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我有想过,如果是让我写小说的话,我会怎么样开头。”她又一次地话题跳跃着,“该说‘心是空的’还是‘灵魂是空的,只剩下行走的躯壳’,又或者是控诉‘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大概,这样的我,也没什么别的需要你实现的愿望了。”

——那么,如果顺便能够达成太宰治的愿望,听起来也不赖吧?

她似是在如此发问。

织田作之助的手顿了顿,但还是在白鸟理莎的脖子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知道了。”长相老成的青年平静地答道,“如果这是白鸟小姐执意要求的歉礼。”

虽然说是一叠厚厚的手稿,但或许是因为作者频繁修改的原因,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多长的故事。

竖排的排版在穿越后快两个月的时间里白鸟理莎也逐渐变得习惯,某些本应该写成是汉字的地方却用的平假,这种就像中文里面用拼音代替的写作方式很容易看出作者本人的文学素养有限。

但是,白鸟理莎终于看到了这个在原作里面都不曾提及的故事。

在阅读的过程中,织田作之助还替她拿来了抗生素的软膏和酒精消毒,在白鸟理莎害怕疼痛的抗议后换成了口服药和碘酒,还一直在替白鸟理莎倒水。

当白鸟理莎看完最后一页的时候,这才出声问道:“怎么样?”

“这是你在我面前最紧张的一次。”白鸟理莎整理着手中的手稿,“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说过我不是外国人,对日本文学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但直觉告诉我,白鸟小姐说不定是我认识的读过最多文学作品的人之一。”

白鸟理莎又忍不住笑了。

自谦(最起码是口头上的自谦)是中国国内一直以来的习惯,但如果局限在这个世界,她确实可以说是读过日本文学作品最多的人,说不定连夏目漱石都比不上她。

毕竟,这个世界的作品实在是过于匮乏,《源氏物语》、《罗生门》、《万叶集》、《雪国》……这些不都没有吗?

“和《我是猫》一样,这是一本很明显的‘私小说’,唔,你可以简单理解成第一人称、是描绘着作者本人心境的作品。”读出织田作之助脸上的迷惑,白鸟理莎对这个定义解释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主人公‘我’的设定是想要金盆洗手的杀手未免指向性也太强了吧。”

比起小说,这都有点像是自传性质了。

“我是建议在某些地方不要那么写实,起码模糊一下地点,而且主人公也是这么白切黑的天然性格,确实,写作就像演技一样,和自己本身的性格特别贴切的地方会特别好处理。”抿了一口水的白鸟理莎放下杯子,“但是,只是贴切地写着自己、只是一股脑地输出自己的迷茫和不解,那是不行的。”

“剖开自己的伤口、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之中固然简单,可问题是,读者或者说观众想看到的才不是那样单调的、毫无主旨的故事。你需要适当地修缮,就像我展露在你面前的时候,虽然是我但又不止是我。不一定说一定要谄媚……就是迎合别人,可如果想要让别人对这个故事产生共鸣、产生不舍,就应当需要适当地裁剪。创作,是需要做减法的。”

就像画画的时候不能够超出画布,她的演技也是这样。

明明有蓬勃到想要爆发出来的设定,感情就像没有休眠的火山,可最终能流露在脸上、能够说出口的话语就如同心理学中的“冰山理论”——仅仅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漂浮在表面。

倒不一定是剩下的那些多难以宣之于口,而是那些东西说不定本来就0人在意,就算知道演戏就应该丢掉羞耻心,她也不想成为哗众取宠的小丑。

更何况,适当的隐瞒才有可能达成叙述的诡计,不是吗?

白鸟理莎想了想,干脆又重新打开了手稿:“比如说这里,你详细地描写了杀人的经过,又对于主人公靠着微薄的薪水活下来而精打细算,你想强调的是掠夺生命的罪恶感吗?还是说在这样社会中活下来的艰难呢?如果每一件事情都详细阐述,如果每一件事情你都想要尽可能地变得真实看起来毫无疑点,那就会缺少重心,显得像是日记。”

“……虽然,我认为也是因为你并不知道你想要表达的内容。写这本书的意义是什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这种我自己也会答不上来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办法给你解答。”白鸟理莎轻声说,“讽刺高官的虚伪,揭露活着的困难,猫可以想到这一步就够了,可是人类,又应当怎样做出自己的选择呢?”

“杀人不应当是唯一糊口的方式。生命既然不分贵贱,那自己的活着就不应当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我是这么觉得的。”这个在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前,就只是做着最基本的“清道夫”工作的前杀手如是说,“可至于这样之后的人生意义……即使是现在我也在寻找。”

织田作之助拿着自己的稿件,对着白鸟理莎露出了浅淡的笑容:“谢谢你,白鸟小姐。我大概知道,我接下来的修改需要注意哪些地方了。即使是迷茫也要前进,只要活下去才能够继续寻找,大概,这就会是最后的结局。”

白鸟理莎不说话了。

即使是现在的她身上还披着“太宰治”的皮,仍然抱着“希望织田作能够得到幸福”的愿望,她却还是无法忽视听到这一番话……心里产生的嫉妒。

并不是因为他的幸福里面,“太宰治”的存在可有可无。

而是……

这个说着自己还没有找到,却正已经写小说,年纪轻轻就儿女双全,甚至芥川还能偶尔充当一下家里的狗……有着自己喜欢的兴趣爱好,从来不会感到寂寞和空洞,那是多么完美的人生赢家啊。

对着白鸟理莎说着“我还是要继续寻找”的织田作之助,就像是在对着卖火

柴的小女孩说“我还不够有钱”的亿万富翁,她的口袋里没有一块便士,有的只是下一根划出的火柴。

那是太宰治给予她的,会在烛光中一起有意义地死去的承诺。

白鸟理莎的精神恹恹的,直到几天之后,江户川乱步的来访。

“说起来。”这个口中含着棒棒糖,明明和织田作之助同龄却好像远远比他年轻一轮的青年侦探,态度漫不经心到就像是随口一提,“白鸟小姐,有考虑过加入武装侦探社吗?”

这一次,白鸟理莎露出地惊讶并非作伪。

“……什么??”

第27章 29.可以是单方面的分手但承诺单方……

29.可以是单方面的分手

加入武装侦探社?

白鸟理莎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这个邀请。

她虽然设想过刚穿越就出现在武装侦探社这群人的面前,受到他们的感染或许心态能够有所改变,但是现在?

“乱步先生。”白鸟理莎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情报,也不一定是需要我加入我才会愿意告诉你。”

她并不擅长保守秘密,永远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才偶尔会懊悔地想要用刀子割破嘴唇。

让她泄露情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吧?

一点点的酒精,一点点的恭维,一点点的套话技巧……她就是无法始终保持警惕。

这一刻的白鸟理莎,脸上因退缩而面容的扭曲,甚至超过了之前被芥川龙之介伤害时候的痛楚。

“这个是社长的提案,照理来说转述的话也应该交给国木田才对。但没办法,国木田自己都发现了在你面前的怪异……也就只好乱步大人出马了!”江户川乱步姑且算是解释道,“不过是邀请而已,拒绝也是你个人的权利。害怕得颤抖到这个地步……你居然有这么胆小么?”

胆小鬼连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这句因为过于出名,而使得白鸟理莎都不愿意使用的话语,就这样轻易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诚如对方所描述的那样,她哪怕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袖带也停不下的颤抖,手心里面早就是黏在一起的汗液。

如果说自己有利用价值,而被人友善地对待,那样会比较轻松。

那是她用来揣测太宰治的想法,更是她打从心底里的期盼……不然,该用什么来回馈这样纯粹的善意呢?

喉咙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给绞紧了,良心的拷问是怎样都无法逃脱的梦魇,施比受有福,“施”可以不求回报,“受”却是一种无能为力。

好一会儿,白鸟理莎才缓慢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哎呀,我还以为至少乱步先生会担心我选择的立场,要是我万一答应,不小心成为了港口黑手党驻扎过来的卧底……”

“白鸟理莎。”江户川乱步喊着她的全名,“这是你选择逃避的手段吗?”

灵魂似乎都在这一刻颤动了一下。

……当然不是。

甚至连逃避的做法本身都不属于她,这是她以为的,那个“太宰治”会选择的回应方式。

穿上他会穿的衣服,带上他会露出的笑容假面,模拟着他的思维方式……借用他的人设包裹保护着自己,如果应对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自己,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容易受到伤害了呢?

白鸟理莎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中,在侦探这双几乎能够洞察一切的双眼中,过多的描述只会是苍白的矫饰。

那双即使是用眼镜遮挡也不损美丽的绿色眼睛,冷静地旁观着她的喜怒哀乐,又一次,那句叩问出现在心头:——平时装疯卖傻也就算了,真的能做到自我欺骗吗?

自欺欺人,难道就是她所选择的“正确”吗?

若说大多数人会向神明请求“免我蹉跎苦”,那她只会有苦硬吃、自讨苦吃。

这样的庸人自扰,如果不改变的话,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即使如此,即使改变的机会已经放在了她的眼前……

手逐渐用力握成拳,手上尖锐的指甲早就已经深深地刻入了掌心。

白鸟理莎缓慢地,深吸了口气。

“我能……”她的声音很小,说出口的话语更是只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我能……和社长聊聊吗?”

即使是她,也会有别的出路吗?

*

白鸟理莎当然是听过福泽谕吉的大名。

实际上,每一个去过日本旅游的人都应当见过他的脸,印在万元纸钞的上面。

虽然她也看到过日元纸钞会更替样式的新闻,但没什么详细的印象,可见新的角色仍然没有那么出名。

倒不一定是功绩的问题,而是“谕吉”这个等价于万元大钞的概念,早就已经深根于各个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之中。

更别提这个世界的“银狼”。

哪怕是收鞘的宝剑依旧能够隐隐感受到他的锋芒,也许在有些人面前这位社长会是慈祥的外祖父,喜欢猫咪却不会有猫咪靠近这一点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反差萌”——可那并不包括在白鸟理莎面前。

不怒自威。

这是看到福泽谕吉时,白鸟理莎想到的第一个形容。就像她那天前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看到的太宰治一样。

但很奇怪,明明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那样令她会害怕无比的太宰却这么逐渐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会和她开着不正经的玩笑、上一句和下一句自相矛盾、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又说不定都是假的的……恋人。

在这一刻,白鸟理莎缓慢地意识到,在那之后……她居然真的就没怎么怕过他了。

是因为太宰有意地放任和纵容吗?

即便她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生死,在这个明明有权决定她未来的人的面前……她却可以这么放松。

白鸟理莎分神地听着福泽谕吉描述着他的感谢。

需要关注“福地樱痴”的提醒得到了回馈,他因此意识到了友人明明怀揣着“世界和平”的愿望,却寄于错误的实现手段,以至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至少,及时发现的他还有机会拉住自己的友人。

也是这个时候,白鸟理莎终于理解了这份莫名其妙的邀请。

甚至福泽谕吉几乎是诚恳地劝说道:“你正行走在危险的边缘。稍有差错,就可能会倒向另一侧。”

“……听起来我是什么可能会失足的少妇,正在被规劝要从良一样。”脱下了身上外套的白鸟理莎笑眯眯地说着有些调戏的话语,有些满意地看着这个明明因为害羞而很不自在、却还要强装没事的家伙。

哎,叔系确实很吃香……尤其还是会害羞的叔系。

这次她倒真的觉得自己像是什么总是天天想着红杏出墙的女性了,那她希望她哪怕只是名义上的老公真的能表现得像是一个醋罐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放任着她来到武装侦探社这么久,却连一句联络都没有收到。

“乱步有和我提到……小姐您转移话题的手段不那么常见。”显然福泽谕吉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可即使是这样,有些也不应当是随便开出口的玩笑。”

“这只是我对自己的物化,可是倒还没有涉及到心意的部分……”

“物化也不应当是随便说出口的形容。”福泽谕吉刻板得像是教导主任那样教条,“即使把自己当成工具,也无法隔绝心灵感到的疼痛……只有自己正视自己,晦暗的昨日才会过去。”

“福泽先生,在我的身上会看到了谁的影子呢?与谢野晶子、江户川乱步、织田作之助,还是您自身……啊,这听起来

怎么那么好笑,武装侦探社怎么大多数的人都有着浓厚的心灵阴影。也对啦,反正‘文豪’的反义词是‘文盲’,‘野犬’应当也是拥有痛苦回忆的丧家之犬。“白鸟理莎又开始自说自话了起来,“但是,善心还是停留在更有价值的人身上,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好。”

因为她是无药可救的嘛。

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人,别人的努力也不会有任何的用途吧?得到的只会是落空的期待。

“是因为,你想要回到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边吗?”

“我看起来是那么恋爱脑的家伙吗?啊,虽然我觉得恋爱脑倒也不一定是一个贬义词就对啦。”白鸟理莎迎上对方……似乎混杂着一些同情和怜悯的目光,饶有兴趣地抱住了本来放在椅背上的风衣,“是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吗?”

“我们见到了港口黑手党的信使。他提到了我们社的社员芥川龙之介一直在寻找的,他的妹妹芥川银的下落。并以她的性命作为要挟,需要芥川龙之介在后天之前出现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直到这里,这都符合白鸟理莎对于原作剧情的认知。

“至于白鸟小姐你……被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若是一同出现,港口黑手党的任何成员都有权格杀勿论。”

听到这里的时候,白鸟理莎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她任由风衣从手中滑落,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在风衣上不轻不重地踩上了一脚。

在福泽谕吉看来,这位年轻的女性面无表情,介于漆黑和深蓝色的眼睛空洞无光,这样的她才更接近于白鸟理莎的本质。

那是褪去了一切演绎,这副不加掩饰的厌世和反感才是她想要用笑容一直遮掩的东西。

可那样的真情流露只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瞬间。

“天啊。”下一秒的白鸟理莎就这样低声地感慨道,垂着眼露出了像是哭泣一样的表情,“我没有想到……他真的就这样舍弃我了,甚至连作为人质的价值都没有了吗?”

她的肩膀抖动着,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福泽谕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戳破她的面具。

看起来好相处才是她的设防,贸然戳破只会适得其反……而且,她显然也没有继续沟通的意思,拿起外套匆匆地站起身,低头向福泽谕吉告别:“感谢您好意的邀请,但现在的我……只想回房间独处,请给我一段时间治愈自己的情伤。”

她甚至没有等到福泽谕吉说“好”就踩着皮鞋噔噔噔地离开了房间,哭着用袖子反复擦拭着眼泪,就这样一路哭着回到了房间。

哪怕没看到有人注视,她也是反手重重地关上了门,眼角的泪光还没有来的擦去,她用力向外推开了外开的下悬窗。

比较反直觉的一点是,推开窗户才会不容易被监听,大大方方地探出脑袋,用视线就能够捕捉到附近的房间的动静。

至于房间里面有没有监听……在入住的第一天白鸟理莎就已经确认过了,只能说武装侦探社的这些人都是有道德的正人君子。

白鸟理莎的身子探出了一部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终究还是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呀,好久不见呢小理莎~”语音的另一头包含笑意,“我一直在想,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打给我呢?”

“……如果你一直在等待的话。”白鸟理莎擦拭着窗户上的灰,看着投影出的面无表情的自己,“那为什么,你不肯主动打给我呢?”

“小理莎的声音,听起来是哭过了吗?”

“比起这种口头上的关心,我更希望你能够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嗯……因为说不知道小理莎现在的联络号码,和觉得如果说明明都要分手了、还要给对方温柔、优柔寡断的男人又逊又过分,你觉得哪个理由更为合理呢?”

“都不合理。前者我不会认为你查不到,后者……你现在的关心又算什么?你是在替我省了控诉的力气,向我承认你是渣男吗?”

“当然了。”太宰治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即使‘喜欢’不见得多真实,但我可也是那种‘让喜欢的女性流泪是男性的无能’的纯爱党呢,尤其是,在无法触碰到你的现在,我的心依旧是锡兵的心脏一样破碎不已。”

那算什么呢?

一边点明着这一切建立在“没有触碰”的条件上,一边却又用着柔和的声音说着这样足以让人醉心的情话……白鸟理莎不喜欢这样的不清不楚。

“所以,分手的意思,是连殉情的约定都不作数吗?”

“嗯……毕竟殉情的前提是互相报以爱意,又或者,是成立的男女关系嘛。每一次都选择直面真相虽然是理莎的优点,但让我被迫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语……也是理莎的错。”

你是认真的吗——这样的话语,在“理莎”这个称呼出现的时候,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残忍,你才更加残忍——这样情绪化的控诉,那也是真正的情侣才能够在分手时说出的话。

“还有一个问题。”白鸟理莎说,“你是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我加入武装侦探社吗?”

“小理莎觉得,加入武装侦探社不好吗?”

这句没有回答又回答了的回答,彻底令白鸟理莎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她客观地说,“分手,确实是单方面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在说“再见”之前,白鸟理莎就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放到了风衣的口袋里,这件风衣被她随意地丢弃在了地上,她走向洗手台,仔仔细细地用冰敷贴按压在自己的眼部,久违地做着眼保健操按压着关键的穴位。

再借助了一些化妆品的帮助后,有些肿胀的眼睛就不再那么显眼了。

“乱步先生。”仪表整理完毕的白鸟理莎走向了盯着横滨的地图、很明显在想什么的江户川乱步,“您现在知道中也先生的动向吗?”

她可没有说再见。

太宰治想要甩掉她,就这样像原作的展开一样,一个人自说自话地死去?怎么可能!

分手可以是单方面。

——可说出口的承诺,可没有一个人随意反悔的道理!

第28章 30.琥珀的内心,藏着死物一成不变……

30.琥珀的内心,藏着死物

联系中原中也,并要求线下碰面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虽然说总是说着“还是死掉好了”,但更为确切的心理状态却是“并不想活着”。

白鸟理莎很喜欢“一了百了”这个描述,在日语的语境里面甚至只有“想要去死”、而没有更为确切的翻译,死亡只是为了不再痛苦而永远的终结,归根结底还是一种逃避心理作祟。

碰头的地点是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不会第一时间被太宰察觉。虽然说港口黑手党财大气粗,可大多数的出国业务中原中也也不会私人飞机出行,毕竟临时的行动就连航线的申请都需要时间。

“而且,中也先生需要前往的地方航线也非常稀少,只有这样你才必须赶上这一班而匆匆出发。”白鸟理莎轻声说,“没有比这个更合理地支开您的方式,他的意图显而易见。”

“你还真有胆量。”而前来赴约的中原中也脸色不善,“你是真的觉得,我是可以被随意要挟的家伙吗?”

白鸟理莎最大的价值,当然是太宰治对她展现的看重。

而自从那个“格杀勿论”的宣言出现之后,中原中也虽然没有无聊到要来追击这个都不算上了通缉令的家伙,但也没有浪费时间配合她继续出演的耐心。

她终究是无关紧要的人,莫名其妙地出现也莫名其妙地被赶走,中原中也也没有好奇心爆棚到探知太宰治有多屑。

——那家伙是个烂人,还需要别人的论证吗?

就连要求见面的请求也莫名其妙,直到他紧接着,收到了几份充满了“新闻学魅力时刻”的短文。

其中虚空编造了他、太宰治和白鸟理莎的三角关系,这几份文章的共同之处在于太宰治将中原中也调离的原因都和白鸟理莎有关,而白鸟理莎被赶尽杀绝的分手也只是太宰的一种报复手段,配合上中原中也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照片,显得很有说服力。

差别仅仅是中原中也和白鸟理莎的关系各有不同:一份是白鸟理莎的主动勾引;一份是中原中也的一厢情愿;一份是他们的双向奔赴,而太宰治才成了那个“不被相爱”的小三。

附件的标题更是突出一个嚣张,写的是:“中也先生,你也不想你的所有手下都收到这样的八卦文章吧?”

中原中也毫不怀疑,这个肯定看到过整个港口黑手党群组邮箱的家伙真的说不定会这么做。

如此爱演的白鸟理莎,像是以Drama作为乐趣的白鸟理莎。

“请不要这么说。我只是身为您的崇拜者,发自肺腑地表达对您的爱慕,毕竟爱意和咳嗽一样无法隐藏。”她又在这个时候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即使我明知相见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我仍是有不得不和您会面的理由。”

在中原中也即将彻底发怒之前,白鸟理莎掏出手机一口气把这三份文件删了个精光,举起双手做告饶状:“请原谅我不合时宜的玩笑,但请相信,我有非在这个时候找到您不可的理由。”

“五分钟。”中原中也说,“这是你能来打动我的时间。关于太宰,你有什么要说的?我不想听你们无聊的感情纠葛和咒骂控诉。”

“那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您理解一切啊……”白鸟理莎想了想,“这样好了。对我来说,最没有负担的死法其实是意外,也就是所谓的‘事故死’。那是因为外力的无可奈何,也不是主观地想要放弃生命,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真的发生的话对其他人也有合理的交代。”

“我想不到有任何的理由值得死亡。”中原中也看起来极为不认同,“哪怕是为了保护什么而导致的死……本质上也会想要努力活下去。”

至少,对于一度在擂钵街朝不保夕的中原中也来说,“努力活下去”才是他更能理解的常态。

“保护吗……我是觉得那只是一个目标。就像马拉松的长跑,因为过程太过于痛苦,所以需要设立终点,在过程中想着在通过的瞬间后就能够停歇喘气——哪怕明知道这样做有碍健康。”白鸟理莎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对太宰来说,这已经是最后一圈的加速了。我想,中也先生您也应该隐隐有预感吧?”

……中原中也答不上来。

这次白鸟理莎的邀请更是一个台阶,提供了他可以前来的理由……他当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海外的镇压虽然重要,但首领的安危才是现在的港口黑手党立足的根本,放任着中岛敦那个忠诚不确定的家伙作为护卫,还要在同一时间向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引战……现在的港口黑手党并不会把武装侦探社放在眼里,但为什么一切的安排要那么急切?

在太宰身上,所有的凑巧只有可能是他的刻意安排。

但是……

中原中也无法理解。

“他还想要得到什么?如果想要得到,那就应当建立在‘活下去’的前提吧?”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四舍五入已经站在了横滨的顶点,他们甚至有和官方叫板的资格。

就算是感到无聊了,港口黑手党也还要继续扩张的潜力。

那么,太宰究竟是在想什么?

白鸟理莎看着中原中也的迷惑不解。

她想起Beast线中原中也着墨不多的理由,要她说的话,这条线的中也甚至没有主线那样靠近过太宰的内心。

——就像琥珀一样。

她想,被晶莹剔透的外表包裹起来的,那个栩栩如生的死物……那是首领宰杀死了自己,并封印起来的东西。

本来,让像中也先生这样热爱生活的人去理解不想活着的人的想法……就是很困难吧。

“他什么都不想要得到。”白鸟理莎说,“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想得到,什么都不想要改变……和不确定的、可能会更加糟糕的未来的相比,还是已知的、一成不变的发展会更好吧?”

“游戏和小说里面经常会有Loop系的作品。在看到主人公拼尽全力也想要迎来真正的明天,那个时候我就想了:停留在现在,反反复复,难道就不好吗?”白鸟理莎继续说,“以为的触手可及的日常,是永远回不去的昨天……那么,永远只停留在昨天就好了。”

那才是真正的,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伊甸园。

只要时间可以不会向前运转,只要一次一次地回到昨天,那就不会有分离也不会有伤害。

又不是处在人生的低谷,怎么爬都是向上——有没有可能,现在就是最高点呢?

“那算什么。”中原中也嗤笑,“所谓的‘一成不变’,也不过是扼杀了所有的可能,想要幸福的话,就应当用自己的双手去前进去创造。”

“中也先生说的是和我想的一样,标准的阳光发言。但我现在不是说在询问你的看法。”白鸟理莎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比如说,你在玩游戏的时候已经打出了最为完美的HE,之后任何的选项和任何的后日谈只会造成HE的破碎,那么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应当彻底关闭和退出这个游戏。”

以为还有“隐藏路线”,那得是绝对乐观主义者才会有的幻想。

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那么想要退出的办法……那不就只有死亡吗?

就算能够不断读档,白鸟理莎也觉得太宰治不会这么做。

倒不如说,那个人根本没有支持“Loop”的心力嘛!他的话只会san值迅速清空,会有意识地在自己想要毁灭一切之前及时叫停。

“虽然用‘温柔’来形容那个人听起来确实很奇怪……可如果换成是我,我一定会想要把重要的东西全部一口气地毁掉,就像在整洁的餐桌上会一口气把餐桌布掀翻在地,听着一切破碎……强行让一切都彻底粉碎。”

只有这样,才可以没有别的选择,心无旁骛地走向应有的毁灭。

她看着表情一言难尽的中原中也,像是故意恶心他一样捧起了自己的脸颊:“而且,我虽然说人类不能碰瓷猫猫狗狗,但中也先生不觉得,那句‘格杀勿论’的命令,是他再露骨不过的情话吗?必须这样残忍地把我赶走,必须一点退路都没有,知道只有这样我才没有办法回到他的身边……‘这样孤身一人地走向窄门’,就像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的猫猫狗狗,想要死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还说着“加入武装侦探社不好吗?”的话语,就像是复制着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在死前给予太宰治的祝福一样。

只可惜,她的喜欢没有纯粹到……会愿意听从对方的摆布。

中原中也很难描述自己听到这个提到“主人”反而露出了有点抖S的笑容的女性……时候的心情。

一直以来白鸟理莎在某些地方表现出的奇怪的攻击性……都让他很想远离。

……该不会太宰还乐在其中吧?

“中也先生。”白鸟理莎说,“来协助我吧?”

第29章 31.横滨夜晚半日游如果你四点到来……

31.横滨夜晚半日游

Lupin,是“狼”的意思。

“但不知为何我总是想到月亮……然后,又会轻易想到那个‘今晚有多少星星的疑问’。”白鸟理莎对着坐在自己身侧,只是点了一杯SHOT的织田作之助举杯露出微笑,“一颗星星都看不见的人毫无希望可言,而我最喜欢的安慰回答,是我以前死掉的朋友说的‘没有星星的夜晚,月亮就会变得明亮’。”

她又说着只有自己能够听懂的话……不对,要是太宰治在此处的话,他一定也能听懂吧?

毕竟,关于“夜空中星星的数量”是一个心理测试,反应了回答者对于未来的期望……是另一个世界,“无赖派”尚

未分崩离析时发生过的对话。

“请随意地享用吧。您也知道我现在的开销都不是由我承担……这种被分手后却还可以继续大手大脚地使用对方账户的余额,就像离婚抚养费一样……又也许是丧夫后的继承遗产。”白鸟理莎喝着酒,咯咯地笑出了声,“那这样的话,想要成为什么首领夫人继承制的万人迷,果然应该先结婚吧?”

听起来也很不错。

虽然说“太宰理莎”这个名字怪怪的,“白鸟”这个姓氏也有一定的出处,但或许是彻底无关才会比较好。

如果以前向太宰过于随便地提出的话,反而会被那个家伙饶有兴致地答应也说不定呢?

“……我需要确保你的安全,白鸟小姐。”织田作之助的酒杯只是浅浅沾了沾自己的嘴唇,转而喝了一大口咖啡。

他看着喝了酒之后明显有些过于兴奋的白鸟理莎,“为了以防这里随时会有港口黑手党的人出没。”

“我觉得,这里说不定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才不会想要这个地方被破坏开战。你知道吗?甚至连这个地方,都没有被港口黑手党买下。就像之前我去找中也先生的时候,也借用了织田作的手机。”说到这里的白鸟理莎笑了,“正是因为过于珍惜,所以才不想要做任何事情破坏哦。”

就算是装监听成性,就算杀人如麻的人,也会知道,侵犯了隐私权的监听……是不能用在“朋友”身上的手段。

“恋人”是比不上“朋友”的,毕竟连她也同样这么觉得嘛。

一说到手机,织田作之助就想到了当时的三篇文章。

白鸟理莎写完之后的修缮是由织田作之助完成的,他修改了一些奇怪的、像是机翻一样的语病,充当了一下编辑的作用。

三版的故事仅仅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加以修改,读起来却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情感走向。

“在其中你写自己的心情,关于‘如果你四点到来,我三点就开始很高兴,时间越靠近,我也越发靠近幸福。’的描述。”织田作之助说,“还有‘四点到来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那是你真实的经历吗?”

白鸟理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不,那是《小王子》的故事。”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说她真的是要想办法在“文豪野犬”的世界里活下去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走上写作的道路。

哪怕不是作为文抄公,她的阅读量已经超过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就像站在巨人的肩膀,已经占据了一点小小的优势。

至于所说的“自古文章憎命达,诗人不幸诗家幸”,不能说它们互为充要条件,可至少痛苦会成为创造的养料吧?

她慢慢讲述着这个关于小王子、狐狸、玫瑰和驯养的故事,看着听得很认真的织田作之助,这个故事是那么的浪漫,充斥着天马行空的想象。

“作品虽然势必能够反映着作者的想法,但是,以为读过了就一定能够理解……那一定是傲慢的。”又一次地,她说出那句话,“‘你将孤独一人走向窄门’。”

“是《圣经》里面的‘窄门’吗?耶稣所说的永生之门。‘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是那扇。也是纪德所说的那扇……Mimic的纪德。啊,不过织田作应该和他没有什么交集才对。那是和‘天衣无缝’尤为相似的,都是足以预测未来的异能力。”白鸟理莎喃喃道,“好像有点扯远了,要是那家伙还在监听的话说不定会对我此刻的口无遮拦而感到生气……总之,我想说的,是那份无法消融的孤独。爱无法消融那份东西,说不定才会越来越远。所以我才会觉得中也先生是更合适的人选。”

因为中原中也可不会管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他又不是为了太宰治才选择阻止他的。

中原中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这里是他的容身之所,是他选择的新的“家人”,他才是会为了“守护什么”而付出一切的人。

如果想要预测别人的行动方式,比起列出可能性而祈求上天蒙对概率,更应该的是让对方主动走向他希望行动的路才更加明智。

而织田作之助……

“爱是会让人感到刺痛的。”白鸟理莎小声说,“而那种‘为了我,你也考虑一下活下来’的拜托,是不应当说出口的。”

“我也不会对敌人说那种话。”还是听清楚了她在说什么的织田作之助回答,“我并不是他的友人,另一个‘织田作之助’的友人也是另一个‘太宰治’。”

他顿了一下:“虽然我仍不会希望他的死亡……可那是出于对任何生命的尊重。”

“哇,我这下可是希望他是真的没有听到这番话了。‘治愈系也可以超乎想象的有攻击力’,织田作该不会是因为知道芥川接下来会闯入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可是福泽社长却拜托你来确保我的安全没法同行而生气吧?”

“润一郎和直美去帮助他了。我也相信社长和乱步先生的判断。而且对我来说,能够听到白鸟小姐讲述的故事,也是足够有价值的报酬。”织田作之助看向白鸟理莎,“而且,白鸟小姐也反复向我确保了他们的平安。我会选择相信您。”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足以让白鸟理莎哑口无言。

“直觉系、直球系还是天然系的角色未免也太难对付了。”她当着织田作的面蛐蛐道,“幸好我从来也不说谎,感觉被架住了。”

喝完了最后一口小酒的白鸟理莎站起身,披上了像是披风一样红色的外套:“好了,这个地方我也算打卡结束……能陪我再在横滨晃一圈醒醒酒吗?”

*

穿越那么久,白鸟理莎其实并没有好好观察过这个城市。

虽然说是五点一开店就开始喝,离开酒吧的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今天的风很大,没有太阳更没有看到傍晚的夕阳。

光是走在河边还是海边,吹起的大衣都可以用“旗风猎猎”来形容。

她看了十五岁相遇的“元町公园”,看到了那个“红砖仓库”,顺便也去了无法在现实世界里“圣地巡礼”的擂钵街。

仅仅是就着那个巨大的坑远远地张望了一下,在试图深入之前就被担心出事的织田作之助阻止了,白鸟理莎花了一些时间,才忍住了“这简直就像小男孩砸出来的坑!”这个不合时宜的战败玩笑。

哎,织田作也不会吐槽,再加上再怎么说她也算中也厨,还是不要随便讲这种地狱笑话吧。

当然,穿越了还有不得不品鉴的织田作之助倾情推荐的辣味咖喱。

如果说之前在酒吧里喝咖啡是织田作看起来不合时宜,那么这次在咖喱店里吃的是不浇咖喱的炸鸡盖饭的白鸟理莎显得尤为奇怪了,她狂灌了一大杯的冰水,嚷嚷着:“我宁愿吃麻婆豆腐!这两种辣味是不一样的!”,对于自己不能吃辣还有些耿耿于怀。

她尝了一口就没有继续吃完的咖喱饭也被织田作之助一起解决了——在日本人的认知中,吃着哪怕是不够熟的人碗里的东西,似乎都是很正常的一种事情呢。

消食后的散步,一路走到了横滨的海湾。

夜晚的横滨海湾大桥确实漂亮。

站在桥边的白鸟理莎仰着头,笑着指着远处的天空:“是高悬的月亮呢。”

“白鸟小姐会觉得,月亮比较好吗?”

“应该说,我会觉得月亮比较浪漫。那可是说什么都会绕着地球转动的,属于地球的卫星。”这条大桥很长,但不远处的横滨地标性的摩天轮还是因为灯火通明又足够高大就轻易地映入了白鸟理莎的视线中。

灯火通明是属于城市的美丽。

比它更为高的大楼,是现实世界里并不存在的港口黑手党大厦。

若是放在柯南的片场,这都是非常适合爆炸的场所吧?

光是想到这一点,白鸟理莎就又忍不住笑了。

“好了,我该开始‘奔跑了’。”她脱下外套,朝着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这半天的旅游,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也多谢织田先生的导游!”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用着“织田先生”而非“织田作”的称呼。

……会是最后一次吗?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看着她蹦跳着跺了跺脚,脱下了身上的红披风,做着准备活动的时候叫住了她:“那么,就一起直到最后的目的地。”

“嗯……按照我委托的内容,其实到这里已经结束了啦——”

“你可以视作是赠送的附加内容。不会额外收费。”织田作之助的回答仍是突出一个一板一眼。

换做是以前,白鸟理莎也许无法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

但这毕竟是最后了。

“好啊。”白鸟理莎歪了歪脑袋,故作可爱地在脑袋旁十指相扣,“拜托你啦~!”

第30章 32.奔跑吧!白鸟理莎!会有人在等……

32.奔跑吧!白鸟理莎!

悬于虚空。

如果要织田作之助来形容描述白鸟理莎,他会使用这个词语。

ふわふわ(Fuwafuwa)的,像棉花一样轻盈。

这个自称来自另一世界的少女,也就真的像漂浮着的蒲公英一样没有漂泊无依,最重要的是,她那看似什么都没有特别在意的态度。

她的表情虽然非常夸张,有什么心事也随口就说出来了,看起来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明明肯定是花过心思的礼物也突出一个随手送出的随心所欲,被芥川龙之介伤害的时候甚至不曾露出过愤怒。

人格解离。

本来是为了写小说而了解的名词,却很适合形容她这样封锁内心、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状态,如果灵魂早就漂浮到了足够远的地方,那停留在这里的会是奇怪的行尸走肉吗?

呆在武装侦探社的这几天,她甚至也没怎么出过门。

她叫外卖的进食也突出不规律,也撞见过她吃买来的零食的样子,与其说是她在享受食物……倒不如说是发着呆逼迫着自己全都吃完。

——至少乱步先生那次之后就坚决不看她吃东西了,说“这样下去我都要没有食欲了!”的抱怨的话。

想要写出更多的东西,那应该从观察身边的人开始。

白鸟理莎是织田作之助观察行为的一部分,在那些夸张的表情和语言下面,她隐藏的情感,为什么会是平静得如同死水呢?

……就像那个“太宰”一样。

她拒绝了加入武装侦探社的提案,明明看起来对这个选择有所触动。

“她已经有自己的决定。”江户川乱步说,“现在所有的劝说都只会是白费功夫……毕竟,委托人的委托完成后,就可以‘无关心’。”

就像此刻。

很难想象这样的空无一人会是港口黑手党的大楼,这种情况,像是被人刻意地调离了。

他们笔直地前进,白鸟理莎跑动着,长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回音。

对于这个几乎从未锻炼的少女来说,只是这么短短的几百米的奔跑她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水已经爬满了她的脸颊,可她前进的方向却不见有任何的偏移。

而起码也是战斗人员的织田作之助,仅仅是快步行走就可以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白鸟小姐。为什么非‘奔跑’不可呢?”甚至连他的语速都没有任何的变形,体力和耐力好得令人绝望。

也不知道电梯是故障了,还是有谁在临走前切断了港口黑手党的电源。

在电梯怎么按都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必须靠着紧急求生通道的楼梯一路爬到最顶端……那确实是远超800米的体测还要令人绝望的大工程。

“小王子……呼哈……会说,‘你是……呼……我……独一……呼……无二……呼……的玫……瑰’。”楼道里的声控点灯照亮了他们的脚下,脸色惨白的白鸟理莎几乎是大半个人瘫在扶梯上的,她爬着台阶,整个人喘得不行,说话断断续续得都要听不出原本的意思了,“但我……呼……想……讲述……另一个……故事。”

还是织田作之助看不下去,几个台阶一跨之后超过了她,开始转而拉着她往上走。

“这是听你故事的酬劳。”他主动帮白鸟理莎拿起了那件红色外套,“我会认真倾听的。”

托织田作之助的福,这下爬楼梯省力多了。

和《人间失格》相比,《奔跑吧!梅勒斯》虽然也是太宰治的作品,但这个短篇在国内显得有些太过于不出名了。

但是,同一个作家写出来的故事不一定永远都是悲伤的底色,这是难得的一个……关于信任的故事。

“这是一个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于是随意杀人取乐的残暴君王,和一个试图铲除他却失败的牧羊人梅勒斯的故事。被抓捕之后的梅勒斯想要在死前送自己的妹妹出嫁,所以以自己的挚友作为人质,向国王请求了几天的自由。”白鸟理莎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起皮的嘴唇,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国王同意了。”故事的走向并不难猜测,织田作之助说,“国王不会相信梅勒斯会回来。”

“但他尽力奔跑着。”白鸟理莎低声说着,她惊讶于自己居然仍会大致记得那些句子,“‘我是为了受死奔跑的。我是为了我的人质朋友奔跑的。我是为了我的名誉奔跑的。若神明在上,会见证我绝不会违背我的承诺,我会拼尽全力地奔跑,直至无法动弹。’”

头顶绿色的紧急出口的标识幽幽散发地不详,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

眼前的楼梯蜿蜒盘旋,像是永远无法逃脱的迷宫。

那样的终点,会是莫比乌斯环吗?状似前进了很远,却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

“他游过了洪水,经历了山贼,翻山越岭又跋山涉水,一度因为以为赶不上时间而痛哭流涕,直至他想着他的挚友仍然等待着他的到来。”纵使被织田作之助牵引着,白鸟理莎也感觉到自己的头晕目眩,鲜血从她的喉咙深处一直到口腔里弥漫,被汗水浸染的衣服早也已经歪歪扭扭。

比梅勒斯幸运,她前进的道路没有那么困难。

比梅勒斯不幸,她前往的终点没有人在等待。

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白鸟理莎嘲笑着自己只是这点程度的困难都难以克服,可根本弥补不上的体力并不是简单的一句“死腿!动起来!”就可以做到的。

自然而然地,她就像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落下了眼泪。

她还能赶上吗?

为什么……要全力奔跑不可呢?

做不到的话就会感到无尽的后悔,可她难道不是不管怎么做,都一直在不断地后悔吗?

不是童话的现实,可不是一句“拼尽全力”真的可以得偿所愿。

因为付出了也不会有回报,所以她才没有办法付出……明明知道作者的故事没有办法完全代表作者,角色的原型更是会和角色本身有着较大的差异,如果说到了最高层的时候她还没有办法成功,那还是更早的失败会比较有性价比吧?

甚至,连挫败带来的可惜……也会少一点。

梅勒斯是怎么做到重新充满勇气的呢?

努力很有可能只是徒劳,如果没有办法在第三天的黎明到来之前赶到,他将失去他的信誉,他对朋友的友情也会被视作是背叛,在结果论的世界里,之前的努力化为灰烬,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原本的内心。

白鸟理莎颤抖着,麻木地说出了那句疑问:“信任着别人的人,和肩负着信任的人,等待和努力,是哪一份来得更加沉重呢?”

究竟是等待的人难过,还是被等待的人难过呢?

就连这样的疑问……

“……我都不适用于这样的场景。”

拉着白鸟理莎到一个楼层的织田作之助脚下一顿,看了一眼一旁“72”楼的字样。

“他是否有在等待。”脸部红心不跳的织田作之助说,“有比询问本人更能够直接得到答案的做法吗?”

脱下了自己有些松松垮垮的衬衫外套,和本来就属于白鸟理莎的红色外套一起,披在了她的身上。

“失礼了。”这个比太宰治还要高4cm的男人蹲下身,干脆利落地把白鸟理莎抱在了怀中,“我会全力奔跑的。所以,请注意不要说话。”

“欸……?”白鸟理莎刚发出一个单音,就在被迫疾行的途中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虽然说这勉强算是一个公主抱,但上楼梯的颠簸感完全杀死了本可能会有的浪漫气氛。

织田作之助的手臂非常有力,可在他的怀中,白鸟理莎更觉得她成了被照顾的小朋友——就像她成了织田先生收养的那几个小孩子的一样。

漫长的二十八楼织田作之助只用了八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代价是被放在地上的时候白鸟理莎觉得自己真的要吐了。

“我还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梅勒斯是否有救到自己的友人,是一方失去了生命,又或者幸运地他们都活下来了。”

织田作之助向前走了一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准了即使是现在都在运转着的电子门卡。

可见为了首领的安保工作,这里电子门卡的供电系统是另一套的紧急供电,可织田作之助显然已经有对付这种东西的经验。

“砰、砰、砰。”三声的枪响在楼道里回响着,很快就听到了极为急促的皮鞋声。

织田作之助推开门,对着跌跌撞撞爬起来的白鸟理莎说:“祝您顺利。那就等您回来之后的讲述了。”

白鸟理莎奔跑着。

她很少那么竭尽全力,心跳快得到了嗓子眼已经成了字面意思,已经酸痛的肌肉紧绷着,像是在竭尽全力地去追赶着在银河中飞翔的那班末班列车。

是你吗,康贝瑞拉?是你在等待着我吗?

她奔跑着穿过了满是烟雾的走廊,站在那里的中原中也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地别过头,只是手指悄悄指向了某个地方;她顺着那里一路向前,在转角处看到了通往天台的垂直爬梯。

等她爬到最高层的时候,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吹面而来的冷风。

她赶上了吗?第三天的太阳落山之前的界限?

而不远处的太宰治,在看到她的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到了芥川在有意地拖延时间,大概是受到了乱步先生的吩咐吧?而另一边,明明理应什么都不知道的敦君却配合了起来,该说真不愧是直觉系吗?

明明看出了这一点的太宰治,却可有可无地应答着。

反正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之前,只要不到来新的一天,他也可以有最后的时间挥霍……再说了,小理莎说不定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哦?

——就像当时,她突如其来地降临一样。

在看到她的瞬间,那份被压抑已久的思念蠢蠢欲动,是小理莎本来一直在作用着的异能发动吗?

原本遮挡着月亮的乌云恰巧移开,身披月色向他跑来的少女……在这一刻漂亮得不可思议。

被汗水沾湿的发尾牢牢地贴在脸颊,只注视着他的蓝色眼睛像是月光一样清冷神秘,

红色披风下衣着不整的白鸟理莎就这样跑到了太宰治的身前,抓住了他的手:“和我走吧,乔邦尼!”

她喘息着,神色坚定:“——不管天涯海角我们都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