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七点,可以多睡一会儿。”柳见纯说,“我们去天顺那家桂祥福吗?”桂祥福算是国内黄金品牌第一梯队,她想了想:“福禄珠也可以,我记得天顺一楼好几家金店来着。”
“桂祥福吧。”虞树棠说,她记得之前妈妈还特地买过这家的传承系列。
“好。”柳见纯笑道,“还有,我买了些东西,一会儿放到后备箱里,正好送你到高铁站,你带回去,算是心意,祝你妈妈爸爸新年快乐。”
虞树棠一听这话,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姐姐,你买东西啦?”
她本来没打算和姐姐说这件事,如果姐姐不买,她就打算代买的,毕竟自己家长对人家是这个态度。结果果然,姐姐还是买了,柳见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尽到礼数呢?
“姐姐,我还想着,我妈妈对你那样,你即使不买也没关系的。”虞树棠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柳见纯抿唇一笑:“你妈妈的反应是正常的呀,我从来都没有生气的。我买了些蝴蝶酥,白脱饼干还有蟹粉月饼,还有能做腌笃鲜的腊肉,带回去给你家里尝尝。”
“谢谢。”虞树棠搂住她,在她颊边亲了一大口,“谢谢姐姐。”
“有什么好谢的。”柳见纯作势要推她,“你元旦的时候要给我姐姐礼物,我都没讲谢谢呢。”
“那个本来就是你代买的,我居然都忘了,没讲对不起就是好的了,怎么还让你说谢谢呢?”虞树棠又一连亲了她好几口,现在这棵树终于学得不规矩一点了,她们一周见面相处时间不多,别说是她,柳见纯自己都是心里发痒。
她捉住虞树棠的手腕:“不行,今天还有事情呢,快起来洗漱了。”
虞树棠和她讨价还价:“再过十分钟怎么样?”
“不怎么样。”柳见纯刮了她一眼,一点余地都不给留,“十分钟内起来还差不多。”
她不给这棵小树念想,转身拧开门出去了,虞树棠眼巴巴地看着她白色的睡裙裙摆水一样消失在门外,又一头栽倒枕头里,抱着枕头翻了好几圈,这才起来快速洗漱,她还想帮着姐姐做早饭呢。
今天她负责切牛油果和贝果,姐姐炒了鸡蛋,贝果上面抹上卡仕达酱,虞树棠觉得这简直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她忍不住笑:“姐姐,你送我的那只小鳄鱼叫微笑鳄事达,我自己的那只叫呆呆鳄仕达,就是取的卡仕达酱的意思。”
柳见纯对于她的每个话题都认真回复:“我会做卡仕达酱呢。”
“那下次教我做。”虞树棠对于姐姐的每一个话题,同样是又捧场又感兴趣。
柳见纯自然是答应了。说是下次,其实她也清楚,这个下次,大概率是遥遥无期。上次小树下定决心要学会做腌笃鲜,给家里露一手,实在是挤时间,等到炖的时候,小树可以说是忙里偷忙地在外面回复邮件。
她特地做了两手准备,给小树在手机便签上也写了一遍做法,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八点半出发,等到天顺广场的时候,商场正好开门。虞树棠很少来金店买首饰,她一上来就征求柳见纯意见:“姐姐,你说是买哪种比较好?”
“我觉得要看常戴什么吧。”柳见纯说,“比如你妈妈常戴哪种首饰呢?”
“我妈妈是都戴的。”虞树棠立即说,“我爸戴戒指和手串,我想着给他买哪种都可以。”
“好呀,那你先选选。”柳见纯自己随意看着,她不大了解虞树棠家人,并不打算帮着选,虞树棠选好她给点建议,这倒是可以的。
导购很热情地帮忙介绍,虞树棠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一心二用起来。可千万不能试探柳见纯的表姐平日里戴什么多。姐姐那么聪明,估计一下就猜得到了,而且八成要不愿意她买的。她不仅要买,还要给两个侄女一人买一个。
看来手镯是最不会出错的选择。
桂祥福的男款没有那么多,加上她对她妈妈的喜好心中有数,难得是很快就有了选择。
她等着导购取来新的,一面用余光紧盯着,看柳见纯在看什么,装作很不经意地说:“姐姐,要是喜欢的话就试试吧。”
柳见纯道:“我还真是不常戴金的。”桂祥福有一个系列,是非常闪的,她取了一对小方糖耳钉照了照镜子,虽然很小,但做工非常精致,像名字一样,灯光一打,真是金光灿灿。
她很喜欢这种小耳钉,可是金的,她就有点犹豫了,还是放了回去。
金色太招摇了,她选首饰的审美和选方巾截然不同,她比较喜欢一些素雅的,不招人的。
虞树棠知道她喜欢细巧的耳钉,而且她这样的人配细巧的耳钉耳环,就愈发是知性美丽。自从意识到自己爱上姐姐之后,一些记忆碎片就时不时地浮现,仿佛在提醒自己比自以为的还要更早爱上柳见纯。
她给柳见纯送车子旁听的那堂课上,姐姐就是戴了一对很小的钻石耳钉,很小,然而切面精美,闪得夺目。夺目到在很远之后的现在,她竟然比当初能更清晰地回忆起那两个光点。
“小树。”柳见纯把她叫回了魂,“选这两种是有什么寓意吗?”
“我家做生意的,我妈妈就有点迷信,家里院子里也种牡丹花。”面前的两只小盒子里盛着的是一系列的两件首饰,是一对牡丹耳钉和一条黄金牡丹项链。
虞树棠是直接通过关键词找的,所以非常快。
“这寓意很好的。”柳见纯说,“那这条蛇手镯,是因为你爸爸属蛇吗?”
“对。”虞树棠笑道,“我爸比我妈小一岁,他属蛇,正好比我大两轮。”
正好比我大一轮。柳见纯心里不由得想。
“选得还挺顺利的。”虞树棠说,“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可以多逛逛。”
今天是除夕,店里人挺多,她先付了钱,心里想的是,再多逛逛,她要多观察一下姐姐喜欢哪样。没想到柳见纯好认真地问她:“小树,不给自己买件礼物吗?”
至于自己的,她打算等小树从京城回来再给。
虞树棠怔了一下:“我给自己买什么礼物啊?”
“你都辛苦一年了。”柳见纯说,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专注地望着她,“去年专业实习,又论文答辩,研究生毕业,下半年又一直在法尔林忙,得买点东西犒劳一下自己呀。”
犒劳?虞树棠感觉自己好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她妈妈对她要求很严格,但从来不是说达到目标才让她买什么,她就物质充裕地过了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过犒劳这个概念。
现在确实可以犒劳。不过虞树棠不想。她站得很直,绷得很紧,她现在没有多少钱,她还有很多想买的没有能力去买,她不喜欢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她已经有了很多衣服首饰,她现在一分钱都不想再花到自己身上。她曾经对自己的学习是高标准,现在对自己的事业是高标准,现在对自己的消费也应该是严格标准。她享受得够多了,所以现在一切停止,更何况,她的年终奖真的没有那么多。
“不用啊。”她真心实意地说,“不用什么犒劳,姐姐,我跟你在一起就已经很足够了。”
第107章 好让柳见纯知道,自己爱她,在有限的时间里,无限地爱着她。
家里打扮得喜气洋洋, 虞树棠爸爸每年都要上网买一些质量很差的装饰品,力争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把别墅上上下下的中厅打扮得像小商品批发市场。
不过到底是十分喜庆, 杨秀桦容忍了。两人从高铁站把虞树棠接到家, 刚好八点钟,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虞家就等把女儿接回来再下锅。
虞树棠拦住他, 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她也很高兴,想先把礼物送出去。不管怎么样, 这可是她第一次自己赚钱给家里人买的礼物。
杨秀桦也早就发现了,她和虞家喜滋滋地:“这是你从申城带来的特产啊?这都是什么?之前送你上学, 去了那么多次申城, 也不知道买什么好, 那些东西咱们这儿有的也不少。”
“这些咱这儿都没有一模一样的。”虞树棠一样一样地给介绍, “这个是哈氏的蝴蝶酥, 这个是花园饭店的白脱饼干, 还有这个,本来该是现拆的蟹粉做的月饼,可是要带回来,肯定不如在那儿吃好吃了。还有,这是腊肉, 自家腌的。”
一听这话, 两人都觉得不对, 果然听闺女嫣然笑道:“其实我也不能算是很了解, 这是见纯给选的。”
虞树棠私心没有叫姐姐,而是叫的见纯, 她总觉得这样显得更正式一点。
“那怪不得。”虞家倒是很认可,“本地人选的那肯定好。”杨秀桦撇了撇嘴,露出一副牙碜的神情:“* 还见纯,人家大你几岁?能不能尊师重道一点。”
她本来还对女儿特地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很感兴趣,这会儿看也不看坐沙发上了。
虞家厨师本能发作,掂着腊肉看,虞树棠知道自己妈妈什么性格,也跟着坐到沙发上,从旅行包里取出礼袋:“妈,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不过在给你之前,我觉得要把事情掰扯清楚。”
“你这是威胁。”杨秀桦说。
“嗯。”虞树棠理直气壮地承认了,“妈,你就说她给咱们家送这些新年礼物礼数到了没到吧,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你对人家这个态度,人家还惦记着要给你们带,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
“你这话说的。”杨秀桦说,“你这孩子真是一点人生阅历都没有,我对她不满意是理所应当,她心里也清楚,而且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跟我较劲。送新年礼物不是应该的吗?你们现在这个关系,她肯定是要为你着想的啊。”
不等虞树棠反应过来,她一把把袋子夺了过来:“我倒要看看闺女第一年上班送我了什么好东西。”
虞树棠拿出另一个礼袋递给爸爸,虞家同样是心花怒放,拿出镯子第一时间向妻子展示:“你看!这闺女给我买的!”
“你看这给我买的!”杨秀桦看到金灿灿的牡丹耳钉和项链,一时之间什么气都忘了,这东西在她看来当然谈不上多么贵重,可是女儿的这份心意,真是比金子还真。
两人都兴高采烈地往自己身上戴,杨秀桦在一边说:“你不准戴,你马上进厨房了不能戴,新镯子别再弄得不好了。”
虞家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我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再摘。”
杨秀桦端着个小镜子同样是喜不自胜,这首饰意头又好,她打算这个新年就要一直戴着了,谁要问,她就说:“哎呀,我家小树给我买的。”
虞树棠见她俩开心,自己也开心,还不忘补了一句:“姐姐陪我一起去的,我还征求了她的意见呢。”
这丝毫不妨碍杨秀桦继续在那儿美:“她的作用微乎其微,你这又是牡丹又是蛇的,明显是自己想出来的创意,她能这么了解我俩?”
虞树棠之后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往耳朵里进,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工作怎么样?”
她本来以为虞树棠会像之前很多次自己问学习,问工作一样回答,挺好的。没想到虞树棠默了一会儿,居然说:“工作很累。”
杨秀桦终于把镜子放下了,她刚要说什么,虞树棠就又下意识地补充道:“妈,我不是抱怨的意思,这工作挺好的,就是……确实很累。”
“妈和其他懂的人也打听过,投行是很累的。”杨秀桦道,“有多累啊,具体什么情况?”
她很想说,抱怨也没关系的,只是略停了一停,没能说出口。她现在心态实际上是稍微有了些改变的。小树小时候,她忙事业忙得脚不沾地,自己对自己的高标准不知不觉导向了对小树的严苛要求。
抱怨是不可以的,喊累是不允许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样才可以。
讲实话,自从小树闹着要留在申城,要和柳见纯在一起之后,她断断续续地反思过,有很多事情,小树心里不懂,她心里门清。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已经变了,靠努力得不到想要的一切,只是她没办法和小树讲,只能暂时这样。
杨秀桦心里也不自觉地很乱,她又问了一遍:“就是,什么时候上下班,工作量特别大吗?”
“晚上好的话,十一二点能下班,经常做到半夜。晚上三点才能睡觉。”虞树棠说,“因为项目多嘛,这样效益好,年底发的奖金才多。早上七点起床,有时候老板八点就会要求开会。大部分工作都是重复性的,改ppt和底稿,做财务模型,回复各种邮件,出差参加会议,和很多人打交道。感觉时间特别不够用。”
虞树棠一口气说完,没能刹住车,继续忍不住说:“而且我觉得让人最难接受的是,所有的工作根本不是按计划来的,不是说主观能动性就这么差,而是工作指令特别突然,我想去看电影,本来都要走了,结果一个命令下来就全泡汤了。还有,即使周末休息的时候,也总会有工作邮件和信息。”
她说完就有点后悔了,说不是抱怨,最终还是抱怨。
杨秀桦默默地暂时没有说话,她常年的教育理念和内心的第一念头产生了冲突,她不由得想,我努力了大半辈子,难道就是为了让女儿上这种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的班的吗?
这种想法太错误了,她自然不会说。“是不是熬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杨秀桦慢慢地讲,“总不能每天都这么高压,起码要保持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的,早上七点钟起床,晚上七点钟能下班,起码要这种,要不然确实是没空干其他的事。”
“会吧。”虞树棠说,“熬个几年,每升一级,时间就会宽松一点的。”
她不想再聊这件事了,转而说:“我这次在家待三天,初四回去。”
“你什么时候上班?”杨秀桦赶忙问,“怎么回去那么早的?”
“不早。”虞树棠摇了摇头,她见虞家端着盘子出来,就也跟着去厨房帮忙端菜,“我初七上班,回去想好好休息休息,还有好多事情做呢。”
明明女儿过年回家了,杨秀桦心里头却莫名地有点惆怅,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不是为了柳见纯。
是刚才小树说话的语气吗?这个班她上得不开心。杨秀桦听得出来。哪怕她一直在说工作很好,不是在抱怨,她也听得出来,小树不开心。
一天光睡眠都捉襟见肘,她能干得成什么呢?她还在学习备考,她还得恋爱……小树谈不成恋爱,即使她不喜欢柳见纯,也并不觉得很高兴。年轻孩子是需要恋爱的,恋爱都没有时间谈,实际上是一个很令人不安的状态。
她望着女儿,虞树棠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她买的那件白色大衣,裤子,靴子她都也见过,脖颈间的方巾,是她买包的配货。这让她不由得问道:“小树,今年过年,给我们买了点礼物,不给自己买点什么?”
虞树棠听完就笑了:“姐姐也这么和我说呢,我说不用,妈,现在我自己上班赚钱,才知道钱来的不容易,我什么衣服都有,又有首饰又有包的,什么都不缺,还买什么新的啊?”
杨秀桦愣住了:“那你把钱都花哪了?除了必要的花销,难道都是给我们,给柳见纯买礼物了?”
“是啊。”虞树棠说,“我自己不用,给你们花。”
杨秀桦一时之间没能说出反对的话来,给她们,是孝顺,给柳见纯,是重情,可是,她总觉得这种状态不对啊。小树决定独立在外面工作,虽然她不同意,但这件事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坏。
可是怎么,小树的状态,会显得那么绷紧,那么严苛呢?
她直觉不对,可竟然不知道从何和女儿说起。因为小树显得太对了,对到她没办法拣出那些微妙之处和小树说。
她忽然没来由地联想到,小树总说有些事情没法和她们说,是类似这种的,让人觉得有些微妙不协调的事情吗?
饭菜端到桌上,这该是一顿很欢乐的年夜饭,她强制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不知道虞树棠也是一样的想法。
第二天是春节,虞树棠要和家里人到处拜年,一整天都不得闲。
初二她给妈妈爸爸做了腌笃鲜,出乎意料的还算成功,虽然中间有些步骤拿不准,明明有菜单,她还是故意要打电话问柳见纯,炖着腌笃鲜的工夫,在香味中,她很幸福地和姐姐聊了二十分钟的天。
下午她去香氛实验室,时间比较紧张,她晚上还要和朋友聚餐,于是只能开车去。这家调香馆更像一家艺术展馆,虞树棠走马观花地看过,直奔最后的调香区。这里面并不像其他调香馆一样是用各种单料调配,提供的是复合的香基。
她平时喷香水的时候不多,对香基的选择,全靠对柳见纯那些在她眼中有着斑斓色彩的香水印象。
每一种香基的颜色也都是不同的,她最终按颜色选了,前调是清透的青绿色,主调是一种柔和的紫色,尾调呢,是甘甜的粉褐色。
调香耗费的时间不短,她没回家,去和京城之前的朋友聚餐,朋友们除了她,基本全部留在了京城,不免让她有些感慨。
时间还是不够用。虞树棠无数次地想,她本来想骑一次单车的,可这是她在家的最后一天,她还要买很多东西,骑单车没有办法带,只好开车出去。
她有很多想买的特产,糕点,茶叶是肯定要的,她还现打了芝麻酱带回去,上次出差她就带了两罐,姐姐很喜欢,说表姐也觉得很好吃,她这次打算多打一些。
还有很重要的,她要给姐姐还有姐姐的家人选礼物了。京城和申城的桂祥福产品差别并不大,她上次在申城店里的时候也考虑过了,给姐姐家人送最重要的寓意好,不要出错,所以给柳见纯表姐选了一只吉言手镯,给两个侄女选的看起来更漂亮的碎金手镯。
她看过表姐和两个孩子的照片,知道大概体型,桂祥福的手镯型号不细,很轻易地就能选好。
给姐姐的,当初那对小方糖耳钉自然要选,她私心还是想再买一枚戒指。姐姐就像上次一样戴在右手上就可以,她……不想让柳见纯感到负担,可她真心地想送这份礼物,大约是这样东西是最有决心的一样礼物。
她自己可以没有安全感,但她很想让柳见纯明白,自己想和她天长地久。
“姐姐,”她晚上给柳见纯打电话,好直白,好诚实,她现在面对柳见纯,只想让自己越诚实越好,好让柳见纯知道,自己爱她,在有限的时间里,无限地爱着她。“我明天回申城,已经想你了。”
柳见纯放的是寒假,听到她这样说,就温柔地回答:“我也想你了,不过好不容易放新年假,是不是可以在家多待两天的?”
“待不了的,我初七就上班了。”虞树棠很平静,“下午的高铁,晚上到,一天基本都耽误过去了。”
她还要和姐姐一块去表姐家,她还想骑一骑姐姐送她的新车子,想做的事情永远办不完。
而且她不想和姐姐说,这两天她微信上仍然陆陆续续地有消息,在京城本来她想完全度过回家的时光,结果还是像被扯回到根本没有离开过的工作漩涡。
“好。”柳见纯柔柔地说,“那我们初五回我姐姐家,初六要做什么呢?”
“想和你一起骑车。”虞树棠说,她笑了,有点孩子气地说,“感觉很有可能骑不成,因为一到家,我可能就只想抱着你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然后聊天。”
时间太不够用了啊!她有着许许多多的事情想做,落到最后,又什么都不想做了,她只想抱着柳见纯,和她一起沉入一个又一个的梦乡,醒着的时候就聊天,她觉得自己和姐姐有说不完的话,因为她们平时说的还是不够多,她还有太多想说的了。
“好。”柳见纯的声音春风一样拂过她的颊侧,“要是早上起得来,我们就去骑车,要是起不来,我们就继续睡。”
什么都不做也是可以的。小树和她见面的时间不多,有的时候,她也像小树一样,情不自禁地会产生孩子气的想法,什么都不要做,只抱着彼此,好像就很足够了。
或者也不能说什么都不做,她还想抚摸虞树棠的脸孔,一点一点梳理过她乌浓的长发。对,她抿唇笑了,还是要做点东西的,她想要更多的,更深的,更热烈的——
第108章 真漂亮的眼睛啊,黑褐色的瞳仁仿佛虚焦一样含情脉脉地盯着她。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柳见纯接到虞树棠的时候吓了一跳, 大包小裹的,她让虞树棠带回去的东西可没有这么夸张。
“是包装显得大,东西不一样嘛。”虞树棠说, “姐姐, 东西就放后备箱里吧,明天去姐姐家里的时候直接带上。”
她都套完近乎了,坐到车里才说, “姐姐,我叫咱姐叫什么啊?”
柳见纯忍俊不禁:“你不都叫姐姐了吗?还咱姐的。”她是南方人,不常用咱这个字, 说出来不免觉得有点怪怪的。
“那肯定是咱姐啊。”虞树棠高高兴兴的,“要不然叫你姐的话, 显得多生疏啊。”
她虽然高兴, 可止不住地提前就有点紧张, 柳见纯拉了拉她的安全带检查, “不用有负担, 我姐姐不会为难你的。”
她这话是实话, 左更惜从来不会为难她女友,哪怕是心里头不满意不愿意,也绝对不会当着人家的面怎么样。
“姐姐,你之前说咱姐一直想见我,”虞树棠说, “你是什么时候和她讲的我啊?”
她对柳见纯如何向家里人介绍自己这件事, 一点内容也不想错过!
“我还没说呢, 我姐姐就已经先猜到了。”柳见纯说, 她平缓地转过一个弯,打算先把虞树棠送到华晨小区, “那时候我刚从纽约回来,我们刚恋爱一个月,就让她给猜到了,她对我的事情很敏锐的。”
“你怎么介绍的我啊?”虞树棠又问,她有点不好意思,眼巴巴地瞅着柳见纯。
柳见纯把她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故意笑道:“我介绍说,这位呢是我的新女友虞小树,她又聪明又漂亮,事业又好,前途无量的呢。”
虞树棠知道姐姐是开玩笑呢,但她仍然很郑重地纠正道:“不对,我最重要的优点,明明是特别爱你。”
柳见纯受不了了,抿嘴笑了一笑:“我当初那棵小树哪去了?你给她还回来。”
“还不回来了。”虞树棠一本正经地说,“就剩下现在这个,你不要也得要了。”
她这次只回京城三天,行李带的也不多,礼品在后备箱里理好之后就没有拿出来。她简单地用二十分钟收拾完,柳见纯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姐姐不靠住靠背的时候,是一个脊背挺直的优美姿态。虞树棠很小心地不发出声音,在她身边坐下了。
大概是在谈节目的事情,她听柳见纯在对时间,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姐姐挂断电话,主动说道:“年后就要开始录节目了,是打算做博物馆参观的形式,用展品做引子,第一期就是在申城历史博物馆录,已经都联系好了。”
“那很有意思!”虞树棠想也觉得很有趣,“到时候我要第一个看。”
小树对她是无条件的捧场,她对小树是无条件的纵容:“好呀,到时候出了样片我第一个发给你,监督你必须看完的。”
虞树棠揽住她的腰:“姐姐,你一会儿回去吗?”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没能柳见纯回答,倒是她自己先懊恼了:“可是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你的睡衣。”
“我可以先穿你的。”她这样一说,柳见纯反倒笑了,“就是明早还是得回去一趟,有些东西还在家里呢。”
这间房子一室一厅,面积不大,虞树棠的东西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玄关上只放了钥匙和手包,其余地方都干干净净,一点杂物都没有。
小强迫症。柳见纯在心里甜蜜蜜地念了一句,当然,带着小树回自己家是最方便的,她家大,空间充裕,什么生活用品也多。可莫名其妙地,她很愿意在小树这里住一晚。
她走到卧室,虞树棠跟着她进去,先拉开衣柜将自己的睡衣都拨出来,想让柳见纯选一套。
她正一心想着睡衣的事情,就听见姐姐问她:“小树,空调遥控器在床头柜里吗?”
“不在,你可以看看,我不往床头柜里放东西。”虞树棠不假思索,“我住进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遥控器,我可能是用它开了客厅的空调,随手放茶几下面了。”
床头柜里确实没有空调遥控器,可是有——柳见纯笑着晃了晃:“你当时应该全拿过去的,这才叫准备呢。”
虞树棠一怔,转头一看,真是害臊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冲过去就夺过来,也不知道往哪放,囫囵就塞回抽屉里。
“都现在了还不好意思呀?”柳见纯笑盈盈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让我看看。”
她作势要去捏虞树棠的脸,被这棵小树窘迫地扑到床上,紧紧地将她给搂住了。
“你这算哪门子的不好意思?”柳见纯止不住笑,虞树棠先是把脸埋在她颈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颊边一片深深浅浅的红,一双眼睛很黑,抬起脸来吻她。
她不笑了,全神贯注地回应着这个吻,虞树棠太年轻了,那种年轻的热度和激情,夺人眩目,总能让她觉到一种久违的神魂颠倒。
虞树棠这种优等生早就将这件事学的炉火纯青,她停了一停,吻从菱唇往下,印在脖颈、锁骨、胸脯、小腹,直到大腿上。
她忍不住想起那个颠倒滚热梦境里的幻想,那些真实的细节就这样在现实中如此坦诚地向她展露着。
她爱的,并非是那个秀美端庄的,看起来永远无懈可击的柳见纯,而是那个眼角边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笑纹,皮肤上有瑕疵,胳膊和大腿哪怕经过锻炼,岁月也不可避免地让其出现了一点松弛线条的女人。
柳见纯不完美,她爱的正是这样真实生动的,独一无二的,世界上只有一个的柳见纯。
每当这种时候,她又会出现那种超现实的通感。一种强烈的快欲同样是胀满了她的心房,她眨眨眼睛,长睫毛颤下来一滴汗珠,就这样一秒也不肯移开地注视着柳见纯。
姐姐一点也不会觉得害羞,她脸上是一种纯粹的潮红,同样是游刃有余地注视着她,甚至还有闲心玩笑道:“嗯……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虞树棠无师自通地觉醒了一点癖好,她急促地呼吸着,根本没有闲暇去说话,这种时候她没办法一心二用,只能一门心思地扑在正在做的事情上。
不需要太长时间,柳见纯的自如维持不了多久,她睁大眼睛,真漂亮的眼睛啊,桃花瓣的形状,一种异常的清澈,湿漉漉的蒙着一层稠密水雾,黑褐色的瞳仁仿佛虚焦一样含情脉脉地盯着她。
“小树,”柳见纯会低声的,凌乱地喊她的名字,“小树,小树。”
“姐姐。”虞树棠的声音和呼吸的节奏同样是混乱的,她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叫着柳见纯,尽情地说着孩子气的话和最深刻的祈愿,她总觉得这一刻的爱的浓度太高了,简直让她窒息,她的心几乎盛不住这份爱了。
柳见纯紧紧地搂住她的脖颈,汗津津地和她贴在一起,房间静谧下来,只有震耳的呼吸和着心跳声,一拍一拍地响着。
“姐姐。”虞树棠说,她慢慢地说,“我们往后要是同居的话,假设要买一个新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呢?”
柳见纯不说任何扫兴的话,她真就认真地考虑起来:“我觉得房子最重要的是采光。我喜欢那种有大阳台,大窗户的房子,很敞亮,白天的话满室阳光,觉得心情就会很好。”
“这点是必须的。”虞树棠有模有样的,好像真的把这条列入了她们的选房需求一样,“我觉得也不能太偏僻,得临近商圈才方便,物业也一定要好,姐姐,我们选一个带地暖的,这样冬天也不用操心取暖问题。”
柳见纯点了点头,头轻轻地撞了撞她的肩膀。“这点是很重要,申城冬天湿冷的,没有地暖的话,真是有点起不来床。还有,书房也很重要。”
“对。”这个虞树棠很赞成,“姐姐你离不开书房的,这个肯定要有,我的就做那种电脑间就可以了,到时候配个那种主机也很漂亮的电脑,好好地设计一下。”
柳见纯用的是迷你主机,小巧精致,她平时办公用,绰绰有余了,虞树棠想想,要是姐姐的办公室出现一个花里胡哨的海景房主机,那才是不合适呢。
“不过我不会玩游戏的。”柳见纯说,“就和姐妹一起在星露谷种过田。”
“我也不常玩。”虞树棠说,她很乐观,很憧憬地说,“到时候要是有时间,我们可以一块试试双人游戏。”
“那车呢?”她又问,“姐姐,你喜欢什么牌子的车,平时一直开电车吗?”
“牌子?我对汽车不太了解的。”柳见纯说,“我很少开长途,就选了电车,其实还蛮好开的,而且车厢里闻不到那种汽油味。我是看了不少测评之后根据外形选的,觉得很漂亮。”
虞树棠笑了:“而且很可爱,还有那种可以根据歌曲跳舞的尾灯。”
柳见纯又用头轻轻地撞了撞她的肩膀表示同意,真把她可爱得一点招都没有了。
她知道姐姐从来不是一个物质的人,可是她是,虞树棠想。可是她是。她来自商人家庭,家长在乎事业,在乎生意,在乎钱,她也是一样,她很在乎钱,很看重钱带来的一切。
她喜欢大平层,喜欢别墅,喜欢豪车,她非常想靠自己给姐姐买这些东西,哪怕她知道姐姐根本不在乎。这是一种执念吗?
虞树棠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甚至有一丝欣喜,她发现这份爱让她如此清晰地有了一个方向,她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她的目标是赚钱,她想要自己赚来的丰沛的物质生活,她想要在感情里尽情地爱,尽情地给予。
“小树,”柳见纯又撞了撞她的肩膀,让她醒过神来,“小树,你这一年真的很辛苦。”她又提起这件事,那天在桂祥福的对话,让她总是有些耿耿于怀。一年到头,该犒劳一下自己的。
“小树,别把钱都花在礼物,花在其他人身上,给你自己买点礼物吧,一年过来,得奖励一下自己呀。”
她买的礼物是她送的,不是小树自己的。实际上这真的是件很小的事情,她也知道小树没有那种过年过节的仪式感,可是她总觉得有点不大安定,小树的心里的那根弦,她感觉似乎拉得太紧太紧了。
“好啊。”虞树棠这次从善如流,从床头摸来手机,打开外卖界面,她粲然一笑,颊边的小记号亮晶晶的,“姐姐,我们点一顿外卖大餐当作晚饭吧!”
第109章 好爱、好爱小树,爱得没有办法,爱得无计可施,爱得无法主动,爱得不能放手,只能被动地……等待。
“别紧张呀。”柳见纯抿唇笑了, 她摸了摸虞树棠微卷的发尾,“我按门铃啦?”
虞树棠也知道自己不该紧张,要是紧张兮兮地见人家, 反而会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的!可她就是……有点情不自禁, 她太想在柳见纯姐姐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瑕了。
柳见纯按了按她的肩膀:“要不然你来按?”
虞树棠这次点了点头,她下定决心, 在门铃上按了一下,腹中的草稿打了好些遍,没防备冲出来开门的, 是个看着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活泼,高高兴兴地一头扎进了柳见纯怀里:“小姨!”
虞树棠心念电转, 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个小一点的, 名叫乔友宽的。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柳见纯也没来得及介绍, 门后面站着个个子已经长得挺高的大姑娘, 正用一种很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你就是我小姨女朋友?”
“小树, 这是小宽,乔友宽。”柳见纯赶快介绍道,“这是小矜,乔友矜。”
“你好,我是虞树棠。”虞树棠挨个和两个姑娘打了招呼, 乔友宽一本正经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到乔友矜面前的时候也下意识地伸出手, 这位大姑娘对妹妹带起来的握手风潮显然是很不满, 不过还是很小大人的握了握她的手,问道:“你是哪三个字?我是矜持的矜。”
“虞是虞舜的虞, 树是树木的树,棠是海棠的棠。”虞树棠很认真地答道。
没想到乔友矜一语中的:“你是不是五行缺木?我妈看来比你家里人信得晚,我们俩逃过一劫。”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左更惜走过来,对自己的女儿正义制裁,“什么叫逃过一劫?人家这名字多好听呀。要我看不是虞舜的虞,是虞美人的虞。”
“那是人家取得好听。”乔友矜说,“你想想,我要是叫乔友鑫的话,那多不好听呀!”她生怕妈妈再对自己降下雷罚,扭身跑了,左更惜这会儿懒得搭理她,笑笑地看着虞树棠:“长得真漂亮,比照片还美呢。”
虞树棠受宠若惊,忙道:“姐姐,这是我从京城回来,拿的一些特产,有糕点,有茶叶,还有现打的芝麻酱,您上次说好吃的那个,您看我放哪合适?”
“别您来您去的,不都叫姐姐了吗?”左更惜也不客气,从她手中接过来,直接先放到玄关边,“别总提着,放到这里就行,先坐吧。”
柳见纯的表姐很和善,可她这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真是不由控制的紧张得浑身冒汗。她手上还提着两个袋子:“刚才那是新年特产,我还带了点见面礼,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见小宽和小矜……”
她越说越尴尬,明明和家里人拜年,何止是走亲戚,熟悉的生意伙伴也要去的,她都能称得上是伶牙俐齿,怎么越是到表现的时候,她就越说越觉得不对呢?
她看左更惜的神情,就知道对方一定要推辞的,这个时候要是反复推让起来会不会很不合适啊?
幸好乔友宽走过来,她是无心的:“我还有新年礼物呢?”
旁边左更惜哎了一声:“一听到礼物,耳朵怎么这么灵呢?”
“我想知道是什么嘛。”乔友宽大大方方的,“我不要的,我不随便要别人的礼物。”
虞树棠还是如蒙大赦,她半蹲下来,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不随便的,阿姨的一点心意,小宽看看喜欢吗?”
这条黄金手镯做了加工,看起来全是细碎的闪光,确实是好看,乔友宽性格单纯,很诚实地说:“好漂亮呀!”
“阿姨送给你的,”虞树棠轻轻地要递给她,“小宽戴上吧?”
左更惜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虞树棠有这份心,她是很认可的,即使将来这个女孩和自己妹妹分开了,她把钱折回去就是,总之是不会让人家吃亏的,更何况,要是不收下的话,这棵小树怕是得无所适从了。
“不行的。”乔友宽是很懂事的小姑娘,“我不能随便收这么贵的东西。”
“不随便的。”虞树棠循循善诱,“阿姨是第一次来你家,第一次见面,肯定是要送见面礼的,收下是合情合理的,你要是不收下,阿姨反而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话说得诚恳,乔友宽想了想:“那我要是收下的话,也得送你一个礼物才行,我也是第一次见你。”
虞树棠笑了,将手镯给乔友宽戴上:“好啊,不过不着急的,小宽可以想想送什么给我比较好。”
她站起身,这下就顺利了,乔友矜也收下了手镯,左更惜看着盒子里的吉言手镯:“小纯应该拦着点你呀,带点特产我还是能收下的,这见面礼是太贵重了。”
“姐姐不知道我要买的。”虞树棠赶紧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要是她知道,肯定不许我买了。真的不贵的,就是一份心意。”
左更惜在心里又给她加了一分。明明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自己根本也不可能怪罪柳见纯,她都下意识地要帮柳见纯辩解。这可是自家妹妹,她知道不现实,可还是很愿意有个人能无条件地护着她。
“好啦,别站着了。”她说,“到沙发上先坐下吧,我们先聊聊天。”
虞树棠正襟危坐,柳见纯细白的手按了按她的膝盖,她知道,这是姐姐示意自己别紧张。
她本来稍微缓过来了一点的,只是听到这句话,马上知道这是要了解自己的情况了。
“小树,我听小纯说,你是京城人?”左更惜问,“妈妈和爸爸都是做什么的?”
之前柳见纯不肯回答的问题,虞树棠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我是京城的,我妈妈是开公司的,做精密机械,具体制造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爸爸之前是京城雅舍文堂的主厨,现在已经不做了,自己开了家餐厅,每周去做一餐,主要是带徒弟。”
“雅舍文堂?”左更惜说,“这个名字好耳熟,是那家酒店度假村吗?”
虞树棠其实也了解得不很清晰:“应该是的,在京城那家叫作华声雅舍,我记得申城也有,好像叫静声雅舍的,自营的餐厅都叫作雅舍文堂,我爸爸在京城那家。”
“那是总部第一家了。”左更惜道,妹妹不动声色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权当没看见。“你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呀?”
虞树棠嗯了一声:“是,我是独生女。”
妹妹这次微微地瞪了她一眼,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左更惜才不搭理,一心望着虞树棠:“你家里有产业,条件这么好的,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一定很不舍得你留在申城吧?”
“她们主要是尊重我的想法吧。”虞树棠不想在柳见纯的姐姐面前提自己家里不愿意,“我很想留在申城,我在这里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也算很熟悉,更何况还有姐姐在,我很愿意留在这里* 的。”
可惜她三番两次的强调对左更惜不生效,早在虞树棠避开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心里就有数了。
她轻巧地换了一个话题:“小树,投行很忙吧,我听说都是好几个项目连轴转的,是不是很辛苦?”
虞树棠现在对这件事非常敏感,一听到人问,立刻就答道:“是忙的,像我们每个人一般都是跟三个项目左右,不过事在人为。我每周六都会去姐姐家的,我们一周一定会至少见一次面,我觉得恋爱在生活中也特别重要,不能为了工作把什么都给耽误了。”
左更惜点点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顺理成章地又问:“你是从一开始就想做投行吗,将来对事业有什么规划呀?”
“姐姐,你问这问题也太大了吧?”柳见纯实在不想虞树棠再这样接受各种深刻问题的盘问了,只是小树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还是很真诚地答道:
“是,当时学校有做专业实习的项目,我当时就想做投行。这两年即使没有那么景气了,投行也是最高薪,升职最稳定的工作。我在的是外资的法尔林,虽然现在不是全球同薪了,也和普通的体系不一样,每年都会上调一小级,升职上调一大级。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我当然会一直做到最好。”
“你在学校成绩也很好吧?”左更惜问,“大学是保送的吗?”
惟宁大学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高校,虞树棠这样的家庭条件,又在京城,走保送渠道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不是,我自己考的。”虞树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京城分数线低嘛,我不想在京城读,也是想离家远一点,独立一点,就选了惟宁大学。”
左更惜这倒是一愣,柳见纯在旁边趁机说:“都毕业了怎么还问起学校的事情来了,姐姐,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小树还没说完呢。”左更惜不被她影响,“你是蔚然的学生,保的研吧?”
这次虞树棠嗯了一声,她很愿意在柳见纯的姐姐面前展示自己是一个很努力的人。“我大学四年都是专业第一,拿过国家奖学金和惟宁的尚从容奖学金,还拿过优秀学生干部和优秀个人标兵……”
她说着说着,觉得太孩子气了,这些大学的荣誉讲来有什么用呢!她差点把自己在校运会接力跑拿过冠军都要给说出来了。
这孩子都快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倒给自己了。左更惜最后问道:“你喜欢我们小纯什么呀?是不是觉得她很温柔,在很多事情上都能照顾你呢?小纯比你大不少,在很多方面,肯定是比你成熟得多。”
“这不是!”虞树棠想不也不想,“不是因为这个。我知道姐姐比我大,但是我不想在感情上面让她带着我,更不想让她照顾我。姐姐是个特别奇妙,特别有生活情趣的人。因为有她,才让我发现生活中很多地方是特别有意思的,我没有仪式感,姐姐每个节日都会开心地过,还有很多地方,都让我觉得特别珍贵。”
左更惜真心实意地笑了:“小树,你中午想吃什么,点两个菜吧!”
“我都可以!”虞树棠说,“姐姐,我帮着洗菜吧,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您尽管说。”
“别叫您啦。”左更惜道,“你就安稳地坐着吧,今天多做几道本帮菜让你尝尝好不好吃。”
两姐妹起身,虞树棠也要跟着站起来,柳见纯按了按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小树,你是第一次来,我姐姐怎么会叫你进厨房的。”她拿了车厘子递过去:“吃点水果,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虞树棠这下乖乖地不动了。
一方面,是左更惜确实不会让客人进厨房,另一方面,柳见纯心里门清,姐姐问了这样一通,等到进了厨房,怕是要和自己讲小话算总账呢。
果然,等她进去,左更惜一边洗菜,一边头也不抬:“把门关上。”
这间房子一百四十平,在申城算得上一间大平层了,左更惜看重两个孩子的学习,每间房间的隔音都做得非常好,厨房也不例外,关紧门之后,内外的声音互不相通。
柳见纯将贴身毛衣的袖子挽起来,笑盈盈地说:“姐姐,你要和我讲什么大秘密呀?”
“秘密可算不上。”左更惜道,她瞥了柳见纯一眼,“人尽皆知倒还差不多。”
柳见纯知道她姐姐的拿手菜单,熟门熟路地开始打蒜蓉:“什么人尽皆知的事情呀?你讲人尽皆知,怎么我都不知道的?”
“装什么傻呢?”左更惜这次扭头看她,“那小姑娘,小树,你觉得她是能在投行好好干下去的吗?我不是说她不勤奋不努力,和那没有关系。我是说她的心气高,更何况家里又是这个条件,白领升值再快也是白领,有什么性价比让她这种人熬呢?”
左更惜语气平定:“小蝴蝶酥,她的很多事情我肯定不如你了解。姐姐就说对她的第一印象,第一次见面就送金子,证明很大方,也很重视,她很爱你,毋庸置疑,在这里我对她很满意,可是她很明显和你不是良配,良配和爱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也是做生意的,看人非常敏锐:“提到投行的时候,她看起来谈不上喜欢,一直强调的是工资,她是个对钱很看重的人吧,我知道她送你的礼物也是很贵。这很正常,家里越是有钱的,就越知道物质条件有多重要,明明这么看重钱,还是家里的独生女,为什么不回去继承家业呢?这里头可能有别的事,但就我看来,这个孩子真的挺拧巴的。”
“她有点像一只特别漂亮,心气特高的孔雀,开屏的时候尾巴都是金子做的,我觉得她很难安于现在的生活环境。而且我问到忙的时候,她很警觉,一直强调能和你一周至少见一次,弦绷得特别紧,万一往后见不到了呢?投行又不是那种按部就班的办公室工作,往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左更惜说完这么大段的话停也不停:“你是外柔内刚的,她呢,外刚内柔,看着挺不好接近的,其实一说话全露馅了,你俩性格不同,看重的东西,对于未来的规划也很不同,说你两个年龄的事情,并不是说有年龄差会怎么样,是因为这东西带来太多的副产品了,看事情的角度,想事情的思维,这在感情中都是太重要的事情。”
她最后来了一句:“说真的,小蝴蝶酥,你跟姐姐说实话,我看得出来的东西,你早就明白得很吧?你更了解她,只会比我更清楚。”
“你上次说的话,姐姐当然也放在心上了。”她不忘补充道,“这次我当然也看得出来,她很爱你,是个好人,对你也很好,这段恋爱很给你情绪价值,所以短期内,我也不会再说别的了,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正反话都让姐姐说了,柳见纯勉强笑了一笑。正如姐姐所说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姐姐都看得出来,柳见纯怎么会不知道呢?
小树身上,有一种很鲜明的特质,那就是拧巴。
她好像对优越的家庭条件和与生俱来的美貌都带着一种微妙的抗拒,然而她又在不自觉地享受着这一切。
自己比小树大十二岁,姐姐都看得到她不喜欢投行,她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投行太累,压力太大,小树是那样的明辨是非,坚决否认是为了她,为了她们两个人,柳见纯自然是信的。小树是最要强的,心气又高,她进入了这一行,当然是想做到最好。但是其中,柳见纯知道,一定还有一部分原因,小树没法放弃这份工作的原因,是她想给自己提供昂贵的礼物和优渥的物质生活——哪怕她自己并不需要。她从来不要自己的,只拼命想给她。
这种恋爱观既传统又奉献,柳见纯试图阻止过,她也知道虞树棠不会听的。
她总警告自己,不要自以为是地想为小树好的选择,自己是她的恋人,不是她的老师。可她总是忍不住,小树的生活可以比现在精彩千万倍的,她想要的事业和物质实际上唾手可得。
她会有更好的,周围人更认可的生活,而不是被投行折磨的焦虑烦躁,还要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周六凌晨下班赶到她家,就为了她带来的不安全感而坚持要每周必须和她见一面。
柳见纯知道,虞树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的,那些选择她都可以提出来,她都忍不住……忍不住那种想要引导的欲望,期盼小树走上一条更好的路。
小树不适合投行的,她有很多计划,有自己的时间表,如果有突发状况偏移了轨道,她会焦虑。她聪明,努力,没有遇到过挫折,她本来不该强迫自己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的。
柳见纯默默地将备好的配料齐齐整整地分开放,左更惜在一旁道:“出去吧,今天姐姐来大展身手。”
“我帮你吧。”柳见纯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如何端倪。左更惜这次不让:“先出去吧,要不然把那姑娘一个人扔外面,她怪无所适从的。”
这话立竿见影,柳见纯洗干净手,出去发现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坐在虞树棠身边,不知道七嘴八舌地正说些什么。
见到她出来,虞树棠立刻笑了,她不笑的时候,脸孔是种冷冰冰的美,近似严苛。笑起来,就是冰消雪融,颊边那道小记号尤其可爱。
柳见纯的心一下就化了,方才那些烦闷愁绪也跟着一起全化了,化作了满胸腔稠热的甘蜜。
“姐姐。”虞树棠叫了她一声,不等她动作,就从她包里拿出一小管护手霜递过去。
“我们正和她聊天呢。”乔友矜很小大人地说,“聊什么呢?”柳见纯笑着问,她看了虞树棠一眼,姐姐家是有地暖的,温度很高,小树的脸洇着一层红晕,看着不好意思极了。
乔友矜说:“我们问你俩谁先追的谁。”
柳见纯逗她:“问出来了吗?你们觉得呢?”
“小姨……我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乔友矜很不上套,“你不要那种语气和我讲话啦!”
柳见纯忍俊不禁,旁边乔友宽说:“姐姐,你别总以为自己是大人,当大人有什么好的?还有,你得回答小姨的问题,问出来了,她说是自己先追的你。”
“你先追的我呀。”柳见纯说,她捏了捏虞树棠的掌心,这个女孩脸更红了,一双乌黑的瞳仁清凌凌的:“对啊,她们一猜就是,我先追的你。”
“小姨很受欢迎的。”乔友宽说,“嗯嗯,我知道小姨学历很高,性格也很好,我妈妈之前说过,要是举着小姨的牌子去人民广场相亲角,想认识的人能大排长龙……”
她吹起来没完,柳见纯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好啦,瞎讲八讲的,要真有那么好,我还能在这儿坐着呀,我怕是直接飘起来了。”
没想到虞树棠故意很捧场:“是吗?再给我多讲点。”
乔友宽得到知音,很慷慨:“你还要听什么,我妈妈还说过小姨好多事呢!”
乔友矜没绷住,咧开嘴笑了。倒是虞树棠神情严肃:“我每件都想听!”
“好!”乔友宽一口答应,“那你给我把那盘草莓拿过来好吗小树阿姨。”
虞树棠义不容辞,柳见纯拍了她腿好几下,都挡不出她的热情:“小树,别闹了,还有小宽,你讲的那是什么呀?哪有那回事!”
“我怎么觉得很真?”虞树棠握住她的手,竖起耳朵仔细听,一大一小一唱一和,说起来没完,而且乔友宽中途跑题,开始讲起自己的收集品和在学校的事。虞树棠就这样好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说点自己的感想,两人聊得开心极了。
她的手好热。柳见纯想,她始终都对她们的感情抱有一份悲观的预期,那就是小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段她生命中的插曲的。
她总有这种悲观的预期,可这种悲观的预期中,小树永远是主动方,她这么一个主动的,干脆的人,却总是等待着。
因为我好爱她呀。柳见纯很平静地想。这个事实太显而易见,无法让她的心湖起一丝波澜。她就这样平静地想,好爱、好爱小树,爱得没有办法,爱得无计可施,爱得无法主动,爱得不能放手,只能被动地……等待。
第110章 小树、小树。我的小树。
刚进家门, 虞树棠就按捺不住了,她在柳见纯身旁晃来晃去,被柳见纯一眼识破:“送我的礼物准备拿出来啦?”
“你怎么知道?”虞树棠道, 一点都没有被猜中的惊讶, 她自己也知道大概是太明显了,不过这丝毫不妨碍她继续兴高采烈,“姐姐, 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柳见纯顺手接过她的大衣,和自己的挂在一起,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两秒:“我想一定有金饰。”
“不行, 不能猜了。”虞树棠马上叫停,她飞快地从包里取出两个红色金纹的首饰盒, 分别放在自己的左右两只手上, 这才很期待地说:“现在猜吧。”
“怎么还买了两个?”柳见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过根本不讲, 而是很配合地每个盒子都摸了摸, 最后随机选了左边那个, “我猜这个里面是我上次试戴的那对耳钉。”
“猜错啦!”虽然自己的小心思被姐姐猜的透透的,可她还是很开心,“姐姐,你打开看看。”
柳见纯打开,里面确实不是那对耳钉, 而是一枚精美的戒指。她就这样仔细地端详着这枚戒指, 心里头五味杂陈, 高兴的波涛之下, 深刻的惆怅暗涌着,这份年轻的爱热情乐观, 面对她的时候,几乎是毫无保留。
她只不过多看了两秒,虞树棠那边立即紧张起来,要开始找补了:“姐姐,这个寓意很好的,上面是卷草纹,意思是新的一年福运连连,嗯……就是个好意头,过年的时候这个是很重要的!”
柳见纯抿唇一笑,把盒子递给她,伸出右手给她看,中指上还戴着她上次送的那枚戒指:“下次不准买了,再来几次就完全没地方戴了。”
“你还喜欢叠戴呢。”虞树棠说,方才幽幽笼下来的阴云被轻而易举地挥散,她将戒指戴到姐姐的右手无名指上,“这样算的话,我至少还能再买八个。”
“那成什么样子了?”柳见纯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抚了抚虞树棠的脸颊,小树握住她的手腕:“姐姐,把这个再打开吧。”
第二个盒子里面就是那对小方糖耳钉,虞树棠站在镜子前帮她戴上,这两枚细巧的耳钉在细白的耳垂上闪闪发亮,柳见纯侧过头,很专心地欣赏着恋人送给自己的礼物,没注意到旁边这棵小树已经是心不在焉。
她转过脸,明明这一对耳钉两边是一模一样,她也要分两次欣赏。虞树棠从后面抱住她,阳光透过落地窗打进来,衬得她美丽的眉目深浓,一双眼睛极黑,她长长的睫毛动也不动,就这样凝视着镜中的她。
客厅内有种奇异的静谧,柳见纯将全身重量靠在虞树棠怀里,不紧不慢地说:“看来是特别好看,你看了这么久。”
“是你戴上好看。”虞树棠强调道。她动也不动,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柳见纯不松手。
“我们一会儿要出去逛逛吗?”柳见纯故意问道,今天下午和晚上的时间还很充裕,她们可以在外面吃饭,看电影,做很多事情,不过比起这一切,小树显然有更急迫的事情……想做。
“不想去。”虞树棠小声说,她亲了亲柳见纯乌浓的头发,又亲了亲她的耳朵,冰凉的金属和温热的皮肤同时贴到她的嘴唇上,激得她心脏战栗。
柳见纯身上穿的是一件贴身的羊绒衫,是一种甘甜的棕褐色,这个形容词不由自主地跳到了她的脑海里,她沿着后颈一路往下闻,那种甜蜜的,近似木头燃烧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缭绕。
她扶着姐姐的肩膀转身,那种香味清晰起来,隔着一层暖绒绒的线衫,她觉得自己也要跟着这种香气一起融化了。
柳见纯低低地笑了:“我的新年礼物还没有给你呢。”
“那个不着急。”虞树棠说,她暂时从这种让她神魂颠倒的香味中脱身,轻轻地吻了两下姐姐的嘴唇,她现在已经很轻车熟路,先是这样轻轻地亲吻,很细致地舔过这双嫣红的菱唇,然后再吻进去,到这时候,大胆一点也无妨。
姐姐在亲密的时候总是很柔顺,她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引导,等她全部掌握,就配合。虞树棠有时候接吻都不舍得闭上眼睛,她要睁着眼,视觉不能缺席,她要用全部的五感来铭记这些时刻。
柳见纯揽紧她的脖颈,身子轻轻摇晃,有点站不住了。虞树棠可爱地笑了笑,抱住她的腰,就这么有点孩子气地把她抱离了地面。
“你干什么?”柳见纯一怔,难得有些慌张,虞树棠仍然很可爱地笑,颊边的小记号亮晶晶,她不回答,这次不是可爱了,居然有点坏的自己原地跳了跳。
这可把柳见纯吓得不轻,用力夹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要上楼就赶快,你跳什么呀!”
虞树棠一半听了,一半没听,上楼梯的时候迈一级就小小地跳一下,柳见纯被她颠得头晕脑涨,倒在床上的时候更是天旋地转。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样上楼效率更高?”虞树棠一本正经地向她灌输歪理,柳见纯一边喘气,一边积攒力气,不轻不重地在她膝盖上蹬了一脚,反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说不清是因为上楼消耗了体力,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原因,虞树棠同样是呼吸急促,她仰着脸看坐在自己身上的柳见纯,听姐姐对自己说:“帮我把发圈拿过来。”
她这次乖乖地行使指令,伸长胳膊,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只发圈摸过来递过去。
柳见纯今天出门是散发,她将发圈套在腕上,熟练地挽着,三下两下将头发简洁地盘了起来。
“鲨鱼夹在洗手间。”她摇了摇脑袋,嫣然一笑,“不过够用了,应该不会很快散掉吧?”
虞树棠目前还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得稍后才能知道了。好一会儿,柳见纯支持不住,伏在她身上,头发散下来,发圈也不知道跌到哪里去了。
“怎么办?”虞树棠忽然喃喃地问了一句,柳见纯睁大眼睛,将头发掖到耳后,有点疑惑地说:“怎么了?”
“怎么办?”虞树棠这次问得清晰了一些,她望着柳见纯,在极致的幸福下,感到了一种极致的悲伤,“姐姐,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你呀。”柳见纯亲了亲她,从她身上下来,偎进了她的怀里。“想什么呢?怎么刚做完这么开心的事情就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啦?”
“未雨绸缪。”虞树棠闷闷地说,她用鼻梁蹭了蹭柳见纯的脸颊,头一次这么坦诚地说出了自己这些想法。“我要是没有你该怎么办呢?姐姐,我已经没办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了。真的就是没法想象,回不到那种没有遇到过你的状态。怎么办啊?我觉得我再也不能离开你了。”
柳见纯一点一点,柔情地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好温柔地说:“我现在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怎么办,你要听谁的?”
“哪两个小人?”虞树棠忍不住笑了,“是刚出炉的脆脆的小蝴蝶酥和泡牛奶之后软了的小蝴蝶酥吗?”
“蝴蝶酥没有泡奶那种吃法。”柳见纯道,可还是从善如流,“那就先算这两个吧。”
“那我要先听脆脆的小蝴蝶酥的。”虞树棠说。
柳见纯点了点头:“脆脆的小蝴蝶酥说,我也好爱你,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的生活也和以前很不同,你就像是一棵真正的树一样,长在了我的生活里,很青翠,长得高高的,树冠很茂盛,我现在也没办法想象,如果你搬家了,不再长在我身边了,那时候该怎么办。”
“那泡奶的小蝴蝶酥怎么说呢?”虞树棠又问。
“她说,离开是人之常情。”柳见纯慢慢地说,“上大学会和高中的朋友分开,等工作了,和大学的朋友又会分开,谈了恋爱,天长日久,也有很大可能会分开。热恋的时候觉得非对方不可,等过了一段时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你说这话很对。”虞树棠说,她鲜少用这样坚决的语气,“但是我不接受。”
“姐姐,我不接受这种说法,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幼稚也好,孩子气也罢,我说到就要做到,要是做不到的话——”
柳见纯轻轻地打断了她:“做不到,也没有后果的呀,不准给自己设定惩罚。”
虞树棠很不愿意,还要再说什么,柳见纯却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不想小树现在这样发誓,将掏心掏肺的话都说净,她不想让这样炽烈的情意,将来变成可能让小树为难的回旋镖。
“送你的新年礼物在挂着你车子那面墙的下面,你帮我拿过来,好不好?”
虞树棠披上睡袍下了床,不到两分钟,怀里抱着礼物盒就跑了过来。这次的礼物包装是一层青绿色的细绒布,最可爱的是,上面居然还挂着一长条毛茸茸的,把她可爱得没办法的小鳄鱼!
她盘腿坐在床上,小鳄鱼是一种清淡的绿色,条绒质地,摸上去茸呼呼的,“挂在这儿是因为收件人是小鳄鱼。”柳见纯笑吟吟地说,她看着小树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盒,里面放着好几样东西。
一样是虞树棠工作中的必需品,跨年的时候她送了小树一个热带植物花架台历,这次准备的是一个新的摆件电子钟,能够自定义屏幕图案,还能设置组件的,她很喜欢这种有趣的小东西,时不时地就会给虞树棠买,上次还在她家玄关柜上放了一个能磁吸钥匙的长鼻狗摆件。
一样自然是一年到头的犒劳礼物。这件最大,礼物盒就已经够大的了,这件礼物的外包装几乎把礼物盒里面占得满满当当。
那是一件浅卡其色的长大衣,浅色的绒毛丝丝缕缕的发亮,灯光打上去,光泽流动,做工和剪裁显然都是一等一的。
“新年总是要穿新衣服的。”柳见纯笑道,“你个子高,穿这种长的款型好看,试试吧?”
虞树棠站起身,将这件大衣穿上,里面是桑蚕丝的衬里,抚过皮肤的时候,一点不觉得冷,只觉得十分柔滑。
平驳领和双排扣都经典得不能再经典,她把腰带的滑扣拉紧,姐姐坐在床上仰脸看着她,好高兴地说:“正合适,是真的买对了。”
这件大衣的牌子她很熟悉,她有好几件这家的大衣。她明明该开心的,但忍不住地闷闷不乐,忍不住地要扫兴:“姐姐,这件大衣多少钱,不会低于五万吧?”
她大致知道姐姐的收入情况,姐姐也不瞒她,在惟宁大学做副教授的收入不低,各种岗位津贴和福利,再加上各种活动,项目和讲座费,再加上现在有了名气,上节目也会有报酬,可到底挣得都是辛苦钱,也不可能像她们家做生意的那样富裕。
更何况这间对姐姐意义重大的洋房,得花不少钱去养啊!
“五万七。一年就买这一次呀。”柳见纯不随便编个数字糊弄她,“我做账号也赚很多钱呢。一年到头的犒劳礼物,就是应该买件贵点的,能穿好久呢。”
虞树棠跪坐到床上:“不要给我买那么贵的,姐姐,我衣服多得很,真的不用再买新的了。”
“那你总是给我买那么多贵重礼物是怎么回事?”柳见纯捏了捏她的脸,“那些首饰加起来,零零散散的也好几万吧?我一年只送你一件贵的,你呢?送我那么多了。往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想要买房买车的话,就得提前准备着。”
“那和送你礼物是根本不相关的两方面。”虞树棠搂住她,大衣毛茸茸的羊驼毛簇拥着她,这是个毛茸茸的温暖拥抱。“我的钱分两半,一半存起来,一半就是要送你礼物的。”
“胡说八道。”柳见纯嗔道,“你自己不花钱呀?你应该五分之二存起来,五分之二用作自己的日常花销和冲动消费,人得给自己一点冲动消费的空间的。还有五分之一,用作你人情往来,比如送朋友礼物,和朋友吃饭,和女朋友约会,这样比较合理。”
“哪里合理了?”虞树棠难得任性,“我连你都没时间陪,还有时间陪朋友呢?现在唐湘都在公司睡觉,我俩根本没空一起出去。同事有时候半夜下班不睡觉去酒吧,我也不想去,平时在公司吃食堂,周末就在你这儿蹭饭,我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我五分之二用来存,五分之三应该向你交伙食费。”
柳见纯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揉乱:“你天天在我这儿吃满汉全席都吃不了五分之三。还有最后一件呢,打开看看。”
虞树棠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拿起了最后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环手串,上面挂着个莹润的翡翠平安扣,旁边缀着一颗颗带一点黄痕的玉珠。
“我姐姐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一次五台山,要给我们全家人拜一拜,我那串翡翠就是她特地开光送我的。”柳见纯说,“今年我跟她一起去的,这个手串本身不值多少钱,珠子也都是和田玉的,主要是开了光,不是说信不信的,图个好寓意,不戴的时候,放在枕头下就很好。”
虞树棠立即戴上,一刻不停,还没等柳见纯看看效果,她紧紧地又把姐姐给抱住了。
“我还没仔细看呢。”柳见纯无奈道,“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我就是很黏人。”虞树棠说,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点哽咽的泣音,柳见纯的眉眼低低地垂下来,轻声说:“小树、小树。”
小树、小树。别不开心,这是过年呀,这是新年礼物。
小树、小树。我的小树。
“我没办法离开你了。”虞树棠流着泪说,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她现在这么容易哭,她的泪点开始急速下降,她的心情很不稳定,泪水是滚烫的,一直淌到柳见纯赤裸的肩膀上。“姐姐,我没办法,没办法离开你了,怎么办啊?”
柳见纯吻掉她的泪珠,虞树棠哭起来,泪水都是好大颗,很完整的。她忽然想到自己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看过那种伪科普的文章,讲一个人越悲伤,她的眼泪就越标准,就越大越圆,越像一颗真正的泪珠。
小树一定很悲伤。她知道,肯定不仅仅因为自己的礼物。小树心里大概压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她最后亲了亲虞树棠的长睫毛,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小树抱礼物盒过来的时候,还拿了一个盒子。虞树棠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就自己打开,拿出了一个漂亮的香水瓶。
她按动喷头,一泵香水无声地喷出来,弥漫了她们二人的周身。柳见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并非一个品牌香水,一定是小树自己调配的。
因为不同层次的气味正在慢慢地呈现,像一帧帧她曾喷过的香水的倒影,前调是青绿色,主调是柔紫色,尾调,是一种甘蜜一样的棕褐色。
青绿色柔柔地拂过小树的身旁,紫色浓情蜜意地将她击倒,如今的棕褐色,甘甜地给了她爱和拥抱。
“小树。”柳见纯说,不是询问,她确定无疑,“你亲手配的?”
虞树棠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终于恢复了一点说话的能力,她迫不及待地说,说多少遍,说多少次仿佛都嫌不够,她说:“我爱你,姐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