见纯:“姐姐,我们去超市了,今天不是去超市吗?”

柳见纯被她带的周日也有点贪睡,这会儿低低地嗯了一声,不过显然比她清醒多了:“你再多睡一会儿,我们可以下午再去呀。”

“还是现在去吧。”虞树棠只说不动,“这样我们中午可以在外面吃饭。”

柳见纯揉了揉她的脑袋:“下午去的话,晚上不也可以在外面吃饭。”

“那不一样。”虞树棠终于下了好大决心支起上身,一下又支持不住,脸颊埋在她胸前,“晚上……晚上你吃不多。”

柳见纯这次不回答了,她一下一下抚着虞树棠光洁的脊背,很快,这棵小树晕晕乎乎地就又睡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下楼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她加了一点蜂蜜,慢慢地搅拌着,什么遥远的事也不想,只想着今天中午做点什么和小树一起吃。

做点简单的?她打开冰箱,拿出一袋罗氏虾和蛤蜊,打算过会儿做奶油海鲜意面,把最后剩下的一袋小青菜也清空,烫一下当配菜。

她喝净温水,时间还早,不急着做饭,拿了一个苹果坐到沙发上,一边看节目,一边慢条斯理地削苹果。她技术还不错,总喜欢特地把苹果皮削成完整的一圈。

不过最近大约是吃苹果次数变少的原因,技术倒退,陆陆续续地断了好几次。她刚把苹果吃完,将果核和断成好几段的果皮一起丢进垃圾桶里,虞树棠就从楼上下来了。

这棵小树明显还有点晕,也不往沙发上坐,半蹲在她面前,揽住她的腰,将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上。隔着一层柔软细薄的真丝料,两人都感觉到了彼此发烫的热度。

柳见纯心尖微微发痒,轻声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多睡了好久。”虞树棠说,“本来订好闹钟要九点起床的,结果一睁眼又要十一点了!”

“我们下午再去。”柳见纯抿唇笑了笑,屈起指节,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和耳廓。

“中午吃什么?”虞树棠问着,沿着她的腰肢爬上来,不知道中午吃什么,总之她要先吃小蝴蝶酥了。

脆脆的小蝴蝶酥实际上哪里都是软绵绵的,她含着柳见纯的嘴唇不愿放开,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别咬,不要装作还没睡醒办坏事。”

“我醒了!”虞树棠笑盈盈的,“姐姐,有什么吩咐?”

柳见纯捏了捏她颊边那道小记号:“那去处理一下虾线吧,我中午做奶油海鲜意面。”

“没问题。”虞树棠驾轻就熟,得先把虾头去了,因为姐姐一会儿肯定要单独把虾头炒出虾油,虾线虾壳都去了。她喊了一句:“姐姐,我煮上面吧。”

柳见纯放手交给她去做,几分钟之后才过来,让她把意面捞起拌一点橄榄油,自己接着煸炒虾油煮蛤蜊。

虞树棠认真地看着她的做法,打算将来自己一定要给姐姐也做这么多好吃的。

两人打算两点钟出发,虞树棠本以为自己会和姐姐看着电视度过悠闲的等待时间,没想到她先是改了一会儿ppt,之后是在柳见纯的膝盖上睁开眼睛的。

“没晚吧!”她心里轰隆一声,一瞬之间,出了满额的冷汗,“姐姐,我怎么睡过去了?”

“刚好两点呀。”柳见纯伸出手腕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她赶紧捉住看腕表上的指针,确认是两点,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柳见纯笑道:“我叫着你呢,担心什么。”

“而且。”柳见纯嗔她一句,“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晚上一样可以去的。”

“那不行,那不一样的。”虞树棠由衷地说,“如果因为我误了时间,我绝对受不了的。”

柳见纯没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多说无益,治标不治本罢了。她只是柔情地拨了拨虞树棠微卷的发尾:“那我们现在走吧?”

这棵小树难得这么高兴,飞快地要去换衣服:“好,我们走!”

超市的氛围永远是温馨的,人来人往,说话声音乐声混成一种令人安心的背景音。虞树棠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来过超市了,她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柳见纯,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得异常的好:“姐姐,要买这个吗?”

“这种鲍鱼是冻干的,而且礼盒装不实惠。”柳见纯说,“一会儿到后面买冻鲜的。”

“这里没有活海鲜吗?”她在家的时候就很少去超市,家里东西采购都是阿姨来,来到申城上大学逛超市也只买日用品和一些零食,实在不大了解。

“这里只有冻鲜。”柳见纯说,“要是买活的我会去菜市场的。”

虞树棠眼睛一亮:“那下次我要和你一起去!”

“好呀。”柳见纯说。她总是这样的回答,虞树棠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送给姐姐的两枚戒指正在微小地硌着她的手指,带来一种近乎幸福的刺痛。

好想把那枚钻戒也送给她。

但是九十五分的钻不够拿得出手,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送出这样的礼物也很不负责任。

她不由得又用了些力气,柳见纯点了点她的手腕:“怕我跑了呀?让我拿盒卫生巾。”

虞树棠不松开,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套三盒包装的放进购物车。“你家里还有吗?”柳见纯看了看上面的种类,“拿这个夜用的吧,还有超长的。”

“我那儿还有的。”虞树棠说,她故意装作思索的样子,“至于我们家里,没有夜用的了。”

柳见纯被她刻意的“我们家里”给逗笑了,右手被她握着,左手伸不到货架上,只能无奈地说:“那你多拿两盒呀。”

虞树棠一气拿了好几包,又买了面巾纸和酒精湿巾,最后在一个非常喜庆的猫爬架面前停下来了。

上面的绒毛红红绿绿,还有舞狮头等造型,虞树棠这会儿很话多:“姐姐,等我们养猫了就买一个。”

“可是我们的小猫不一定喜欢这个类型的。”柳见纯一本正经地逗她,“我之前去陪着朋友去那里看过,好多德文卷看起来像小天使一样安静。”

“你有看过那种视频吗?”柳见纯每往购物车里放一样东西,虞树棠都要拣出来仔仔细细地看那是什么,好像质检员一样,“姐姐,就是主人带着小狗到玩具店里,让小狗给自己选玩具。要是咱们的小猫是那种可以带出门的类型的话,咱们也让它自己选。”

她又拣起一盒焦糖布丁瞅了瞅,也不知道在雀跃什么:“姐姐,你喜欢吃这个!你还喜欢吃那个酒酿大福,我们还没有买!”

话音刚落,柳见纯将一盒酒酿大福放进购物车,对她嫣然一笑。

她这一路,顺带把小树爱吃的也都拿了,小树倒是不大爱吃膨化食品,果干,坚果吃得比较多,她拿了一大包夏威夷果仁,鱼皮花生,巴旦木酥,还有小桔干,杏干和蔬菜块,能吃好一段时间了。

“这个上脑肉挺好吃的。”柳见纯说,虞树棠使劲点头,其实根本分不清任何部位。

分不清归分不清,她现在已经完全从柳见纯的饮食中推断出她要买什么,不等姐姐说话,自己把黑虎虾,三文鱼块,花蛤肉还有多春鱼一股脑地全放了进去。

她眼睛亮晶晶的,小笑弧也在颊边深凹着,完全就是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

要不是在超市,柳见纯真想亲她一口。

她故意要晾虞树棠一下,拿了一包芦笋放进去,果然,小树根本按捺不住:“姐姐,我拿得很对吧!”

“很对呀。”柳见纯又拿了一包甜杆西兰花放进去。

“然后呢?”虞树棠转到她身前,“有然后的吧!”

“回去才有然后呢。”她被可爱得不行,“好啦,你拉着我的手,我没办法拿鸡蛋。”

虞树棠终于松开了,鸡蛋她可不敢一手拿,万一摔坏了真是得不偿失。

“回去有什么然后?”鸡蛋放进去,她故态复萌,又把手给牢牢地牵上了。

柳见纯没招:“我以前那棵小树呢?”

“没有了!”虞树棠理直气壮,“现在反正就这一棵,你不要也得要了,不能退货的。”

真想永远过这样的日子。在把东西放进后备箱的时候,她这样想。

在和姐姐一起厨房收拾食材放进冰箱的时候,她又这样想。

这样的幸福不该是触手可及的吗?

为什么对她而言,变成了这样的奢侈品?

虞树棠用锡纸包住牛排,亢奋喜悦的情绪消失,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楚在她的周身弥漫着。自己只是想和姐姐能够周末一起逛超市,骑车,做饭,每晚睡前和醒来都能看见她的脸,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够达成这样简单的愿望?

她现在不知道该恳求谁,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但是不走也是不行的,她只能这样走下去,绝不能回头。

第122章 那我的这棵小树呢?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姐姐吗?

虞树棠睁开眼, 窗帘拉得紧,屋内极黑。

她静静地,动也不动, 不再尝试合上眼睛, 知道自己睡不着了。

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姐姐问她家里的情况,结果她没能控制住情绪。这件事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去。自那天之后, 她在家的睡眠质量再度下降,原来半梦半醒,朦朦胧胧地能支撑到闹钟响起, 现在总是凌晨就醒了。

她默了一会儿,想起柳见纯的笑容和声音, 强逼着自己闭上眼, 哪怕睡不着, 她也要闭目养神, 直到闹钟响了再起床。

一只水饺, 两只水饺, 三只水饺。她慢慢地数着,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天。

虞树棠唇畔浮出一丝笑容,她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数着, 星期一, 星期二……星期天。

闹钟响了, 她第一时间按掉, 起床洗漱。她现在和唐湘早就不一起上班了,唐湘很多时候睡在公司, 周末的时候,和她一样,昏天黑地的补觉,很多时候,发着发着微信就断了,后面再聊的时候,根本忘记之前聊的什么。

两人曾经也打过电话,规划着要出去玩玩,去吃顿饭,去迪士尼,说到这三个字,两人都笑了。

理所当然的,一天也没出来过,迪士尼更是天方夜谭。

她在地铁上听着材料发呆,一不在床上,在这样的地方,她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一小会儿,一阵一阵的,睡过去一会儿,就被报站的声音惊醒,随后不知道怎么了,又睡过去一小会儿。

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到了公司,每天的流程都是一样的,在食堂吃点东西,她现在早上不敢敷衍,两个鸡蛋,一杯牛奶,再配一小碟青菜,要拍照发给姐姐的。

吃完之后坐到工位上,一整天的时间全被几个项目的各种待办事项分割成了碎片,一眨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进行下一项,再一眨眼,发现微信有消息,或者是需要改的东西,或者是会议,总之又是一下子,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晚上下班,虞树棠从不去应同事的约酒吧喝酒,她打车回家,洗漱睡觉,任何旁的事都不做,也没有时间做,一天一天,周而复始。

只不过她这一周她心里高高兴兴地记挂着一件事,这周日要和姐姐一起看她那档节目的重播,想到这儿,她心里掠过一丝刺痛,姐姐含着笑的,柔柔的声音犹在耳侧:首播也没什么稀罕的呀,和你看重播也很好。

虞树棠轻轻地晃晃脑袋,钢笔划掉了便签上的一条待办,继续盯着屏幕做起表来。

桌上的座机一响,她扫了一眼号码,熟练地接起来:“rita姐。”

“来我办公室一趟。”梁文静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很重要的事情?虞树棠站起身,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被rita称为很重要,项目的会议吗?

“坐。”梁文静笑道,“我特地用了很重要三个字呢,对你来讲确实是很重要。”

“什么事情啊?”虞树棠有点疑惑,梁文静的风格和edward很不同,在edward那里鸡毛蒜皮的事情他都对下属说很重要,在梁文静这里,她用词谨慎,绝对不会胡乱说话。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也是考虑了多方面因素,希望你好好把握。”梁文静不卖关子,开门见山,“我们那个项目需要一个人去京城长期出差,时间不确定,不过至少半年以上……”

“我不能去。”虞树棠从不这样不礼貌地打断别人说话,不过这会儿她斩钉截铁,“rita姐,谢谢你,但我不能去。”

“你别着急回答我呀。”梁文静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很从容地说,“你听我讲完,别这么着急给我回复。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家是京城的,很方便。当然,这是对外讲的原因,和你讲呢,就是我很看好你,你工作认真,能力也强,个人条件也好。”

这是完全的称赞,可是个人条件这四个字,仿佛是豌豆公主床垫下的一粒豌豆,让她在深夜辗转反侧。

“其实是我的意思,我愿意让你去,做我们这行的本来就有许多长差,更何况,如果这次做得好的话,等到明年你回来,我是肯定支持你升到associate的。”

她说得委婉,实际上这话讲出来,就是板上钉钉了。从analyst晋升为associate大部分都是两到三年,如果她明年能升,就是两年,这已经算得上一个很快的速度了。

虞树棠一怔,方才还坚决拒绝的话,这会儿再说不出口了。

梁文静点点头,和颜悦色地说:“我很愿意给你这次机会,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没关系,下周给我答复也不迟。”

“谢谢rita姐。”虞树棠退出办公室,她心潮翻涌,坐到电脑前,好一会儿都没能令思绪回到工作上。

她第一反应当然是不能去,怎么能去呢?倘若去了,她和姐姐还有希望吗?至少半年的异地,姐姐哪怕接受得了,也肯定是为她,绝对不是真心的愿意!

姐姐是一枚需要爱和陪伴的小蝴蝶酥,她得自觉点才行。

可是,可是……她止不住地在想,如果接受了呢?如果接受了,她升职速度至少能快上一年,她能更早地升到能够正常作息的职位,半年时间而已,半年换一年半,其实……是值当的。

这两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争斗不休,让她晚上更睡不着觉了,彻夜地睁着眼。她下意识地想征询柳见纯的意见,毕竟这是一件大事,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却都已经知道答案。姐姐一定会让她去的,毫无疑问。

因为柳见纯就是这样的人,她即使不愿意,也绝对不会让她们的恋爱关系阻挡她的前途。

但这真的是件很重大的事情,她不能隐瞒的。

两棵树为这个选择开始了新一轮的交锋,打的叶子扑棱棱地直掉。虞树棠睁着眼,她一点睡意也无,就这样痛苦地睁着眼,一片漆黑的房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供凝望的落点,她于是凝望自己模糊挣扎的内心。

她往常是盼望着到周六,这周好不容易熬到周六了,她又忍不住踟蹰,要和姐姐讲吗,假设要讲的话,什么时候讲比较好呢?

下周就要给梁文静答复了,一味拖着也没有任何用处,这件事不容许她逃避。

她本来以为自己在今晚会异常焦虑,没想到柳见纯家的床对她有惊人的魔力,一沾到枕头,她什么也不想了,晕晕乎乎地陷入了纯粹的深眠里。

临近醒来的时候,甘甜的梦境开始浮现,她抱着北极狼学妹的尾巴,这时候她们大概已经恋爱了,小蝴蝶酥温柔地瞧着她,毛茸茸的大尾巴偎在她怀里,尾巴尖有点顽皮的,时不时扫过她的下巴。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柳见纯正支着上身看她,指腹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

虞树棠身心好像都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和松懈:“姐姐。”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柳见纯说,“饿了吗?中午想吃点什么?”

她现在总是要第一时间关心小树的睡眠和吃饭问题,这棵小树冲她笑了笑,现在她户外运动少了,素净的脸孔十分白皙,越发显得眼下的青影很是显眼。

柳见纯心疼地低声说:“最近是不是睡不好?”

虞树棠不想讲这个话题,她对姐姐是控制不住地报喜不报忧,她在柳见纯面前已经是情绪失控好几次了,要是再对她说自己失眠,一场恋爱谈得让女朋友成日为自己提心吊胆,这算什么了?

更何况柳见纯之前就问过她家里的情况,这事要是她知道,恐怕更要坚定决心让自己离开法尔林回家了。

她埋在柳见纯的小腹上,有点撒娇地叫她:“小蝴蝶酥。”

果然,姐姐小惩大诫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嗔道:“不许没大没小。”

虞树棠不大愿意,她们都恋爱了,姐姐还总不许她叫点别的:“见纯,小纯。”

柳见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莫名地对称呼有点执着,好像不知道哪里绷着条线似的,一种秩序感拉地紧紧的。“没大没小呀。”

“那我除了姐姐还能叫你什么?”虞树棠* 今天特别不依不饶,“我想叫你点其他的。”

柳见纯一双桃花眼望着她,波光潋滟,脉脉含情。这么漂亮柔和的女人,偏偏在这件事上有点狠心。虞树棠越想越有点不忿:“难道叫你阿姨啊?”

她马上后悔了,咬了咬嘴唇想要找补,柳见纯反倒笑了笑:“可以呀,小树中午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虞树棠摇摇头,隔着一层柔滑的真丝料,在柳见纯小腹上亲了亲,闷闷地说:“还是姐姐吧。”

柳见纯从善如流,手指梳过虞树棠的头发,无声地告诉她,自己并不介意,不要觉得自己讲错话了。“好,那姐姐给你做。”

虞树棠不愿她麻烦,她们中午的时候总是煎块牛肉或者羊排,做个溏心蛋,烫点青菜,柳见纯还总是要再为她煮点意面,除了肉蛋奶之外,碳水也要盯着她吃。

她现在运动量变少,其实饭量没有那么大了,不过姐姐做的,她总是想吃完。

饭后她负责擦桌子,收拾碗筷,柳见纯在电视上找到录播,按了暂停,等她过来也不按开始,而是枕在她肩膀上:“小树,你要不要先看看手机,回复一下消息?”

“不回。”虞树棠斩钉截铁,她胸腔一阵酸麻,安心和松懈彻底消失了,那件事近在眼前,如果决定要告诉姐姐的话,该尽快了。

柳见纯听到她的回答,没有紧逼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小树有的时候有点赌气,她理解的。

按下开始,虞树棠小声说:“姐姐,你发给我的片段,我看了好多遍了。”

她让柳见纯给她发了一些片段抢先看,她只要没事的时候就翻来覆去地看。

柳见纯逗她:“那看正片万一觉得无聊了怎么办?”

“不可能的。”虞树棠不假思索,节目还没正式开始,这会儿是个导入,她趁机说,“我觉得你好上镜,本来就已经够好看了,怎么感觉上了电视更好看呢?”

柳见纯拿她没办法:“你可别胡说八道了。”她是由衷这么说的,真正的电视镜头很考验人,她本身在生活里其实就不算什么特别的大美人,在电视里更不是,喜欢她追求她的人当然有很多,但是她很确定,滤镜开得这么大的,只有这小树一棵!

“我没胡说。”虞树棠很郑重的,真心实意地,又想讲:“姐姐,我一直觉得你是我……”

柳见纯当机立断把她的嘴给捂住了:“开始了,不准讲话了。”

虞树棠乖乖地不说话了,她牵住柳见纯的手腕,在她的掌心亲了一口。

这是一档科教节目,不过做得很有趣味性,单件展品做导入,柳见纯再将故事娓娓道来。

虞树棠看得很认真,时不时问柳见纯一点小问题,一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让她几乎留恋起这两个小时来。

节目结束,虞树棠仍搂着她的腰不肯放开,柳见纯也不起身,安静地和她偎在一起。

“我昨晚梦到抱着你的尾巴了。”虞树棠忽然说,柳见纯小小地嗯了一声,很配合:“为什么呢,苔原狼小树紧张了吗?还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虞树棠低声说:“我不知道。”

“今晚你可以再问问它。”柳见纯说,“那我的这棵小树呢?”

她好温柔地说:“那我的这棵小树呢?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姐姐吗?”

第123章 一片炽热的真心,一双痴心的眼睛,她知道,这棵小树想做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柳见纯早察觉出虞树棠欲言又止了。毫无疑问, 她心里藏着心事。

“姐姐,”虞树棠低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有镭射眼, 总是能把我照透。”

“镭射眼可不能把你照透。”柳见纯笑道, “镭射眼会把你穿透。”她伸出指尖,轻轻地点在了虞树棠的心口上。

就这一刹,虞树棠忽然做出了决定, 她不能接受这个长差,因为她离不开柳见纯。她总是想着什么姐姐需要爱和陪伴,实际上更需要爱和陪伴的是她, 她离不开柳见纯,已经完全离不开了。

她望着柳见纯, 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 隐瞒都是不好的, 她是要对姐姐诚实的。

“姐姐, 前两天我的上司对我说, 有一个至少半年的长差,在京城,她希望我去,这个项目如果做得好,回来我就能升职。”

她不等柳见纯说话, 自己接着说:“但我不想去,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去京城那么久。”

果不其然, 柳见纯说:“小树,你不要因为我为难, 我听得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和你没关系,姐姐。”虞树棠说,“我不是为了你才不去的,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你,这纯粹是我个人意愿。”

“这能叫个人意愿吗?”柳见纯的语气仍然很柔和,“小树,你不愿意和我分开,所以不去,这能叫纯粹是你的个人意愿吗?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但你还有更多需要考虑的呀!”

虞树棠知道自己的个人意愿紧紧地勾缠着柳见纯,可这完全发自内心。难道这就不算她的个人意愿了吗?她语速很快,未经思考却异样流畅:“姐姐,这为什么不能叫我的个人意愿?个人意愿就是我个人的想法,我的想法中有你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离不开你,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不行吗?”

“小树,别说气话。”柳见纯道,“我只是想让你将我排除在外,再考虑一下这件事情。”

虞树棠紧紧地蹙着眉:“为什么要这么说?姐姐,我为什么要把你排除在外?你是我女朋友,我做什么事都要考虑你,不应该吗?你在我这儿有一票否决权,不应该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讲这样的话。”

“小树,你不要赌气。”柳见纯温和地说,“我们好好地讨论一下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我,我当然也不愿意异地呀,只是我们还得考虑其他的。你上司让你去,肯定也考虑到了你家在京城,你在申城,每年只有过年有时间回去,这次也算个难得的机会。”

“更何况还有升职的许诺,我即使不了解你们这行,也知道这很难得,你之前和我讲过,目前升一级的话至少需要两到三年,这样一来不是会更快吗?小树,我们可以慢慢地讨论,你不用着急的。”

“我没办法不着急。”虞树棠说,她情不自禁地攥住拳头,用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你知道吗,我和你讲这件事情,我就知道你会劝我接受的,因为你不愿意让我们的关系阻碍我的前途,但是姐姐你能不能诚实一点,你不愿意我走就告诉我,我不会走的!”

“我当然不愿意你走。”柳见纯和颜悦色,“我没有故意不讲呀,我一直在说,我当然不愿意异地的,可是比起现在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虞树棠捉住了重点,“现在的情况?”

柳见纯抿了抿唇,她望着虞树棠:“对,现在的情况。”

她刚才是脱口而出,可对话进行到这一步,也是时候该坦诚相待了。

“小树,你觉得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真的好吗?”

客厅陷入了一种异常的沉默,虞树棠的脸孔绷得很紧,柳见纯发觉她浑身都在发抖。

“小树,我不是要你回答好或者不好。”柳见纯说,“我想说的是,现在这样并不是一个健康的状态。我知道你不一样,你对我有心,再忙也要来见我。我们见不见面,实际上不是问题所在,小树,我觉得问题是……”

“不好。”虞树棠突然打断她,“不好,姐姐,很不好。”

“问题是我,是吧?”

“问题是你的状态。”柳见纯强调状态两个字,“小树,你太为难自己了,我不想看着你,为了这份工作这么逼自己。”

“逼自己?”虞树棠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掌心的痛楚,她竭力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我确实是在逼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逼?我明明在学校的时候是优等生,为什么一进入社会,一踏入工作,想要做到相同的程度,就得开始逼自己了呢?我首先让自己失望!”

“小树,小树,”柳见纯抬高声音,“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好,这两个怎么能够类比呢?工作和学习截然不同,更何况你是一份这样的工作!”

“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虞树棠说,她说话又变成了那种不协调的,令柳见纯忧心的平稳和冷静,她的声音都低了下来。

“姐姐,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这行,很多很好的工作,不是从招聘网站上能得到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没有退路,实际上除了这儿我根本无路可走,换工作就是自甘堕落!现在工作年限太短,猎头不会来找的,如果你自己换,一是绝对工资达不到现有的标准,二,你也根本没办法保证工作时长,很有可能到最后还是这么忙,到那时候该怎么办!”

“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工资没那么重要。”柳见纯说,“你只是刚毕业,真的不要觉得要拿多么高的工资,不要总是送我礼物,送那么昂贵的首饰,我自己平时都是偶尔买的,小树,我的生活水平没有那么高,我也并不是很看重这些——”

“我看重!”虞树棠打断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好大,乌黑的瞳仁水淋淋的,“我看重!”

“没有钱,没有那些工资,我接受不了!你不在乎物质,我在乎!我没办法忍受不能给你买奢侈品的生活,我已经没法给你买了,你没发现吗?我给你买的,甚至不如我自己曾经的首饰贵!我真的,你说得对,我就是拧巴,我总觉得家庭条件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可是我花起钱来一点不手软,我由奢入俭难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姐姐,你想让我离开法尔林是不是?”虞树棠说,“我没办法离开,离开法尔林,我再去哪找这样的工作?”

柳见纯脸色发白,她顾不上曾经警告自己的,不准职业病发了,斩钉截铁地说:“小树,你还没发现吗?你必须要离开法尔林!我知道你有心结,你想赚钱,但你现在还能支撑下去吗?”

“我刚才说的话你有认真听吗?”虞树棠脸上一片燃烧的血红,说不好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愤怒,“姐姐,我没有退路,离开你让我去哪?像上次你试探我的一样,让我灰溜溜地滚回家吗?”

“在你眼里,我也是这么不成器是不是,在外面一份工作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到底还是要回去继承家业,是不是?”

客厅又陷入了一段沉默。柳见纯看着她的眼泪,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原来也哭了。

“小树,和我恋爱一年,让你变成了这副样子,到底是谁的错呢?”

“你一直在说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你有这份真心。然而又有多少,你是真的为了我呢?”

柳见纯轻轻地说,“你说自己由奢入俭难,为什么一件新年的犒劳礼物都没有?你不买新衣服,不买新首饰,甚至不出去玩,你总说自己花钱不手软,却也从来没花过什么大钱,现在更是把自己压榨到了极限,你的钱,除了存起来和给我买礼物,难道有用到任何其他的地方去吗?”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尊重我,并且你很挣扎,没办法确定无疑地做出接受或者拒绝的选择。你也知道接受的好处吧,小树,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你觉得唯一的出路是升职,那就想方设法地这样做吧!”

“长痛不如短痛?”虞树棠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抖得说不出话了,“短痛过后一切就能更好吗?这才只是升了一级啊!至少半年的时间,你得发誓不和我分手才行!”

柳见纯含着泪淡淡地笑了:“我也有很多缺点,我和你讲过,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今天就让你全部发现好了。我会忍不住替你做出我认为更好的决定,看起来阅历比你更丰富,所以是悲观的现实主义,一生气就会想要拒绝麻烦的沟通……”

“小树,我认为你最好的选择是回家。这并不是认为你不成器或者是怎样,而是你太钻牛角尖了,这份工作的强度有目共睹,承受不了的人绝对不是懦弱,你已经被这份工作给侵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而不是再逼迫自己强撑下去!”

“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你都想要也是人之常情,一般人得不到你这个选择,可是这个选择就这么摆在你面前,为什么不去选呢?你拥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这是礼物,不是犯罪!我活了三十七年才明白人活在这世界上,是为了享受生活,而不是和自己作对的!”

说是疾言厉色,她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还有,小树,什么发誓不和你分手,不要孩子气了,分不分手,是发不发誓能够决定的吗?你这样漂亮,又聪明,前途无量,等你回到京城,换了一份更好的工作,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你就会发现世界对你又换了一副模样。”

“你别这样说。”虞树棠的手已经完全僵硬了,她还想再用力,却发现自己根本感觉不到任何触感,“你不能这样讲!我明明只爱你一个人,你为什么能够这么轻轻松松地觉得我们长久不了?”

“这就是我的缺点。”柳见纯说,“小树,你对我的滤镜可以碎了,我很爱你,从来没有为这段恋爱后悔过,这也不妨碍我现在控制不住地在想,是不是如果当初你对我没有情意的话,现在会过上更轻松的生活?我爱你,但是对不起小树,我没奢望过和你地久天长。”

“那你呢?”虞树棠说,她大叫了一声,“那你呢?”

“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你会不会更好?”虞树棠问,“姐姐我问你,你会不会更好?你会有一个和你年龄相仿的,不至于你所有的朋友和表姐都不看好的恋人,你不用每周日都在家虚度光阴,我总是说要出去,和你骑车,和你野餐,最后什么都做不成,因为我只想睡觉!”

“你回答我,姐姐,如果你没有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过得更好?”

“不会。”柳见纯终于说,她按捺不住地别过脸去,滚烫的泪水已经快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也不会。”虞树棠不假思索,“不管发生什么,我从来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你不相信我们能长久,没关系,我理解的,我妈妈也不相信,那又怎么了?你们这些成熟女人都不相信,那又怎么了?行胜于言,我自己相信我自己!”

这场架无论如何也吵不下去了,柳见纯被她搂进怀里,难以自抑地揽紧了她的脖颈。

她当然不会过得更好了,她没办法想象没有小树的生活,完全没办法想象,看似是小树口口声声孩子气地说着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小树呀!

她离不开小树,她做不了那个干脆的主动方了,在这段感情中,她只能悲观地等待,想象小树终有一天会离开她。

“我总是让你哭,是不是?”虞树棠低声说,“不出差,我们就进死胡同了,是不是?”

“我们已经在死胡同了。”柳见纯说,“小树,我之前不说,现在也算一个契机,你不能再这样了。”

“但是你为我好的话,我不接受。”虞树棠说,“我不回家继承家业,或许你说得很对,你说的和我妈妈一样对,或许我已经把自己撞到了绝路上,撞得头破血流了,我也觉得自己如果回去的话,就是一个令人失望的废物。”

“你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了!”柳见纯推开她的肩膀,“你对自己太严苛了!这样的词都说得出口?你很优秀,小树,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不仅是在我眼里,在其他人眼里也是一样,你已经够好了,偏偏你自己总是觉得自己不好,不准再这样了!”

虞树棠没说话,用力地把她又揽进了怀里。

“小树,离开法尔林吧,好不好?”柳见纯说,“哪怕是不回家,也离开吧?你不能继续在那里待着了,这份工作在消耗你。”

“我和你讲过原因了。”虞树棠轻轻地说,“我走不了,除了这里,没有更好的地方。我能换什么新工作呢?”

“那些原因是你又在难为自己。”柳见纯道,“你不必找一个比法尔林更好的工作,更不要觉得这是自甘堕落。小树,比起所有的东西,你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才是最重要的,答应我,好不好?”

她温热的指腹拂过虞树棠眼下的青影:“你是不是睡不好觉?”

虞树棠没讲话,柳见纯就放沉了声音:“到现在就别瞒我了,小树,我们别对彼此有任何隐瞒。”

“我一直失眠。”虞树棠说,她再次抱紧柳见纯,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只有睡在你这儿我才睡得着。”

“你必须得离开法尔林。”柳见纯浅浅地呼出一口气,胸腔的刺痛这才稍缓,“小树,都这样了你还想坚持吗?这不是坚持,这是逼迫呀,你不要再逼,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虞树棠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姐姐,我去出差,好吗?我去出差。如果保持现状是死胡同,那么我们就走新的路,我去出差。”

她说着说着,泪水淌下来,浸的柳见纯颈项和肩膀一片濡湿:“姐姐,我不舍得走,我没法离开你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人,我想象不到我和你异地半年会发生什么……”

“不要讲你没出息这种话。”柳见纯几乎是痛楚到无奈,“为什么讲这种伤害自己的话你信手拈来呢?小树,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你不是没出息,更不是所谓的……”

她不舍得把虞树棠骂自己的话重复一遍:“往后在我面前,你绝对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姐姐比她更爱她自己。

虞树棠不讲了,喃喃地重复道:“我去出差,姐姐,我会去的。如果这样一切就能好起来,那我们长痛不如短痛,我听你的。”

柳见纯扶住她的肩膀,好像扶住了她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我们是恋爱关系,我是你的女友,不该给你做老师,可是现在,小树,你听我的。”

她合了合眼,旋即睁开:“先不要做出这个决定,你真的想这样做吗?我想让你听我的,但不想让你这样听我的。明天,你去请年假,能请几天请几天,我们好好地想想,好好地解决这件事情。”

“好,”虞树棠说,“好。”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精神,就这样靠在柳见纯怀里,低低地说:“我想抱住你的尾巴。”

柳见纯垂着眉眼,难得有点冷淡地说:“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

现在当然不是。

虞树棠就这样看着她,可怜的大女孩,眼巴巴地瞧着她。

一片炽热的真心,一双痴心的眼睛,她知道,这棵小树想做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她闭上眼睛,泪水滚滚地流下来,伸手牵住了虞树棠的手。

即使到了这一步,她还是自私地提不出分手。因为分手对她们两人而言,实在是无法承受之重。太爱彼此了,哪怕在心里转一转这样的念头都是凌迟酷刑。

轻柔的亲吻一下一下地落在她脸上,她知道,小树正一点一点,傻乎乎的,试图把她咸苦的泪全部吻净。

第124章 只要有爱,就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

梁文静一进门就吓了一跳, 虞树棠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她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在旁边的花瓶底下,平时下属有什么事都可以提前过来, 本来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她今天纯粹是被虞树棠本人吓了一跳。

这位高挑美丽的女下属依然打扮入时,只是脸孔雪白,一套灰色的正装令她像一缕阴沉的游魂一样。

“ilanit, 怎么了?”她坐到椅子上,很违心地寒暄了一句,“周末过得怎么样?”

很显然, 过得很不好,她明知故问了一句废话。

“rita姐, 我想请年假。”虞树棠开门见山, 梁文静一怔:“怎么忽然要请年假?上周和你说的出差, 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很突然。”虞树棠说, “但是这个年假我必须得请, 我知道会耽误几天, 等我回来,我会给你确切的答案。”

“ilanit,我急倒是不急,你这周给我答复就好。”梁文静道,“就是这个年假?你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吗?”

“很紧急。”虞树棠坚决地说, “rita姐, 不管怎么样这个年假我必须要请, 真的麻烦你了。”

梁文静瞧了她一会儿, 笑道:“好,我准假了, 三天,从现在开始。”

实际上请假还有很多的流程,虞树棠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站起身来,很认真地同梁文静道谢,再说不出一句话,转身出了办公室。

梁文静叹了口气,房间里的大象走来走去,她有很多个理由可以不准假,但是她看不得一根弦在她面前即将断裂,她得赶紧伸手握住。

虞树棠打车回家,柳见纯已经去上班了,她脱掉正装,重新钻进了被窝,她本以为自己会极度焦虑,然而心情骗不了人,她感到久违的轻松,好像身上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似的,她身心松懈,几乎是立刻又睡着了。

她十一点醒来,慢吞吞地走到岛台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就这样捧着水杯走到前院里,第一次有时间,这样仔仔细细地观察姐姐的花朵们。

正是夏天,前院的花竞相盛放,香气沁人心脾,她在前院待了一会儿,又到后院去,坐在阳伞下的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观察后院的花朵。

开着蓬蓬的,耀眼的粉花的,叫作贝拉安娜。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姐姐告诉她的。那是第一种开粉花的乔木绣球。

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那时候她的心还没有意识到,身体就已经意识到了,柳见纯身边令她安心,如果她当时对感情更敏锐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自己迟早会爱上这个女人的。

放在铁艺桌上喝了大半的温水已经凉了,它旁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虞树棠按下接通,柳见纯的声音传出来,很柔和的:“小树,请好假了吗?”

“请好了,三天假,从今天开始。”虞树棠说,她摊开手掌,昨天掐的淤红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消下去,留着斑驳的痕迹。“姐姐,不是说生气了就不喜欢搭理人吗?”她心情愉快,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既然你这样说的话就攒着。”柳见纯笑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请假之后感觉怎么样?”

“不要攒着,”虞树棠轻轻地握住手掌,又打开,她想对柳见纯撒娇,就不假思索地那么做了,“你如果不理我的话,我会一直伤心的。”

“好啦。”柳见纯说,“小树,现在心情怎么样?”

虞树棠很诚实地说:“心情……出乎意料地好。”

“对,现在先不用想那么多。”柳见纯道,“三天时间呢,慢慢想也来得及,我过会儿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姐姐,你吃饭了吗?”她问,“我想和你一起吃。”

“好呀,那你想吃什么?”柳见纯耐心地问道,“选一选,想吃中餐呢,还是想吃西餐?”

虞树棠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望着阳伞外金黄灿烂的阳光,她什么也不想,全靠直觉:“吃中餐吧。”

“那要吃冰淇淋吗?”柳见纯逗她,“姐姐回来给你买冰淇淋。”

虞树棠笑了,这会儿她什么也不想,很纯然地快乐:“好啊,我要吃芒果味的!”

她听到门响,就赶快站在门口,等到门一打开,第一时间把柳见纯给搂住了。

“等等呀。”柳见纯伸着胳膊,“等我先把东西放下。”

虞树棠一边搂着她不肯松开,一边接过袋子放到玄关柜上,挺直的鼻梁亲昵地在她的颊边蹭了蹭。

柳见纯反手关上门,这才同样地抱住虞树棠。“吃冰淇淋了,这时间吃刚刚好,要不然过一会儿要化了。”

比起冰淇淋,虞树棠有更想吃的东西,她凑过去想咬柳见纯的嘴唇,被姐姐偏头躲了一下:“吃冰淇淋啦。”

虞树棠继续凑过去索吻,鼻梁在她颈项和脸颊上蹭来蹭去,她觉得小树某些意义上还真像一只小苔原狼,喜欢闻气味,喜欢肢体接触,喜欢毛茸茸的蹭来蹭去。

她拿这棵小树没办法,主动在她唇上亲了亲:“这么着急干什么,冰淇淋等不得,你还等不得呀?”

袋子放了两盒冰淇淋,给小树的是芒果配日本柚莳萝,她的是西瓜薄荷配白兰花。

两人坐在沙发上,也不着急吃饭,一人一勺,先吃这一小盒的冰淇淋。

虞树棠明明是自己选的芒果口味,还总要凑过来吃她的,柳见纯半盒的白兰花都要被她吃完了,索性把整盒放到她手里,拿起她那盒就舀了一勺芒果的。

冰淇淋刚含到口里,虞树棠吻住她,冰凉的冰淇淋被吻成了发烫的甜水,顺着喉管淌下去。柳见纯手里的冰淇淋也被虞树棠拿着放到茶几上,一个吻气喘吁吁的分开,更多湿漉漉的亲吻黏糊糊地沿着脖颈一路吻下去。

柳见纯紧紧地蹙着眉,一步裙被从上至下地褪掉,她眼前朦朦胧胧的,虚焦地盯着天花板上折射着阳光的吊灯。

小树的心跳和心情在此刻和她共振,她感觉得到,小树今天很开心,难得的一身轻松。她清楚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只是小树,不知道能下定决心吗?

柳见纯轻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没一会儿,小树不准她咬了,将她的手拉下来握住。

“小树。”她低声喘息道,一下一下地叫着她的名字,“小树、小树——”

终于,虞树棠爬上来抱紧她,有点傻乎乎地说:“小树在这儿。”

“小树在这儿。”她柔柔地重复了一遍,“嗯,小树在这儿。”

“姐姐在这儿。”虞树棠又说,柳见纯抿嘴笑了一笑,摸了摸她的脸:“嗯,我在这儿,姐姐在这儿。”

虞树棠心潮澎湃,乌黑的眼珠湿润发亮,抱起她想要去二楼,柳见纯没有阻止,午饭和冰淇淋都放到一边去吧,她现在要考虑的,只有面前的这棵小树而已。

她捏了捏虞树棠的胳膊,还没说话,小树就呼吸急促,很不情愿地说:“我是没时间运动了。”

她两片水红的嘴唇张了张,又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虞树棠证明一样,很快地将她带入了一个万花筒似的梦境。和小树在一起之后,她经常做这样的梦,快欲达到极致,现实生活也会镀上梦境的光彩色泽。

柳见纯望着眼前这棵小树,她情难自已,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猛烈,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小树迈出第一步。

“小树,”她轻轻地说,“小树,就像选中午吃什么一样,你什么都不要想,再做出选择,好不好?”

“很难。”虞树棠诚实地说,她把柳见纯揽到怀里,“姐姐,吃饭和这件事根本没有办法类比,我知道你说得对,我也知道你想让我遵循本心做出选择,但这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吃饭只是一顿,无论我喜不喜欢这顿饭,对我的人生都没有任何影响,顶多影响一下我一天的心情,可是这个选择呢?倘若做不好的话,很有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我觉得你这样想不对。”柳见纯说,“这只是一个决定而已,它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威力,造成的后果没有那么严重。小树,人生的容错率是很高的,你哪怕不走在你所谓的正轨上呢?火车轨道外面是什么?”

“荒地。”虞树棠闷闷地说,柳见纯笑道:“荒地有个好词形容呀,叫旷野。”

“我的人生不是旷野。”虞树棠道,“我的人生是高楼大厦。我想和你过的生活,想和恋人过的生活起码在物质层面上是不缺的。”

柳见纯指尖卷着她的发尾:“我们现在物质层面上就什么都不缺呀,小树,我知道给恋人花钱,是爱的表现,你已经给我的够多了,完全足够了,真的不需要更多。”

她难得坦诚:“是你一开始的消费水平太高了,所以理所当然地想要保持,只是现在保持不住。”

虞树棠点点头,额头磕在她肩膀上:“这就是我没办法放弃的理由。姐姐,目前有两条路,一,我去京城出差,二,我辞职,是不是?”

“你已经知道我的想法了。”柳见纯说,“很早之前我就想过,现在来看,有这件出差的事情也不是坏事,即使不发生这件事,我也会忍不住要和你讲,或许连个缓冲都没有,导致更大的反弹……小树,我想让你辞职。”

“我们先说出差。”虞树棠暂且避过柳见纯方才的话,她努力地让自己抽离出来,分析道,“出差的好处就是那个升职的机会,我回来之后肯定会升一级,离达到目标更进一步,坏处呢,异地是第一点,第二点,并不是升这一级,就会有什么质的改变,一切很有可能毫无变化,至少还要熬两年,熬到vp,再熬三年,熬来熬去,可能熬个五六年,姐姐,我先把你给熬走了。”

柳见纯静静地听着,虞树棠继续说:“另一个选择就是辞职,可是辞职的坏处,真的是说不尽了。姐姐,你要知道最严重的一点,就是辞职再找到的工作,一* 定会比这份工作差,这点毫无疑问。工资待遇全部都会降级,而且辞职之后,我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新工作,现在就业环境不好,太多未知数了。”

“还有呢?”在柳见纯异常清澈的眼睛的映照下,虞树棠低声道:“我觉得很丢脸,姐姐,为什么我坚持不下来呢?即使我妈妈反对我在申城做投行,她也一定会感到失望的。人不就是要吃苦经受磨砺吗?我的抗压能力和应变能力这么弱,我自己都对我自己很失望。”

解铃还须系铃人,柳见纯不是她妈妈,没办法帮她解开这个心结。她抚着虞树棠的头发:“小树,我知道让你对自己别这么严苛是件很难的事情,所以我们先放下这件事。现在和我讲讲辞职的好处吧。”

辞职的好处?孤零零的一条,如此显而易见的一条,可是那能叫好处吗?

虞树棠睁大眼睛,她瞧着柳见纯瞳仁里小小的自己,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没关系,她讲不出来的,柳见纯替她讲。

“对我而言,你辞职有一个最珍贵的,最重要的,最无可替代的好处。”柳见纯道,“那就是你会开心。”

她亲亲虞树棠的嘴唇:“小树,我知道你内心里大约认为这不算好处,你觉得自己懦弱,觉得自己不成器,昨晚说了很多伤害自己的话,但对我而言,你开心,你健康,我相信你妈妈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你好比什么好工作,高工资都重要。”

“你要把自己放到第一位,好吗?在这样压榨的工作中支持不下去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想要你正常作息,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不管你辞职之后会发生什么,哪怕是和我异地也没关系,你身心健康,对我而言就是最要紧的事情。”

她温热的指腹拂过虞树棠眼下的青影:“小树,我不仅希望你辞职,我还非常为你好,自作主张地认为你应该回家。别再钻牛角尖为难自己了,送给你的礼物就收下,人活一世,轻松点有什么错?你还年轻,又是独生女,将来还有好多的事情要操心呢。”

虞树棠没有据理力争地和她反驳,和她吵闹,小树紧紧地抱住了她,问道:“姐姐,那回家的坏处呢?你为什么不说?”

“异地嘛。”柳见纯故作轻松,“没关系的,情侣异地,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说的这句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虞树棠强忍哽咽,“你就是那种最狠心的成熟女人,异地对于你而言,明明就是判了死刑。你明明不舍得我,还要这么镇定地把我往外推,姐姐,你说我不珍惜自己,为什么你对你自己也那么毫不留情呢?”

柳见纯笑了笑:“可是,这是最好的选择呀。”

这是最好的选择。对小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对她而言亦是。

感情不是大家纠纠缠缠在一起就会顺利的,她和小树在一起了一年,就为了这点切实地在一起,小树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现在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

“别哭,你听姐姐说得有没有道理。”柳见纯索性把老师的职业病一发到底,“我很需要陪伴,你肯定也觉得见面很重要,可是感情中只有见面,是不行的,只有把问题全部都解决,我们将来才能更好地在一起。”

“姐姐,你别给我灌心灵鸡汤了。”虞树棠使劲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这动作实在有点孩子气,柳见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我只看得到眼前,如果和你分开,往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我想都不敢想。”

“这太盲目的悲观了,我这种悲观主义都不这么想呢。”柳见纯帮她揩去泪珠,“不是有句话嘛,叫作短暂的分开,是为了更好地在一起。”

“小树,”她一锤定音,“不着急的,还有时间,你再仔细想想,这两天多睡一会儿,上午睡觉,下午和晚上仔细考虑,但是也别想太多,遵循本心,做出让你快乐的选择,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啦。”她亲了亲虞树棠湿漉漉的长睫毛,“我们吃中饭吧,肯定都凉了。”

“放到微波炉热一热。”虞树棠说,她撑起身子,头一阵发晕,柳见纯敏锐地察觉到,扶住了她的肩膀:“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是低血糖,刚吃了冰淇淋呢。”虞树棠赶快地要讲自己没事。她知道也并不是低血糖,只是她体质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好了,这点很明显,柳见纯也清楚。

姐姐抿紧嘴唇:“这也是坏处,小树,这份工作不仅让你情绪不稳定,身体也不好了,对你身心都有侵害,你不要留下。”

虞树棠知道这是关心不是命令,她叹了口气,枕在姐姐颈窝:“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工作又有钱又有闲的。”

“你虽然不是坐班。”她说,“但我也知道你下午回家来陪我实际上是影响你工作的。”

柳见纯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啦,真的不讲了,我们吃中饭。”

她订的是一家宁波餐厅的菜,海肠捞饭,小炒黄牛肉和橄榄油蛏子,即使冷了,微波炉加热过后也很好吃。还有一盒和牛蛋挞,烤箱加热几分钟和刚烤出来的几乎没有区别。

中饭几乎吃成了晚饭,柳见纯打定主意想让虞树棠开心一些,并不催促她想那些令人两难的事情,而是先到一楼那个摆着她的单车礼物的房间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虞树棠跟着过去,她走到单车前面,情不自禁地停下,不由得下定决心,明天她一定要出去骑行一次。

“姐姐,你找什么呢?”她恋恋不舍地转过头问,“不在这里。”柳见纯说,“等我找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扭身去储藏室,虞树棠刚跟到门口,就看她从架子上抱下一个单独的箱子:“在这儿呢!”

虞树棠自然地伸手接过,放到客厅茶几上,柳见纯从抽屉里拿出美工刀,割开胶带,从里面拎出个蓝白色的手提纸箱。

“前两年你陆轶群姐姐送我的ps5,让我有时间的时候也玩玩游戏。”柳见纯拆开箱子,将东西拿出来。“可惜总是没机会玩,就闲置下来,怕落灰,就重新收到了箱子里。”

虞树棠比她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多,很快安好底座,插上各种线材,柳见纯还有点生疏地摆弄着手柄,她就已经进入了账号。

游戏库里有几个经典游戏,地平线零之曙光,漫威蜘蛛侠,还有一个双人成行。虞树棠点开这个:“姐姐,我们玩双人游戏?”

“当然啦。”柳见纯,“我本来还以为得买呢。”

“双人成行

第二部好像都出来了,再买该买这个了。”虞树棠调到商店,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之前刷新闻隐约看到过的双影奇境。

柳见纯点开看介绍,没两分钟就点击购买,虞树棠哎了一声:“姐姐,我们双人成行还没玩呢!”

“先备好。”柳见纯很无辜地说,“那部可是两个女主角。”

“这两个小人好可爱。”刚一进游戏,开场动画播到一半,柳见纯就说。

“人家正惨着呢!”虞树棠笑道,“都变成木头和黏土小人了很绝望。”

“那这俩小人也是很可爱。”柳见纯笑盈盈的,这会儿还从容不迫呢,动画播完视角一转,因为小树说好像男小人操作更简单一点,她就选了科迪,没想到游戏一开始,分屏一开,她就开始手忙脚乱,头晕目眩了。

序章的关底boss吸尘器柳见纯理智上知道它不难,可还是被气波和爆炸图钉拍得死了好几次。好容易过了这关,她心惊肉跳地看着吸尘器爆炸,然后两人居然坐着一个扫地机器人来到了安全的地方。

她放下手柄,一颗心兀自地还在紧张地跳,虞树棠搂她坐在怀里,装模作样地说:“姐姐,你还得练呢!”

柳见纯点了点她的额头,虞树棠忽然问道:“你觉得她们两个该离婚吗?”她指的是双人成行的两位主角,本来是打算离婚的,可是伤心的女儿的泪水让她们变成了小人,女儿恳求的爱之书哈金博士将她们拉入到游戏中,希望她们重燃爱火。

她说:“我都猜得到结局,大概是在重重的游戏里,又找回了她们的爱,也是为了孩子,还是决定不离婚。”

“你没玩到最后怎么知道呢?”柳见纯说,“如果是为了孩子不离婚的话是一种折磨,不仅是折磨双方还是折磨自己。但要是真的重燃爱火,不离婚自然也是很好的。”

“很多时候,”她捏了捏小树的耳垂,珐琅耳环被体温熏的温热,轻柔地硌在她的指尖,“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爱,我虽然有点悲观,但仍然很相信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有爱,就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

她和小树不会分开的。不管前路多未卜,这一刻,她对于这样的事实,却是确定无疑。

第125章 太善良,有的时候就显得太傻,太想要完美,有的时候就是太为难自己。

虞树棠睁开眼睛的时候, 床上果然空荡荡的,姐姐上班去了,只留下一点柔软的杏子香味。

她今天起得早, 本以为还要一觉睡到十点钟的, 却不到九点就醒了。大概是心里到底盛着心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昨天实际上将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她明白姐姐的意思, 可是那条好处在姐姐和在她自己心中的分量毕竟不同。

她止不住地要考虑其他的坏处,至于让自己开心这点……她不可否认,她做梦都想让自己开心, 都想睡得着觉,都想每天起来, 过的是有盼头的生活。但倘若真的这样开心了, 她的盼头在哪里?她不会回家的, 不想回家的, 她不想努力一场, 落得最后还是回去继承家业, 这样家里人也会对自己失望的。

虞树棠竭力地合上眼睛,然而再也静不下来,只得起来用冷水洗漱,混乱的头脑这才清晰了些。

她下定决心,说做就做, 到房间里将车子从墙上取下来, 久违地戴上头盔目镜, 戴上手套, 准备出去好好地骑一趟,她不知道目的地, 也头一次不打算设定目的地,就准备就这样一直骑,吹吹风,看看周遭的景色。

刚骑起来的时候,并不是很习惯,她的体质下降,加上太久没真正地上路骑过车子,她将设定好的挡位又重新调了调,减小了阻力,等到真正骑起来的时候,又调了回去。

车子是越骑越顺的,温热的风拂过她的周身,她久违地找到了那种身心舒畅的感觉,然而她却并不是全身心地享受着这种速度,而是情不自禁地想:我到底该怎么选呢?

姐姐之前不大愿意干涉她的决定,现在也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她辞职。她内心的天平,同样是摇摆不定,难以抉择。

纵使辞职的种种,让她痛苦不堪的无法接受,昨天那一天的休息,那种由内而外的轻松,几乎是牢牢地占据了她的内心。

她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真的不想了。即使是懦弱,哪怕是令人失望,她也不想再过了。

出差的话,一切也不一定变好的。要真的是长痛不如短痛那还好,关键是短痛过后,飞蛾能扑到光亮吗?虞树棠想,大概率还是在罐子里,三年又三年,两年又两年。

真辞职的话,她承受得住这样的后果吗?她现在根本还没有开始找下家,万一她找不到工作呢?

想着想着,虞树棠的心思完全冲进了一个迷雾重重的道路上,她的眼神虚虚地定在前方,热汗一股股地从额头上淌下来,几乎让目镜都有点戴不牢固。

我该戴止汗带的。虞树棠很后悔,她心如擂鼓,明明才骑了五公里,她已经气喘吁吁,喉咙发干,不辞职就还有这样的坏处。

她根本没时间锻炼,虞树棠想,根本没时间锻炼,那点动感单车时间都要被压缩,这样下去,就连身体也要不行的。

情绪情绪不好,身体身体也不好,虞树棠骤然一阵恍惚,将自己给搞垮了,她还有什么本钱去谈未来,去谈感情?

自己或许该去做心理咨询。虞树棠想,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腾不出手去摘目镜,得停下擦擦汗了。如果辞职的话,现在她的所有的不舒服是不是都能不治而愈?

得停下擦擦汗,没戴止汗带,高估了自己的体力,真是个巨大的错误。

她睁大眼睛,急迫地按下刹车,是前轮的刹车,快速有效极了,霎时打滑,后轮轻飘飘地直甩了出去。

“右跟骨撕脱性骨折。”大概是看柳见纯的脸色实在太惨淡,医生说,“听着吓人,其实程度不重,一般四周左右就能愈合,加上康复训练,会恢复如初的。”

“谢谢刘医生。”柳见纯说,那边护士正在帮虞树棠敷药打夹板,虞树棠疼得脸色雪白,满脸是汗,这会儿实际上已经轻多了,刚从车子上摔下来的时候,她一瞬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伤没有多重,只是太疼了。

本来是不用住院的,柳见纯不放心,正好还有空余的单人病房,就让虞树棠住下。

“姐姐,我们回家吧,根本不用住院的。”虞树棠低声说,她嘴唇都发白,“敷上药之后,我好多了。”

“我不放心。”柳见纯说,她坐在床边,拿出一张新的纸巾,擦掉她脸上的热汗,“很痛吧。”

“好多了。”虞树棠勉强笑了一笑,她也是懊悔不已,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你是怎么摔的?”柳见纯直到现在,才郑重地问。她一来就忙着了解拍片结果和陪着她打夹板,还完全没顾得上了解相关的事情。

“本来我以为都是平坦的公路,骑到桥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个不平的,挡着的小坡。”她想找补,“我没走过这条路,不知道,我第一反应是刹车,其实正常骑过去就好了。”

柳见纯紧蹙着眉:“怎么会没有注意到?骑车子要看前面的呀?即使是第一次骑,也不会没有注意到的。”

“我在……想事情。”虞树棠不得不承认,“有点恍惚,而且……”

“而且什么?”柳见纯很少这样不依不饶,虞树棠只好说:“我的车技没有那么熟练了,好长时间没有运动量这么大,我状态也不好。”

她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那一刻确实是恍恍惚惚的。诸多思绪在她脑海里搅动,虞树棠下意识地说:“姐姐,别把这个当作一定要我辞职的理由,我状态是不好……但是……”

她无话可说了。

“你想辞职吗?”柳见纯说,“什么都不要想,凭直觉告诉我,我们不要把事情弄得那样复杂,我只想听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虞树棠说。

“好,没有可是。”柳见纯说,“我希望这个答案你记在心里,有时候为什么要把事情复杂化呢?小树,那些坏处你统统不要想,你只要递了辞呈之后第一反应是露出笑容,难道这还不足够吗?”

“你再想想吧。”柳见纯还是希望虞树棠能自己做出决定。“还有,这件事告诉你家里人吧,不是件小事。”

“姐姐,刚才医生都说不严重的,不用那么兴师动众。”虞树棠急忙说,柳见纯摇了摇头,“在我心里就是很严重,在你家里人心里也一定很严重,这不能隐瞒的。”

她心疼得不得了,小树摔倒是多方面的因素,但因为工作状态差是不争的事实!她讲不出的烦闷:“小树,我去家里拿点必需品过来,顺便给你买午饭,想吃什么?”

虞树棠又疼又沮丧,含着泪有点孩子气的不想讲话,柳见纯摸了摸她的脸:“吃上次你发烧我给你买的那家,好不好?”

小树点点头,她出了病房关好门,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长长地叹了口气,屈起指节,擦掉了从刚才就一直强忍着,不掉下来的眼泪。

虞树棠就这么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好一会儿,她有千般不情愿还是听姐姐的,给妈妈打了电话。可还是习惯性地避重就轻,就说自己一不小心从车子上摔了下来,现在骨折……说到这儿,杨秀桦当即道:“我马上过去。”

“你过哪去?”虞树棠惊道,“去申城!”不等她再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妈妈这么关心自己,她当然开心,可也忍不住更沮丧了。要是妈妈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她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懊悔,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即使是状态差,到底也还是不够小心。

她不得不承认,这份工作似乎和这次受伤有着微妙的因果关系。她靠在枕头上,无法控制地想着辞职的那些累赘的坏处,一个念头同样也是无法控制的不断钻出来,在她的耳边回响,偶尔也遵循自己的本心一次吧。

上次,她遵循自己的本心,是要和柳见纯在一起。那是她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真不想上这个班了。这个不理性的想法一出,她眼眶酸胀,止不住地又要流泪。真不想再上这个班了。管它洪水滔天呢,她不想在失眠,不想在只睡四个小时,不想在疲于奔命,不想在工位上度过自己一天最好的时光。

不想反复地修改校对字体的微小区别,不想再只改个姓名发一百封一模一样的邮件,不想再每天都活在邮件和微信的海洋里,不想不断地参加不同的项目会议,归根结底反复做的却是同一种工作,不想像一个螺丝钉一样不停地旋转,不想再随时待命,没有任何个人生活!

她心情很差,柳见纯下午去学校做了点工作,就回来耐心地陪着她。

“我影响你工作了。”虞树棠低声说。

“不影响。”柳见纯说,“今天没有什么要紧事的。”

虞树棠下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午觉,只听见门开关的声响,其余一概不知。

柳见纯在门外把病历单递过去,杨秀桦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不严重是吧?”

“不严重。”柳见纯说,“正好有病房,我不放心,想着至少住一天院。”

“这样也好,反正在家休养和在医院休养也没什么差别。”她折起病历单放到手包里,知道女儿没什么事之后,语气也轻松起来,“走吧。”

柳见纯一怔:“去哪里?”

杨秀桦道:“找个咖啡厅,我请你喝杯咖啡。”

医院附近就有一间商场,柳见纯开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不过她俩都没有要咖啡,杨秀桦要了一杯黑加仑茶,柳见纯要了一杯芒果西番莲星冰乐。

“你爱吃冰的啊?”杨秀桦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一年四季都会喝养生茶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