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回来!给我回来!”公主看着母妃的背影哭喊道。
第111章 第111章将母亲送到地牢
暮色初临未央宫时,青石药碾的轱辘声仍此起彼伏。吕宣匆匆赶到未央宫,向坐在药柜前的南玉锦诉苦道:“这孩子真是刁钻古怪,让人头疼不已。”
南玉锦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素白的广袖依依拂过各色药材。近日来,夏日潮湿闷热,城外又接连发生了几场小规模的疫疾,她正忙着配药熬汤,以应对瘟疫的预防。
如今的未央宫,宛如天上的广寒宫一般。女大夫们如同捣药的玉兔,而领头的南玉锦则宛如嫦娥。哪怕吕宣刚入座,也得接住南玉锦抛来的药杵。
吕宣研磨了一会儿便道:“好累……这等活就不能交给男人做吗?”
“我们自己能干就不麻烦男人了,干这点活都累,是你最近太过懒散了。”
南玉锦忽而凑近,玉指顶着她眉心,左右端详道:“眼睑浮青,唇色泛白,分明是脾虚湿困之症。难怪连个垂髫小儿都降不住。”
吕宣垂头郁闷道:“姐姐,我掌掴了长乐,要知道我几乎没有下过这么重的手打孩子。实在是忍不了了。”
“哟,稀奇,那孩子眉眼活脱脱是穆卫祈模子刻的,你还舍得打她。”说完,她捻起一块植物根茎放在鼻间嗅了嗅。
她苦笑道:“是呀,照理说我应该是爱她的,她这么像我爱的人,可是我最讨厌她,可能——”最后她叹息道:“我可能不那么爱穆卫祈了。”
另一边,公主受了气,但还是想给母妃一个机会,便先去找东宫告状。
穆沧钧正在跟大臣们议事,公主来访,他只道:“先让她等着。”
他对这孩子也没有太多的爱,更多的是愧疚。谁叫她的出生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了这么大的苦,人有时候都不能共情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年轻时不理解为什么父皇不喜欢残废的弟弟,现在他也不喜欢这个残废的“女儿”。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心里固执地把长乐当做自己女儿。
因为当做是女儿,他不允许长乐太蛮横无理了些。
太子听完公主一顿添油加醋的话,面无表情道:“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她冷冰冰道:“我要给母妃一个教训。”
他不耐烦地敲着桌面道:“你想给她什么教训?”
“凡是我宫里的人,做错的都要关牢里。我也想母妃去牢里待几天。”长乐沉默了半晌,最后稚嫩童声刺破殿内沉寂道。
“放肆!荒唐!”听此他起身拍桌怒斥道。
“她是九死一生把你生下来的,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长乐撇了撇嘴道:“那又如何?没有父皇还没有我呢。皇后娘娘不管事,协理六宫的凤印在你这里,不让她坐牢,那你下懿旨,把她软禁在我的长乐宫算了。”
“娘娘生性洒脱,岂是能被你这个孩子软禁的人?”
“哥哥说得好像很了解娘娘一样。”
“至少比你了解。”
“好,那我找我父皇去。”她见太子不乐意,只能向太子行礼最后轻轻道。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就懂威胁人了。
吕宣在南玉锦那边磨了几方子的药,顺便在未央宫喝了几碗预防瘟疫的苦药,大概是因为药效的作用,她有些困倦,回到宫里就睡了。
迷迷糊糊期间被穆卫祈摇醒,睡眼惺忪的她看着自己夫君满面愁容的样子,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道:“陛下我困了,今晚不陪你睡觉了。”
“宣娘,朕…”穆卫祈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话都说不下去。
吕宣一听他自称朕就知道他没有好事。伸了个懒腰,嘴里忍不住哼哼,希望穆卫祈有话快说。
“我想请你去牢里待几天?”
“什么?!!”吕宣瞬间清醒,瞪大眼睛不安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急事吗,是有人要造反,还是什么?”
“你今天白天打了长乐一巴掌,她觉得受了委屈,现在在我那里闹腾,哄了她两个时辰了,她还是不高兴,说执意要把你关进地牢。”
“你疯了?!!”吕宣歪头不可思议道。
“我就这一个闺女……宣娘,那孩子可怜,你又不亲近她,她心里肯定有些敏感的。”
“我还不亲近她?要是翼儿,灵儿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早就巴掌上脸,把他们打成陀螺了,你要我怎么亲近她?!你总是说我天生骨头犯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我看你也一样!犯贱喜欢这样的孩子。”
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没有了当初南玉锦入宫时剑拔弩张的状态,也没了年轻时的小心翼翼,在一起这么多年,厌倦了假惺惺,越来越喜欢有话直说。
吕宣现在气得跟犯了哮喘一样,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边大喘气一边道:“陛下,您是老糊涂了吗?一个小公主比你这个皇上还骄奢无度,五六岁的孩子了,也该去请先生读书认字了,她天天在宫里不知道再干什么,你把太子殿下教得这么好,也不是不懂教孩子的人。”
“毕竟是你的闺女。你就哄哄她,去牢里睡几天而已。公主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一个女孩子,能翻出什么风浪。”他自知理亏小声吼道。
去牢里待几天也没有什么,吕宣这点苦又不是没吃过,她还是去了,她只是不想要一个皇上为了这点事来宫里三番五次的找她。
吕宣越来越厌烦穆卫祈了,可能他老了,已经四十岁了,面貌变得沧桑,也有可能他现在的种种作为像个感情湮灭理智的昏君。
地牢肮脏阴湿寒冷,但是穆卫祈贴心为她换上干净的被褥和茶盏。可惜他却防不住地牢里的老鼠。
第112章 第112章太子探望宣娘
太子一手提着灯,一手拎着食盒,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走过狭窄的楼梯,踏入闷热潮湿的地牢。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娘娘。”他轻声唤道。
“你来了,倒是有心,还记挂着我。”吕宣坐在褥子上,并未起身相迎。地牢里闷热难耐,她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红色抹胸短衫,下半身则是一条碧绿连纹真丝短裤,露出细腻白皙的肌肤,赤着双足,显得随意而慵懒。
“怎敢不孝……让您受苦了。”太子低垂着眼眸,目光却毫不掩饰地落在吕宣身上。
吕宣察觉到他的目光,轻笑一声:“好看吗
“自然是极美的。”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打开沉重的铁锁,单膝跪地,捧起她的脸,急切而贪婪地吻上她的眼角。他最爱她的眼眸。总是忍不住亲吻这处。
“好看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吕宣淡淡说道,“听说你纳了几位宫女,养在东宫当良家子”
太子闻言,立刻停下动作,急忙解释道:“那些女子不
过是民间受过我恩惠的普通人家女儿,她们懂事听话,绝无非分之想。与她们同房的也只是我的侍卫罢了。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最近我越发想见你,频繁找你难免引人怀疑,这才出此下策。”
“行了,天热,你离我远点。”吕宣推开他的胸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太子心中一紧,以为自己的举动惹恼了她,连忙解释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即便对旁人有好感,也不过是因为她们有几分像你。
吕宣依旧推搡着他,太子虽不情愿,却也只得稍稍退开,只是两人的手依旧紧紧扣在一起。
太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垂着头,神情恍惚,像一头求而不得的忠犬,满眼失落,却只能默默坐在原地,任由思绪纷乱。
“你给我带了什么吃的。”吕宣看他不知道在那里叹什么气,只能主动问道。
“消暑的冰饮子。”
“那还不拿给我,你怎么总是忘记正事。”
晶莹雪白的冰酪上盛在青瓷碗里,太子拿着银制小勺一点一点喂给吕宣。吕宣心安理得享受着太子的服侍。
“我托人在江南买了一栋宅子,四周已经种满了竹子,那是个消暑的好地方,娘娘要是添置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就是。皇宫苦闷压抑,我都不爱住,想必娘娘也想出去透透气,将来有机会可以去那边小住几天。”
“将来有机会?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娘娘何出此言?娘娘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像父皇。”
“嗯?你当然不知我和你父皇虽然不是同年同日生,必然会同年同日死。将来我是要和他殉葬的。”
“不…不可能!我绝对不允许!”
“怎么不可能,你爹亲口对我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太子颤抖的问道:“那娘娘意下如何?”
“你觉得我愿意在炎炎夏日里,住地牢两三天吗?”
“到时候他都死了,带不走你的。”太子了然然后信誓旦旦道。
吕宣撩了撩她耳边被汗水沾湿的碎发道:“他还有一批哑巴死士,只听他的话。处理掉了,说不定我以后还能有机会出宫享福。”
“我知道了。”
临走前他吻了吻她的眉间,吕宣也敷衍地回亲了她一下。得到吕宣的反馈,太子又在她身上赖了一会儿才走。
蜡烛燃尽了,只有牢房口的楼梯边还插着一把火把,太子起身告别,刚转过身去还未抬脚迈步。
吕宣看着模糊的背影,突然心一揪,对着他道:“你哪怕穿上龙袍不说话,光线昏暗里我也能分得清你和他了。”
“为什么?”
“因为你越来越像二十岁时候的他了。而他越来越不像二十岁时候的自己了。”说完她倒头继续躺着。穆卫祈已经四十岁了,吕宣才三十岁,吕宣不喜欢太老的男人,何况这个男人越来越昏庸了。
第113章 第113章对女儿动了杀心……
在地牢的最后一夜,吕宣因贪凉而未穿鞋,一只小老鼠趁机咬了她的脚拇指。她并未在意,随手用衣角擦去血迹,伤口隐隐作痛,她便用手指蘸了点唾沫,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次日,穆卫祈牵着长乐来到地牢,准备释放吕宣。长乐稚嫩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母妃,您可知错?”
吕宣闻言,压下心中的怒气,瞬间便想通了。她披上外袍,弯腰行礼,恭敬地说道:“臣妾知错。”
与此同时,她内心不禁感慨自己已不再年轻,失去了往日的锐气,也懒得再去教育自己的孩子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心中已有了决断:等时机成熟,这个不肖之子便陪她的夫君一同赴死吧。一个对她无用、祸国殃民、蛮横无理、骄奢无度的孩子,杀了她也是为民除害。
虎毒不食子,但吕宣向来冷漠自私,与穆卫祈可谓旗鼓相当。她身为母亲,却未能生下一个能为她所用的孩子,反而可能牵连她的孩子。在她眼中,这个孩子已是无用的弃子,死了也罢。历史上杀子的父亲比比皆是,杀子的母亲却鲜有听闻,吕宣不介意成为这个例外。
而穆卫祈如今已到中年,操劳半生,竟生出了慈爱之心。或许是因为长乐公主自幼养在他身边,他见不得小公主受半点委屈,只能让吕宣再受些委屈了。
他轻轻拍了拍长乐的肩膀,示意她去开锁。长乐却昂起头,目光远眺,一板一眼地说道:“母妃仪态散漫,衣冠不整,现在走出去成何体统?还有,父皇放你出来,你目无尊卑,竟不跪下领旨谢恩。父皇,依我看,还得再关一日。”说完,她低下目光,迅速扫了母妃一眼,随即又昂起头。
吕宣整理好衣衫,双膝跪地,额头触地,恭敬地说道:“陛下万岁,公主万福,臣妾领旨谢恩。”
长乐见状,看着一向美艳慵懒的母亲匍匐在自己脚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心爱的人俯首称臣的样子,就像她养的狗一样。
吕宣既然已动了杀心。便不再置气,她只想早点出去。她是个很能屈能伸审时度势的人,这一点她比男人都厉害。
“臣妾认罪。”她淡淡道。
穆卫祈再次庆幸吕宣的听话。
“走吧父皇,明日再放母妃回宫吧。”
穆卫祈眼神复杂地看了吕宣一眼,只能无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牵着公主的手出了地牢。
等不到第二天天亮,穆卫祈自己独自来了地牢,这回他没有带公主,他怕把公主带回来,这孩子不知又得找什么理由无理取闹让吕宣留下,夏日这地牢一个女子呆不了太久。
她只要一闹,穆卫祈都无心处理政务,公主闹起来明明都还没有怎么开口说话,穆卫祈耳边自动响起她小时候能震破耳膜的哭闹声音。那声音太可怕了,让穆卫祈心有余悸,每每她一哭他就心脏疼。这孩子不仅克母还克父,说她早产可怜又残废,但完全不像病弱的样子。这几年带孩子给他带出心理阴影来了。
“宣娘。”他进了阴湿的地牢,像把她唤醒,唤了几声,见她不动,便去推她,刚摸着她的手,就发现她身上异常的烫。
吕宣哼哼两声道:“好热,好热,我想吃甜冰酪”
第114章 第114章因公主染疾病
吕宣被穆卫祈半扶半架着挪出步辇时,唇间仍断续溢出“奶冰酪”的呓语。穆卫祈只当她是暑热迷了心窍,神志不清。
穆卫祈行军打仗多年,深知大汗淋漓之后,人若骤然饮用冰水,极易引发急症,甚至危及性命。然而,终究拗不过她声声央求,回宫后只得命侍婢喂了她小半碗奶冰酪。谁知刚咽下两匙,吕宣便腹痛难忍,随即上吐下泻,症状愈发严重。
穆卫祈此时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皱眉责备道:“你怎的如此贪嘴?暑热未散便贪凉,这下可好,身子受激了吧。”他命人速唤太医,自己则先行返回建章宫,打算晚些时候再来看她。
太医亦将吕宣的症状归咎于暑热后贪凉所致,只开了几贴寻常止泻药便告退了。
午后,长乐公主驾临寿安宫,见宫门无人迎接,顿时怒火中烧。她立于殿前,面色冷峻,对身旁侍女冷冷道:“听闻母妃回宫便病了,这是病死了吗,寿安宫上下已忙着为她发丧守灵了?”
随行宫女闻言,立即入殿呵斥。领头女官叉腰叱骂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公主鸾驾当前,竟敢怠慢,只顾守着个病恹恹的主子,真是晦气!”话音未落,几个粗使嬷嬷已上前拖拽若兰等人。唯有太子妃带进宫的吕家暗卫,虽伪装成侍女,却如青松般岿然不动,任凭推搡,亦不退缩。
“娘娘病重,你们难道视而不见?”若兰强忍怒气,低声辩解。她们各个忙着熬药烧水,清理污秽,替娘娘更衣喂药擦洗。
“你们娘娘?哼,不过是我们公主一句话便能打发入狱的主儿罢了。”长乐宫狗仗人势的宫女得意洋洋道,语气中满是讥讽。
若兰等人不愿多生事端,只得忍气吞声。长乐宫的宫女见有些侍女纹丝不动,也只得作罢。
长乐公主目光冷冷扫过跪伏在地的宫女,淡淡道:“这还像点
样子。”
殿内药气弥漫,地砖上还残留着些许水渍。长乐皱了皱眉,缓步走到母亲床前。只见吕宣脸色蜡黄,眉头紧锁,双手死死攥着被角,喉间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长乐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故作镇定道:“父皇说你贪嘴才落得这般模样,叫你不听劝,这下可好,自讨苦吃了吧。”说罢,她学着母亲平日里染着丹红指甲的指尖轻轻抚过吕宣的发间。
吕宣已痛得昏昏沉沉,自然不能回应她。长乐见状,忽然一把攥住她的长发,猛地一拽,几缕青丝缠在指间,吕宣却仍未睁眼。
长乐那张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惊恐。她睁大眼睛,慌张道:“母妃这么厉害,怎会病得如此严重?定是你们这些下人伺候不周!这寿安宫又脏又乱,哪是养病的地方?快,把母妃送到我宫里去!”
“殿下,请稍安勿躁。”一旁的暗卫道,“奴婢已禀明未央宫,待皇后娘娘问诊后再作定夺。况且娘娘如今泻痢不止,恐污了鸾驾,实在不宜挪动……”
长乐闻言,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转身时瞥见铜镜中自己乱晃的步摇,忙抬手扶正,慌忙之间差点踉跄摔倒。
第115章 第115章宫里有灾星
吕宣回宫那日,南玉锦恰巧不在宫中。待她归来时,吕宣已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这一日,皇后与太子按计划出宫视察疫情。天未亮,母子二人便悄然启程。南玉锦虽贵为皇后,却从不插手朝廷内政,唯独对太医院的事务与民间疫疾格外上心,每年的祭祀也从不缺席。她虽手握大权,却从不滥用,一心为民办实事。这样的皇后,是个皇帝都会喜欢。
而吕宣为后时,宫内开支与内廷军队调动皆都紧紧握在她手中。民间则推行休养生息、减税轻刑的政策,百姓对她亦是爱戴有加。
两位如此出众的女子,竟都对穆卫祈一见倾心,其中缘由,或许与“色相”不无关系。
太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近来出巡时总是故意扮丑或戴上帷帽,遮掩真容。
他已年满二十,早已改掉了年少时游手好闲的恶习,如今英姿勃发,颇具帝王风范。父子二人的容貌,早已成为一段佳话。据说太宗时期放出的宫女们,因见惯了主子的俊美,竟不愿下嫁相貌平平之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南玉锦见太子刚出宫门便蒙上面纱,以为他是惧怕瘟疫,不禁冷笑讥讽道:“既然这般怕死,何必出宫?”
太子淡然答道:“并非怕死,只是遮掩容貌罢了。”
南玉锦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矫揉造作。你何时见我出门需遮遮掩掩?”
太子依旧平静:“不过是不想招摇过市,免得多生事端。”
南玉锦眉头一挑,语气凌厉:“你身为上位者,若有人示爱,直接拒绝便是,何必如此弯弯绕绕?光天化日之下遮面而行,莫非心中有鬼?”
太子闻言,并未多言。自荐枕席者虽多,但他为了吕宣,始终洁身自好。面对母亲的挖苦,他选择了沉默。
南玉锦想到他与吕宣之间的纠葛,冷笑一声,道:“假正经。”不过最近他与吕宣关系如何,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那两人似乎鲜少见面,太子这几年代替父皇四处巡游,回宫的次数寥寥无几。
而吕宣自生下孩子后,便一直在宫中静养,每隔七八日才来找她看戏、下棋、打牌,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太子。
南玉锦心知肚明,吕宣与太子的纠葛,不过是她为了报复穆卫祈而自伤元气的举动。如今看来,吕宣或许已懒得再折腾了。南玉锦倒是希望儿子对吕宣是真心的。毕竟,这孩子一生顺风顺水,也该尝些情伤的滋味了。
抵达疫村后,南玉锦经过一番走访,发现上游村庄虽已被封锁,但下游仍出现了疫情。再一调查,果然是上游有人将污秽之物倒入水中所致。时值盛夏,百姓图省事,又舍不得烧热水,直接饮用生水,自然病从口入。南玉锦亲自监督发药,太子则命人挖坑堆柴,掩埋焚烧污秽之物,封锁村庄。随后,他们又分发粮食木柴,架锅熬药烧水,每日为每户人家提供两桶凉开水。待一切安排妥当,所有人回城前需到酒馆沐浴更衣,脏衣物一律处理掉,再用艾叶熏染后方可回城。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晚。进城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巡逻的铁骑在夜色中穿行。长安城的宵禁已然开始。吕宣为后时,长安城并无宵禁,而今年南玉锦下旨宵禁,正是为了防止郊外瘟疫的传播。
就在即将入宫之际,忽然有人禀报:“殿下,臣在宫门外抓到一个道士,声称要见吕妃。”
南玉锦闻言,饶有兴趣地问道:“哦?宣娘竟还认识什么道长?我怎从未听她提起过?”
那人答道:“那人自称莫图子,言语间有些疯癫。”
“莫图子?莫非是南山莫图子?难道他又出山了?”南玉锦未等太子开口,便抢先说道。太子也曾听闻此人,当年曾是父皇的谋士之一,父皇定都长安后,他便销声匿迹。此人最擅卜卦相人,颇有几分神秘。
南玉锦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她坐直身子,兴致勃勃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活着!算起来,他还是我师哥呢。快让他入宫,我今晚便在未央宫会见他。”
太子疑惑道:“母亲,您不是说师父只有您一个徒儿吗?”
南玉锦笑着解释道:“我是嫡亲的徒弟,自然只有我一个。但我师父活了近两百年,期间或多或少点拨过他人。那些人虽算不得嫡传,但也算我师哥了。只是按年纪推算,他们大多已不在人世,没想到竟还有一位活着的。”
“行,母亲会见完客人之后早些休息,儿臣回东宫了。可能是近来繁忙,心口隐隐作痛,先歇息去了。”
“行。”
太子下了马车,两人分别后,待众人走远,就忍不住朝心腹询问吕宣如何。太监李厉摇头叹息道:“娘娘突发恶疾。”
“怎么回事?父皇可知?”
“陛下现在就在寿安宫,殿下还是明早探望如何。”
另一边未央宫内,南玉锦还没有歇下,宫里人就跟南玉锦说了吕宣的情况。暗叫不好,吕宣的种种症状像极了这次的疫病。
她赶紧蒙上面纱,独自提着药箱,便赶去寿安宫。站在殿外的道长,看到皇后娘娘的身影,嘴角勾起无声一笑后喊道:“娘娘留步,小道已知发生何事,娘娘给吕妃治病是尽人事,但想好吕妃活下去,依我看,还得看天命。娘娘您抬头看天,天玑星微动暗闪,这宫里是有人克害吕妃。”
温柔书卷般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她回眸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大殿门前红灯笼里的光映在他半边脸上竟有股森森冷意。
“你就是南山莫图子?怎么这么年轻,你成仙了?”
“那是我的师父,我继承了我师父的名号,我的师父又继承了他师父的名号。他已经入土逝去了。”他笑道。“我师父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吕家小女。”
第116章 第116章母妃好美好温柔
南玉锦自然不会因一两句话而吓唬住,她先冷静道:“道长,请先到偏殿稍作休息。若有情况,我会派人前来告知您。”
“有劳皇后娘娘。”莫图子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宫女们引领道长前往偏殿。莫图子环顾四周,只见殿内锦绣玉饰琳琅满目,尽显皇家气派,富丽堂皇,令人
不禁感叹。
待众人离去,莫图子独自倚在门框上,手中随意抛掷着几枚古铜钱,思绪却飘回了师父临终前的场景。
师父临终前始终放不下吕家的小女儿。他曾夜观天象,见杀星犯冲,天玑星光微暗,加之五六年前有坠星掠过长安,心中隐隐不安。可惜师父年老多病,瘫痪在床,师徒二人又隐居深山,与世隔绝,纵使推演天机,也难以窥得全貌。
老莫图子临终前仍念念不忘吕宣的安危,叮嘱徒儿务必下山查看,必要时助她一臂之力。
吕宣当年确实讨人喜欢,容貌出众,嘴甜心巧,连老莫图子这样性情古怪的老头子都能与她相处融洽。他素来冷淡,却渐渐对这个不怕死的叛逆小姑娘心生喜爱。
老莫图子曾推算出南玉锦亦有凤命在身,同样贵不可言,未来或将出现“二凤临朝”的局面。然而,他始终坚信,自己眼前这只“小凤凰”定能笑到最后。他也知道穆卫祈为人,走前告诉她,一定要服软。结果等进了山感觉情况不对,担心他的小凤凰别隐忍死了。
十六七岁的他是莫图子入山前收养的孤儿,没有见过吕宣,他倒是很好奇,甚至迫不及待地见一见这位娘娘。
他没等太久,一个太监提着灯笼,来到他面前道:“道长,太子殿下有请。”
“竟然是太子请我,我还在等皇后娘娘。”
“咱们殿下说吕娘娘的旧友,就是他的旧友,她的事情,就是东宫的事情。”
莫图子听出了其中猫腻,顺着李厉的话不动声色道:“我正是为吕娘娘事情所来。那看来是找对人了。”
太子现在不能去寿安宫,父亲在那里,他会忍不住的。
让父亲怀疑他和吕宣不和睦是最好选择,他去了也无用,他不是神医,也不太会治病。太子越来越如同父亲那般清醒。此人突然拜访,必然有蹊跷,这未央宫都有他的眼线,知道道长在此,立马让人去请了。
另一边的寿安宫,南玉锦急忙道:“吕宣与城外染瘟疫的病人症状别无二致,你们赶紧去沐浴喝药,与她有接触的,先到空屋子里住的。只留下一两个人呆在她身边。”
穆卫祈上前道:“怎么可能?她从未出过宫,哪里染得瘟疫。”
“你把她关在地牢,地牢肮脏污秽,又有鼠蝇蚊虫,不是没有感染的可能。”
长乐见父皇与母后还在争吵,拿起一旁的瓷瓶往地上猛砸,瓷瓶的破裂声瞬间让宫里安静下来,公主右手指着南玉锦道:“你这庸医,胡言乱语,见不得我母妃好。父皇依我看还是另请太医。”
南玉锦见穆卫祈竟然犹豫起来,上前恶狠狠道:“你难道不听我的还要听一个小童的话吗?”
“长乐,我们先走吧。阿锦你也是,若是宣娘真染上瘟疫,有几成活下去?”
“五成,我们查勘的村子,活下来的人是五成。”
“不!我不相信!母妃不会死。”长乐哭喊着扑向躺在床榻的母亲,南玉锦赶紧去拦,长乐也不躲,顺势狠狠咬住了南玉锦的手。南玉锦疼得都忍不住轻喊了一声,她想去拍开这个混世小魔王,但是一想到这孩子的手臂是被自己弄废,于心不忍,打算抱起她,把她先送出去再说。
吕宣被公主的哭声喊醒了,只是一直未睁眼,静静听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她睁眼虚弱道:“陛下,我没有事。”
“太好了,母妃没事!你这个庸医放下来。”
南玉锦见众人都不听她的话,气愤要走。吕宣开口道:“陛下,按照娘娘皇后娘娘吩咐照做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
“不行!不行!我要留在母妃身边,母妃现在不是好了吗?”
“是呀,我现在肚子都不疼了,就是头疼。”吕宣宽慰道。
穆卫祈要拉公主走,长乐不愿意,立马嚎啕大哭,她一哭,穆卫祈就头疼得晕头转向,心悸不安。便把长乐丢在寿安宫自己走了。
他是宠爱公主,但是是无条件的宠爱,无规划的宠爱,他几乎不会拒绝女儿的要求,这是他亏欠补偿的。不过哪怕关乎她的生死,他也不会苛刻要求,谁叫她只是个女孩子。
好言劝不了该死鬼,南玉锦纵使无奈,也只能先行离开,等吕宣喝完药之后,好不好真的得听天由命了。
“还是长乐好,只有长乐陪在我身边。”吕宣摸着她的脸蛋浅笑轻声道,心里恨不得女儿立马染上瘟疫
长乐沉浸在母妃温柔似水的眼眸,她从不曾见过母妃这般温和的眼神,她已经陷了进去,右手紧紧掐住了吕宣的脖子。“好美,好温柔,好漂亮。”她内心情不自禁道。
长乐不怕瘟疫,死前能见到母妃这样乖巧温顺,她也值了。她真想定格这一瞬,然后把这颗头颅砍下来,天天抱在怀里。这样母妃看向她的眼光再也不是厌恶的情绪。
第117章 第117章“你是说这宫……
“你是说这宫中有人与娘娘相冲?可这宫中有三千余人,道长要如何寻得此人?”
“殿下,可否将公主的生辰八字告知小道?”
“你怀疑是公主?”
“正是。”
太子提笔写下长乐的生辰八字,李厉连忙递给莫图子。未等莫图子开口,太子便冷冷说道:“不必怀疑,此女害母难产,性子顽劣,本就是灾星降世。”
莫图子跪坐在地,摇起卦具念念有词,铜钱落在地,看到卦象,起身行礼道:“殿下所言极是,想要规避,必须让两人不相见,才能保全公主和娘娘。若两人日日相处,有了瓜葛,必有一人要被克死。”
此时一个侍卫上前在太子耳边耳语几句,太子听闻一阵心绞痛,“传我令把公主带回长乐宫,禁足。陛下那边我去解释。”
“是。”
“道长暂先在我宫里安歇。”说罢便拂袖而去。
厢房里,莫图子推开雕窗,抬头看起天上星辰,隐隐感觉不对,心思烦闷小声道:“奇怪,怎么算不真切。”
李厉忙里偷闲又去了一趟太子妃的房里,这几天天热她白天常常困眠不醒,晚上凉快的时候才能清醒,完全是个夜猫子。他叮嘱道:“这几日还是别去寿安宫了,娘娘染了瘟疫。”
太子妃倒是不慌不忙道:“姑母福大命大,我不担心,你好生伺候我姑母要紧。”
李厉从怀里拿了四五个五彩香囊,放在桌上道:“这是我之前跟皇后娘娘身边侍女做的几个,最近几日就戴在身上吧。”
太子妃拿起一个闻了闻,一股苦涩冲鼻的药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难闻……还是你戴吧,我就在东宫哪也不去。”
他回道:“好。”
太子的命令总归是高于皇后的,李厉带人进入寿安宫,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一幕,公主安分坐在吕宣身边。要知道长乐公主还被奶娘抱在怀里的时候,想要稍微靠近一点吕宣,吕宣就会立马找各种借口离开,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臣尊太子之命,让公主回宫。”
长乐狠毒地斜视了他一眼,并不发话,将目光落在吕宣发白的病容上。
吕宣现在身体疲惫无力,但是脑子却无比清醒,她叮嘱道:“无妨,让公主留下。”
李厉道:“是太子……”
长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李厉。”
“你若再敢多言,明日我叫父皇杀了你。”
“我在病中,还是莫要杀生平添血债为好。李厉你下去吧。”
“奴才遵命。”
让公主留下,就是为了让公主感染瘟疫,李厉很快反应过来吕宣的意图了。他并无多言,行完礼转过身去,嘴角不由勾起弧度微笑起来,吕娘娘还是这般喜欢隐忍报复,他内心里实在是特别敬佩崇拜吕宣了。
吕宣便是他默默学习的榜样和老师。他当然希望吕宣活着,将来吕宣当了皇后,他就能跟着她后面学习她的本事。
待人走后吕宣发话道:“若
兰,你去把蜡烛灭了,我想睡了。”
“好。”若兰吹灭了蜡烛,睡在屋外守夜。”
“长乐我们也睡吧。”
“好,今晚是我第一天陪母妃睡,我好开心。我宫里有一个大红珊瑚盘景,明日赏给母妃。”
“多谢公主赏赐。”
长乐以前经常跟父皇睡一起的,但是男女有别,哪怕亲生父女,成年与孩童也得规矩,穆卫祈都是让她扳直了身体平躺睡的。睡不规矩,他都就纠正的。
长乐如今平躺在吕宣身边,睡得很安稳,身子一点都不乱动,没有知觉的左手就挨着吕宣身体右侧。
吕宣睡不着,她敢肯定,自己染病绝对是被地牢里的老鼠咬了,她要效仿老鼠咬人。
吕宣微微侧身,撩起公主的长袖,低下脑袋,那神情姿态太像只暴躁的母虎,张开满是苦药味的口,朝自己女儿的左臂咬下,哪怕嘴里血腥,她都不肯松口。
“现在她也要得病了吧。”吕宣高兴想道。
未央宫里,阿芸阿彩问皇后道:“为什么不让小公主回去呢。”
“她父亲不管,我何苦要强迫。我平生最厌恶不听我话的蠢货。”南玉锦治人无数,但可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圣母。这晚皇宫内,很少人能安眠。
就连在建章宫的穆卫祈,也在后半夜咳出一帕子的鲜血,然后独自偷偷烧掉。
第118章 第118章皇上老了,该休夫了
等到天将破晓时,李厉戴着面纱,跪在吕宣的床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莫爷爷的徒弟说,公主与我不能相见?”
“是的,娘娘。那位道长说,若相见,必有一死。”李厉说完,便起身扶吕宣半倚在床背上,随后又跪下。
“莫爷爷的话绝不会错,我信他。但该死的是她,绝不是我。”吕宣冷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公主,眼中满是仇敌般的厌恶,毫无母亲的慈爱。
“生她时我活了下来,染上瘟疫我也挺过来了。南玉锦说,这病从发热起,熬过三日便无大碍。今天已是第三天,昨夜我出了一身汗,今早甚至觉得身体比往日轻松了许多。”
“娘娘病去如抽丝,仍需小心为上,莫让奴婢和太子妃担忧。”
“对了,我侄女阿瑛今年也十八了,你该抱个孩子给她养养,练练手。别让她在东宫虚度光阴。”
“此事还需听殿下吩咐。”
“难道我家的太子妃要做什么,还得太子点头不成?”吕宣眼神凌厉,盯着李厉反问道。
“奴才不敢。”李厉连忙磕头。
吕宣意味深长地说道:“最近有些人太嚣张了,没了眼力见,我说得对吗?”
“娘娘教训得是,是奴才愚钝。”
“罢了,赶紧把这孩子带走。跟我睡了一晚,怕是染上瘟疫了。她死了最好。你去回太子,告诉他我没事,别让他急坏了。”
“等天亮了,我得去看看皇上。他宝贝女儿要死了,我得去安慰安慰他。”
吕宣天真地以为,自己被老鼠咬了染病,咬了女儿,女儿也会染病。她如此轻易地康复,更让她坚信自己是天命所归。
其实,前几日拜访南玉锦时,她在未央宫喝了几碗预防瘟疫的汤药,正是那几碗汤药救了她的命。当然,吕宣的身体也确实强健。
长乐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回到宫中,大门紧闭,宫人说是太子下令让她们母女分离。长乐闹着要见父皇,却无济于事。
穆卫祈头疼欲裂,今日上朝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得挥手退朝。回到建章宫,他看见吕宣站在门口等他。
他心中一阵欢喜,吕宣无恙,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她总能活得很好。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低声说道:“病好了?”
“嗯。”吕宣笑盈盈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陛下。”
“怎么了?”
“没事,就想唤唤你。今天天气好,你为皇后修的园子里,荷花开得正盛,去水榭亭里纳凉如何?”
穆卫祈本可以拒绝,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他知道,这样的机会或许会越来越少。他明白自己病了,大约五年前秋猎归来便已染病,但他一直不敢声张,也不敢传太医,只能自己翻阅医书,熬药自医。五年过去,病情愈发严重。
两人缓缓走向御花园,手挽手的亲密姿态在旁人眼中,宛如一对恩爱夫妻。他们确实是相爱的,只是爱的方式太过骇人,连他们的亲生儿女也成了他们恩爱的一环。
穆卫祈太累了,还未走到御花园,半个身子的重量已靠在吕宣身上。吕宣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竟发现穆卫祈的鬓角生出了好几根白发,不对几根,是一缕白发。就连眼角也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她不敢相信,凑近了几分。“陛下!”她在他耳边痛楚地喊道。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穆卫祈被她喊得耳朵生疼。
“陛下,头生白发了。”说完,她便扑进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好在穆卫祈背后有根柱子,否则两人怕是要一同跌倒在地。
“你哭什么?”他靠在柱子上有气无力道,左手轻轻抚上她的背安抚着她。
“陛下老了!!!都长白头发了。”
“我这个年纪再长黑头发,就不是人,是妖怪了。是人都会老,都会死。这是顺应天地的事情。”他笑道。
吕宣听此更是紧紧抱着穆卫祈嚎啕大哭,她哭喊道“为什么这天来得这么快。”
她的夫君,她第一个男人,就这么老了,长白发了,长皱眉了。身上不再是年轻男子散发出来的雄壮气息,马上就该有老人味了。一想到这里,吕宣就更加崩溃了,甚至有些想吐了。
各种话本民间传言说妖怪吸人精气都会找年轻力壮的男子,这是连妖怪畜生都明白的道理,她吕宣怎么能找有老人味的男人睡觉,那样她身上也会有老人味的。
她早该明白了,年轻时两个人要是在一起,恨不得每天晚上都是巫山云雨,那时候他嘴上说不爱她,身体却对她甘之若饴。
这几年穆卫祈一个月也只有七八天才来陪她睡觉,床笫之间威猛不似当年,她只当他政务繁忙,原来是身体不行了,人老了。
“你生病我从未为你掉一颗眼泪,你看我生了几根白头发,就哭得像个泪人。”他看着她朦胧的眼泪有些心酸苦楚道。
“因为我爱陛下……”
第119章 第119章上虽苦,为妻子自强
吕宣现在还没有想到穆卫祈的病情已如此沉重。当她抬眸,与他的目光相遇时,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酸楚与紧张。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心中依旧不舍得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让他再多活几年吧,”她心中暗想,“让他去战场上拼杀,若他战死沙场,我便无需亲手取他性命。我也不必看他渐渐衰老。”
她这样疯癫的人,不懂什么是正常爱,但是对穆卫祈不得不说是爱得深沉。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宠,一个有白发、皱纹的男宠,她早就让他滚蛋了。
两人在池塘边乘凉,穆卫祈坐在亭中闭目养神。吕宣轻轻摘下他的玉冠,长发散落肩头,尽管天气闷热,他依旧耐心地坐着。
他的父母早已离世,妹妹对他恨之入骨,儿子日渐疏远,女儿只知道索取。至于南玉锦,她就像一尊供奉在庙里的佛像,他不敢直视,不敢触碰,只能敬而远之。唯有身边的吕宣,才能让他感受到毫无保留的亲情。
吕宣在他的发丝中仔细挑出白发,找到发根,用一把小剪子轻轻剪去。“白头发拔一根长十根。”她不敢拔,只能小心翼翼地剪掉。她一边轻声抽泣,一边为夫君修剪头发。
她大病初愈,虚汗与泪水交织在脸上,胭脂粉早已被泪水冲花。穆卫祈抬眼看到她这副模样,无奈地笑了笑:“你都哭成花脸了。”
见吕宣急忙擦拭,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回去洗把脸就好了,没必要天天上妆。我们已经是多年的夫妻了。”
他难得在吕宣面前提起“夫妻”二字。从前,他总是说南玉锦才是他的妻子。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在他心中,只有吕宣才是完美的妻子。
前朝因外戚干政而陷入混乱,穆卫祈登基后便格外提防外戚,打压吕家,提拔南家,再威慑南家。但若一个女人干政,干的都是他心里所想之事,那便不叫干政了。
吕宣流着泪,委屈地说道:“陛下,你老了,可安南还未收复,这该如何是好?那里虽瘴气弥漫,毒虫横行,山岭险峻,却盛产荔枝,水源充沛,气候炎热,最适合种植稻米。我爱吃荔枝,特别是你那好大儿,最爱吃米,不爱吃面的。”
穆卫祈知道吕宣说她爱吃荔枝,不过是在撒娇骗他。他从未见她特别爱吃荔枝,倒是夏天时,她特别爱吃甜脆瓜,南玉锦是喜欢吃荔枝的。夏天地方上供的荔枝基本全被她吃了。不过太子倒是特别特别喜欢吃稻米饭,不爱吃面食。
当然这都是借口罢了,那地方不安分,确实要收拾,他这几年忙着处理内政,一直没来得及管那地方。
他拉了拉吕宣袖子示意她坐到身边,然后打趣她道:“那地方听说还有不少你“老情人”的部下,真要赶尽杀绝?”
“什么老情人,要说情人,我只有你一个情人,我脸上是伤和我大儿子的残废都是拜他所赐。陛下这些年问鼎中原,驱逐匈奴,威震塞北,却把安南府给忘了。说什么夫妻,还不是不想帮我报仇。”她娇滴滴的嗔怒道
“舒宸季是前朝的安南都护府,他都能治理那里,陛下绝对也可以。”
穆卫祈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要是再去出征,真得死在那地方了。那个地方目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想留着给儿子去收复,但想了想儿子都没有打过仗,还是死前自己帮他解决好了,于是开口道:“等明年冬天再走吧。”
“对了,莫爷爷的徒弟来了,要不要请他去算一卦,看看凶吉?”
“随便。”
年轻的莫图子上殿时忘了礼数,抬头瞄了一眼殿上的皇帝与妃子,于大殿上,那位身着青衫,华美至极的女子软弱无骨般依靠在浑身都是肃穆杀气的帝王身边,大庭广众之下,举止太过亲昵,完全像个妖妃一样。
皇上一言不发,吕宣对着他道:“莫爷爷带你进山之后有没有带你去官方衙门等户呀。”莫图子觉得她的话音很甜美,像个未出阁不问事的小姑娘一样。
他摇了摇头,吕宣朝着太子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嫌弃他无用。
“你们修道之人,行踪难定。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修道之人亦得有民符登册在案,可不能让为非作歹之人沽名钓誉,弄虚作假。”
莫图子心中暗叫不好,吕妃绝对不是个徒有虚表的女子,他师父脑子被驴踢了,还在担心她。
吕宣让莫图子算出征凶吉,莫图子看着卦象,面露难色,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大凶。不宜出。”
众人面面相觑,吕宣刚想开口,龙椅上一言不发的皇帝对着有些慌张的莫图子笑道:“无妨,我不信。”
第120章 第120章不问苍生问鬼神
吕宣轻笑道:“也是,咱们陛下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不过,既然你是莫爷爷的徒弟,就在宫里小住几日,权当散心吧。”
“多谢陛下,谢吕妃恩典。”
夜深人静,穆卫祈回到建章宫,忽然又觉胸口一阵翻涌,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迹,将染血的帕子投入火中,随即命人召莫图子入宫。
莫图子深夜被召,心中猜测陛下或许对白日的占卜结果心存疑虑。当他踏入殿内,穆卫祈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与试探:“你……能与鬼神相通吗?”
莫图子微微一怔,随即答道:“能。”
穆卫祈沉默片刻,声音低沉道:“那……你能帮我问问,我那两个儿子,沧翼和沧灵,在黄泉之下……是否还怨恨我?”
莫图子闻言,不禁抬头看向这位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
穆卫祈不等他犹豫,直接道:“赏你百金,外加京城宅邸一座。”
莫图子心中一凛,要知道这位皇帝向来吝啬,能挖他的墙角实在不易,有钱不赚,是傻子。便不再迟疑点头道:“好。”虽然招魂之术损耗寿命,因果报应难逃,但他了无牵挂,不在乎,有钱就行。
“只是招魂需设阵作法,念经供奉,整套仪式需三天三夜。如今已是深夜,小道还需准备些法器,不如明日一早……”
穆卫祈低垂着眼眸,身上的帝王威压已然收敛,声音依旧低沉:“只能晚上……白天容易被人察觉。”他语气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全然不似一位开国帝王应有的气度。
莫图子点头应道:“是,陛下。”
接下来的七个夜晚,莫图子在宫中设阵招魂。第七日深夜,皇宫上空忽然狂风大作,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仿佛天地都在怒吼。狂风卷起尘土与草木,拍打着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宛如鬼泣般。
穆卫祈静坐在木椅上,面前摆着七盏油灯,火光在无风的屋内诡异地跳动,映出猩红的光芒。灯后立着一面白纸糊成的屏风,莫图子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屋内骤然一亮。穆卫祈猛然抬头,屏风上竟浮现出两个孩童的身影。他浑身一僵,目光死死盯着那两道影子,心中既惊且惧,却又难以移开视线。那身影与他记忆中的两个孩子几乎一模一样。他声音颤抖,低声唤道:“翼儿……灵儿……”
坐在东南角的莫图子缓缓开口:“二殿下向陛下问好。”
穆卫祈喉头一紧,声音沙哑:“怎么……还没去投胎?”
莫图子闭目片刻,答道:“二殿下说……他们在等娘亲。二殿下还说他不怨恨父亲,只恳求父亲待母亲好一点,还有大哥给他们修的陵墓很好。”
“灵儿呢,灵儿什么意思。”他紧紧握着椅把手,死死盯着两个鬼影急切问道。
“三殿下不说话。”莫图子满头大汗道。
“为何……为何身死也不愿说话,是天生灵魂残缺吗?”他突然洒泪哀叹道。
“二殿下说三殿下他……”莫图子话还没说完,屋内的七星灯全灭,两人陷入了一片黑暗。莫图子冷得浑身发颤,穆卫祈则猛得站起跑到屏风后面然后顿住脚步,他不知道两个儿子还在不在这里,但还是颤颤巍巍伸出手,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一股寒意像电流一样漫过他的全身。
穆卫祈勤勉了这么久,这几天早早回宫,夜夜召道士入宫,有些风言风语便传到了一些大臣书生耳朵,说他不务正业,开始迷恋起占卜解惑之技。
他们的评判传到他耳朵里,他只能痛苦得喃喃自语道:“朕只是想问问自己儿子过得如何了?朕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