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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悠悠 声宁 19282 字 29天前

第71章 逞强的人惯于死撑。

夏日的婵鸣是回叩的信号,将无数个年头串联,人在相仿的场景里忆起旧时光。

在这背景音里,左真看着吴优走了进来:一条简单的水洗蓝牛仔五分裤,上身搭浅月蓝薄外套和白色T恤。三四年没见面,乍一看依然是那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仿佛下一秒就会喊出那声熟悉的“真真姐”,带着脆生生的甜。

这几年两人大多网络联系,她更熟悉文字里的吴优——不再像初始时的稚嫩,帮她参考问题时自信犀利、旁征博引。

很快,左真也见识到了现实里这样的吴优。虽然说周末的半私人会晤,但商务氛围渐渐变得浓郁。

吴优带了笔记本,两人来到一侧的沙发位就座。她打开了电脑内的文件,显然是有备而来。

左真昨晚收到了吴优的信息,才认真地翻看了之余的资料,得出结论是一家势头不错的新兴品牌公司。但她之前拒绝沈南雨也并非故意推拒:

太新的这个铺位在整个商圈的最核心位,不缺品牌方的青睐,其中不乏国际一线奢侈品大牌的意向。若是愿意放给新品牌,那简直是众多人趋之若鹜的目标。

吴优准备的汇报显然是很有针对性。首先是把目前之余的良好产销数据列出,再将敲定的融资情况透露出来,最近一些投资网站也有报道推出。几方面抹平与国际成熟品牌的差距,解决左真的顾虑和担忧。

更进一步的,是能一击而中的潜在优势:后续,之余将会在三亚举办一场针对新品牌z-线下品牌发布大秀,和多场线上推广宣传,绑定多渠道的流媒体造势。吴优最近在A司做的品牌趋势研究也显示,下年将是国产新潮品牌的发力之年。

与人合作,若想长久愉快,必须要寻求一致的利益。尽管是很好的朋友,吴优也不想单单凭面子行事。

而太新作为一家大型港资企业,深耕商业地产多年,在传统线下的流量已趋饱和。是否需要一些新的品牌玩法加入呢

吴优分析了跟太新同规模的金泰集团,作为内资商业地产领头羊,金泰最近正在大力推行线上购物平台,乃至扶持新兴品牌。

太新难道对这些前沿的商业趋势都无动于衷么显然不是。左真刚刚入职太新集团半年,大公司的策略落地需要时间,左真初来乍到,委实是没有想过很多长远规划。

左真举起双手,为这么精彩的报告鼓掌,此刻两人终于消除长久不见的陌生感,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她灿烂地笑:“悠悠,再往后我都愧于说是你的师傅了。”

吴优摇头,翻转屏幕,指着ppt页眉的标号:“看,这么多年我都还在按你之前教我的方式和习惯做文件。”

当年的稚嫩青涩已不见一丝痕迹,悠悠却依然葆有认真踏实的作风。

左真很是感慨,如今的悠悠历练地已超过同龄段的她,自己只是恰巧接过她从学校到社会里第一棒的那个人。

乃至那些同居的岁月,两个只差两岁的小女生,捧着泡面一起看午夜电影,或是搭地铁周末逛展拍照,是难以磨灭的青春痕迹。

辗转间,她们由穿着卡通服装、窝在沙发上幻想未来,变成了如今——站在城市中央的cbd高楼上的职业面孔,谈论着品牌、策略,盘算着以亿计的传播效应和庞大的商业体量。

都市的摩天楼冰冷锋利,却也伫立长久。费力攀爬的丽人们,值得踏上更高的位置。

结束了公事,两人都一身轻松。开始了叙旧。左真最后回味过来点蹊跷:“你这个朋友跟你关系匪浅吧?”

她早知道悠悠还在A司上班,这次来是帮忙来谈个项目。但这么多数据支持、深入了解,显然吴优和对方合作关系紧密。

起初……左真以为吴优只是在做外聘顾问,拿钱办事。因为她一进门,就先强调了公事公办。等两人谈完,吴优无事一身轻,才把和李执的关系供出。

“不是朋友,是男朋友。”

“啊”

左真又坐了回去,打开电脑。一边滑动鼠标反复翻看资料,一边声情并茂地念出声来:

“锐意进取、年轻有为、深耕华东……兼顾外销,团队精悍、沉淀多年……”

“我说怎么第一页要放创始人照片自己在家偷偷抱着看不行,还要拿给师傅炫耀”

……吴优遭不住了,明明是很标准的商业汇报用词和排版,左真却故意糗她。

“我就说不告诉你!”

“敢不告诉我试试”

她们还记得当初一起八卦过、畅想过。悠悠那时候还有前任,左真知道那位,看起来端方文雅。一如当时刚毕业的吴优,总脱不了点乖顺的好学生影子。

现在的这位气质明显不同,能白手创业到拿到融资的,即使表面姿态再谦和,骨子里蕴着傲气。和此时已经褪去稚嫩的吴优正相配。

“你提前说好是家属,还需要准备这么多资料这个后门师傅必须给你开。”

“我的面子,可不能为了男人乱卖。”

左真斜睥了吴优一眼:“面子不能,里子可是给得足足的。”

功夫做不了假,吴优虽然作嬉笑状,可她为这个项目付出的心血显而易见。左真知道A司挺忙,也记得吴优跟前任谈恋爱时,从来把感情和自我规划分得很清。

“我将来想创业,这次也算是提前趟趟水。”而且吴优确信,如果她需要,李执同样会为她倾尽全力。

“走吧,让他请咱俩吃饭。”

“哦那我可绝不会手下留情。”左真是土生土长的川妹子,本地老饕的据点可是了如指掌。

两人挽着手下了电梯,李执在楼下等吴优,他提前租了辆车,说要带她上山。

吴优怀疑:就两天时间,来得及么她出行一向热衷做规划,喜欢留够充分时间。一直在李执耳旁打退堂鼓:“太赶了,下次再玩吧。”

看到他倚在车旁的样子,吴优知道没辙,这人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了。反驳的话说不出口,不想扫了他难得的兴致。

左真在旁边抿着嘴努力憋笑,捏了下悠悠的手臂,小声提醒:“这不就是你当初描绘的么?”

方才的资料上,李执穿了岩石灰色商务西装,精致利落又略带沉稳。为了符合品牌调性,还佩戴了一枚黄钻胸针,有够骚包的。当初拍照时他百般挣扎,这张形象照定稿后,却获得群内一致好评。沈南雨甚至怀疑造型师偏心,他也拍了,凭什么效果反响不同!

现在立在骄阳下的,是另一种风格的帅气。李执穿了条卡其色工装裤,配黑色略贴身的T恤,整体风格复古美式,露出小臂上麦色肌肉遒劲有力。背后那辆陆巡彰显着硬派越野的桀骜不训。

“西装+暴徒”,在姐妹们的好多个午夜茶话会,吴优都勾勒过这个形象。“凭什么女人就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男人也得该斯文的时候斯文,该矫健的时候矫健……”

烈日刺眼,吴优向李执走过去。他也朝两个女生微微颔首,开了车门。白天外面暑热渐升,简单的寒暄后大家就立刻上了车。

路上已有点拥堵,左真指挥着绕行、驶向一家老馆子。

李执边开车、边在回味:悠悠刚刚介绍左真时,说这是自己的“师傅”,职场第一位领路人。

她羞涩而认真的样子有点熟悉。李执想起了妹妹李琢——上年这个时候,琢子也是这样很郑重地向他介绍,不过当时的悠悠是作为“师傅”。

位置颠倒,不同阶段的形象叠合在一起。悠悠也曾经像琢子一样小心翼翼、像只小猫般试探着世界么想象她这么骄傲拧巴的人,做着这种行为,尤其可爱。

两人在后座攀谈,李执很喜欢陪悠悠见她的朋友,尤其是这类他不曾见过的老朋友。仿佛捡起一块块拼图,凑出一个他未参与过的、旧日的悠悠。

但老朋友可不会放过他这位新家属!车子下了主路,停在了条窄巷前。门脸不大,食客却云集,热辣滚烫的火锅正适配这炽热的天气。

路上左真问:“咱们最正宗的店可是没有鸳鸯锅的,你们能行么?”

吴优:“行。”

李执瞟了眼吴优,她一贯喜辛辣,跟着应了:“当然行。”

嗯,逞强的人惯于死撑。一直到结账,李执都没改口,坚持自己很行。

连吴优都吃得眼底带着水光,鼻尖透出粉红,额头蒙上一层细密的薄汗。原来左真的狠手下到这了。

李执抽了一张面巾纸递过去,留意悠悠正挑起一筷烫好的鹅肠,专注到目不转睛。真是一尾贪吃蛇,他直接揩上了她的额头。

“你俩腻不腻歪”

李执收了手,继续帮她们乘菜到碟子里。左真发现了蹊跷,对面这人看似一直在忙,实际上根本没吃多少。难怪她的爆辣攻击也不管用了。

其实悠悠早就发现,李执已经吃了第三碗冰粉,对火锅纯属路过。她给他留了面子不戳穿,李执还大言不惭,悄声问:“承不承认,我吃辣不比你差”

怎么会有这么虚荣的人吴优正想开口讽刺,对上了李执亮晶晶的眼睛。他勾唇的时候会露出浅浅的酒窝,隔着袅袅的水汽,她心神一晃。

店内拥挤,人们座位离得都很近。衣襟上沾染了着辣椒、麻椒炒着牛油等等各类鲜香底料的刺激味道。

吴优脱了那件浅色的外套,李执细心地帮她包起,递过去一根头绳。蓬松的头发被扎起,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悠悠皮肤整体都生得光润。远看像天鹅的羽毛,在红彤彤的氛围里闪亮。

她弯折下修长的脖子,贴着李执的耳朵,极认真地回应:“好好好,你最厉害了!”

第72章 缠我一辈子好不好

再回到上海,宛如做了一场隔世的梦。

昨晚抵达虹桥时近深夜十点,简单洗漱后两人就尽早休息了。清晨破例晚起了一小会,李执开车送吴优去上班,出门时日上已三竿。

盛夏的天湛蓝通透,拥挤的都市平添了丝开阔气息。摩天大厦像耸立的高峰,快速路是不息的溪流联络其间。恍惚间,与川西的雪山河谷没什么不同。

吴优想起来建筑学上的“山水城市”理论:“古典城市是关于神的;现代城市是关于资本和权力的;未来城市则应是关于人与自然的。”①

隔行如隔山,吴优当然对这种知识不大涉及。最近因为认识了黎一帆,才略知一二。

黎工是帮李执装修老宅的建筑师,还跨界一些家居设计领域。年初吴优跟李执决定把家里她住的次卧改成书房,因此结识黎工。吴优去黎一帆的工作室拜访过几次,交流空间优化,还选购了不少摆设小物,两人因此结识。

黎一帆很喜欢吴优,在看到她那堆收藏摆设物件后。黎工一向讨厌过度商业化,觉得跟自己的“工匠精神”有些相悖。听说吴优是做品牌和商业分析的,本是不屑一顾,聊了几次后竟然刷新了认知、消除了过往的偏见。

吴优与黎工也分外投缘,从第一面就觉得莫名亲切,即使黎一帆是个自带距离感的人。后来她才意识到,那是因为来自姓氏的熟悉。“黎”不算是大姓,由于母亲黎昕,对吴优却尤为特别。

甚至,印象里父母不小心说漏嘴过:差点儿要给她取名姓黎。

意识到这一点,吴优苦笑了下,亲缘关系原来是世界上最无理又最牢靠的存在。理智如她,也只能时时刻刻不受控地深陷其间。

敲定好自己的房子,吴优第一时间发给了黎一帆。黎工早说好了要帮她装修,看到户型图抚掌称叹:“可以可以,我早说了这个盘边套最佳,你还纠结了这么久。”

吴优几乎压不下自己的吐槽——姐姐,我虽然不是专业人士,当然也知道边套的大户型朝向配置好,之前不是不想上那么高的杠杆嘛!

她是在山脚的休息区,用笔记本电脑网上认筹的。很新奇的体验,回首望向背后,日照金山,朝霞将雪顶染上暖色;而车子的两侧,则是连绵不断的草甸。

人在其中,很多平日的欲/望与纷扰变得渺远,仿佛和游荡的牛羊别无两样。

吴优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完成了自己人生迄今为止的最大一笔投资——说起来只是一套房子,却是千万级的标的。

只是此刻,她不再像年少时一样急迫而惶惶。

在山脚时总觉得顶峰遥不可及,抵达以后,才知道再高的海拔都只是一个数字。

李执靠在驾驶位上,枕着胳膊小憩。昨晚两人在山坳露营,说了半宿奇奇怪怪的话。把他熬困了,旁边这位却可以趁着他开车在路上补眠。

与此同时,吴优倚着车子,一步步按提示流程输入,到了最后的确定环节,她拍了拍车门。

“东边套可以在主卧看到公园和日出;西边套傍晚时有夕阳江景,选哪一套好”

“没有哪套是可以兼有的么?”李执掀起眼皮,答非所问。

“你怎么这么欠”她瞪了他一眼,瞳仁在杏核一样的眼眶里立着。

李执发现:悠悠生气时真好看。

“那这套吧。”他打起精神,起身在悠悠旁边站好,上下拖动后指了指。

“好呀。”

李执选的是俯瞰黄浦江的一套,视野很开阔,在夜晚也许可以眺望到群星。吴优就着他的臂弯按下了确定键。

昨天两人看了很久星星。结束了和左真的会面后,吴优和李执回酒店收拾行装,从成都一路向西开了三个多小时的高速,才来到目的地。

后来从马道骑马上山,又徒步了一段栈道,终于抵达预定的营地。

“好累啊!”脚下越来越崎岖,吴优抱怨了李执很久,吃饭时左真也劝他们,就两天来回太赶。

李执扭头:“那剩下这段儿我背你吧”

……吴优看着他肩上多的那份装备,自己倒也不至于这么柔弱。

当晚上躺在帐篷下的垫子上,银河落入眼帘,四处悄无人声。除了窸窣的虫鸣与冷不丁一声鸟啼响起,万籁俱寂。突觉得沿途的奔波确实值得。

刚刚穿着的工装裤脚被露水打湿,吴优快速冲了个凉,换了套舒服的卫衣卫裤,围上毯子。

过了一会李执钻进来,也换好了衣服。把两人白天穿的冲锋衣叠起来,鞋子收好。

才点燃卡式炉,火上煮一壶牛奶乌龙茶。放了红枣、撒上干玫瑰,最后加入黄/冰糖。

吴优躺在他旁边,仰着脸看李执的一举一动。过了阵,一个热乎乎的搪瓷杯递过来,香甜的热气升腾。

“暖暖肚子。”

高原的余脉,气候开始变冷。即使在盛夏的夜晚,肌肤也觉得清凉。悠悠半坐起,把头抵在李执的膝盖上,捧起那杯喝的。

野外的天空清澈浩远,银河如练,两人静静地凝视着闪烁的群星。

“你知道么,我们都是宇宙大爆炸的产物,和那颗星星都来自于同一起源。原子并不会湮灭,我和你,将永远在一起。”

“悠悠,你在跟我表白么?”

“我在对你进行物理学科普。”吴优转过头,作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

“哦……还有什么理论”李执沮丧地想起来,他的老婆是学过天文物理的高材生。

吴优绷不住弯了唇角,狡黠地眨了眨眼:“失望了”

“”

李执发现这姑娘越来越会使坏了,把她手里的杯子接过去放在木桌上。翻身将人拘在身下,手指从她腋窝滑进去。

那里是悠悠的死穴,她被痒得喘不过气,瘫在毯子里求饶。滚来滚去间,周遭有青草的气息袭来,新加了好闻的薄荷香,那是男人剃须水的味道。

吴优闭上眼睛,慕然又想起什么,猛得推拒他:“不行的。”

她爱他,此情此景正相宜;但她也爱干净,这边待会儿再洗澡很麻烦。

“我就抱抱,你想哪去了”李执把脸错开,在背后闷闷地找补,手上却乖顺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即使什么都不做,这么贴着也挺好。世界很远,夜幕下只有彼此。

吴优不禁想多说点什么,她摇了摇李执的胳膊:“倒是还有个理论——量子纠缠,也许在平行宇宙里,根本没有二十多岁的我,可能从未出生,或者是早早夭折……”

“胡说,那现在的你是什么鬼么?”李执略带惩罚地用牙齿轻咬她的后颈,不许悠悠继续这荒谬的假设。

她是他怀里最真实的存在,从此刻,到以后。

“对,鬼最难缠了,你不怕么?”

“你刚刚不是要给我讲科学?怎么又搞封建迷信”

……吴优笑出声来,这个狗男人最懂以退为进,脑子可是清楚得很。

果然,下一刻李执贴上她的耳垂,温柔又缱绻:“悠悠,缠我一辈子好不好”

雪山之下,苍穹为被。悠悠没开口,只用手脚环上男人劲瘦的腰身,藤蔓般交绕。

*

结束了疯玩的假期,再上班就要为请过的假还债,吴优变得格外繁忙。但她心情好,按部就班地工作了两个月,在战投部门站稳脚跟。

并且办好了购房的一切手续,正式过上“房奴”的生活,每个月将新发的工资再上缴给银行。吴优不觉得疲累,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觉——爱情、生活似乎井井有条……

直到公司最新的晋升季到来,九月底吴优碰到了许久不见的陆峰,他已经升职到集团的副总裁。到底是老搭档,两人在一楼咖啡厅闲聊,陆峰跟吴优透底:

“你这次希望挺大的,但有几个评审觉得年龄略小了点。”

“咱们公司又不是国企,也开始论资排辈了”

陆峰给了她一个意会的眼神——“大而不僵”是美好的愿望,实际上的平台病都不能少。

“关键你才转岗到战投中心半年,之前的成绩主要留在服饰时尚部,虽然绩效很高,这边依然需要点新成果。”

集团的战略投资中心,是整个A司的核心部门。以她的年纪要快速升上去,必须得拿出一个过硬的新项目。

“这半年中心的策略还是稳健为主……”

陆峰这意思,项目等是等不来的,必须想办法自己造。

“你现在还需要这么着急啊”对面人的费解不像装的。

“怎么不急我有房贷按月要还,有家要养!”

吴优赶紧浮夸地反驳。渐渐的,公司里很多人都隐约知道了她的感情状况。之余在A司的平台发布了多个子品牌,来往间同事很快发现吴优与它的渊源。

李执公司最近没那么忙,时常送她上下班。他即便是不说话往那一站,人也挺扎眼的。

“不着急回家做富太太,整天跟你们部门那堆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们卷什么卷”

陆峰往窗外努了努嘴,吴优透过玻璃眺望过去,李执穿了件藏蓝色风衣,交叉抱臂在等她。

他一向姿态挺拔,即使空白时间也没有玩手机或是形容懈怠,略倚着那辆浅蓝色的车子,注视着她一贯出入的大厅旋转门。

吴优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才转向眼前人:“他不姓傅or付,而且,我有自己的名字。”

在职场上,男人由着“养家”的名义争夺利益;回归家庭,又借此对自己的女人颐指气使。

吴优最厌恶这种传统论调。如今她和李执已有了舒适的相处之道:她会坦然地接受李执的礼物或关怀,即便贵重的奢侈品也是自然而然收下。

自古以来,雄性求偶都需要诚意——开屏、衔枝、彻夜啁啾,那是爱/欲生发的本能。

真的喜欢一个人,才能自信地迎纳对方的付出,这跟独立自主不相违背。

可职场的搏杀是另一套逻辑。他是她的后盾,更应该是她向上的动力。没有人劝成功女人的男人回家做“全职主夫”,那么成功男人的女人,也该是同等的标准。

吴优更加确定要拿下这场晋升,打脸战投中心的这群老人。她之前帮李执做品牌孵化时有一些心得,正准备与自己的工作结合。

隔天萧薇约吴优吃饭,自从她来上海工作后,两人聚过几次。后来吴优去得渐少,因为每次总有陈宴这个“拖油瓶”。

太过刻意的巧合,莫名地,吴优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第73章 貌似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吴优不觉得谈恋爱后就应该对其他异性退避三舍。现代人有很多属性,维持着虽塑料但必须的合作或联系。

即便陆峰这种早年对她有过点意思的男人,几次交道打下来,懂了吴优的界限,倒是不敢真的越雷池半步。

说到底,大家都是社会化充分的成年人。大多数情况,没什么“非你不可”的概念。退一步讲,感情游戏也要计算成本的。

而对于陈宴,吴优却有点头疼。他似乎脱离了普遍的范畴——两人朋友来往众多,避也避不开。而陈宴,比其他人尤为不理性。

同样的,陈宴自己愈加意识到这点:他在美国读了金融后选择海归,进入这家国资背景的投资公司升任中层经理。一切得来的波澜无惊,理所当然地继续,除了悠悠。

时常觉得自己亟需一次扣动,不是一把枪在等待发射,而是一发子弹寻求爆裂。

陈宴说不上为什么一定要是悠悠,自小见识到的女性并非如此。

比如他的母亲宋箐,反而是极温柔和善的性格,早年陈父困身于官场,资本积累需要精力和时间,宋箐毫无怨言;后期陈父终于坐稳位置,却依然不太着家,她吞下了隐约的一些莺燕风言,维持着家里的表面和平。

陈宴曾经厌倦这种氛围,一如湿热天气里黏腻在身上的落雨。那时候去吴优家里玩,少年的他见识*到另一种相处模式——黎老师说话分毫不让,悠悠却是克制疏离的性子。好像穿堂风吹过,相较于陈家,其实挺自由的。

二十岁出头时,他开始谈起恋爱,学着父母的配置,尝试过几个通透可人的年轻姑娘,却总欠缺一些感觉。

好像在期待一场热烈的灼烧,为沉沉死水的自己加温。

到了佰嘉投资,陈宴知道自己离不开家庭的荫庇。可再往上,事业又似乎遭遇到倦怠期。

有时候他在下午六点,乘着超高速电梯从五十八层直达地下车库,漫无目的地开出自己那辆黑色的suv。

上了东昌路,马上要经由隧道过江,陈宴慕然回望:背后的陆家嘴群楼灯火辉煌,透光幕墙内人影繁忙,他的办公室坐落在其间,是伫立于云端的一角。

残阳将黄浦江岸染红,却觉得城市分外寥落,想汲取一些更有生机的存在。陈宴拨通了萧薇的电话,两人近来联系颇多。

包括当初让父亲为萧薇工作的研究院打招呼,陈宴讲不清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萧薇和吴优是每周必见的老友,自己夹在中间,要做什么事无法拿上台面。

有点疯狂——公司里有不少同龄的女生,私下聚会又时常能交际到背景类似的校友,可似乎都不对。

他见证吴优从稚嫩的婴孩,青涩的少女,到清冷的成熟女人。漫长的时间给共同经历蒙上层光晕,这是独一无二的天然滤镜。无法生造,别的姑娘匹配不上。

悠悠悄无声息地远离,陈宴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她。却只能从朋友圈/萧薇口中知道吴优的近况:她游玩、出差、和一堆朋友聚会喝酒,过得很好,越来越陌生。

日复一日的生活无趣地延续,像隔着一道毛玻璃般不太真切。

在一场宿醉后,陈宴望着空白的天花板,仿佛身处苍茫的雪原,突生出一种怨念——他也可以加入她,只要再多筹谋一下。

齿轮滑丝,心思脱了轨就是一瞬间。

“悠悠说她周末要加班,忙着准备新项目。”

又一次吴优缺席的会餐,萧薇无奈地安抚陈宴。

陈宴略尴尬地笑了笑,吴优似乎在躲他,牵连着爽了萧薇的约会。

方才萧薇无意识的话,却提醒了陈宴——吴优懒得找托辞,即便确实想躲他,可能也真的比较忙。

陈宴觉得自己太糊涂了:悠悠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连萧薇这种亲闺蜜,都会因为他而避之不及。只有一项事她绝不会耽误——自己的前途。

他陡然对工作产生了久违的热情,原来提不起兴致参加的外联活动又重新上心。佰嘉和A司合作颇多,不久后陈宴就在一个小型业界酒会上“邂逅”了陆峰。

之前有过简单交集的男人们碰了杯,都是聪明人,三言两语间明白了对方的诉求。

陆峰琢磨着瞟了陈宴一眼,他以前知道吴优有这么个发小,这是第一次深谈,果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

男人到了三十岁往后的年纪,身边过招的皆是为了名/利。所谓女人,更多的是作为消遣谈资。

比如他对吴优,看出了她职场的潜质后,就不敢像初识阶段一样轻薄。风月是无聊消遣,上桌合作才是正事。

陆峰看着陈宴这样的异类,不知道该笑他年轻,还是天真。居然为了吴优来跟他打探消息,有什么感情值得这么谋划

“期待我们和佰嘉的合作喽……”他颔首勾唇。

陈宴要为了吴优,促成A司和佰嘉的深度合作项目。陆峰乐见其成,怎样他都不吃亏。

隔天吴优在会议室见到陈宴,彼时她正忙得焦头烂额,陆峰在内网小窗说有个构想,先拉小会讨论下,之后再正式提案到战投中心。

“挺好的思路,比我看得超前很多。”结束时吴优阖上电脑,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不吝夸赞。

陆峰跟着站了起来:“我还有个客人要见,你们先聊。”

他把难题丢给陈宴,很显然,吴优对和佰嘉合作不太感兴趣。

……陈宴有点意外,自己明明是瞌睡递枕头的行为,悠悠却不大买账。这个项目如果做得好,她的晋升简直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他破例跟公司领导争取的策划,吴优不接受,可能有两方面考虑。

或者是为了顾及李执,或者是由于讨厌他。哪种都令人难以接受。

吴优现在负责战略部门的品牌工作,与佰嘉的新消费投资方向很契合。如果由她提案新的孵化计划,借助A司的平台数据库及流量池,精选新兴品牌,引入佰嘉的外界资金,可以实现共赢。

“你该不会是怕扶植的品牌,是之余的竞争对手吧?”陈宴不禁指出。

之余是这半年最炙手可热的国牌,资本早就想要复制粘贴同款。这是陈宴预想好的一箭双雕——既可以借由工作接近悠悠,又可以在她和李执两人间埋下芥蒂。

午后的阳光穿透层叠的百叶帘,明暗横条落在吴优的侧脸上,把她的表情分割得不太真切。

“你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性,还是专业度?”她眉毛蹙了起来,背对着陈宴。

“不,我是为了你和李执感情好。你若是不偏不倚,他心里难免会不痛快吧?”

“这原来是你的价值观你又如何断定李执同你一样”

吴优扭头,背向着窗户。陈宴眼中的她,彻底陷入暗影。

“哦,那你为什么不敢提案这个项目”激将法是陈宴最后的底牌。

……暮色将至,吴优从落地窗往下眺望,沿街的法桐已开始掉落枯叶。又被风卷起,将城市包裹在秋意中。

吴优此刻尤为地讨厌陈宴——他点破了她的纠结。

自己一手参与了之余的品牌推广全程,她之所以能在战投中心负责品牌策略,之前在之余项目的历练很有帮助。

正因为她跟李执的关系,吴优了解之余的很多细节数据。如果转身再去培养其他品牌,公私分明、全力以赴,则有点愧对李执;若是留有余地,又跟吴优的职场习惯相悖。

貌似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这个项目确实适合拿来做她晋升的支撑。

稍晚吴优把兔姐摇下来摸鱼,两人绕着公司楼下兜圈。

乔靓看她心事重重,缠上了吴优的胳膊。等到腿都走酸了,终于在第三圈得到解惑。

“嗨,那你不会糊弄着先开启项目,等晋升期结束再找个由头结束”

兔姐早知道吴优惯于庸人自扰,道德感太高。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叫个事,A司不缺为了晋升捏出短期成果,过后留一堆烂摊子的领导。

吴优,表面看是最精明的人,有时候却过于认真。貌似很冷漠,实际从不敷衍行事。

这是自小就养成的习惯。黎老师作为大学教授,家教严苛。哥哥吴率在压迫中变成了随遇而安的老好人;吴优则是不服输的性格,她会压抑自我、适应规则。

李执来接悠悠下班时,看她木着一张脸站立在风中。卡其色的风衣一角被卷起,栗色长发纷飞迷了眼。整个人呆呆地,直到他减了速,在面前摇下车窗,她才反应过来,挤出了一弯浅浅的笑。

上旬的银钩已挂在树梢,月色如霜。李执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触上去有点冰。

以为吴优加班太累了,把人往怀里带:“走吧,再去吃个夜宵,犒劳犒劳我们厉害的悠悠经理。”

相处得久了,李执一贯是爱哄着她的。特别是这么少见的、如同小傻子一样滞在那里的场景,一定是在考虑什么大项目出了神吧?

这么聪明的、可爱的女人,也是他的女人。

如果不是顾及到人来人往,真想拘着她转两圈。

吴优被李执的热忱感染,刚才的纠结瞬间一扫而空。莫名地有了些底气,上了车就松懈下来,等他侧过身来帮她绑安全带。

汇入车河,灯火璀璨,吴优央求着要去随便找家居酒屋,两人静静地喝点小酒。

“好,咱们不去雨夜,躲着那些人。”李执说笑着应下来。

因为大家都在沈南雨的雨夜小酒馆有点股份,那里是每周五的固定据点。

偶尔的一次例外,随机踏入沿街的陌生店家,竟然有种午夜飞奔的抽离感,像熟悉的乐曲掉了一个拍子,变得新奇。

炭火灼人,沉浸酣然。待到微醺至两腮嫣红时,悠悠侧卧在榻榻米上,枕着李执的大腿。她晕晕乎乎地,从来没发现清酒这么醉人。

“李执,你会和竞争对手成为朋友么?”

吴优想起他隔三差五难免有一些应酬,其中总会有同行/业界上下游吧。

李执看着怀中口齿含糊的女人,抚着她的发丝,散漫地答着。

国内市场很大,即便是任何再细分领域,哪可能只有一家吃独食。生意人重利,但平日里也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吴优安心地点点头,道理她自然懂。捏了捏李执的衬衫袖口,有枚白金雕刻袖扣硌着手心,是七夕她送他的礼物。估计今天有客户要见,李执穿正装系领带,十分板正。

不止这份打扮,她爱他,正因为他貌似随性顽劣面目下,那一份难得的真诚。

吴优知道自己做不到如此,她只有勇气试探:“如果很好的朋友,和你产生了资源竞争呢”

第74章 一周年快乐。一周年快乐!

掀开店门的布帘,踏进清凉的夜风里,这边离家里只有一两公里,喝了酒的两人就散漫地走回家。

经过延安西路和虹桥路的米字六岔交叉口,过街上百米的视野里,城市蔓延至远方。①

吴优突觉得思路也该如此开阔,四通八达。就像李执回答她的提问:“过明路、守规矩,各凭本事。”

实体经济有淡旺季,遇到错不开的工期和原料稀缺,同类型企业难免有纷争。既不必谦让,也无需躲避。

其实也是她一贯的工作风格:剥离情绪,注重效率。

这次会纠结,不过因为太在乎——从夏季开始,两人进入最情浓的阶段。第一次尝试爱一个人,悠悠不想有闪失。

吴优期待李执全心全意待她,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含糊。换位处之,自己就开始思前想后、行动掣肘。

她懂得他的不易,却也想有自己的建树。二十七岁的年纪,事业刚爬上半坡,一切都在进退之间。

一席话后,吴优决定接下这个项目。又暗下决心,把握好尺度,涉及之余的经验绝不外露。李执跟她沟通过的那些行业数据和路径,尽量避开。

无愧于心,也无愧于他。初秋正是天高气爽,此刻一身轻松。

没多远就到了他们住的街区中轴步行街,古北这里的银杏树每年均成一景。随着秋意渐浓,装扮上黄金铠甲,伫立于喧嚣繁华中。又在冬天到来之前,铺陈遍地,化作暖黄河流,淌在乌灰阶面。

那时会有很多打卡的人群,当下寒气未至、枝叶青绿,两人却同时触景生情。

李执想起上年在他的老家水镇上,她在古寺的山门外,仰脸注视着一枚月白平安扣,背景里铁花飞扬,万点星落。那棵千年银杏树衬着她的笑颜。

h洲处于天目山余脉,八都岕的十里银杏长廊辉煌浪漫、满谷绚烂。②

都市空间往往逼仄拥挤,借着这么廖廖几纵植株,好似重归山野。

悠悠踩上树下的防腐木栈道,想寻一片心急的叶子。低头边认真翻找,边念念有词:

“等银杏叶子黄了,落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整周年了。”

昨晚刚下过场秋雨,反复摧残,条条缝缝也找不到完整的一片。

李执好像兀自在往前走,猛然又轻跳了一步。他个子高,扬起手就够到了向阳的那根枝条。

隔着两三米,悠悠起身时,正看到他一个大男人突发奇想的顽皮,勾了勾唇角。

李执却站定了,回转过来伸出手,掌心一片早早染上暖意的黄叶。

对称的小扇子被他捏在指尖,光线透过脉络,金光闪闪,是一封灿烂的信笺。

“喏,现在已经到了,一周年快乐。”

悠悠往前走,心中欢喜地接过。嘴上却不依不饶地埋怨:“你怎么不讲文明,乱拽花草”

“一棵树有上千片叶子,我只要这一片,又不贪心。”

……也只要你一个人,就足够了。

*

一直到临近圣诞节,吴优都忙碌且充实。新项目进展顺利,在战投中心的季度考核中拔得头筹。

中间吴率来上海参加跨国学术交流会,她都没空陪玩,只请了顿大餐。反倒是李执还替吴优去送了机。

三人见面时,李执先她一步、自然而然地叫了哥,吴优在桌子下扭他——拜托,你比人家大好几个月;而且她可不服吴率这个哥哥。

吴率挺好奇吴优新交的男友,黎老师苦口婆心提了好多次,说悠悠工作忙,让他帮忙介绍对象。

这次一看,确实忙,但不耽误恋爱谈得热火朝天。

吴优准备等晋升结束,就安排李执到W市正式拜访。她囤了两周的年假没用,堪称整个部门的劳模。

一切都按照她的规划往前进行,生活似乎如天气预报般,有小的出入、无大的差错。

心情好的时候,脾气也会变得温和,吴优甚至觉得自己之前过于苛刻,恢复了和萧薇的聚餐。有几次带着陈宴一起,反正他现在代表佰嘉,经常来A司战投中心做项目。

李执去接吴优的时候,跟陈宴打过几次照面,两人已是许久不见。

之余同佰嘉的融资工作,是由沈南雨带着下属章震负责推进的,李执早觉得他跟自己气场不合。

倒不是因为情敌眼红,而是对于之余的融资,陈宴曾经从中作梗,如今又笑面相应,太过违和。

表面和平总能维持得住。李执知道陈宴是悠悠二十年的老友,在品牌发布的庆功会上,还会客气地邀上陈宴。

沈南风悄悄跟兔姐吐槽:“悠悠作为事业脑女性,才不会喜欢这种花架子男人。”

南风姐姐极其护短,见不得自己人吃亏。陈宴不过是凭着他老子的关系背靠佰嘉,不然根本不够格给李执使绊子。

类似线上的流量带来新的品牌趋势,旧的秩序应该被颠覆、重建。

当然,永远有后来者在挑战前人。近期一个类似的品牌就隐约起势,发展迅疾,竟然有追赶之余的劲头。

这个新品牌叫枫漾,李执翻看了下沈南雨做的竞对分析。比起他们多年传统渠道的积累,枫漾是完全生于互联网的品牌。

其后的身影,也有佰嘉、A司。这不稀奇,产业链的上下游,或是投融资都想在新消费品牌中分一杯羹。

不过就是同类型的企业而已,麦当劳旁边还永远开着肯德基呢,起初李执和沈南雨并不甚在意。

直到枫漾最新一期的品牌推广,定价、调性、客群、广告,全部对标之余。这就有点难以接受了。

“放心吧,姐姐的设计是独一无二的,这个对标不了,敢抄袭我各种社媒炒作送它黑红。”

……自信又狂妄的沈南风宽慰另两个人。

闭门会议略沉重的气氛被打散,李执和沈南雨被她逗得直摇头。

不止南风的设计,他们还有自己多年线下和外贸积攒的经验和资源,这是之余的线上品牌能够快速迈入正轨的关键。

并不是靠着资本和平台,随意挥着钞票就可以轻易攒出一个成功的品牌。

可作为公司的运营者,保持危机感是必须的。这种程度的竞对模仿,确实有点离谱。

最匪夷所思的是:枫漾与A司紧密合作,在平台的年度“新消费品牌孵化20+”计划中,签订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李执业内有不少朋友,关注到枫漾,很快厘清了其间的关系,难怪短期内就风头正盛。

……只是,他本可以更早知道。

沈南雨看着李执的脸色有点难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窗外。

冬日的天是阴霾的,外面雾蒙蒙一片,不知道因为薄暮渐至,还是雨雪即将到来。

沈南雨无奈地拍了拍李执的肩,安抚道:“放心,又不是刚开始起步的阶段。有搅局者,说明咱们起码是入了局的角色。”

“你觉得我只是在担心公司么?”李执侧过脸,神色看似平静无波。

*

吴优近来下班挺准时,过了晋升答辩,上周部门刚刚群发了她的调任文件,今天在办公室请客了下午茶。

兔姐把截图发到小群,比她自己升职都兴奋。趾高气昂地炫耀:“看看,集团高序列职级何时有这么年轻的存在?”

回首灯火通明的大楼,日日夜夜、通宵达旦地努力,时常忘记了时间,连季节转换都被忽视。

有冰粒子落在羊绒大衣上,才想起又到了年末,颇有种“天上一日,人间千年”的恍惚感。

吴优突发奇想,难得在傍晚去了趟超市,人潮涌动的饭点,大爷大妈在蔬菜水产区挤成了堆。

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拎在手中,挑选处理切配好的净菜,又请师傅捞了条鲈鱼,破天荒地决定下次厨。仿佛结束翱翔的倦鸟,终于想起来归巢。

吴优不喜欢做饭,这是“家学渊源”:母亲黎老师厨艺不精,父亲吴丰淮对于稍复杂的菜也是束手无策。两人工作都忙,家务上你推我拒。她从小就跟着家属院大人们混学校食堂,凑合着吃饭。

但吴优是最讲究公平的姑娘——李执平日里饮食起居照顾地体贴入微,投桃报李,悠悠按耐不住想给他份惊喜。厌怠了公司的打打杀杀、勾心斗角,洗手作羹汤,竟然有点怡然自得的闲适。

当李执到家时,悠悠正紧赶慢赶布置好餐台。

她的那些收藏摆设终于用得上了。差生文具多,虽然菜做得不怎样,杯盘都是上好名窑骨瓷。表层细腻温润、釉下色彩艳丽,镶镀手绘装饰金线。

悠悠哼着歌在做最后的调整。还腹诽着:嗯,做菜也没有多难么!

李执一肚子的委屈,被眼前的景象压回去。头一遭见到这样的悠悠,忘了原本要跟她说的话。

悠悠拉开餐椅,带着丝忐忑——鱼蒸得久了点,形散了;虾仁本来想试着上个浆,结果做出来糊糊地,早知道就不挑战这种高难度操作了!只有边上那道青菜卖相还成,除了放盐时手抖多几下,又重新过了水。

……刚刚她尝过了,戴上“亲妈滤镜”,勉强能吃。

本来还有点成就感,对上李执的目光突然没了底气——他平日做的可不止是果腹充饥这个档次。

这么寒碜的水平,衬得桌角的鲜花、蜡烛过于隆重。

关键时刻,悠悠拿撒娇顶上:“一周年快乐!补给你的庆祝。”

前阵子她正忙着晋升,推掉李执的邀约。还信口安抚他“反正当初也是随手挑的领证日子,不需要讲究仪式感。”

李执垂下来的睫毛掩映着眸子,想起来初秋如水的夜色里,他曾期盼着,以为她也雀跃以待。

冬夜露深、打湿衣裳,陡然卸了力般疲惫。

第75章 爱对方、更爱自己。

李执换了套衣服,坐下来专心吃饭。夹一筷子青菜送到口中,停了几秒才咽下。

……真奇怪,平常挺聪明的人,做顿饭有那么难

他心里面这样想,仍表现得津津有味,连吴优都被李执的演技恢复了些自信。

“还行么?”对面是她殷切的眼神。

“挺好吃的。”

……起码米蒸熟了没夹生。

李执积极回应,悠悠第一次下厨,还能有其他答案吗反正只是突发兴致,又不指望她天天做。

“哥哥,你实在是太包容了。”

悠悠趴在李执另一侧,手肘支上岩板台面,捧着脸极认真地感慨。他哄人过了头,她又不是傻子。却还是开心的,黏黏糊糊地叫着这个称呼。

上一次听到,还是她躺在他身下正情意绵绵的紧要时分。

悠悠不擅长谈恋爱,平日里冷冰冰的。这样间或耍小机灵地皮一下,像脾气乖张的小兽,拿毛茸茸的爪子没轻没重地挠你,她自己都不清楚有多撩拨。

李执的眸光暗下来,隐藏在羽扇般的睫毛背后。

手指收紧又松开,掌心残留嵌入指骨过的生硬痛感。刚刚上楼前,李执在地下车库坐了十分钟。熄了火的车厢很安静,一如远离风暴的孤舟。

他怀疑了自己的选择,也许找个这样的女人,又期待她能够如自己一样,把对方当成家人,根本就是种奢望。

电梯上行,墨黑液晶屏上红色数字跳动,李执不断驱赶脑海中回转着的念头,它们是盘旋在草原上的秃鹫,啄食他和她的爱恋。

当悠悠又这么专注地望着他,眼睛弯成熟悉的好看月牙,清浅的银钩让迷雾消散,李执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他无奈地认命:悠悠说得挺对,自己实在是太包容了。

“我过阵子要休假,前一段太辛苦了。”吴优难得喊累,既疲惫又充实,是完成一件大事后的餍足。

李执明白她最在意自己的事业。算了,虽然他因此添了点麻烦。但不过是个新品牌而已,竞争本来就是始终避免不了的,他能应对。

“给你买台车吧,犒劳下自己。”年末了,该有些规划。李执把人拢在两腿间,两人在客厅沙发处闲话。

“我可以拿年终奖买,很大一笔。”吴优把脑袋搁在李执肩头,蹭来蹭去地提醒他。拿到了一枚奖章,带着点幼稚地炫耀。

“哦,忘了我们悠悠已经算是管理层了。”李执闷声接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情侣拥抱着的姿势,反而看不到彼此的眼睛。胸口相贴,心跳声已交融。近在咫尺,距离始终无法消弭。

像握一把流沙,越用力、溜走得越快。

“恭喜啊,行业协会内部在讨论,听说你们公司孵化的几个品牌势头很不错。”

“嗯,战投中心的年度重点项目,由我负责。”

“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呢”李执抬起头往回撤,仰着下巴淡淡看她一眼。

“项目启动前是保密阶段嘛,再说了,我做什么都需要向你汇报呀”吴优隐约升腾起一缕忐忑,下意识地诘问,她没发现那是一种自我保护。

“所以之前晚上在家办公时,也要躲着我么?”

李执说的情况有几次,吴优临时打开笔记本收发邮件。夜深了,他从后面环上手臂搂着悠悠的腰,低下头亲她的脸颊,是两人习惯性的温存动作。吴优却反应迅速,先一步阖上了电脑屏幕。

吴优说不清楚为什么要隐瞒,李执并没有刻意打探,是她想免除麻烦。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像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

起初她真的起了意,如兔姐所说,佛系地搞搞,当成常规项目走走流程就行。但有几个品牌意外地实力不错,比如枫漾。

佰嘉那边推得也紧,给出的合作条件很好,资源倾斜力度大,很快成为了战投中心的重点项目。

可李执这样审判的语气,让吴优起了应激——她并没有做错,说到底,就是“在其位、谋其政”。

何况,她还特地做了回避。吴优主要制定了品牌矩阵的整体框架策略,具体实施并非由她负责。

在后期,发现枫漾跟之余的客群比较重叠,吴优就特意把它交给了其他人执行——为的就是,免于把在之余那沿袭的经验,无意中用到枫漾身上。

这其实已经违背她的工作方式,吴优极少掺杂感情行事。晋升期结束后,这个项目进入下半段,吴优就转交了出去。

陆峰还问过她:“为什么到嘴的肥肉吃一半吐掉”

谁都知道过了前半程的启动阶段,明明可以轻松坐收成果。

吴优淡然地吐出答案:“瓜田李下,避嫌。”

“哦,你讲究这个”

陆峰感到很稀奇,两人是多年的老搭档,她做事情什么时候顾忌过旁人难得,看来传闻中的那位真是正缘了。

回想初识时的吴优,人事带着她到办公室打招呼。修长白皙的姑娘,亭亭玉立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很打眼,只一瞥他便动了念想。

没多久却又打了退堂鼓,并非是因为吴优当时有男友,陆峰是那种结果至上的人,没这些道德感;而是正处于攀爬期有野心的男人,最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女人,省心省力。

……吴优笑了笑,她习惯掌控全局。虽然没跟李执通气,但自己从不亏欠任何人,何况是他。

没想到这几天还是看到了报道,有媒体把枫漾和之余做了对比,似乎来势汹汹。吴优已经很久没有插手这个项目,她没有细翻。

现在李执来发难,吴优第一次感受到无奈、无力、又无从说起。

“你连做我的老公还不是名正言顺,怎么竟然想做起我的老板了?我的工作没义务向你汇报吧?”

……防御系统开启,刺猬耸起身子,同时刺伤别人。

李执的眉心跳动,嗯,原来倒打一耙还能这么颐指气使。

“我有过不合理的要求么?作为枕边人,你哪怕只是有限度地跟我讲一讲,而不是做着我们的竞争品牌,还把我蒙在鼓里。”

“有意义么?不是我,也是别人。你自己说的‘市场永远存在搅局者’,告诉你又如何”

“起码我不会在知道针对我们公司的策略,居然是自己老婆制定的时候,那么震惊。”

两人都转换了模式,室内仿若北风席卷过境,瞬时冰冻。

李执望着对面那张冷若寒霜的脸,真是被近来的浓情蜜意迷惑了。吴优就是吴优,她怎么可能会有纠结、愧疚、挂念这种情绪,永远这么理直气壮、毫无波澜。

“哦,我搞错了,原来你并不觉得自己是我的太太。我们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虚假婚姻。”

李执上了头,咬着重音定了性,嘲讽地勾了勾唇。

他和她一样,都年轻、骄傲,爱对方、更爱自己。言语堪比刀剑,招招见血。

又似角斗的死士——拳头相抵,你死我活;赢了对方,输了感情。

“犯得着这么在意么?资本想复制一个品牌总有办法,我劝你权当赚快钱,放平心态。”

吴优从小就精于辩论,怎么捅人心窝子,她最在行。明明并不认同这种理论,明明理解他的事业、懂得他的辛苦,敌不过刻入骨子的反击本能。

“哦,所以我们公司的数据,不用白不用,拿来当你的垫脚石,也毫无心理负担”

李执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之前不断地安慰自己不重要,她想要就给她。钱可以再赚、问题总能解决……可信任已经崩塌。

父亲临终前说过“平生最恨亲近之人的背叛,那最致命。”破产的时刻,李兆熙见识过周遭曾经的忠义仁善变身魑魅魍魉,瓜分、蚕食、鲸吞他昔日的产业。

年幼的李执不理解这句话,却也铭记。后来长大了摸爬滚打中,经历的事像荆棘划过,刺得手脚伤痕遍布,教会他懂得。对于合作往来,李执时时记得留有后手。

除了悠悠,他没防备。若在家都没有十足的安全感,平日的奔波还有什么意义?李执私下里跟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免不了一些懒散习惯。文件在桌上偶尔就摊着了;或者跟吴优讨论工作,从没设过什么权限。

因此,当悠悠避开自己的亲吻,手扣在笔记本屏幕上,机警地阖起。李执才会觉得那么突兀,如鲠在喉,不上不下。

吴优眼睛茫然地睁了又睁,她不了解李执提的数据是怎么回事,隐约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预设。

就像打开层层叠叠的雪梨纸,里面本应包裹好的瓷器,却碎成渣。

“咱们之间开始得糊里糊涂,后来一直想转回正轨,可无数次你都在退缩。我私下里时常怀疑,自己是你拿不出手的人么”

声音艰涩,他讲得很慢,又很坚定。不甘与委屈酿成酒,喉咙烧灼。

冰冻三尺,坚硬如铁。藏在心底的郁结化不开,李执没给悠悠反应的时间。无力地垂下眼睑,继续说:

“现在我确定,是你待我的感情,太拿不出手。”

就像医生宣读病情诊断书,平静地告知她,彼此之间已无药可救。

……午夜了,关门声仿佛依然回荡在耳旁。悠悠枯坐在黑暗中,伤感铺天盖地漫上来,像被无涯的潮水淹没了身体。

最后的一刻,她无力地投降:“可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吴优颓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自私:即便她爱李执,也永远无法把他放在第一位。

她自幼缺失爱人的能力,成长里一直好勇斗狠。如今笨拙地走入男女关系,在有纷争时,总是无所适从。

努力维持着那张坚硬的面具,吴优绷着脸对李执说:“不如我们分开一段吧。”

蜗牛退回了壳子,那里有她的小小宇宙。

李执被气得愣了神——她是始作俑者,还一口软话也不肯说,直接就手起刀落要结束。

他真得想脱口而出:“分就分。”并非置气,而是源自男人的自尊,他不可能无限度退让。

坚持了好一会儿,才咽下了那句话,也是保持着男人的担当。那些缠绵悱恻的时分做不了假,一吵架就决裂不是他的作风。

此刻室外的温度已近零度,今年是厄尔尼诺年,少见的极寒天气即将来袭魔都。

李执甩上门,留吴优在身后。怕她继续说出气人的话,更怕自己忍不住被激得应下。

发动车子上了中环,无处可去。百无聊赖的时刻,熄了灯的城市像废墟堆叠,虚无感随雾气萦绕。

第76章 最珍贵的东西丢失了。

许久没有体会过这么宁静的夜晚,李执望向窗外。

延安高架车流稀少,往日S弯如蜿蜒的火蛇,此刻暗黝黝僵死一般,陷入冬眠的蛰伏中。

他已经太长时间不在办公室通宵,*过了创业初期,工作讲究节奏。

尤其是这半年,只要不赶项目、没有重大事项,李执都会尽早回家。反正自己的公司时间自由,先把汤煲上,再在客厅看着报表等悠悠下班。如果她也不忙,他还会按时接送,两人在外面约会吃个晚餐。

沈南雨眼馋他厨艺的精进,怂恿李执来小酒馆聚会露一手,被无情拒绝:“我怎么这么有空,来给你做饭?”

“私厨当然是给私人准备的,悠悠不得闲,我们哪有福气吃得到。”兔姐在一旁打趣。

……他其实也是不大好伺候的清淡性子,只为了她一个人变得热乎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