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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悠悠 声宁 22465 字 1个月前

更深露重,在初冬的寒夜里。男人低沉的声音伴着浅浅的呼吸袭来,让悠悠赧得近乎想别过脸,只能几次三番借着喝水掩饰。

悠悠从来没有在工作时刻如此分心。不需要质疑自己,只应该怀疑环境,她觉得家真不是个适合办公的地方。又或者,某人是故意靠得那么近、存心刷存在感么!

从李执的角度看下去,新浴后的悠悠发丝挥散着馥郁的花香调洗发水味。这比任何香水都更有侵略性,带着水蒸气的湿润味道,像莲蓬头洒出的热水让人无处躲闪。

没吹干的一绺发尾偷偷洇下一滴,悄咪咪地滑下去,水渍在白瓷上划出痕迹。辅以扎不起来的碎发,及附在耳骨上的绒毛。

不知道悠悠是不是敏感肤质,室内空气干燥,她耳垂陡然变了颜色。“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小巧可爱的一对,让人不敢再看,怕忍不住想伸手采撷。

悠悠手捧着马克杯低头小口抿着,李执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渴。

……那时的揣度或算计,大多集中在爱或不爱,彼此的心思都很浅。以为最难得到的,是对方的喜欢。

如今日日相拥,才知道情人最不易是相知。

他和她也不再谈公事,吴优简直要产生一种错觉:当初李执找自己做项目,不会就为了套近乎吧……也不是不行,说明他暗恋她很深、蓄谋已久。只是……吴优本以为是钦佩她的专业度呢,有伤自豪感。

每对情侣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吴优看着沈南雨眉飞色舞地宣泄,乔靓在旁边混不吝地帮他加码。

沈南雨心里藏不住事,那张白净娃娃脸挺有亲和力,有什么情绪马上能一顿输出。难怪起初,吴优是先跟他关系更好。兔姐比沈南雨大四岁,骨子里却也是个孩子脾性的人。

两人有什么不爽,习惯“桥归桥,路归路”地摆到明面上,像打怪一样共同消除。沈南雨自认兔姐比他虚张几岁,加上在家习惯了受沈南风“欺凌”,可以对兔姐的打击鄙视无缝衔接。这段外人看起来不搭调的“姐弟恋”,竟谈得热火朝天、相得甚欢。

吴优意识到李执及自己不是如此。李执极少在她面前展现破绽,他和她是同类。

像两面并立的镜子,不断地在对方眼里倒影着自己,映衬出对方。光线来回奔走,画面无限循环,仿佛找不到出口。

短暂寥落的情绪随着朋友的加入一扫而空,沈南风推门走了进来。她刚从工作室回来,一只画笔做发簪随意盘起了发,走路仿佛带着风。

沈南风一屁股坐在沈南雨旁边,开始挥斥方遒地点评工作:首先批评起了亲弟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出差选址。她认识几个做艺术节项目的朋友,找处空置的历史改造园区,做成概念展厅,就是近几年流行的网红打卡点。

这堆人里,只有沈南风一个人是做设计的,时常以艺术家自居,觉得其他人多少都沾点铜臭味。

吴优帮打抱不平,替沈南雨说话。之前他说的信息不难总结,从商业角度讲完全正确。现在的品牌推广已经迭代几轮,早过了酒香不怕巷子深,持续发力、静待花开的模式。

从她们平台推品牌的既有经验来看,一定要在初期形成最大的爆点,流量为王、眼球经济的时代,沉淀是第二步才要考虑的事。

李执和沈南雨主要负责公司的商业经营,沈南风是做设计出身,只懂艺术理念那套,存在代沟。

他们先期推出的服装品牌,以南风在国外获得服设大奖的作品为基础,命名N-wind副牌。母公司当初则取名“之余”,后续可以拓展多种业务线。

营销讲究成本与效益的最优比。蓉城算是这两年网络上风头正盛的新一线城市。活动发酵可以形成局部风潮,继而在互联网上达成话题度。

另一方面,蓉城毕竟不比北上,即便是顶尖地段核心商圈,对于新品牌还是有松动的余地。同样的预算,可以拿到更烫金的展示面。

吴优看了沈南雨随身携带的资料,她没见过李执公司新来的策略总监,却可以确定此人用心下了一番功夫,敲定的选址很巧妙。

靠近春熙路的太新商业街区,不止是城市的商业风向标,更引领着生活潮流方式。面对主涉水广场的预留铺位前,人流量巨大,近期还掀起了一股街拍风潮。

确实有可能撬动一波大的品牌声量,比起在北上广这类一线城市,回报率可能更高。

最不济,之余出身江浙,在华东地区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和认可度;把新品牌开到西南市场,保底也可以开拓一波增量。

李执和沈南雨也十分认同,都是做商业的人,看法更趋于一致。可惜沈南雨专程飞到蓉城两次,却无功而返。

沈南风说的是气话,也是不想他俩发愁。她自傲于自己的设计,虽然处于起步。

沈南雨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太新地产西南区的招商负责人左真的模样,听起来是位很不易取悦的女士。

太新地产是港资商业集团,查过左真背景,多年外企咨询经历,说话眼高于顶。沈南雨这次来回六小时的行程,却只得到半个小时的洽谈,说的都是些套话。

他阴阳怪气地学着对方挑刺的神态,总计半小时沈南雨才分得十来分钟的陈诉机会,这能说出点什么花头

吴优看沈南雨的样子实在可笑,想来受伤不轻。她在外企咨询待过两年,最了解要拿腔作调时,大家的姿态。

沈南雨不解:“优姐,说起来这位左总还算是你前同事,B司中国区就那么几十号人,你真的没有交集么?”

……

“”

吴优刚反应过来,她刚毕业在知名跨国咨询B司工作了两年,后来才跳到A司转型互联网平台策略。

要说B司的奇葩仙人们,那她可是有得讲了。B司到底是外资,工作强度再大也比不上国内的互联网A司。她在那两年快速成长,跟同事相处也挺愉快,很多甚至有些私交。

吴优方才在跟李执发微信,没有留意到沈南雨刚提及的名字,

“左真!”她猛得反应过来。

“噗嗤”一声,吴优笑出了声。难怪一进门就觉得沈南雨那受挫的模样似曾相识。左真她可太熟了,想给人摆谱时,那足够人喝一壶的。

兔姐捕捉到悠悠的神情中有蹊跷。沈南雨也觉得稀奇:“不可能吧!你确实认识”

在沈南雨那简短的十几分钟陈诉里,罗列了一系列资料。左真一概毫无兴趣,连眼皮都没掀起几下。

只有在看到一份资料时,暂停了几秒,露出了赞许的眼神。那是前一阵子,吴优帮忙做的品牌策略书。

沈南雨多敏锐啊,立马就察觉到不同。尤其是此前,他早就查过左真的履历,知道她和吴优曾经任职于同一家公司,时间前后脚还有交集。

但他以为,这只是左真和吴优出自同一家公司的培养,对商业的理解会有共通,单纯地欣赏这份策略书。

吴优怎么会认识左真呢?!

沈南雨可是第一时间怂恿过李执,太新的这个预留铺位是紧俏的稀缺资源、炙手可热,很多知名的品牌都在争取。“如果吴优和她有过旧交,不如让她出马攀攀关系”

渠道、资源这些东西都跟“人”有关,熟一点总比生一点强。

李执怎么说的……“问过了,悠悠不太认识。”

可吴优此刻的反应,实在不像是不相识。

沈南雨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就说李执骗人嘛,同在B司,优姐又这么厉害,你俩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没多想,只觉得李执太重色轻友了。今年气候异常,川渝暑热来得特别早。沈南雨这趟差出得很不畅快,他简单推论李执也是怕累着吴优,帮她推了。

真是的,沈南雨要抱怨了,自己跑了一趟不成,就该换能成的人上嘛。

即便是不舍得让吴优劳累,托她提前联系下总是好的。

沈南风碰了碰弟弟的胳膊肘,男生果然粗线条……他没注意到吴优的脸色极不自然,即便灯光朦胧,也宛如置于白日烈阳。

吴优作恍然状:“可能我最近太忙,忘回了李执消息,他以为我不认识。”

她做出一副抱歉模样,沈南雨隐约意识到自己貌似说得太多了。

窗外风影摇曳,沥沥拉拉下起了小雨,恍惚间,还是到了黄梅季。

第67章 宁愿和别人拉拉扯扯。

浅蓝车子穿行在幽蓝夜色里,两侧的建筑物急速后退,像一把闪亮的匕首划开黝暗的远方。李执开得比平日迅疾些,微微细雨敲在挡风玻璃上,窸窸窣窣响了一路。

在地下停车场泊车时抬腕看了眼表,仍是靠近十一点了。

盯着轿厢液晶屏幕上跳动刷新的楼层红字,他心里生出一股焦躁。随着电梯上行,一节节升腾起来。

指纹解锁,却是一室静谧。除了玄关处的一簇暖黄光线,客厅黑漆漆一片,仿佛和一路的暗夜别无二致。

餐台上放着几个食盒和一捧鲜花,是李执抽空给悠悠点好的,糖水、零食和夜宵。临时加班没时间,缺席了周五例行的陪伴,却还记得腾出时间安抚她,是个好情人吧

可连包装纸都没拆,预示着气氛不祥。

李执有点意外,悠悠和他都是夜猫子。日常这个时间点,即便不做正事,她也或窝在沙发上刷平板,或在书房看看书、摆弄些小玩意。

卧室的门虚掩着,没有光线泄露,果真是睡着了么?

悠悠不到九点就出了“雨夜”,李执发她的信息却没有回音。

后来……隔了不到十分钟,他看到悠悠在群里回乔靓信息:“到家了”。

沈南雨提前发了预警给李执:悠悠酒吧的时候挺闷闷不乐的。无奈那时候李执会开到一半,消息淹没在几条对话中。

脱了外套,径直走向卧室。果然依旧关着灯,除了贴着踢脚线的几道近地光带,俱是墨色。

第一眼望过去空无一人,李执几乎要心下一凉。抬眼望向露台,隔着拼花玻璃看到那道侧影才觉心安。悠悠趴在藤桌上,人蜷缩在椅子里,莫名地委屈巴巴。

不知道为什么,这情形似曾相识,他想起了春寒料峭时的那次吵架。那晚他把自己关在门外,就如同此刻的她。

还好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悠悠倒不至于冻着。

李执走近了才看清人没有睡,晶晶亮的瞳仁注视着前方。

当他的手指碰到悠悠的双肩,却是不期然的触感。湿漉漉、冷冰冰。

以前他总觉得悠悠像一尾探头探脑的水蛇。李执很熟悉,儿时的水田里,这些小东西穿梭于禾苗和软泥间,钻来钻去、十分灵活。

偶尔的冷言冷语,是她时不时吐出的信子,鲜亮、敏捷。

无数次嫌过她不够亲近,可悠悠终究是这样小小的一只,仅有微微的毒性,既不夺人性命、也不惹人生厌。

反而这样来来回回地试探,有种鬼鬼祟祟的可爱。

还没到暑天,外面又吹着斜风,把雨星子刮到吴优身上。她只穿了件贴身的吊带睡裙,裙尾沾在肌肤上,起了层小米颗粒。

李执从外面来,知道那是雨浸透了衣服。却莫名有一种奇异的联想:像摸着一只流血的小兔子,没开顶灯,仿佛手下的黏腻液体,是她的伤口汩汩往外淌着。

男人和女人之间真是没有道理,明明他什么错事都没做,李执却陡然觉得自己像犯了天大的罪行。

情人间有时又很敏感,在看到露台上的她那一刻,李执就隐隐感知到吴优在生气,也冥冥中知道她在气什么。

当初和她置气时,也幻想过这一刻:会畅快吧,不过是把她对待自己的方式,再偿还回去。

可看到悠悠失落的样子,就明白自己做错了:即便是她先出招,他也不应该还回去。男人女人的筋骨终究不同,她很绵软、他更扎实。

“李执,我们之间有隔阂么?”

吴优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及他的脚步,知道李执就停在身后。她没有转身、也没有抬头,只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风吹过花架,藤蔓上的枯枝沙沙地摇曳着,悠悠的话语比这响动还轻。

却抓着李执的喉咙,他好一阵才艰涩开口:“没有吧……”

没有吗?灯不亮,李执看不到吴优的唇角讥诮地翘起。

“你今天为什么加班”

“忙公司的事情。”

“什么项目”

……这是时隔一个季度,她和李执默契地不提及彼此的工作后,吴优首次越过了这道界限。

开了口才发现没那么难,不是什么荆棘樊篱,仅仅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般轻易。

因为她爱他,发自内心地愿意关心他,整个春天吴优都在忍这件极其想做的事……她出了雨夜酒馆,在梧桐树影下沿着马路牙子走着,淋了一路到家,才意识到——如果不愿意撑伞,雨是躲不开的。

“一点小事,就概念首店的选址。”

“是么?那你为什么要撒谎”

人很难改变自己的行事习惯,悠悠的问答方式依旧咄咄逼人,像审判一样。尾调却带着点哽咽,如鞭子上沾着点酒精,抽打地人火辣辣。

“我不知道你跟左真是朋友。”

人一着急脑子就抽掉了,李执不打自招。

“你是不是怕麻烦我我告诉你,这不算什么大忙。就是琢子、乔靓谁找我牵线搭桥介绍下朋友,我都不介意的。”

“再说了,公司是你一个人的么?南风姐和沈南雨都有入股吧?就算你觉得咱俩不熟,怕担了我的人情。我可是心甘情愿出一份力,希望南风的设计能被更多人看到。”

吴优不搭理他,自己越说越憋闷:李执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能不懂人情世故么同等的条件下,人熟更容易说得上话。他私下里那么居家的一个人,却也偶尔参加商会活动,约人小聚。吃饭喝酒品茶,联络感情、维护关系,为的是什么

做项目多个朋友多条路,就因为那是她的朋友,李执就刻意避开。这还是他自己说过的“讲究效率、利益至上”么?

“我以为你们只是普通前同事,你最近又这么忙……”

李执还挺会诡辩,吴优突然打断他:

“骗我很好玩么?”

“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时,你就知道我不吃香菜,知道我咖啡喝冰的、奶茶要三分糖,知道我出门从不带雨伞,四季戴渔夫帽……你从哪知道的”

“你怎么可能没见过我跟左真的合照”

微信朋友圈功能是2012年上线的,那时候吴优还在上大三。饶就是她这种冷清的性子,被同寝好友们带着,也拒绝不了新鲜热门事物,发了很多如今看来很幼稚的鸡毛蒜皮。

后来,毕业、工作、升职成为中层,吴优变得愈加沉稳,只在重要的纪念时刻发圈。或是转发些业界新闻,十足的成年人模样。

吴优犯懒,或者说是傲气地坦荡荡,她没有锁过朋友圈。但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能翻遍过去六年的几百条。

仿佛一只手,隔着两千天的时间,小心翼翼地触碰二十岁的她。卡片机的年代,年轻的女孩素面朝天、青春烂漫……很久很久以后,悠悠才发现。

萧薇说过:“很难想象悠悠正经爱一个人的样子,她对感情这事太钝感了。”

确实,吴优从来不觉得会有人深爱自己,都是衡量比对和条件匹配。她会否定很多爱意,以为只是巧合。

最开始是李执在楼下等她,陪同去参加前任婚礼的那个早晨,他“随手”递过去一杯咖啡,正好是她喜欢的豆子和冰量。

后来,大家吃饭时帮她挪过来的一碟配菜,他带给她的第一盒甜点,等等等等。李执预先没问过,却莫名地合悠悠口味。

吴优甚至觉得,自己和李执是要比一般情侣多些缘分。

那时在医院他送她定情镯子,悠悠咂舌李执一出手就是二十多万,对她这位“冤家”过于阔气了。

回到家才猛然反应过来,李执虽然送得出乎意料,却也模模糊糊地符合她的审美。

一个诡异的假设从脑海划过……

吴优某天终于决定认真地回翻自己的朋友圈,看到之前转发某条时尚盘点时的评语:“流行的首饰设计好烂大街,也就B家还有点意思。”

她毒舌又挑剔。年轻时候,这病在朋友圈偶尔也犯一犯。

哪有什么额外的缘分,从来要靠人自己的天分。

吴优隐隐约约意识到:李执喜欢自己。要长久地取悦一个人是件苦差事,细枝末节都兼顾,那必然要带点真心。

只是那时候悠悠自己在盘算,又以为李执有过很多丰盛的过去,才那么会讨女孩子欢心。时常告诫自己不可能,却在被鼓动领证的那一刻,冲破了理智的牢笼。

而吴优刚毕业时在B司,左真长她两岁。是踏入职场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名副其实的师傅;更是初来上海,她曾经一起合租过房子的室友。

后来左真去了西南发展,两人联系变少,却隔一阵也能互通下近况。吴优知道左真半年前刚跳到了一家港资商业地产公司做招商,只是没记清具体名字。

吴优的很多工作习惯都是左真教的,草蛇灰线,左真才会过目一眼,就赞赏吴优的文件,即使没有署名。

那两年的朋友圈里,左真和她的合影出镜了好几次,后来吴优过了懵懂的新人期,反而不大贴自己的照片。

别人不知道,李执怎么可能不了解何况沈南雨还提醒他:“可以问问优姐熟不熟悉毕竟都在一家公司待过。”

李执怎么回的自作主张,替她回绝:“悠悠说她不太认识。”

吴优觉得:李执没把她当自己人,宁愿麻烦地换方案,却不肯低头求她帮一点点小忙。他知道她做个中间人或是亲自出马,事情会轻松很多,却宁愿绕远路。

或者说,李执在赌气,怨吴优不许他管她。

吴优自知理亏:就算腹诽李执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不肯向她低头。终归是自己先把他推拒出去,是她没有爱人的能力……

藤编的桌面上附着一层玻璃垫台,上面放着一盏水晶鱼缸小夜灯。很奇妙的设计,一条玻璃拉拉鱼在黑暗中环绕着中间的那簇光线描摹的雪山,转啊转得找不到出口,就像眼前的场景。

玻璃拉拉鱼又名玻璃鲈,是一种独特的热带观赏鱼。晶莹剔透,全身透明,内脏、骨骼和血脉,如在X光之下一样显现。悠悠很羡慕这小鱼,如果恋人之间也是这样毫无遮掩就好了。

巴别塔倒塌之前,人类还不曾苦于沟通。①很多话应该说出来,别等到爱意已消退。

李执抿了抿嘴,终于不再襟声:“你让我有事时要麻烦你,那你尝试过依赖我吗?你需要首付筹钱,我早已经为你备好了。你宁愿和别人拉拉扯扯,却不愿意跟我开口。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第68章 负18厘米行么?

“我只跟你拉拉扯扯,没有别人。”

吴优恍惚间意识到李执误会了什么。难怪早上送她到公司门口时,他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表情有点怨愤又无奈,竟神似一只被抛弃了的大狗狗。当时吴优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原来他今晚加班还有这层意思啊,明明白白的,确实在赌气。

昨晚十点,萧薇和陈宴一起来找吴优,带了一个信封,里面有替黎老师转交的一张银行卡。

前天她们发小结婚,那俩人一起开车回了W市。吴优懒得舟车劳顿,只转了个厚厚的大红包。

很奇怪,自从吴优自己结了个假婚后,对这类婚礼突然失去了兴致。她喜欢观赏精致的物件。可这种盛大的庆典,当事人更多是作为被观赏的角色。

萧薇和陈宴如今走得很近,她这半年结束课业,正式入职了沪上一家知名央企研究院。过年的时候吴优在旁边参谋过,知道跟陈宴父母有点关系。

中签新盘后,吴优纠结三番,才决定放弃告诉母亲。理念不合,多说多错。

只是事与愿违,那晚她兴奋地打电话给萧薇。另一边音乐嘈杂,萧薇和陈宴以及黎老师坐一桌在参加喜宴。

三人都是新郎那边的宾客,以前w大家属院老邻居。但萧薇还是挺新奇,黎老师喜欢亲近年轻人,换了位置主动跟她和陈宴凑在一起。

陈宴跟黎老师自从过年的聚会后,联系频频。他从小就跟长辈亲近,会讨欢心。用妈妈宋箐的话说:如今算是发挥特长了。

“啊?中了!厉害了,悠悠。”

萧薇克制不住地惊呼出声,黎昕侧目看了几眼。年后的时候,悠悠说过要认购房子。

在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中,黎老师找到楼梯间,斟酌了许久,摁灭屏幕、只发了条信息:“悠悠,还在准备买房子么?”

吴优觉察到母亲已经知情,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事上她挺倔,也想要点仪式感——最好是完全属于自己独有的房子。

次日晚上,吴优洗完澡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把脑袋搁在李执腿上。他用干发帽揉着她的发丝,轻一下重一下如同按捏小猫的肚皮,然后看到悠悠抬起手接收信息。

很快,悠悠裹着外套走进小花园,葡萄藤蔓绿叶茂盛。李执站在阳台上俯瞰着夜色,他看到悠悠和陈宴只隔一步之遥,中间的那封书信被来来回回拉拽,有点可怜和无助。

李执早推断出悠悠有些资金缺口,在这个特殊的节点,两人在那里推辞着什么……挺好,到底是二十年的朋友。李执扭转头,回了客厅。

入睡时,两人熄灯静眠。李执维持着均匀的呼吸,悠悠则显然心事更重,在另一侧的床铺上来回辗转。

近一个小时后,她拥着薄被半坐起来,拿了床头柜上的平板,开始写写画画。把公司大额无息贷款、信用卡限额、还有装修贷等等列表汇总,才稍安心地钻进被窝。

……今天一整天,李执脑海中几帧悠悠的图像轮流放映:趿拉着鞋子快跑下楼、在小花园里捏着信封的踟蹰;三更半夜裸着细嫩肩头,斜着身子细细密密计算的认真;以及早上下车时,故作无事发生的淡然。

他是带着点气的,突如其来的状况顺了李执的意——以工作的由头,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回家。

怕一见到悠悠,就压不住地想管她,而悠悠的反抗,李执已经可以预见。上次只是让她工作累了休息下,换个环境,就被指责“飘了”,这次如果胆敢直接给她钱,怕不是会被讽刺“上了天”吧

之前吵架后过于郁结,李执私下里问过妹妹:“我大男子主义么?”

习惯了兄长大包大揽的琢子仔细回想了下:“也还好吧……怎么这样问”

他尴尬地笑笑、没办法继续说出原由。这种情人间的龃龉,连家人都不好多倾诉,只能自己消化。

……可悠悠话一落地,露台上的空气开始升温,不需要多余的解释,李执陡然消了气。悠悠说只跟他拉扯,那就是真的了,她一向懒得骗人的。

只要说出口,他都信她。

伸出双手去抱人进屋,李执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只用两只胳膊架在她腋下。小臂上肌肉线条绷直,轻而易举就把悠悠从藤椅上转移走。

惊呼一声……

“你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别人抱女朋友是公主抱,你这是老鹰捉小鸡。”这么说着,吴优自己还不受控地上下蹬了几次腿,真如同扑腾着翅膀一样。

李执一边用手肘抵开露台门,一边无可奈何地摇头。不知道该笑她随口瞎诌的举例——十分形象、零分浪漫;还是笑她自相矛盾的要求——时不时娇蛮地像是要拿爪子挠人,哪里有点软弱的苗头,却要他怜她惜她。

“等我去冲下凉换套睡衣,老婆要怎么抱就怎么抱。”

悠悠被搁在床上,最后李执还拿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交错间,鼻息相通,她脸颊上热气“腾”地升起,又随着浴室的声响越来越浓。

少顷李执就回来了,悠悠的小算盘也已打好。她刚刚换了另一套睡衣,裙摆将将盖住曲着的膝盖,半跪在褥*子上。

黑色的吊带映着如雪的肌肤,像泼墨的夜拥着天边冷月。深V的设计,包裹山川沟/壑,引人犯了遐想。背后只有几根缎带,露出整幅霜白的月色。

想伸手去够那弯月,它悬浮在云端上、穿行在远山间、荡漾在水影中。却也可以斜斜洒在他的床铺,被他压/在身下、揉进温柔的梦里。

李执喉咙艰涩地滚动了一下,这件衣服他太有印象了,悠悠上次穿还是在他生日,作为当天的重要项目。因此也懂了悠悠的想法——她可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小机灵鬼。

其实,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只搭了条浴巾在月要间,发上的水珠滚下来……悠悠只瞟了一眼就躲闪开来,非礼勿视。

彼此什么意思昭然若揭,果真是一对嘴硬心软的男女。

嗯,身也软。

吴优主动往李执身上贴,心里却很清醒。勾着他的脖子,贴着耳垂讲话,一步步都是按计划。

“周日我有空,你让下属明天准备下资料跟我交接,订好机票。我飞去蓉城替老公搞定,行不行”

说完还在他的脸上用力印了一口。

遭不住,李执往后仰了仰脸,几乎想笑出声来。悠悠做事情也太心急了,“色/诱”都搞得明晃晃像在走流程。她平常什么时候这么做低伏小地叫过他

终归是受用的。李执不出声,只顺势把人搂着往身上带,吴优了然,跨/过去坐好,李执把手放在后面垫着她的月要。

时间已近凌晨,悠悠模模糊糊地有了倦意,意志力开始滑坡。

……芊芊素手落在浴巾上,吴优往下瞟了一眼,这个混/蛋,不是说换套睡衣么,什么都没,换到爪哇岛了吧……

(六七月间,空气对流加剧,窗外远远响起一声惊雷。隔着密布的阴云,闪电照耀下来,黑夜与白昼交换。在明暗交界线,两人的神色晦涩不清。)

她俯视着他,他仰望着她。彼此都很喜欢这样说话——她位于高处,他掌控全局,公平合理,大家都满意。

裙摆浮动,是翻涌的云。

“悠悠,不睡觉么?”李执的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尾调有一丝哑。

“正在睡呀。”悠悠眨巴了下眼睛……看起来多么天真浪漫的表情,如果忽视她的动作的话。

“李执,这个蝴蝶结怎么解啊?我不会。”

悠悠不打算放过他。

真是个厉害的姑娘,她身上弥足珍贵的那么些极少的示弱时分,都用在这种情形……太犯规了,李执简直想报/警。

他垂下眼皮,作乖顺的样子。他会,他来解。

(……夏夜清凉,悠悠想起了小时候贪吃的盐水棒冰。她的棒冰味道是荔枝味的,看起来简简单单,吃起来却是沁入心脾的甜。

恍惚间,意识到两人也已认识满了一年。上个季节里,她在楼下第一眼见到他。以为只是毫不相关的平行线,没想到此刻却编织入对方的生活,再不能分开。)

(这把刀果真地很锋利,捅得太深,两人同时发出难/耐的喟叹声。尽管已经有过许多次,突然挨这么一下,悠悠的手臂还是失了力地跌下去。

窗外的雨势大了起来,打在玻璃上,汇聚下来。露台上的月季也被风卷地弯折,呼啦啦的花盆倒地的声音,是骤雨的脚步在掠过)

(石洗刀面、交错锯齿、弯曲滚刃,上好的精钢制成的独门武器,杀伤力极强。见血的人红了眼,好几次收不住,恨不得连着刀柄都尽数没/入,致命一击。)

整个过程,就靠着李执双手桎梏着,让受不住的悠悠不会歪斜下去。月要侧新留下嫣红的指痕,比唇色还鲜艳。

好一阵,李执才收回神智,控了下节奏。

……悠悠的思绪被撞得颠三倒四,趁着攻势渐小,终于找回残留一丝清明。她抓着那条线,挣脱着从风中落了地。

“行不行?”悠悠又追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看李执没反应过来,提醒他周末的事情。

“”

……李执表情僵住,一脸错愕。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不行!悠悠怎么这种时刻还能记得公事

或者,是因为她太爱他了吧。

怎么有这么倔、这么硬,又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呢

“行。”

李执缓缓开口,悠悠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正事搞定,她把脸埋在他月匈口,准备安心享受后半程。

“你拉开那个抽屉,交接下资料吧。”

悠悠突然听到耳边的男声,冰冷、克制。该换她一脸无语——即便自己要帮忙,也不用赶这一会儿时间吧。

他还埋在她的体/内,什么资料比这还十万火急悠悠一脸哀怨地伸手。床头柜的第二层,怎么会在这,明明这层是放……

打开果真依然是那些盒子,不同品类、琳琅满目。这事上两人品味很一致:都还年轻,精力旺盛,喜欢新奇的样式,什么都想试试。

悠悠方才白了的脸又渐渐起了躁热,她会错了意,以为这个狗男人在和自己调/情。顺着他的话头,拈起一盒螺纹的,“这款么?”

李执并不多言,将双臂收回枕在头下。手从悠悠月要上拿走时,还顺便滑下去捏了捏她滚圆的屯尖。

好疼!李执用了点力气,带着些许指令的意味。悠悠放下那盒、选了旁边的冰点颗粒——这款有点太过刺激,算了,难得尽兴。

她扭头看李执的表情,仍是不满意的神情。悠悠也生气了,扔下去准备发火。

兀然看到了旁边躺着的一张银行卡,再抬头,李执冲她狡黠地眨眨眼。

……聪明的悠悠瞬间懂了,却故意装傻:“你把银行卡放这里面干嘛记得收走。”

“都是只能给你用的,当然放在一起。”

某人的歪理邪说一套一套地。悠悠扫过李执的脸,平静但坚定。

李执早就盘算好了:如果悠悠忍不住插手他的生意,就必须也要接纳他的好意。

挺有道理,是悠悠先破戒,开口过问他的项目。

“多少钱”悠悠艰涩地开了口,期望是个不大的数字。

“一百万,不够我再转进去点”

“够了,够了!”悠悠忙不迭地拍他,看李执促狭的表情。

“我不要,我有其他渠道。”她昨晚算了好几遍,如何用上过桥垫资,找乔靓帮忙腾挪几个月,勉勉强强是能凑的上的。只是有点辛苦……

“什么渠道我不算你的渠道”

身下的男人不高兴了,李执生气的时候眼睛下垂着,灯光昏暗看不太清,让人有点惶恐。

悠悠好心安抚:“情侣之间财务最好分开,保持一些距离。这是公认的。”她说官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是么”

“多少距离合适负18厘米行么?”

“会不会太近”

悠悠后悔了,她太自不量力……真的不能在床上和李执谈正事。

“你主动坐进去的,又吵着要分开。摸一摸自怎么分开”

李执得寸进尺,捉着悠悠的手。她挣不脱,逃不掉。

得罪了这个男人,他有无数的荤/话等着调/戏她。

怎么能这么被动……悠悠凭着本能反唇相讥:“有18么?”男人应该最怕这种质疑。

可在事实面前,悠悠的攻击力对李执是零。

李执挑了挑眉:“你没偷偷量过自己老公的数据都不知道你不是一向对所有事都算计地很清楚、精准掌控么?”

她怎么选了个这样的男人,悠悠被他的双掌压着,像枚蝴蝶标本一样被钉在他身上。嘴上还吃了亏,太气了。

悠悠可不是善茬。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她!上去咬住李执的唇/瓣,铁锈味浸润舌头。

噙住不放,说不过,就不准他开口。

她和他离得很近,李执连眉毛都没皱,还冲悠悠眨了眨眼。他的眼睫很长,几乎要触碰到悠悠的眼睛。抖动间像两把小扇子,剐/蹭着她肌肤。瞳仁也很黑,仿佛两颗磁石。悠悠走了神,暗觉不妙,赶紧松开。

来不及了,李执虚虚地搂着悠悠的肩,不再用力控制她,却用极认真的语气开始诉说。他的神情也很正经,跟方才说着骚/话的男人判若两人。

“悠悠……我知道你很厉害,过往靠自己一路走来。这是你的经验,但这个世界不止一种准则。我比你也算年长一点点,可以听我几个小建议么?”

“你才比我大不到四个月,连半岁也没有。”悠悠惯性地小声嘟囔。

“大一天也是大。吴率就比你大十几分钟,你不照样叫哥”

“哦,哥哥。”她低声喊了一声。

太犯规了……悠悠谈恋爱随心所欲,偶尔这么皮一下,惹得李执酥酥麻麻地,像被一片羽毛的枝枝叉叉扫过。差点破功,快要绷不住严肃的表情。

李执娓娓道来,有些体系吴优早有耳闻,但跟身处其中、成长于斯的他比,理解地还是不够深刻。

天下皆知浙商会做生意,商贾云集,这生机却是根植在民间,自下而上、蓬勃成长。从改/革开放以来,长三角成为整个中国民营经济和中小企业最兴盛的区域之一。像庞大的毛细血管网络,川流不息,又拱卫着上海这座国际顶级商业城市。

实业要钱,由着人脉与信用的编织,民间资金沉积下来,拆借、融资,再流通,形成特有的“地下金融”。虽有泡沫,却也激荡出更大的水花。

这是不同于互联网浪潮下平台思维,精准算法的另一种混沌宇宙。

如今虽然规范许多,本质从未改变:“人”很重要,游鱼溯回,往来之间,水才能活。

退一步讲,即便李执和吴优不是这种关系,他也会借钱给她。就像他和沈南雨、沈南风之间,都有过债务往来。都市里的精英高管人情冷漠,但生意场讲究合力和资源共享。

她不也在准备帮他谈概念店项目么?人情是相互的,不必有负担。

悠悠多灵动的姑娘,一点就通。终于应下:“那这钱就算我借你的,等宽裕了就还。”

……她是想通了,也想歪了。

李执无奈地想闭上眼睛,他举例子是为了让悠悠明白:要交付信任,才能互相共荣,想让她接触下他的不同价值观。他待朋友已是如此,悠悠是自己的家人,怎么可能有“借”这种离谱的概念

谁知悠悠却因为找到了平衡办法而兴奋,扶着李执的臂膀就准备翻身下去,嘴里念念有词:“我给你写张欠条吧。”

……

“你怎么不先跟我签份合同”李执气得七窍生烟,阴阳怪气起来。

也对哦,吴优想了下:七位数的金额,随随便便一张借条是不太正式。

“好呀,那明天白天我拟定好了发你”

……

“好,再拟一下咱们的家务配比。哦,别忘了还有做/爱频率、体/位,保持公平公正,你在上面一次、我在上面一次”

悠悠终于反应过来,李执在臊她。

她选的男人,当然和她一样精明。决定了的事分毫不让,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糊弄过去。

李执捡起那张卡,放在了悠悠的掌心,把自己骨节分明的手附上去,指骨用力地握住。

“拿着吧,家不是算账的地方。划分地这么清晰,难道你没想过和我白头到老”

窗外沥沥拉拉,悠悠的心骤然间返了潮。魔都雨水丰泽,六七月间的黄梅季,就这样缓缓地下个不停。空气中都氤氲着水汽,这就是潮湿而松软的南方……①

红颜青丝、畅想白发,像做一场璀璨的梦。②

李执最怕悠悠哭,看她眼角泛了红,把人勾在怀里逗。

“我现在收买你,老了以后还指着你给我签字和守护氧气管呢。”

“胡扯什么?”悠悠被他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努力吸了吸气,声音带着哭腔,终究还是糗糗地哽咽了一下。

“这是我18岁之后,第一次接受别人的钱。”顿了顿,她低低地补充了几个字:“包括父母。”

李执反应了好大晌,才敢相信:“为什么”

“上大学的时候有奖学金,国奖、各种竞赛奖金、实习工资。我还有从小到大储蓄的亲戚给的压岁钱。”

悠悠有点自豪地炫耀,李执皱了皱眉。她说的这些,琢子也都有。即便压岁钱可能没有悠悠多,竞赛少那么几个,也只是小出入。

但年轻女孩子都爱美爱玩、哪有嫌钱多的。琢子可从来不会觉得额外要份生活费是多余的。

李执恍然间明白——悠悠之前不是想推开他,她只是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依赖人的习惯。

今晚的这一步,对悠悠太难了……就像她很擅长学习,却学不会游泳,因为不敢把自己交出去,总在失去掌控的边缘退缩回来。

趁着她好不容易开了这道闸口,李执想确认地更多:

“悠悠,等你的房子交付了,直接租出去好么那边据说规划了很多央企办公楼,租售比应该挺高的。”李执功课做了不少。

“我好不容易买的新房子,自己住都没住呢,干嘛租出去”悠悠大惑不解。

“那边不适合你,新区路宽人少,没有你喜欢的精品店、咖啡馆,小摊头和烟火气……”

“我就偶尔过去住住,上班还在老城区。”

“悠悠,你在上海肯定知道的: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③”他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床褥。

……嗯,说的是他的这张床。

好幼稚,悠悠终于明白了李执的想法。其实,她没想要搬出去,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两人同居又实在太快乐了。

只是大部分漂泊的都市女青年,都曾经把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列为奋斗目标,悠悠也不例外。当终于要美梦成真时,她来回规划、暗自欢喜,那是昨日无数个日夜幻想中的“明天”,也是她终于可以握得住的现在。

这些感触没办法和李执分享,因此他单纯地以为悠悠迫不及待地筹谋独居。

“不要把我这里当成酒店好不好”李执的鼻音也加重了些,得寸进尺,他就是想要的更多,像个孩子一样期待更多允诺。

“酒店不好么我小时候有次离家出走,看到外面的酒店大厅都是亮堂堂的,水晶灯有十个我那么高,坠子像头发一样茂盛,多漂亮。而酒店永远不会打烊,你只要有钱随时可以入住,不像回家,还需要钥匙才能进门。”

“”

李执不知道该惊骇于悠悠这莫名其妙的比喻,还是震撼她奇怪又诡异的想法。

他不知道,那是幼年的悠悠太过深刻的记忆。以至于多年后,她还是会按当时的感受描摹一切。那印记就像刺青一样,藏在她的衣服下。遮住了,偶尔才显露。

但只要往前走,迷雾终将是过往。就像此刻两人十指相扣,悠悠第一次全身心地依恋着李执,脸上是甜甜的笑,一派轻松。

“那你这家酒店不太合规,扫H打非时必须关门~”

“这不是为了留住您这位尊贵的客人,专供的特色服务么?不外售的。”

没个正形的两人,来来回回扭成了一团。

李执突然回想起来件事,颓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翻看过你的朋友圈什么时候的事”

“拜托,我是迟钝,不是痴呆……”

很大的进步,悠悠承认了自己的钝感。

但悠悠仍想翻白眼,他做得那么明显,她已经算是神经够粗大的了。

李执也爱面子的,翻身把悠悠压/在下面,不准她再不怀好意地嘲笑。嘴上还冠冕堂皇:“悠悠,按合同,该下面了。”

“”

谁跟他签了什么合同!这人就自作主张把她安排了。

“我其实对在上面没什么特殊需求,还不如在下面,太累。”悠悠不配合,故意拆他的台。

李执恶狠狠地拧了她月要一下,越来越娇气了。他几时让她受过累了,大部分时间不都是自己在出力

“我不像你这么挑剔,上面、下面、后面,我都喜欢,不挑食。”李执把热气吐在悠悠的脖/颈。

“糊弄人,你明明最喜欢从后面。”悠悠戳穿这个男人的谎言。

李执有点赧然,失语片刻……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掩饰地挺好。还是让悠悠发现了他狼性的一面。

“因为你跟我一样,比如吃葡萄,都喜欢把最大最甜的那颗留在最后。咱们每回不管来几次,最后一次都是这个姿/势。”

“傻悠悠,没有男人不沉迷()()的,可我怕你受不住、或者不喜欢。”李执无奈地拥着悠悠,这个女人有些地方又极其敏锐,看穿了他。

悠悠抚上李执的脊/背,隐隐有薄汗渗出。午夜来临,窗外凉风习习,室内温度却在升高,像是迥异的时空。

“以后别忍了,好么”

好想爱他,想包裹他、容纳他,像春泥被根茎刺穿,他深深地生长在她的身体上。希望他放纵、享受,像他给她的那些爱一样毫不拘束。

悠悠不再害怕受伤,今晚她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情势调转,悠悠侧脸贴在枕头上,看露台上的藤蔓在疾风中起伏,乱影落在白墙上。枝叶零落,被晃动地洒了一地。

雨季已至,滂沱而下。树木茂盛,万物丰泽……

第69章 “好用吗”

本来睡前说好的是:吴优周日出一趟短差解决问题。第二天一早就不做数了,李执坚持要陪她走上一遭。

往前推到周六傍晚出发,结束公事后还延迟一天,下周一再回来。一发不可收拾,成了顺带出游。

悠悠对于李执的一时兴起摸不着头脑——她没有专程到蓉城玩过,但各种原因路过有几次,李执也因为合作、展会等等原因去了不止一回。

可两人做好决定后,李执就急切地掀被下床。从衣帽间拖出行李箱开始理东西,仿佛要去的是很久很遥远的地方。

其实,起因只是李执发信息给秘书订票时,悠悠在旁边挑衅:“我猜你也吃不惯川渝的辣,没比沈南雨强多少。”

李执抬了下眼皮,慢条斯理地提醒她:“我没给你做过沸腾鱼记性真差。”

“那是改良版,原版你遭不住。”

不服输的李执,立刻把订票信息改成了双人的,并磨蹭着悠悠多休一天年假。理由是既然她激起了他的胜负欲,就必须为他负责。她一起逛吃、奉陪到底,他才肯罢休。

李执侧过身,支肘在靠枕上,臂弯里是悠悠散乱的发。女孩子的发丝跟男人的不同,柔顺光亮。早上李执醒来时,这些就在他眼前和脸颊来回缠绕,挠得人心酥酥的。

仿佛躺在山谷的草甸里睡了一整夜,梦里也是青色的,带着泥土和露水的味道。

吴优听到李执这个新奇的比喻,眼睛笑成了月牙:“还好你不是只兔子,不然半夜我都得被啃得变成短发。”

“嗯,我吃肉的。”李执俯首在她耳后,闷声说。

悠悠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推着李执继续去整理行李——她周身还残留着餍足后的酸胀,心有余悸,还是让他去干点别的事吧。

李执在那将衣服和防晒等等旅行用品一件件分置,吴优就闲散地仰躺在床上,打横把头发垂出床边,像个小孩子一样……

下午还要办正事,这会儿悠悠有十足的理由偷懒。她无所事事,看着李执认真地把衬衫西裤叠好后,并在行李箱的一角放上了休闲的工装裤和t恤,留出了单反相机的位置。

吴优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同游。捡起松掉的骨头,她也跳下了床。来到李执旁边,拿了套挂着的常服,又从衣柜里层挑出几件衣服。

……李执拿手指勾起最后那些短小轻薄的布料,极少见悠悠穿过:“这是什么风格平常怎么没见呢”

“度假风,买来才发现太不日常。旅游时候穿比较自由,拍照也好看。”

这个回答差强人意,说明悠悠有点重视跟他一起旅游、特意搭配。李执满意地放了进去。

但转念一想,不大高兴了:“你以前和别人一起旅游穿过啊?”

“……对啊,也就出门玩的时候穿。挺漂亮的当时买得也很贵,可以穿很久。”

吴优捡起一件真丝扎染提花吊带,灰蓝到橙黄的反向配色晕染,加胸口的羽毛形钉珠装饰。做工优良,再加上出场机会有限,简直可以传三代了。她还是个挺长情的人。

李执没吱声,但他想立刻带着悠悠再去买几件,必须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

“啊?为什么要逛街?我现在就想躺平半天。”吴优对李执的“想一出是一出”感到费解。

“那你要不挑一下我们自己的品牌,还有沈南风工作室的挺多衣服。我让人送来。”他贴心的递过来平板,里面有产品图库。

“大周末的,折腾人多不好,你这叫‘以权谋私’。”

吴优搞不懂李执怎么突然对她的衣服这么感兴趣,虽然他是做相关生意的,但也只是因为地域资源、在商言商。

私下大部分时候,李执顶多算是比平均水平里的男人齐整一些、衣着略微讲一点点搭配……主要还是仗着先天优势随便穿穿。

实际上李执忙的主要也是产销平衡这些经营的事。可能跟沈南风比较熟的原因,作为设计师,南风最讨厌很多人误以为设计是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指手画脚。李执潜移默化,专业的事就交由专业的人做,对审美这些包容挺强。

李执看到悠悠又摆烂地躺回床上,荡着一双细直的腿,无辜又无知的样子。真是又气又委屈,走过去把人拽了下来,直接就亲了上去。

今天不见外客,他也挺慵懒,胡子没有刮。冒出来短硬的茬都落在了软软的肌肤上,悠悠嫩滑的脸颊像被带着细齿的锉刀扫过,往后避了一下。

平常李执都会微微错开,知道她怕痒怕疼,今天却是故意用点力地碾上去。很快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红点。

这红点还一路往下蔓延,罪魁祸首在不管不顾地沿途施虐。李执蹭着悠悠的颈侧,动脉血管向下延伸,他的唇就吻着这条青筋游走,她的脉搏跳动地越发急促。

那边是她的敏/感点,今天又新加了点痛感,吴优难耐地仰起头。反而像是在上送,李执愈加地肆意妄为,甚至动了牙齿咬了咬,间或也用舌头缓缓扫过……

吴优想推李执,手上却渐渐失了力气,简直像是在爱/抚。只能嘴上提醒:“下午还有正事呢!”

受不了……她可是要帮他的忙,这人一点体力不给留,是想让悠悠聪明的大脑通过无线电波和人沟通么

这么精/虫上脑,真是被他以前爱答不理的冷漠劲给骗了。

李执才不管她抗议,情况有些失控。红点到了更隐秘的地方,那里细腻柔软,时常在他指下如流体变幻形状。此时被胡茬扎得殷红斑驳,如杜鹃血染雪山。

悠悠肩上细细的带子歪斜,看他的痴迷地伏在自己胸口按压,染着丝执拗的情绪。

她晃了晃李执的肩膀,低声轻语:“疼。”

……带着明显的不满。

其实也不是太重。暗夜里,情到浓时偶尔李执控不住节奏,比这种程度要夸张地多。悠悠的大腿上、腰两侧都还留着昨晚的痕迹。意乱情迷间,悠悠大多数情况都接受了,甚至就着兴奋的神经去迎合。

此刻不同,日上已三竿,近午的阳光射进来,将床上的荒唐照得一览无余:

悠悠贪凉,室内冷气开得很大,仍只穿了件贴身的睡裙,窝在凌乱绸被中;李执则早就起床准备出行,穿的虽然是居家的长袖长裤,但连领口的扣子都一丝不苟地系着。

就这么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貌似最禁欲的人做着最流/氓的事:悠悠被蹭地近乎袒胸露R,那把锉刀绕着两粒珠子转啊转,他间或用舌润一润。

打磨出一对上好的火焰纹南红玛瑙,油光滚圆,盛于玉盘。光线刺目,白日宣淫。

李执本来只是想简单地罚下人,亲着亲着才上了头,悠悠推他的力道跟挠痒差不了多少,可那句埋怨却不轻不重地拦下了李执的动作。

无奈地停下来,踟蹰着开了口:“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出去玩,不想你穿着和别的男人拍过照的衣服,过分么?”

李执难得扭扭捏捏地……一句话说了半分钟。

吴优反应也用了半分钟:“啊你说谁”

等搞清楚李执的飞醋源头,悠悠不禁捧腹,拿脚丫蹬了蹬他的腰:“喂,我说的是和萧薇一起旅游啦!”

萧薇极其讨厌做规划,和吴优这种习惯做攻略、理行程的人简直绝配。两人自小就是外出搭子,近到郊野游玩、远到出国交换,萧薇定是要缠着悠悠的。

正巧,高医生作为一名医学博士,跟了一个比较苛刻的导师,那几年J校毕业盲审卡得格外很严,稍不留神就会被延毕,动则半年,长则一两年。实验室是要去的,医院是要进的,时间是没有的。

吴优作为上班族又是不一样的生活节奏,两人更不可能凑一起了。从这个角度来说,高医生最后找了现在的老婆也有迹可循——当时,吴优这位正牌女友已经宛若挂名货,人家新人倒是同院同行,朝朝暮暮。

嗯,李执从来没有觉得医生这么高尚和无私过,名副其实的白衣天使!

“幼稚!”

吴优觉得好新奇,以前怎么不知道李执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明明在外面绷得正正经经的,在家却总是时不时地惹人疼。

忍不住嘲笑李执:琢子以前老夸他成熟稳重,此刻的他跟这些词有一毛钱关系吗?

“你对别人的哥哥都这么在意么?”

李执猛然抓住了悠悠话里泄露的信息,同时单手擒住她的小腿,悠悠动弹不得。

“嗯”

看她不说话,李执就继续手指用力扣在腿肚上,指腹的薄茧还上下摩挲着。

“想想还不行么?”

吴优干脆认命地承认。有什么不应该的她是李琢的师傅,徒弟的哥哥拿来调剂下心情不可以么?鲜活真实,不比网图来得触手可得、不掺水份。

“不止可以想,还可以梦,可以玩……”她开始胡诌。

在李执重修的那栋老宅二楼卧房,吴优看过一册旧相簿,里面是一张张发黄的照片。当他翻到某一页时,悠悠伸出手指按了下,那是一张全家福:18岁的李执,15岁的琢子,还有当时没生病的顾秀青。

悠悠一直不好意思说,以前自己见过这张照片,来自于琢子的翻拍。也许是背景里的四月紫藤开得太过恣意,江南雨雾中,临岸一簇簇流动的花丛,似不息的溪水。①

李执穿着简单的白色校服衬衫,站在灿若烟霞的春/光里。耀眼的少年,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

仅一瞥吴优就暗暗记在了心里,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少年会成为睡在她身旁的枕边人。

所以第一面认出李执的身份后,她才会那么地不屑、无礼地冒犯——悠悠以为他长歪了。

后来,她和他却总是相见。是潜入长夜的雨水,清爽却不寒凉。躲避不及、只能揽入怀中。

不用在意没能在最青春时相遇,随时都是最好的年纪。此刻的吴优比二十出头多了些资本,当下的李执也渡过了十八岁那年遭遇的迷茫。

成熟的情人不必计较前任,回过神,李执被自己方才按捺不住的小心思窘住。

“你当是收缴好处费啊?”李执有点赧然。

“对啊,听说这个哥哥挺好的,我就拿过来试用一下。”

“好用吗”

李执扬了扬眉,明明是个极其讲理的姑娘,却总是做出一副刁蛮霸道的样子,真是太虚张声势了!

悠悠的脚丫被他攥着,挣脱不开,就顺势往反方向一伸。打了李执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还探下去。脚趾到了他小腹上,灵动活泼地点触着……

她没有说话,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评价。

“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李执悄声补充。

李琢叫李执“哥”,昨晚之后悠悠发现了新大陆,却只有她这样嗲嗲地喊他“哥哥”。出自一个日常嘴硬的人口中,别有一番风味。

第70章 水与火相接,终将会沸腾。

飞机降落在天府机场,夜风轻扬,滚烫的暑气被卷走,竟然觉出一丝清凉。

吴优天生畏热,办理好入住、冲了个澡,换套牛仔短裤和贴身吊带。罩衫脱掉,肤感正适宜。

她要拉着李执去九眼桥吃夜宵,慰藉工作一路的疲累。

吴优办事求妥当,嘴上说是跟左真相熟,倒也没打算全靠面子行事。只是借着人熟多一条途径——她亲自出马,凭实力说话。

中午刚吃过饭,两人就专程去了李执公司。大周六的,里面没什么员工。

“隔这么久没来,我以为会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盛样,怎么还跟要黄了差不多”

“因为我们公司比较有人情味,考虑到员工不是工作机器,周末还要谈恋爱、陪家人……不像某些人在的某些大公司……”

吴优挖了个坑,李执把她埋了进去——是在怨念前一阵悠悠加班太多。

沈南风听见声响,从楼上的工作室下来接吴优。

“难得莅临指导工作啊,你再不来我都以为李执被甩了。”

……吴优因为南风的夸张愣了几秒,她确实好久没去过这边了,连年后重新装修过都不知情。门口大大的“之余”两字,挺有气势。

“融资之后,还有些宣传造势,总是要做些升级的……”李执在她身后解释。

“哦,看来李老板真的很厉害,悄无声响地做事情。也不告诉我,很低调嘛。”吴优收回视线,挽着李执大咧咧地进了他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原来悠悠也会夸人,有点笨拙,不像毒舌的时候那么顺*口。可她慢慢说话时,瞳仁是亮晶晶的,白天里也仿佛倒映着星星。

吴优来到李执这间办公室,像检查一样,瞅瞅这、摸摸那,化身好奇宝宝。上次来,她可是坐得端端正正的。

翻开办公桌旁边书架上的几本厚册子,吴优抿嘴笑了笑,压不住打趣的话:“这可算一大笔消费吧,还涉及了个人规划怎么不跟我汇报”

昨晚两人达成一致:以后家里的事情要跟彼此商量,互通有无,不能再分得那么清。

李执略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悠悠环在怀里俯下头。声音黏黏糊糊的,像是糯米饭团一样,递在她唇边。

“交点学费就很好搞定,没什么花头的,随便玩玩。”

他抽出册子,那是J大的在职MBA课程。其实早就有准备,总是因为忙碌拖延,最近才有了动力。

沈南雨还嘲笑李执,学会包装自己了。他以前不怎么关注,觉得都是些虚浮的名头。

吴优翻出旁边的笔记,一条条记得很详实。哪里是“玩玩”的态度

意外的,李执的字居然不难看,像他这个人,清瘦但舒展俊朗。只是两人之前谈论工作多是电脑交流,她没有特意关注过。

或者说,以前的吴优认为,所有关系该隔着一段距离,像透过玻璃看外面的窗景。

原来试着接纳一个人是这样的:像伸出手指去接住一片雪花,和遥远地眺望完全不同。六瓣棱角落入眼帘,这才是真正的雪。落在肌肤上,清凉到温热,棱角一瓣瓣消融,感知它,也浸润自己。

“你怎么从来不说呢”声音有点哽咽。

吴优想起第一次见面,她拿那些东西攻击他。李执没有反驳,只是披上铠甲应战。却不知道——在他圆滑世故游走于市井、白手起家的同时,也曾经在暗夜里,细细密密地自学课程、拿下证书。

“可能是因为我再努力,也赶不上悠悠厉害呢,这种小事不值得说的。”

李执捏了捏她的鼻子,悠悠依然觉得有点酸。特别想解释,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此刻却尤其想让他知道:

“我其实不在乎那些外在的东西。”年纪渐长,吴优愈加实际,更认定英雄不问出处。

“可我要到你家里拜访的啊,我有责任让你的父母满意。总不能让他们以为,我只是有点小钱,靠这个来娶你吧?”

噗嗤……吴优乐了,李执还挺有预见性。

过年时黎老师电话里就是这样说的:“你不见家里安排的对象,是不是和一些品牌老板之类的走得挺近悠悠,做生意的很多不是正经人,还是同学/同乡靠谱。你可不能被眼前的小利蒙蔽了双眼。”

吴优觉得黎老师是在大学的象牙塔待得太久了,把社会上的人当成洪水猛兽。她现在的朋友圈不大发照片,偶尔有些与合作方负责人的聚餐、合影,母亲大概率是误会了。

“也可以是靠着这张脸和身材取悦我啊。”她戳了戳李执的胸口。

“别得意,等我再升职成功,别人很可能误会你是我包养的小白脸。”

黎老师自然不清楚女儿有这么的虎狼一面,哪里是别人带坏她……

李执倒是习惯了悠悠的没正形,一把将她抱上办公桌,打开电脑。两人就这么圈在一起看着资料。

是全新的体验,吴优好久没有正正经经跟李执交流过工作的问题。她换到了公司的核心策略部门,负责的正是A司平台线上大大小小品牌的统筹乃至孵化、扶持新品牌。与之余的品牌实操,又是在细微里将自己的理念进行诠释。

两人不再互有保留——悠悠会很犀利地指出李执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从平台和流量的角度;李执也亲手展示了一些权限数据,那是只有实际经营里才能获取的信息。

“我觉得还得给你一笔顾问费和辛苦费……”久违的融洽氛围,李执哄着悠悠,捧着悠悠。

“忘了我们的约定了都是将来的共同财产,分什么分!”

吴优是被李执说服了的:等她忙完晋升、他也趁着这阵把新品牌平稳落地后,就安排李执跟悠悠父母的正式见面,然后走那些该走的流程。

到时候差不多也该是冬天了,预期再举行个小型婚礼,只邀请至亲密友,办得温馨优雅即可。

她和他当初签订了个假婚协议,到时候也顺势取消掉。

迷迷糊糊间,吴优就答应了下来。包括他和她的相处方式,都跟她固有的价值观不符。从她接受那一百万开始,往另一个方向滑去。

或者说,从她决定放任自己爱上他开始。与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朝夕相对,怎么可能不会被改变水与火相接,终将会沸腾。蒸发成热气,看似不再是原来的自己,却更加自由无拘。

直到办公室门被敲响,吴优才从李执的办公桌上跳了下来,理了理被弄折的衬衫。她改不了心急的小习惯,着急忙慌地,两人明明只是在关着门谈正事,但这个动作却莫名地暧昧。

来的是临时被通知过来的策略总监章震。吴优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可以说,她帮之余做的很多顾问内容,都是由这位新人接手的。

她刚刚随手翻过了那页人事介绍,倒是相当吃惊:没想到,之余可以请到这么好背景的人才。

“就业市场有这么艰难吗?”悠悠当即发出叩问。

“……也只有你看不上我们公司。”李执在旁边幽怨地说。

“但是他明明可以去大公司大平台攒履历的,我不是说之余不好,是这个背景的人通常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章震的背景有多好呢?国内top校加美硕背景,又在国外工作两年。他在美国的学校还跟陈宴是同一家,吴优知道不易申请且花费不小。吴优想不明白——烧上百万留学,回国第一选择不应该是她们A司这类巨无霸镀金么?

“你们公司中级员工待遇多少我们公司融资成功后,作为高层级收入有多少,你算过么?”

吴优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时间,到了19年,互联网巨头们大部分架构已成熟,新员工很多都被固定在螺丝钉的位置。也得感谢时机,她毕业在六年前,这期间弥足珍贵的历练,给了吴优底气和资本脱离底层岗位,让她不惧怕被倾轧。

但章震不同,这样的年轻人,如果野心勃勃又想有一番作为,此时先选择一家初创公司做到中高层,不失为一种博弈。

三人又另找了间小会议室开会。章震只比吴优小一岁,果真如背景一样聪明灵动。一上来先揽责任:“是自己这部分工作没做完善,才麻烦李总和顾问亲自出马。”

吴优安抚章震:“凡事不是一蹴而就。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实在不行还有plan-b。”她表现得比日常工作要更和善一点,收敛了一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作为资深上班族,最懂得换位考虑:年轻人工作一般都讨厌夫妻店,如果自己负责的项目被老板娘插手,也会觉得难搞吧?

章震确实是这么想的,当初选择之余这家公司,就是知道它马上要融资扩张。对于吴优这位传说中的老板娘,他略有耳闻,以为是传统初创企业自带的关系户。今日见面,才发现跟想象的不一样——工作方式是大平台的行事作风,凛冽而干脆。

吴优跟章震合了一下午数据和思路,又在飞机上工作了整个航程。等到了蓉城,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颈椎,才觉得多了些底气。

第二天清晨,赶在早高峰以前,吴优就到达了太新集团西南区总部。

落地窗光洁耀目,左真站在她独立办公室临空的一侧等待吴优。

她特意换了香槟色的套装,盘了精致的发髻。等待着自己的这位小徒弟。

时光荏苒,往事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