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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地选在皇上会来的时候,又让自己的侍女找了个借口,让太子前来。当然是皇上先来,太子后来。

“你疯病又犯了,大冬天的穿这么少在外面弹琴。”办完事的皇上路过此地,听到琴声。特地拐到此中小院。看到吕宣这副样子,紧皱着眉埋怨道,然后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吕宣装成一副痴愣的样子,目中无光地抬头看着嫣红的梅花,“沧翼最喜欢梅花了,因为梅花是傲骨君子,他也最爱听我弹琴,他说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轻微淡远,最适合一边听琴音一边念书。”说完,她轻轻一弹拨,音色如泛音犹冷泉滴落青石。吕宣装神弄鬼的对皇上道:“夫君,你听,我好像听到了儿子的声音。”

第91章 第91章“哪里有?你糊……

“哪里有?你糊涂了。”穆卫祈强装镇定上前,喉结微动,玄色龙纹袖口扫过琴案,掌心压住震颤的琴弦。

吕宣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样子,不死心继续拨弄着琴弦,桐木琴发出沉闷的枯燥音。

“没错的,夫君。你不知道,你不是女人,不知道怀孕的感受,一有孕我的五感能更加敏锐,经常听到平常见不到的声音。如今连铜漏滴答都像在耳边敲梆,”

穆卫祈被她说得浑身发毛,北风穿过皇宫大大小小的连廊弄子,发出似野兽咆哮的“呼呼”声,一瞬间,他似乎真的听到自己的二儿子喊自己“爹爹”的声音。

吕宣顺着站了起来,握起他另一只手,轻挠着他的掌心,冲他撒娇道:“夫君,你陪我讲讲话嘛。”

“风大,外面冷。”

“不冷。我掌心是热的。那咱们去那边的亭子坐坐好嘛?

穆卫祈看着她求情的样子,心软了,但还是把她拉到空殿处。两个人临窗而坐,侍女们早就在这里煮好热茶。另给吕宣温好了牛乳。

她看到派到东宫的侍女进门便知太子已经来了,吕宣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众人退下后,她娇羞得朝他一笑,然后便坐在他大腿上,然后手臂伏在他肩膀上,眉眼盈盈笑道:“夫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呢。沧翼是不是太板正善良了,你不喜欢。”

吕宣没有说慌,她怀孕后,五感比以前强了太多,已经能远远听到朱漆廊外太子的脚步声。而且太子脚步声很独特,他走路抬脚不高,脚后跟带点拖,他脚步又重。以前沧翼走路也这样,被她打了好几次才治好的,她看金溪公主走路也这样,可能是遗传的。

她听到太子脚步声渐近,提高了声音,继续娇软撒娇高喊道:“夫君不喜欢沧翼这般无趣的孩子,夫君喜欢太子这样子的是不是?可惜我不太懂太子的喜好习惯,要不让太子教养这个孩子?”

“把咱们孩子给太子殿下养去嘛”吕宣靠在他怀里不停道

穆卫祈皱眉斥责她道:“你真脑子不清醒了,你的孩子给他干什么。”

太子远远听到吕宣最后的话,心中一喜,他本来还在疑虑她肚子的孩儿是不是自己的。这下不用怀疑了,像吕宣这般疼爱孩子的,必然会把孩子放到亲生父亲身边不受委屈。

她这般娇弱作态,也是为了孩子和自己,说明她内心也是接受了自己,他抿着嘴,强忍着欢喜笑意,放缓了脚步,躲在门口偷听。

“你真是在胡闹。”

“我不是胡闹,我只是想要皇上喜欢我生的孩子,只要像太子一点点,夫君就能喜欢我的孩子一点点,我不想生下的孩子因为不被夫君喜欢死掉了。”言罢低下头泣涕涟涟哽咽道。

“我也舍不得,哎……可是夫君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每天日理万机的,你说如果是个公主就亲自教养,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臣妾哪里能让儿女私情叨扰你呢。夫君不喜欢臣妾亲自抚养的孩子,连沧灵这样的傻儿都杀了。

南皇后肯定不会抚养,只有太子说不定能同意抚养教导。”

穆卫祈抱紧着她,贴着她的脸颊道:“你别多想了,不会的,你是个好母亲,沧翼沧灵那是……”他沉默了,只是从怀里拿出袖子擦着她的眼泪。

“我只是想要你多喜欢孩子。没有别的意思!”她摸着他温热的胸膛道轻轻又道:“说是想要送去东宫,可是太子怎能比得过陛下你呢。

人们都说太子与陛下别无二致。可我不觉得。他一个锦绣堆出来了富贵小子,哪里比得上夫君白手起家的魄力手腕。哼,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说完她赶紧低头捂嘴,很快又小心翼翼抬眸,见他脸没有怒色,将眼睛瞥向门外,内心得意得狂笑。

她强忍着笑意,身体却忍不住发抖道:“我不是故意诋毁的太子的,我只是太爱夫君了,你们很像,可我看到一个很像夫君的人,却没有夫君本事和能力,就更爱夫君你了,夫君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

这炽热的告白,浓烈的爱意像一桶热油,彻底点燃了太子妒火。

而皇上的注意力全在吕宣颤抖的身体上,丝毫没注意外面有人,他只道吕宣在感情一事上纯良。忘记了她还有那些挑拨离间的小聪明。

他吻了吻她额间,回应她道,“抖得这般厉害,是不是冷了?我送你回宫去。你这些歹话在我面前说说,我不计较,可别让东宫的听去,那小子跟我一样,也是个“心胸狭窄”之辈,说不定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对你可是没有什么尊敬之意。

太子肯定没有沧翼温润纯良,不过好人当不了皇帝,可我却想再有一个温顺谦恭的好孩子。”

第92章 第92章吕宣见穆卫祈的……

吕宣见穆卫祈的态度这般好,勾着他脖子,继续坐在他大腿上,扳着手指娇嗔道:“你那儿子,天天板着一张脸,笑起来却一副傻样,看起来怪得很,假正经!”

“还有,还有!年夜饭的时候,我瞧太子殿下整整吃了四大碗米饭,还是糯米饭,得亏他能咽下去的。”

“他年纪小长身体嘛。再说我以前不也是。”穆卫祈为儿子开解道。

“哪有嘛!不多的。而且我就喜欢看夫君吃鱼,每次都舔得干干净净的,就像狸猫吃鱼一样优雅,真是好本事。”

吕宣靠在他胸靠上,一边欣赏着自己丹蔻长指甲一边道:“再说夫君那会儿还要冲锋前阵,上马杀敌。吃再多也是应该的,他一天天的窝在皇宫还吃这么多。饭桶一个。”

吕宣见穆卫祈没有说什么继续道:“还有他举止浮躁,心太急。

陛下你看看太子奏本上写得字,前八本是写得端端正正的,后面两本潦草就算了,我都不懂了,皇宫是缺纸了吗,写不下再重新拿一张写就是了,写到最后字还写小了挤在一起,真难看。”

穆卫祈干咳了两声,继续替他开解道:“无伤大雅。毕竟像我,性子节省。”

吕宣亮眼眸眸看着他,替他说话道:“不一样,夫君是该省省该花花的。”

说完吕宣继续道:“再说他也不节省呀,陛下您只是偶尔一两次点几次沉香。在建章宫,陛下您是喜欢烧不值钱的艾草。艾草多好呀,还能驱邪祟的。

可太子殿下身上的味可浓了,一股子浓浓的檀香和龙涎香,我靠近他一点,身上全是他的味道。“她这是在讥讽太子之前给她送衣服,衣服味道跟他身上一个味,他似乎很执着,让她身上沾染他的气息。

“陛下,你怎么不说话了……”她低下头,小心

翼翼问道。

“我在想你还能挑出太子什么毛病。”

“可多了,走路拖沓,小混混的感觉。没有孝心,替皇后娘娘感到不值,很少去看皇后娘娘,你别不信,这可是皇后娘娘亲口跟我说的。

不喜欢我侄女,喜欢我侄女身边的太监,还在东宫养了一群兔子。秋猎结束后你生病了提前回宫了,他为了多折磨我一会儿,他特地慢悠悠坐牛车回宫。“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眼神左右闪了一下,然后凑在穆卫祈耳边,“太子殿下没有陛下想得那般温柔热心,您走了之后,他每天只给我一点点吃食。

有天甚至只给我一碗凉水填肚子。不信你去问你妹妹金溪公主去。问问你不在他对我干了什么。他还威胁我说,敢告诉陛下,他就把我做成人彘。“她越说越委屈,垂下眼眸,眼里落下了眼泪滴在穆卫祈的手背上。

穆卫祈刚刚还觉得诧异奇怪,为什么吕宣这么关注太子吃了多少,原来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穆卫祈亲拍她的背,安抚着她,她抽泣道:“我这胎怕不就是在陛下秋猎时坐下的,还好跟陛下征战多年,也不是没饿过几天肚子,万幸是保住了。”

吕宣太了解穆卫祈了,这下狠狠抓住了他的痛点,他丈夫对她再不好,也不会饿着她。他是快饿死过的人,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人再受饿肚子的滋味。铁面无私的他就算对死刑犯都有一种吃饱了上路的仁慈。

至于门外的太子,听到吕宣的种种数落,没来及生气,现在羞愧得已经落荒而逃了。

第93章 第93章“原来我在她心……

“原来我在她心里面这么不堪吗?方方面面都比不上父亲。”太子失魂般走着,“原来哪怕长相相似,却能在一个人心里有这么大落差。”他百无聊赖又自作可笑地踢着御花园里的小石子。脚磨着石头和地砖,一路将小石子踢到东宫大门口。

“殿下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句,便去了自己的书房,闭门不出,就躺在床上,望着雕龙画栋,整整一下午,都提不起来劲,脑子昏昏得,想睡却睡不着。

掌灯时,宫女们来送吃食。以往这个点,他早就饿了,但是他今天不想吃饭了,他感觉胸口很闷,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刚刚一呼气进入胸腔,石头就迫不及待的把胸口的气压出来。

等众人退下去,他起身去灭了屋子里的烛灯,然后继续躺在床上,拿着被子蒙着脸,黑暗环境里,他鼻头一酸,眼角泌出泪水,竟然哭了起来。

穆沧钧小时候爱哭,都是为母亲不要他而哭,长大之后第一次哭也算是为“母亲”而哭了。他的人生从始至终,都在追求母亲一样无私的爱。

快到天亮,哭也哭够了,背上也冒了一层薄汗,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摸着额头烫烫的,自己起身,坐到书桌案给自己拟了一张药方子。

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口的李厉在当值,把方子交给李厉对他道:“这个出宫买,别问太医院要,也别让太医院知道。太医院少了一根针,皇后娘娘都知道。”

“是殿下,可奴才看您神色不太好……这”

“是吗?拿个镜子给我瞧瞧。”

李厉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背面雕着花枝鸟雀的小方铜镜递给太子。太子扯了扯嘴角,努力装作高兴,打趣道:“你还随身带了一个镜子。”

“是给太子妃备着。”

“你们两个关系倒好,可你干得好,以后太子妃再嫁,我都舍不得让你跟太子妃走了。”

李厉底下头,紧咬着牙关,想着如何回应太子。

这时候太子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副衰容病态,吓了一跳。心想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特别是皇上看到这副样子。

“你去给我拿点胭脂和脂粉,我去上个妆再走。”

李厉松了一口气,俯身道:“奴才这就去办。”

皇帝批公文开会的时候,吕宣就坐在屏风后面看着,看着太子殿下敷粉抹香的样子,她忍不住嗤笑一声最后笑了起来。

老臣都熟悉这背后的笑声,他们不知道吕宣已经怀孕,只知道吕宣又复宠了,内心都在叹她的厉害手腕。

皇帝坐在高堂之上,瞥了她一眼,说道:“没事儿就安静点。”

等早朝结束,她站在屏风后面对群臣笑道:“太子殿下,宫殿南重门口早点摊有什么好吃的,你买过来给陛下和皇后尝尝。”

他低头只是平静道:“儿臣遵旨。”

众人下朝后,都不敢门口停留,赶紧先各回各家,然后私下里议论纷纷。

“吕娘娘竟敢当着陛下的面使唤太子了。”

“吕家难道有光复的可能。”

“绝无可能,皇上就太子这一个子嗣。除非……”有人反驳道

“除非她怀孕产子。毕竟吕娘娘先有两个孩子……而且南家驸马爷莫名其妙的入狱了。”

“可是太子事事出色,肖像陛下,就是吕娘娘怀孕生子,诞下皇子,怎么可能再有易储之心。”

“我得庆幸当初吕家落难,可没有落井下石。”梅御史笑道,他家儿子可是跟吕家小姐吕琼结亲的。

“梅大人,您让您儿媳妇进宫打听打听。皇上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

“没有要打听的,陛下只要没有处死她,总会有死灰复燃的那天。”

众人走后,吕宣走到穆卫祈身边,拉着他的手,让他摸着自己肚子,笑呵呵道:“太子殿下今日还抹面敷粉,打扮得真是精致。”

他烦闷道:“别提了,男子汉大丈夫竟学女儿家花样儿。”

“他装得再漂亮,还是不及陛下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

“行了,你别给我拍马屁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吕宣起身道:“那我先走了。”她走了几步回眸一笑道:“陛下,太子送来的早点,吃一次就够了,之后还是吃御膳房的吧。那些摊子是太子找外面人进来的,就怕不干净,吃了有伤龙体。”

“他难道等不及就坐上龙椅了吗。”

“谁知道呢,毕竟他不是我孩子,只有我的孩子能乖乖为陛下送死。”

第94章 第94章此后很长一段时……

此后很长一段时日,吕宣再未踏足建章宫。太子定于正月后巡视封邑,临行前特地拐进她居住的寿安宫。

掐指算来已有三月身孕,此番胎气似乎格外凶险,让吕宣心神不宁,晨起便是呕酸水,直吐得眼尾嫣红,鬓发散乱。

听闻太子帘外侯着,她强打精神屏退左右,毕竟做戏要做足,她攥淡绿色竹纹绢帕,踉跄着碎步挪到太子跟前,故意纤腰一软便往他怀里栽去。

“娘娘小心。娘娘怎么了?”

他沉着脸,自从被她对着父亲数落了种种不是之后,他的心情就郁闷异常,常常魂不守舍。虽然心情不佳,但却抵抗不了身体的本能,见她要摔,赶紧抱住。

她嗅着他衣服上的艾草香,倒是心安气顺了不少,“殿下身上倒是好闻。”

他苦涩道:“毕竟父皇宫里的味道,娘娘也会喜欢。”

吕宣道:“那是自然,不过太子殿下您也不必处处学陛下。”

雕花窗棂漏进的晨曦阳光映得太子面色青白。她靠在他胸膛上喘着气,太子的手环住了她的腰。

两人像一对依依不舍即将分别的恋人,甚至吕宣都很贪恋这种暧昧的氛围,毕竟从前她跟穆卫祈很少用这样的姿态来告别。

她语气疲惫道:“这次害喜害得太严重了,前两次都没有这样。殿下此去,我孩儿的寝陵,还请陛下多多上心。不对……是殿下。桌上有本手札,是我写的孩子们的喜好,殿下还依此置办一些陪葬,我这几天有些累了。”

“不管如何,照顾好自己,少去父皇那边,他阴晴不定,可别招惹了他。”

“我和陛下的事情,不牢殿下关

心。“她语气冷了下来,站稳身子后,自言自语发牢骚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感觉与以往两次不同。”

他倔强道:“因为就是我的孩子,所以会不一样。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明明知道我爱…”

吕宣抬手,纤长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唇,打断了他的话,用冰冷无情到不可理喻的语气挑衅道:“你以为我跟你上床,我就要跟你吗,就要认你吗?

没错,秋猎结束之后回京的路上,那几次媾和,你压着装陛下的时候,我脑子还不算糊涂,我知道那是你。

我一来反抗不来,二来顺水推舟,顺便把殿下当做了我的陛下。还请殿下不要自作多情。

我这辈子只认两个男人,一个就是你父皇,还有一个就是我曾经的青梅竹马。以后史书为我著书立传,和我纠缠得也是那两位英雄,不是你。“她说完,转过身去,嘴角得意一笑。

“我能做得比他们还好,绝对不会辜负你和你肚子的孩子。”他阴冷的脸上,眼里是蒙上一层水雾浸润了是被伤透心的忧愁,却只敢小心翼翼凝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悲伤下撇,承诺充满着坚毅果然。

吕宣拿手点了点自己脑袋道:“年轻人不能总凭着意气做事,还有靠脑子,当然你脑子不错。过了年就十七岁了,手里该沾沾血了。千万不能辜负你父亲给你的江山。”

等太子拿着手札走后,吕宣喊了自己暗卫出来对她道:“你去东宫告诉太子妃,让太子妃写信转告给在宛州的弟弟。就说我复宠怀孕了,没必要害怕了,让弟弟做好进京的准备。速去速回。我怀孕这期间,我宫里的人。不要在外面久留。”

“是,小姐。”

安排好一切后,若兰端来了早膳,吕宣看了一眼,又开始干呕,但是她知道人不吃饭是不行的,还是强忍得恶心给自己灌了一小碗百合粥,结果还是一样的,全吐了,酸水一吐,嘴巴食道全是火辣辣得疼。

“已经三天没吃下一粒米了,这可咋办,我叫太医院的人来瞧瞧。”

她喘着粗气,看着刚刚吐下来的污秽沾在她的裙摆和鞋子上面道:“甜汤我都喝不下去,何况苦水。我去找皇后看看。”

吕宣一边急忙解腰带脱衣服,一边意兴阑珊道:“我现在都害怕去找皇后娘娘。”

“怕什么?”若兰不解问道。

“没什么,总归免不了一顿嘲笑的。换条绿裙子再去吧。”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第95章 第95章吕宣拖着疲惫的……

吕宣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未央宫,眉宇间尽是愁云惨雾。南玉锦见她面色苍白,步履蹒跚,便知是害喜所致。

未央宫内,昔日金碧辉煌的装饰已被肃穆空旷所取代。吕宣环顾四周,若非殿门上高悬的匾额,她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曾居住过的宫殿。

“未央宫”,吕宣心中默念,却已不再留恋。她从未想过与南玉锦争夺皇后之位,毕竟这位置本就是她欠南玉锦的。当年她执意嫁给穆卫祈。

南玉锦却始终都是清冷瑰丽的姿态,如月上嫦娥般令人敬畏。吕宣对美丽之人向来有好感,对南玉锦更是如此。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吕宣的胸口似乎不再那么闷痛,困意也随之袭来。她已三日未得安眠,仅睡了六七个时辰。

“姐姐,我实在难受,宫里可有安胎药或丹药?”吕宣虚弱地问道。

“没有。”南玉锦冷冷回应。

若兰补充道:“娘娘近日害喜严重,实在是无计可施。”

“若有,我也不会在怀我儿子时那般痛苦,脸肿、脚肿、吐酸水、掉头发。”南玉锦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天呐,为何我从前怀孕时没有这些症状?”吕宣挠了挠脖子,突然感到浑身发痒,痛苦地呻吟道:“好难受!我之前怀两个孩子时,除了第一次生产有些吃力,其他时候并无这般反应。姐姐,真没有办法吗?”

南玉锦淡淡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打掉这个孩子,立刻就能好。我这里有堕胎药,保证干净利落。”

吕宣闻言,立刻撒娇道:“呜呜,不要打。我还得靠这个孩子翻身呢。”

南玉锦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翻身?你怀孕脑子糊涂了,我能理解。”

“不不不,我没有糊涂,就得怀孕。”吕宣确实有些神志不清,她让其他人退下,明明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仍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还是你孙子孙女呢。”

“什么?你什么意思!”南玉锦惊愕道。

“我说我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是太子的,不过我也不清楚,毕竟那段时间我和他们父子都睡过。”吕宣直言不讳道。

“吕宣,你疯了?”南玉锦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骨子里就是下贱。惹了穆卫祈还不够,还得惹他儿子?还是穆沧钧强迫你的?你如实告诉我。”

“姐姐,别激动嘛,是我,是我勾引你儿子的。”吕宣坦然承认。

“被穆卫祈知道,你觉得你还能有个全尸吗?”南玉锦质问道。

“反正我又不是清白之身,没姐姐干净,早就跟其他男人有过。可能我就是下贱吧,姐姐说什么我都认了。”吕宣无所谓地说道。

南玉锦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一个夺走她丈夫又抢走她儿子的女人,若是民间稍有强势的女子,恐怕早已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狐媚子”“破鞋”不要脸了。

南玉锦看着吕宣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是贱骨头,他毁了你这么多,你还不死心,继续招惹他也就算了,怎么还跟我那个白眼狼儿子扯上关系?吕宣,你之后的日子可有你好过的了。”

“你别生气嘛,我走就是了,我肯定不会让我肚子里孩子认太子的,你是不是怪我把你儿子勾引坏了。实在抱歉,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就是,我现在身无别物,等将来让我弟弟入京时给你带。”吕宣被南玉锦的斥责说得心里一慌,急忙道歉。

“呵呵,吕宣你脑子我看是彻底昏了,什么勾引太子,他不过是对你一时怜悯好奇罢了。他又被他父亲宠得无法无天。自然对你毫无尊重可言。

我就说他怎么看不上其他贵族小姐,还在那里装龙阳之好。原来都直接玩父亲身边的女人,多刺激呀,自然瞧不上了。”

她继续道:“说到勾引我就觉得可笑,你别只是朝他勾勾手指就是勾引吧。”

吕宣道:“差不多吧。”

南玉锦直接被气笑了。

“这算什么勾引?下药,下蛊,下降头才是勾引。哪怕你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也不叫勾引,他能欺辱你,只能说他是个毫无伦理道德,不配为人,一个控制不了发情的野兽。”

第96章 第96章吕宣淡然道:“发情……

吕宣淡然道:“发情的野兽?男人不都是如此。冷漠无情,与野兽无异。”

南玉锦侧目冷笑:“是啊,你只需勾勾手指,他便趋之若鹜。可一旦你威胁到他的利益,他立刻会在史书上将你描绘成坦胸露乳、搔首弄姿、放荡不堪的恶妇。你既知男人朝秦暮楚、得陇望蜀,为何还要如此?”

“他们得陇望蜀,我倒不在意,只要别朝令夕改便好,否则必出大乱。我不像姐姐你,从一开始便不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因此即便被抛弃、被伤害,我也早有准备。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死罢了。”

南玉锦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我只是可怜你被他们父子如此玩弄。果然是亲生父子,一脉

相承的下作。生出这般畜生不如的儿子,真是我一生的败笔。”

吕宣轻瞥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撑在桌上、因用力而微微弯曲的手指上。她无法忽视南玉锦的愤怒,却故作懒散道:“吾之蜜糖,汝之砒霜。皇后娘娘不是最爱看戏吗?何不将这场戏看到底?”

说罢,她抬起手,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棂,将她白皙的手映得如玉般晶莹。她悠然欣赏着自己的指尖。

至于脸上的那疤痕,仿佛已不复存在。南玉锦的灵药让那疤痕变得不再可怖,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皱痕,稍加粉饰,便难以察觉。

南玉锦冷冷道:“到时你别后悔,受伤的只会是你,而非我。穆卫祈的为人你最清楚,我始终相信那句老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做事从不后悔。”吕宣倚在美人榻上,目光投向窗外。冬日的枯草落叶已悄然消逝,红梅也几近凋零,唯有梅香愈发浓烈。

“天气渐暖,御花园的海棠花即将盛开。皇上说皇后喜欢,届时去看看吧,总闷在未央宫也无趣。”

南玉锦皱眉道:“恶心。穆卫祈为我所做的一切都令我作呕,见他一面我便想吐。还有我那儿子,同样令我厌恶至极。”

吕宣半开玩笑:“那我便走吧,免得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让你恶心,到时被你打掉了。”她双手合十,故作虔诚地祈祷:“老天保佑我顺利生下这孩子。”

南玉锦气得眼前发黑,跌坐在椅上。她抬头看了吕宣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她无法理解吕宣,她们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一想到自己那儿子竟做出如此畜生之事,她便觉胸口发紧。

“这孩子是我生的,可我从未养过、教过他一天。他长大后竟能干出**母妃的勾当。我想,这或许是你当初硬嫁给穆卫祈的报应。你我之间,两清了。”

她忍不住低声呢喃:“太脏了,太恶心了,真恨不得将他们父子一把火烧个干净。”说到最后,她竟也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她从不怪吕宣,只怪那些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

半晌,她起身道:“他们如此玩弄你,我不信这对父子没有报应。你若有所求,尽管告诉我。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搅得个天翻地覆。”

吕宣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好呀,那姐姐会织布吗?”

南玉锦不解:“你问这做什么?”

“春天到了,春祭将至。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皇后需主持蚕礼,届时你得碰机杼,做个样子。”

“我不会,我从不碰针线。”

“我从前也不会,但姐姐总得学。这是身为皇后的本分。我说过,我不在乎朝三暮四的皇上太子,只要他们别朝令夕改便好。若他们与你将这国家弄得一团糟,那可不行。这九州大地,有一半是我吕家打下的,你们可别糟蹋坏了,否则我会心疼死。”

吕宣喝完茶,小憩片刻便离开了。南玉锦思忖片刻,竟真唤人来教自己摆弄机杼。

她不稀罕皇后之位,竟然暂时无法摆脱,有些责任,她不能任性到甩开不干。她已经任性到把自己孩子养到这般畜生了,有关天下百姓的事情,可不能任性随意半分。

建章宫皇上那边还想着怎么请皇后参加春祭,吕宣已经提前跟皇后说话了祭祀的大小事宜了。

第97章 第97章春祭典上,皇后……

春祭典上,皇后南玉锦亲自捡拾桑叶喂蚕,随后端坐于机杼前,玉裙广袖随着金丝银梭的舞动而翩跹起舞。

穆卫祈时而睁大那双常敛的凤眸,时而频频眨眼,仿佛在确认眼前这垂首低眉的娴静身影,是否仍是当年那穿梭于茂林山间、令他永远追赶不上的倩影。

他难以想象,有朝一日竟能看到南玉锦做如此贤淑之事。以至于他自己身着礼服冠冕,站在原地,竟忘了上前焚香,只恨那玉石十二旒遮挡了视线,让他无法看得真切。

祭礼结束后,穆卫祈硬拉着南玉锦没话找话。她却当着群臣的面,对皇上说道:“吕妃有孕,恭喜陛下又喜得龙子。能为陛下开枝散叶,实属功德一件。”此言一出,吕宣怀孕之事便公之于众。众人心中猜测果然不假,吕宣的复宠确有迹可循。

穆卫祈脸上并未露出慌乱之色,反而浮现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如此祥瑞,待麟儿降世,当群宴众臣。”老臣们心照不宣地交换眼色,暗自感叹:伴君如伴虎,去年还杀二子,今年又能诞一子。

南玉锦祭祀归来时,吕宣已在未央宫门口等候多时。皇上见皇后不理睬自己,如丧家之犬般闷闷不乐,只得兴致缺缺地继续忙碌。穆卫祈这个皇帝,似乎从未享过一天清福,只要还有一口气,便拼命操劳。既要与武将比拼体力,又要提防文臣的算计,还要绞尽脑汁筹措银两。一生只有两个女人,与他的那些后代相比,倒也算得上是个痴情种了。

“走吧,御花园里的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都开了,去赏花吧。”吕宣一直想邀请南玉锦去御花园赏花,虽然这些花是穆卫祈种的,南玉锦没兴趣,但是也不太想吕宣扫兴,便答应了下来。

她重新梳好头发,简简单单用发簪挽起,打开衣柜,换上从前的白衣劲装。没有广袖,也没有拖地的长裙,只需束紧腰带,春风拂面,衣袂翻飞,她朝着朝阳走去。

“从未见你这般打扮,今日为何穿得如此朴素?”穆卫祈问道。

“嘴巴馋了,等陪你赏完花,我打算出宫去挖些春菜。穿女装实在不便。”南玉锦笑着回答。

“你是趁机要走?”吕宣皱眉道。

“走?我能去哪儿?南家上下都指望着我这个皇后之位,我走不掉的。我一走,穆卫祈不会放过他们。”她原本高兴的神情渐渐黯淡,嘴角微微撇下。

“那咱们快走吧。”吕宣拉着她的手,快步前行。

吕宣顺着她的意说道:“香椿叶炒蛋、荠菜饼、炒槐花,姐姐真是会吃,这些都是难得的春鲜美味。”

“可不是嘛,看来妹妹也知道这些美味。我就独好这一口鲜味,等寻到这些春鲜,带回宫也让妹妹尝尝。”南玉锦笑道。

“好呀好呀。”吕宣嘴上答应,心里却暗自感慨:我的老天爷,过去几年跟着夫君打仗,野菜吃得想吐,如今再逼我吃野菜,除非我去死。

穆卫祈与吕宣的态度如出一辙:老子不当皇帝时吃野菜,当了皇帝还吃野菜,那这皇帝岂不是白当了?也只有南玉锦这种不曾将野菜视为“救命稻草”的人,才会偶尔独好这一口。

吕宣挽着南玉锦穿行在落英缤纷的游廊间,她有些好奇道:“都说梅傲霜雪,菊隐东篱,姐姐这般高风亮节的人,怎么偏爱这娇柔的海棠?”

“因为我喜欢春天,海棠花就在春天开放,开得最盛时,层层叠叠的粉白花簇像朝霞凝成的轻绡,如梦如幻,这样的景色,天地自然直接都很少见,太美了,不是吗?”

“团粉中带点翠绿,娇俏可爱。确实好看”灿烂的春光透过花枝在青石径上洒下斑驳光影,春风吹起海棠花瓣落在她的发梢上,吕宣难得在心里泛起一丝酸意,这酸意竟然久久不能消散,在这东风中竟然越吹越浓烈了,穆卫祈从来没有为她造过一片花园。

“我从来不见妹妹喜欢花,只道妹妹喜欢竹子,这是为何?像你这般的美人,唯有国色牡丹才配上你。”

“在我眼里花都好看,没有特别喜欢,特别不喜欢的,我独爱竹子,是因为竹子可以做武器、可以造房子、春笋可以吃,竹子还可以入药、可以当柴烧,可以编各种东西。”

南玉锦听此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吕宣总是干“不切实际”的荒唐事情,但她偏偏是个实用主义者。南玉锦最是清醒冷静,却爱如梦似幻的美好事物。

吕宣摘下一朵海棠花,将其中一朵斜簪在南玉锦的鬓边。南玉锦也想给她簪一朵,吕宣只是有些苦涩道:“不必了。”

第98章 第98章皇上搁下奏折时……

皇上搁下奏折时,檐角铜铃正被春风撞得清响。得知南玉锦出宫的消息,他只是淡淡地吩咐侍卫亲兵暗中保护皇后。

他心中明白,南玉锦走不远,也从未想过将她永远禁锢在皇宫之中。她若

想去周边游玩,便随她去吧,毕竟她需要一些自由的空间。

然而,吕宣却是那个不能随意走动的人,因为她已经怀孕了。怀孕后的她,性格变得敏感多疑,整日窝在宫中无所事事,难免多愁善感起来。送走南玉锦后,她捂着胸口,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回到宫中便泪眼婆娑,对着若兰哭诉道:“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到现在连个竹园子都舍不得给我。”

若兰上前搀扶她,轻声安慰道:“娘娘,之前不是说不在乎吗?”

吕宣气得瞪了她一眼,小声骂道:“蠢货。”

众人见此情景,面面相觑,识趣地退了下去。若兰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叫太子妃过来陪您?”

吕宣摆了摆手,叹息道:“不必了,最近太子不在,她和她身边的小太监忙着踏青去了,还是不扫他们的兴了。”

此时,吕瑛正在东宫会见自己的妹妹吕琼。李厉站在她身边伺候,如今他已不比一般奴仆,在太子妃面前无需低头弯腰屈膝。腰间的蹀躞上除了东宫的令牌,还有一把银鞘短剑,能有如此殊荣,全仗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宠爱。

吕琼自然看不上这等阉人,只是碍于姐姐的面子,没有直言。她低声说道:“叔叔那边来信了,我有事情跟姐姐说。”说罢,眼睛斜视了一眼太子妃身边的黑衣小太监。

“你下去吧。”吕瑛吩咐道。

“是。”李厉垂下他阴恻恻的凤眸,轻轻应道,随即退下。

等屋里没人后,吕琼坐到姐姐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妈来信说家里人都在宛州城安好无恙。”

“堂弟呢?那个藏起来的小堂弟呢?”吕瑛急切地问道。

吕琼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一切安好,只是要小心东宫隔墙有耳。特别是你身边的那位。”

吕瑛歪着头,翘着二郎腿,郁闷地说道:“李厉?也是,我也不相信他。不过他伺候我还算上心。

“太子如今走了,怕不是得等到姑母生产才能回来,他似乎跟皇后一样,是个清修禁欲之人,东宫的这些个美女他都瞧不上半分,先前还愁得要死,如今姑母又有了孩子,我担子倒是落下了。”

吕琼皱了皱眉,低声提醒道:“姐姐,我看还是得上心,李厉看上去就心思深沉,难保不会有什么不轨之举。”

吕瑛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知道,我自有分寸,只是我已经离开不了他了,东宫的很多事情需要他打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吕琼握住姐姐的手,轻声安慰道:“姐姐,你要多加小心。家里的事情我会继续留意,有什么消息会及时通知你。十月份叔叔就会进京,到时候我会最好准备,到时候再说。你在宫里照顾好姑母。”

吕瑛点了点头,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姑母那边,皇上皇后没有太为难。她还好。”

吕宣现在可不好,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坐在书桌前,一边哭一边伏在桌案上,哭缓过去后,她开始磨墨,又拿来画纸和颜料,开始在纸上画各种竹子。

她下笔很快,一会儿便能画成一副翠竹图,半个时辰便画了六七张工笔画。然后叫若兰拿了一碗浆糊,自己亲手将这些画糊在自己房里的窗户上。

暮色染透窗纱时,吕宣正将第七幅翠竹图糊上雕花木窗。狼毫饱蘸的墨汁溅在她的手腕上,她痴笑着将画纸抚平,忽觉腹中孩儿踢动。

“你这孩子真是不乖,没有你那两个哥哥乖,这么小就开始踢我。”

吕宣看着屋子里的画,自欺欺人,自言自语道:“我当然不在乎了,没有我自己画一片就是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亲手做,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可是说完,吕宣又开始难受焦虑得咬指甲了,用这种恶习,来缓解自己负面糟糕的情绪,以往有些效果,但是今天却越来越糟糕了,心情得崩溃让她的眼泪开始决堤,怎么也止不住。

抽泣哽咽了半个时辰,还是宫里人去了建章宫,然后回来告诉吕宣皇上要来,她才勉强止住了哭泣。赶忙让宫人打水洗脸,用吃了一碗乳酥酪,缓缓劲。

“今日是怎么了?朕听说你哭了许久。”他脚步故意放的很轻,声音也带着几分关切道。

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头一次不为所动,没有起身相迎。

穆卫祈走到一扇窗前,看着还未干透墨竹画,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还未等到皇上开口,吕宣确道:“你御花园里的海棠花树多贵哇,之前静安宫烧掉了也建园子了,你都花我的钱,一点钱都舍不得给我花。你给我建一个竹园,好不好?”

穆卫祈坐在一旁,假装不在乎,冷静道分析:“竹林茂密,宫中不适合栽种,以防刺客。”

吕宣越想越委屈,目光转向窗外,头靠在窗棱道:“算了,我不为难你了,陛下要是忙,便忙去吧。”

“我累了,今晚就在歇息吧。”他无可奈何的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我去暖被窝,过会儿就来睡吧。”

“好吧。”

穆卫祈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是吕宣好哄。

第99章 第99章哭了大半天,吕宣确……

哭了大半天,吕宣确实困了,抱着穆卫祈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安稳。因为今天很难过,她像一条八爪鱼一样,牢牢抱着枕边人。

她还是太爱他了,爱到可以包容他做的一切。爱到只要在他身边,天大的事情,没有他抱一抱不能解决的。

要是换作太子或者其他人,不想给吕宣建园子,哪怕只犹豫一秒钟,她都会甩脸色,用天底下最刻薄尖锐的语言斥责对方配不上自己,不爱她。

穆卫祈并没有睡着,压在他身上的女人,让他呼吸变得沉重了。他得补偿这个痴心的女人。月光漫过窗棂,穆卫祈凝视怀中人哭肿的眼睑,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苦涩。

第二天,睡眼惺忪的吕宣被穆卫祈喊醒:“今天朕罢朝休息,带你去东郊泛舟如何?”

听到这话,吕宣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穆卫祈再把她摇醒,又说了一遍。她脸上的神情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但眼里难掩欣喜,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

“是的,早点起来洗漱吧。”

“那是能一直玩到晚上吗?今天不处理政务不办公吗?”

“把下个月过生辰那天移到今天就是了。”

听到这里,吕宣反而有些心疼道:“为什么不多休息一天,好累呀。”

“没事儿,不累。”

这个点,天都还没有大亮,晨雾未散。吕宣素爱睡懒觉,现在眼睛睁得亮亮的,坐在梳妆镜前,任由若兰给她梳妆,心里计算着自己在穆卫祈心里的分量。可是她算不出来,是一年之中,用寥寥无几不上朝的日子里陪她出来玩分量重,还是花几万两银子给南玉锦修院子的分量重。

此次出行,微服出游,不用排场。她换上一身鹅黄色新衣服,梳上繁复的**髻,用几根木簪做发饰。她嫌弃太子给的簪子,又因为发簪不够,甚至用上了根藏着剧毒的毒簪。她嫁妆带来的各种漂亮的金银珠花发饰都被穆卫祈拿走了,就连过年宴席时盛装出席的珠宝都是皇后借给她的。

南玉锦的珠宝也是一箱一箱敞开放在宫里的,要是穆卫祈敢私自动她的东西,手指头都要被她拿剑砍掉了。

穆卫祈换上寻常百姓土色布衣,他后半夜没睡,早就吩咐好暗卫打点好一切,南玉

锦是往西郊去的,他自然不敢带吕宣去那里碰面,只能带她去东湖泛舟。

天微微亮,天已经由浓墨变得深蓝,穆卫祈因她有身孕,两个人一起坐轿子到了东郊,已经是辰时,湖水荡漾,晨曦铺向大地,闪着点点碎金,岸边停泊处木桩已经牵了一艘小木舟。

“我还没有做过船,我还不知道夫君会划船。”

“因为你没有去过宛州,那里的男孩如果不会凫水会被嘲笑的。”

“那夫君水性很好咯!”

“那是自然。”

吕宣不会凫水,甚至有些怕水,小时候为了不让她靠近湖边井边,父兄总是说水里有水鬼,会拉人下水当替身。第一次上船,她腿都在抖,要不是穆卫祈在,她死活都不可能上船的。

小船细长而狭窄,缓缓在湖面上荡漾,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摆。她一手紧紧抓住船沿,另一手紧紧攥着裙角,目光不由自主地四处游移。

穆卫祈察觉到她的紧张,故意放慢了划桨的速度。等到小船渐渐驶向湖心,岸边的柳树已缩成墨点般大小,他才停下手中的船桨,任由小舟随波飘荡。

“别动。”他轻声说道。

“好……”吕宣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回答:“我不动。”

穆卫祈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大腿上,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早知道你这么害怕,就不该带你泛舟。千军万马都见过,水有什么可怕的?等你生完孩子,我就教你凫水。”

“那是你们男人学的,我才不学。”吕宣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倔强。

“皇后都会,你怎么就不学?”穆卫祈不以为然,“有时候这技能甚至能救命。等孩子出生了,我也要教他,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吕宣弯下腰,伸出手腕,指尖轻轻触碰刚破冰的湖水。一股凉意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更令她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穆卫祈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哼起了他家乡的歌谣:“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她瞪大着双目看着他,随后低下头去,等唱到最后一句时,吕宣也轻轻附和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歌声在湖面上回荡,仿佛与微风、水波融为一体,吕宣的心也随之渐渐平静下来。

吕宣道:“最后一句应该我来唱的。”

他挑眉自信笑道:“可是你心悦我,我一直知道。”

随后他敛下弯起的眉目,嘴角勾起,看着吕宣的眼睛继续道:“对了这里没有其他人,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皇后出城后,我把驸马杀了,对,就是把阿锦的堂弟杀了扒皮了。”他眉目毫无欣喜笑意,但他语气兴致冲冲,用一种顽劣少年的语气道。

他看着吕宣,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变化。

第100章 第100章穆卫祈在吕宣……

穆卫祈在吕宣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慌张与不安,这让他感到困惑不解。南玉锦一出宫,他便除掉了她的堂弟,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他并不打算限制南玉锦出宫的自由,但总得给她一些威慑,不是吗?

他精心策划,除掉了吕宣的两个哥哥,按理说,现在又杀了南玉锦的堂弟,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以吕宣的性格,她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慌张。她见过的死亡不计其数,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怎会突然感到害怕?她应该和他一样,是个冷酷无情、利益至上的政治动物。

南征北战多年,穆卫祈早已不将枕边人视为需要呵护的“女人”。她擅长挑拨离间,借刀杀人,没有吕宣,他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除掉舒宸季。

在穆卫祈眼中,吕宣与他是一类人。死了两个儿子又如何?不过是两个废物罢了,再怀一个,她依旧会高高兴兴。倘若吕宣是男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残废的儿子,因为残缺之人怎能担当一国之君,怎能震慑外邦?

“你怎么了,这么慌张?”他皱眉,语气中带着担忧。

吕宣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苦笑道:“下个月是陛下生辰,也是我的生辰,我二十六岁了。突然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人老了,竟然生出了几分仁慈之心,胆子也变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

他欣慰地笑了笑:“有可能吧,你无需有负担。所有的罪状都是太子揭发的,我只是按规矩办事。果然,太子还是像我。可惜,就算你现在生出这样的孩子,也已经晚了。沧翼是个好孩子,但你教错了路子。能当皇帝的,怎么可能是良玉君子?”

小舟随波飘荡,吕宣感到一阵恶心与不适。她望向越来越远的岸边,心中坠坠不安,却强装镇定。缓过一阵后,她才逐渐摆脱了之前的揪心与后怕。

上午的暖阳倾泻下来,照得她有些困倦。这种困倦似乎缓解了她内心的不安。她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船板上,半躺的姿势对着坐在对岸摇橹的穆卫祈懒洋洋地笑道:“你看,我不害怕了。你划到岸边,换我来划桨。”

他扬眉开心地笑了笑,欣喜道:“行。”也就是在船上不能随意走动,不然他都想去抱抱她了。

他喜欢吕宣这般,没有大小姐的娇气做作,什么都愿意学,她是个行动至上的人,跟他一样。虽然吕宣和南玉锦,相貌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她们的内核强大。穆卫祈不喜欢废物女人,他把他的审美遗传到自己后代子孙上,以至于煜朝后宫几乎没有柔弱单纯的女人。

穆卫祈没有原路返回,花了半个时辰直直划到对岸去了,吕宣心里感慨,“上次生病,怎么病好了之后他身体还是那么康健有活力,太子想要登位,不会还要等上十年吧,那会儿自己都三十六了。行吧三十六就三十六了,还不算太老。”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在想太子,我有点害怕他。”

穆卫祈皱了皱眉道:“太子只要他弄不死你,你就忍着吧。等我死了。他不可能让你好过的,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死吧。”说完他舒眉笑道:“我舍不得我走了,你被太子欺负。跟我一起还有点儿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