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犯规的勾引手段。
吴优接到黎昕电话时,正是静寂的凌晨。
黎老师翻来覆去睡不着。年节刚过,w大的学生寒假未销,教职工多数还未归校。她白天却专程跑了趟行政处,想了解最新的岗位聘用信息。
前方有个机会,可以把悠悠掰回既定的轨道,之后即是她观念里的坦途大路。
黎昕这么认为,也终于打开了手机,竟然有一丝紧张。
果然,那端传来悠悠的诘问,像兜头泼来的冷水。
“凭什么吴率能到美国的大学里拿教职,现在却要我去家门口争取w大的小小职位”
吴优明明白白表达着不屑,是她一贯的伤人手段。黎昕引以为傲的半生事业就被她鄙视了。
“你真是越来越爱攀比,眼睛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
……当初家里是对吴率出国和申研更上心,还不因为他从小都更听话,乖乖走着父母铺好的路么?
而吴优成绩虽好,从来都是一匹尥蹶子的烈马,稍不顺意就踢人一脚。黎昕不知道何时起,她的悠悠变成了一个挑剔的小女孩。
是么
吴优不喜欢父母的规划,本能地排斥他们的生活方式。自己只是个添头,是和和美美全家福上那笔误触的多余一划。
本已违和,干脆选择别的画风,过截然不同的人生。
吴优过年和萧薇相聚,听到她为进入研究院编制而发愁,猛然意识到那已是很遥远的事。
“我最近在看房子。”吴优转移了话题。她偶尔也会心软,尤其在察觉到黎昕声音里的一丝沧桑时。
吴优白天刚刚认筹了前滩的一处新盘,位置户型正合适,十分称心。但竞争激烈,她打算摇中才说出来,连对李执都没有宣扬,按耐下心中的雀跃。
季节更替,窗外有雏鸟啁啾于新巢,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春夜里,吴优脱口而出想告诉黎老师一声。
黎昕却愈加确信,翅膀硬了的女儿,终于要飞出她的视野。曾经受她庇佑、由她引导,如今却又嫌弃地啄上她的手,仿佛那是要逃离的牢笼。
“你买房子做什么结婚家里都还没过目,就打算和对方私定终身”
吴优搞不懂老一辈的脑回路:买房是资产配置、风险投资,结婚是一日三餐、夙夜相对。对于她是两条平行线,为什么要搅合在一起
等对面的黎昕叹了口气:“悠悠,沪市浮华迷眼,比不上w市的安稳。辞了工作回来,妈妈帮你在w大找份闲职,同时读个在职硕士……”
吴优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母亲预设里的她。不需要有什么建树、没必要远出闯荡……和吴率不一样。
不管自己这几年多么努力地升职加薪,在黎老师眼中都是浮云。难怪母亲从来没有过问她工作的事情,那并不重要。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可居然还会心痛,这太不该了。
又觉得讽刺,吴优从不觉得和李执领的那张临时证有什么实际意义,日常相处以男女朋友为名,此刻倒真成了武器。
她好想甩出来:“我就是私定了终身,悄悄闪了婚。”
……这应该足够让黎昕和吴丰淮的世界观崩塌一次。挑战两人建构的父母权威,让表面和平的家庭终于捅破那张薄纸。
吴优按下不表,她觉得自己还是更体面的人。
在午夜,取一块麂皮抹布,将陈列架上琳琅满目的杯盘摆件一一捧下,耐心擦拭。
结束了与母亲的争吵,恋人也不在身边,像禅修一样,这是吴优最近的放空方式。
她想把自己的情绪码放妥当,就像这整架的陶瓷、玻璃等等玩意,精巧地布置,泛着光泽,写做“一切都好”。
可擦拭的手却打了滑,一枚精致的陶艺云雀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不再拥有轻盈的姿态。
吴优双手抱膝蹲了下来,太累了。维持岌岌可危的秩序实在耗费心神,太多次之后,日与夜的交替里难免踩空。
……
转天李执度假归来,两人在玄关处拥抱,吴优的手指摩挲着男人粗粝的发根,然后向下滑。
抚上他的颈侧,嘴里埋怨着:“你没有好好涂防晒霜。”
麦色肌肤是恰到好处的性感,其实她是喜欢的,却凶巴巴地黏在李执身上。带着一些无缘无故的委屈,泄露出不大好的情绪。
李执单臂勾着柜门将行李箱放进去,另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把人搂着,顺势俯身下巴往悠悠脸颊剐蹭。
灯光骤然昏沉下来。感受到久违的痒,星星点点像草尖钻出软烂的春泥。吴优没抿住,笑了出来。
“悠悠”
李执突然停下来抬起头,牵着吴优的手往客厅顶灯撒下的光亮里走。
他抓着她的手指,再分开。上面两枚创口贴突兀刺眼。
然后匪夷所思地琢磨着吴优的表情……她居然说,是做饭弄伤的。平日明明是个连泡面都懒得煮的人!
“我在家你怎么不做呢?”
“有你下厨嘛~”
吴优讨好地摇了摇李执的胳膊,聪明得过了头,太知道怎么糊弄过关了。
为着这幅乖巧面孔,还有她莫名的懈怠,决定取消了提前订好的大餐。
寒潮回流,略有些料峭的夜晚里,只简单地煮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乌冬面。
李执看悠悠名义上打下手的姿态,实则碍事地绕来绕去,亦步亦趋黏在身边。舍不得驱赶,目光又扫过她受伤的指尖……
“我来学习学习。”悠悠心虚地蜷了蜷手。锅正巧沸了,李执转身没再追问。
撒上嫩绿葱段。又烫入现切吊龙,刚打电话给小区门口潮汕火锅店外送上门的,足够嫩滑甜美。
配两杯鲜橙气泡水,隔着袅袅的水汽对坐下来,吴优突觉得心满意足。
兀然想起昨晚空荡荡的房子,电话挂断后冷清的“嘟…嘟…”声,似有回音。
吴优把餐盘挪到李执旁边,没个正形地挨着他吃面,最后咬着玻璃吸管、心满意足地啜饮着。
……真是温顺极了。而李执知道,悠悠只有低落时才会这个样子。柔和地过分,软塌塌一团,没了筋骨。
何况坐近后,李执终于看清了她微肿的眼角,是哭过的迹象。
“怎么回事”知道悠悠大概率会逃,一只手掌托着她后腰。
“好累啊,我去洗澡了。”她果真借口溜走,李执无奈又重复一遍,直接点明:“为什么不开心”
悠悠干脆靠过去,勾上了他的脖子,似真似假地笑说:“还不是独自在家太孤单,都怨你抛下我度假,罚你帮我洗好不好。”
小别胜新婚,真是过于犯规的勾引手段。
李执努力起身,又添了一杯气泡水,多加冰块、一饮而尽。倚着吧台,拉开距离注视着悠悠,摆明了不买她的账。
他不相信悠悠会那么情绪化,一个人待几天就闷闷不乐,她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如李执所想,吴优将祸水东引,怪罪到工作上来:“是加班太累,换了新部门压力太大了。”
她当然不能说出口,那和母亲打完电话后的失控场面。
吴优并不期望李执能够懂得这些。实际上,从小到大她从未向任何人坦陈。
对于恋人,则更为难堪。要如何说出口,自己是个不被期望的人,那李执还会觉得她值得被爱么?
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太令人忐忑,吴优已习惯了高高在上,表演昂扬的姿态。
工作实在是最好的借口,维持成年人脆弱的体面。反正她的公司是知名血汗工厂,压力大是众所周知。
吴优选择封订上罩子,将那些伤痛束之高阁。她不懂得刮骨疗伤需要果敢了断,处理伤口最重要的不是包扎或遮掩,第一步把腐肉剜掉才能愈合。
李执心中五味杂陈,想起最近在群里,兔姐打趣过吴优:“拼命三娘,终于去到了适合她的部门,全员卷王……”
琢子跟着抱怨:好不容易回趟上海拐到优姐部门楼层,结果她居然开了一整个下午的项目会。忙得脚不沾地,连去楼下一起吃甜点的功夫都没有。
当时李执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悠悠精力充沛,可弦绷得越紧,离回弹的那一刻就愈接近。
他年前跟吴率聊过几次天,与悠悠不同,吴率是那种很好说话的温吞性格,像是传统观念里高知家庭应该养出的儒雅模样。
吴优与吴率,兄妹俩简直是反义词一样的存在。悠悠时不时的坏脾气和骨子里的倔强,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基因突变
李执联想到自己的家庭:李琢出生时,正是父母感情最圆满、事业最鼎盛的巅峰期,仿佛为了留住那最后荣光的残影,李琢备受呵护地长大。
他沿袭着这种认知,以为悠悠也是那种被宠着的小女儿,甚至比琢子更加娇纵。
可惜世界上很多事是南辕北辙、截然相反的。
李执真的被骗到了,以悠悠她只是为工作苦恼。或者说,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习惯敷衍,又怎么会哄不住别人呢?
吴优拉着李执的手,牵他去书房观摩:这其中的陈设是他不在家的日子里,她一人的杰作。
年前帮悠悠拆箱时,李执注意到那只小巧的云雀,赭色与蔚蓝在月白底瓷上晕开,用至坚的材质,描摹至柔的羽翼。
始终维持着展翅的姿态,却从未真正地飞翔。昭示一种极致的虚张声势。
此刻它坠落成渣,被包裹着放置在桌角、准备丢弃。锋利的边缘上,有缕缕的血液痕迹。
像缠绕着的红色丝绒绸带,又倏忽间勒在李执喉咙。他滞住一口气,悠悠并不坦诚。
第62章 酒肉之交、皮肉关系。
很多事情都会弄巧成拙、越描越黑,最后浓得化不开,宛如窗外绸缎般铺陈的墨色。室内则满盛摇曳的烛光,以及窸窣的水声。
裹挟在其中,吴优短暂地迷失了神智。思绪涣散,一如纠缠在枕间的乌发。理不清,有些还糊在眼前,干脆就闭上眼睛假装看不到。
香气不受控制,钻进人的鼻息里。整个人仿佛躺在初夏玫瑰园的泥土上,一簇一簇花枝炽烈开放,遮蔽了光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优抬眼看到李执走了进来。一手拿着毛巾擦拭湿发,向来舒展挺拔的身形,此刻有点散漫松垮。
吴优视野里晦暗不明,虽然看不到李执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心里挺不爽落。
刚刚在书房,最后是李执让了步,他垂下眼帘,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句:“不早了,先睡觉吧。”
两人都如释重负。说起来,那算是在正式开始这段关系后的第一次吵架。
实际上场景却十分熟悉,跟起初彼此的针锋相对很雷同。双方甚至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来她/他还是从前那个人。
情急之下,吴优红了眼睛,安静地以对峙之姿站着。但李执几乎幻视一只蹦起来的兔子,马上要准备咬人了。
吴优说的话也足够尖刻:“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以男朋友的姿态插手我的生活,甚至工作!公司新品牌业务起了量,春风正得意,就得意忘了形”
李执皱了皱眉头,咽下将近脱口的反驳,忍住没应声。
一切的开始,不过是他轻轻的那句:“悠悠,如果太累了,可以换换心情。回家休息下,或者我们公司正缺人,融资已经在走流程了。”
说话的时候,李执从背后搂着她,体型差让悠悠几乎被整个包围到他怀里。
李执略低沉的声音和缓地从悠悠毛茸茸的头顶传来,他特意把下巴搁在她发丝上,缱绻地磨了磨。
悠悠则猛然从这厮磨中抬起头,一副戳穿了他心思的模样。再多的浓情蜜意也被冲散,让人难堪……
拨云见月,那弯银钩撒下的光亮稀少,依然是影影绰绰的氛围。
李执承认,这半年几乎比初创业时期更拼,也更有动力地扩张业务。拼尽全力地拉资源、做品牌,其中有一份私心。
他认为老话说“成家”与“立业”关联着,真挺对的。
作为男人在自己的女人压力大的时候,要有能力做她的后盾。不是仅仅说几句宽泛的虚话,李执庆幸终于足够强大到给悠悠这样的肩膀来依靠。
以前还是普通朋友时,李执开玩笑说过要挖吴优过来。当时的情形,彼此都懂得那是胡诌。
大公司做中层的薪资收入和职业背书,往往足够小公司高级管理的用人级别。李执的公司并不能轻易“养”得起百万年薪起步的悠悠。
初创业时,连沈南雨都说过:如果不是为了天性爱自由和朋友们的情意,绝不会辞职跟着李执出来。算上从大平台到小公司的履历断档风险,即使同等收入,也不算是好的跳槽选择。
一旁的沈南风狠拍了弟弟一掌:“你姐的项目,还算计亏不亏啊?”
果真,很快沈南雨不仅出力,还出钱“倒贴”入股了。
李执知道,悠悠和沈南雨不同。
朋友之间可以是过命的交情,互相给对方后背挡刀的存在;悠悠愿意做他的女人,则应该被捧在胸口呵护住,连冷风最好都不要她吃一点。
悠悠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来任何一家公司,它要拥有足够多的业务量和利润率,展望着比较明晰的未来和成长性。
李执也舍不得让悠悠“亏”。
秋天的时候,在湖边李执很苦涩地明白,自己的公司还不够格。
即使知道悠悠因为风头太过强劲、被同事造谣中伤,李执也只能托了朋友找到相关人的业务漏洞检举解气。不能当场跟她说一句:“大不了别干了。”
当然,那时候的李执,也没有立场。
李执不喜欢开空头支票,他以为现在自己的公司是够格了。原来是他这个人,还是不够格。
他没有期待悠悠是“小鸟依人”型的温柔女人,钢筋铁骨的现代都市里车流湍急、人也匆忙。从最底层起家,反而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各司其职,像野草一样生命顽强。
李执只希望在悠悠飞得疲倦时,自己的肩头偶尔能充当一处落脚点。
不要像那只永远昂扬着翅膀的灰雀,坠地的那刻残破不堪。
可悠悠宁愿在深夜把眼睛哭肿,依然在他面前强撑。她拿瓷片割伤手指,如果不是被自己发现那包碎片,他还是一无所知。
事与愿违,吴优已经被怒气冲昏了脑。昨天是母亲,今天是李执,每个人都对她的工作指手画脚。
就算……自己为了掩盖和母亲的吵架,在李执那里推说工作压力,他也不应该让她辞职啊……
吴优不喜欢这样的境地,恋人间尤其是至亲至疏。靠得越近,越可能受制于人。
李执的费心费力,被悠悠形容为“忘了形”,真够冷心冷肺的。
吴优觉得自己只是在那枚云雀坠地时,拿指腹抚摸了几下碎片的切口。这没什么大不了,她一向对疼痛不太灵敏。
甚至觉得有点爽,让人清醒、不易沉沦。
悠悠甚至没有意识到:李执破天荒地头一次干涉她的工作,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发达了,而仅仅是她手上的创可贴太惹他心焦。
……其实,悠悠对刺伤别人也极易忽视。
她盯着李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如果李琢工作受挫了,你也希望她把工作辞掉,被梁喧‘养’着么?”
李执搞不懂自己明明只想提供给悠悠多一条道路作备选,为什么到悠悠嘴里,变得好像他要把她的路堵死……
他也有脾气,尽管时常隐忍。
尤其是悠悠那句:“好不容易压我一头,此时我如果升职成功,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家是港湾,不是战场。不敢相信:他以她为傲,她以他为敌。
那干脆就真刀真枪、一决高下:
“如果你有能力对工作游刃有余,不要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我绝不会管你。”
“你怎么敢判断我的能力,谁给你的资格就凭你跟我睡过几次”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夏夜,在这套房子的楼下门厅,两人也是这样夹枪带棒。
也许从一开始,偏见的种子就已埋下。随着爱意藤蔓般生长,盘根错节、纵横交错。
那么多次朋友聚会中的视线追踪,以及对各自近况的悄悄留意,分不清是更讨厌,还是更在乎,
墙上挂钟的秒针声音都一清二楚。李执没再吭声,理智一直洗脑自己不计较,男人的自尊又无法对她这句话视而不见。
是的,睡过几次又怎样还不是如初识一样带刺的语气吴优一直没变,习惯衡量、暗自揣度。
两个人像扯着橡皮筋的小孩,谁都不肯松手。
吴优懂得人和人的关系是挺脆弱的,比那一盏盏精致的玻璃杯盘还易碎,一推就倒、碎成渣渣。
明明方才两人还贴在一起,吃着同样的餐食。悠悠捧起面碗喝了口李执亲手做的羹汤,咸香鲜美,却不小心烫到了唇角。
他嘴里嘲笑她,手上立刻递过去冰镇的气泡水降温。
那也是磨牙斗嘴,却不是现在这样牙呲目裂、互相伤害。
*
吴优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故意发泄……
悠悠好像只会跟李执这样:蛮横无理、好胜斗狠。
李执告白的时候说,他在春日的初遇里窥探到悠悠的三棱侧面。
那时李执还没有预见到,悠悠会把她的每一处背阴面,都这样毫不留情地展示在他面前。
处于暗影中,他扯开了一道口子,释放了悠悠不为人知的面目,卸掉了防备,不再彬彬有礼、体贴周到。
就像泄洪的堤坝,吴优太需要这样的放纵和恣意。李执不像前任高医生,他一直知道她的不完美,她在他面前更习惯了不加掩饰。
悠悠像一堵轰然翻倒的墙,砸伤的是李执,崩塌的是她。这就叫失控吧,她看着李执蹙着的神情,一阵恍惚。
颓然地扭转头,背对着李执:“你如果不喜欢这样的我,不如分手。”
……李执行李箱里还装着自己选的礼物,以及受她指派带的瓶瓶罐罐。都没来得及掏出来、拆开包装。
购物的时候,他分不明白/精萃水、精华液、精华油有什么区别,一一发过去确认。
旁边的琢子侧目看了眼,在群里悄悄吐槽她哥:“直接都买就行了,护肤品又没有多少钱。”
被南风姐姐点化:“人家情侣分分秒秒、借机甜甜腻腻呢……”
李琢当即石化,这俩人会有这样曲折的情愫么?
嗯,李执也不懂:悠悠和他,可以一起随和地吃喝玩乐,也能就着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来来回回,却无法稍微深聊一丝。
交朋友他最忌酒肉之交,谈恋爱却落入皮肉关系。
宁缺毋滥,确实是不如分手。有那么一秒钟想置气回“好”。看着悠悠的眼角泛红,终究是退了半步。
李执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渐渐抚去怨气。又调低温度,他确定自己对悠悠应该冷静下:不管是大脑、还是身体。
吴优从来没见过李执洗过这么久的澡,久到她竟然开始失落。
宽肩稍斜,随之而来,他背后浴室的光线射进去,把卧室的黑暗撕出道裂缝。
第63章 原来只是空烧……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玻璃纸塑封撕开、又揉成团的声音。吴优掀起眼皮,看李执伫立在桌边,他背对着她在拆着包装。
吴优莫名地沉下心来,思绪变得安稳。翻了个身,升腾起轻快的念头:“男人果然是男人,翻不出什么花样。”
虽然算挺诡异的想法,方才吴优几乎以为李执要离家出走了……
刚刚李执从浴室走出来,似乎瞟了一眼躺着的悠悠,少顷开了卧房门复又出去。
之后吴优就听到客厅里抽屉开开阖阖,李执不知道在各个柜子里收拾规整什么东西。
吴优放空着开始胡思乱想,在脑海里描摹出李执,“拖着箱子、背个包袱”的委屈巴巴形象。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地违和。
悠悠自己是绝不会离家出走的人。因为在极小的时候试过一次,她在桂花树下等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等来黎老师的身影。早慧的悠悠明白了:要挟没有意义,不应该把情绪寄托于别人。
吴优觉得李执也是绝不会负气告辞的性格。创业初期的那几年,顾秀青曾经误解过李执的选择,他都默不作声。老太太特别后悔当时对儿子的苛责。顾秀青拉着悠悠的手恳请她放心:李执一定是那种担得起事、沉得住气的人。
没错,李执也认为自己抗击打能力挺强的,居然又重新回到卧房。
他心里着实不痛快,虽然眼前床尾的条凳上摆放着钟型玻璃罩干花,梳妆台上的铜盘里蜡烛新融出烛泪。
氛围居然挺温馨,仿佛一切龃龉已轻轻揭过。
下午李执搭乘的航班起飞前,收到悠悠发来的信息,照片就是斜阳里她布置好的这场景。配文是一贯的言简意赅:“等你。”
彼时异国相隔,此刻春宵正好。才洗完的近乎常温的冷水澡并不管用,李执心里不清明,身体却依然躁郁着。
记得家里还有几条烟,之前随手搁到客厅的储物柜里。
他本来就不大抽,悠悠也不喜欢烟味,两人在一起后就顺势戒了。这些本来是放在车上备得有点多,偶尔去到下面工厂、或者递给年长一辈。
纠结了几番,李执翻找出来拆了一盒,回到卧室从床头柜拿出打火机。
吴优不清楚这些……李执侧着身子挡了光线,她还以为他正在拆别的东西——预期里的“作案工具”。
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后,吴优当然是后悔的。掉在地上,却弯不下腰去捡,她不擅长服软。
索性点燃一盏盏蜡烛,火苗跃动、香气漾起,她想:这就算是哄了吧?
吴优一向对奢侈品、包包兴致不高,唯独爱买家居用品。购买欲升起时,往往同系列“用一囤三”。消耗不尽,就趁着各种节庆分给朋友。
乃至某年冬至,兔姐一上班,座位上居然摆着吴优借机送的一套Wedgwood树莓浮雕骨瓷杯碟。
乔靓啼笑皆非:“我怎么也想不到冬至也能有礼物,过农历节还收的洋品牌。”
吴优振振有词:“这碟子盛醋正合适,饺子配咖啡、一杯又一杯。”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嘴毒的悠悠待人就是这样的简单直接,有点粗枝大叶。哪天能迂回地说点好听话对她是不可能的。
跟李执在一起后,吴优的一些收藏找到了出口。他有点洁癖,卧房里冷冷清清的,像随时拎包结账的酒店客房。
也仿佛是,在等待一个人来填满他空荡荡的世界。
起初李执以为悠悠是特意买来的那些各系调子*的香薰、绵软细腻的围毯,以及,和她冷冰冰外表截然不同的可爱装饰小衣物。
后来才知道,悠悠这是囤货再利用。也行吧,反正都是他一起享用了……在那些炽热如火的寒夜里。
李执还会自我攻略:悠悠这么怕麻烦,那些玻璃灯盏、瓶瓶罐罐,一看就是归置整齐、在家里储存良久。也只是因为恰巧能同居,歪打正着,他有幸是唯一的特许。
要吴优直接低头那绝无可能。但她有别的方法。
蹲下身来,划亮火柴。“呲啦”一声响,跃起的光亮之后是袅袅白烟,以及木头燃烧的尾调。
不需多言,彼此间默契的信号,也是“干柴烈火”的具象化。像两人的关系,时常晦暗不明,却也能骤然闪耀。
可惜……这次李执似乎并不买账。
既然悠悠说“不过就是睡了几次”,李执觉得男人应该有点骨气,干脆别再睡了。
视线扫过床上,悠悠已经换好了睡衣。她趴着一动不动,枕下的胳膊百无聊赖地伸着,垂在床边。
可那袖口的薄纱荡下来,像水妖舞动着触角。一不留神,就想捉拿走他的魂魄。
李执觉得在绕过为他布下的阵法。
吴优看着李执打开露台门,走到花架旁的藤桌那里,伸手挪出竹编椅子,然后松松垮垮地坐下,双腿交叠。
倏忽间,他手边亮起来一颗星火,短暂的停顿后,吴优才反应过来:李执!居然在抽烟!
隔着一道门,悠悠听不到打火机“啪嗒”的响声,但她心里的那个关卡瞬间被击破。
难过像海水漫涌而来:李执也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不会无限包容。
李执轻叩着玻璃桌面,修长手指旁是那猩红的一点。不想破戒,他只是把燃着的烟放在那里,始终没拿起来。面目依然全在暗影里,仅露出轮廓的剪影。
吴优从室内望过去,看到了李执的侧面,她极少这样专注地看他。像一尊新古典主义的雕像,流畅不羁的线条、利落舒展的骨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总觉得蕴藏着势能,潜流暗行。①
可隐去了表情,她几乎能触及大理石的坚硬、以及冰冷。
初春的午夜,仅穿了一席轻薄的睡袍,刚刚洗的还是冷水澡,很快李执就后悔了……耍酷置气真是最傻的事,倒春寒果然太冷了!
沥沥拉拉有斜雨撒下,楼下的玉兰树在魔都湿冷的空气里抖擞。凄风冷雨,白色的花骨朵像一只只战栗的白鸽,找不到归途,茫然地随地而栖。
李执觉得自己比它们更无助……悠悠还是没来求他,就那么呆在他温暖的房子里按兵不动。
相形对比,此刻躺在床上的吴优,简直就像趴在木地板上晒太阳的猫咪,一定特别舒适和享受。
怎么会有这样冷血的女人白白地看着他遭罪,莫不是想冻死他,“谋杀亲夫”吧
李执怀疑悠悠一丁点都不爱他,不然怎么自己都打喷嚏了,她还忍心看着他挨冻
悠悠其实也挺无辜……李执刚刚出去时把门关得干净利索,十分潇洒……也十分地紧,一丁点声音都透不进来!
李执眺望着远处街上的几个行人,都还裹着大衣或薄羽绒。他总结自己还是谈得太少,太缺乏吵架的经验了。
还好,李执具备生存的手段——生意人嘛,最懂得能屈能伸、适者生存。为达目的,还可以逢场作戏。
很快,吴优就收到了一条信息,李琢问她:“悠悠姐,我找我哥问妈妈的医院信息,电话怎么打不通”
……
李执虽然没穿厚外套,还好带了手机。几分钟前他站起来,遮住屏幕的光亮,向琢子紧急求救。
“麻烦找一下你的优姐,说有重要事情联系不上我,求她找我。”
“什么重要事情咱俩不是在对话么?”
简直是太莫名其妙的要求。
“没有事情。”
“”
……精通各类算法的李琢,费了很大力气,才搞清楚哥哥的需求,捋明白其中逻辑。
“怎么又变回我的优姐了不是说以后都要叫悠悠嫂子么?”
了解状况后,琢子敏锐地指出。
李执确信:今晚他没遇到一个好人。
只能动用一下作为兄长积攒的威信力,好在李琢不像某只白眼狼,在李执表明自己可能有感冒的风险后,乖乖地照做了。
果真奏效,片刻后吴优就打开露台门,来到李执身旁,递过去手机。
吴优掀开被子、从床上弹坐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实在是有点着急。可她才不是借坡下驴呢,只是害怕李琢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别给耽误了。
依旧是那个热心肠的悠悠,环李执吹风的中央空调!
可温度不允许李执拿乔,他像条尾巴,立即跟在悠悠后面回了房。
空气冷滞,露台上的烟草气味消散不去。吴优第一反应蹙了蹙眉头,又扫过放在藤桌玻璃面上的那根烟,已经燃烬、只剩长长一整截烟灰。
原来只是空烧……像猫猫狗狗故作声势地挥爪。
李执上了床,身上都浸染着寒气,再带着花架上露水的气味。之前一直沉醉在自己的情绪里,吴优现在才意识到背后男人不容忽视的存在,像如水的夜色流淌进她的被窝。
……与平日不同,不是滚烫的、坚实的怀抱,是和她一样,都有点谨慎、带着犹豫,却又忍不住去触碰,慢慢地靠近。
李执缓缓地贴近吴优的后背,低声絮语:“你刚刚问我,放不放心让梁暄来‘养’琢子,我现在考虑明白了。”
“我不放心,因为我没摸清那个男人,可我了解我自己。不需要拿琢子作类比,我早已把你当做家人。”
吴优垂着的眼睫抖了抖,仿佛雪落在松枝后的震颤。
“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止于你,血缘相通的家人也不例外。”
她想自己真是顽冥不灵,毫不适合恋爱的人。
第64章 欢愉的印记。
蜡烛致密坚硬,熔化后软烂泗流,成泪滴一颗颗淌下。
燃了太久,只剩短短的一寸,火苗忽闪摇曳。
“李执,你疯了?”吴优惊呼一声,修长的手在背后蜿蜒进来,仿佛冬天结冻的树枝坠落下来的冰棱子,猝不及防地砸向她。
他腕子一转,从上面滑进衣领,悠悠像被烫伤一样,肌肤上残留着灼烧的触感。
原来极致的寒凉和火热是相同的感受,如同磁铁正负相反的两级,却不受控地靠近。
“试试有多冷,你都不带心疼的。”李执振振有辞,忘了明明是自己主动出去的。
食指指腹的薄茧在脊骨上逐节摩挲,细捻着属于他的珠串。
吴优往前缩着身子,退路被另一只手掌封堵着,桎梏着动弹不得。短暂的惊吓后,熟悉的知觉升腾而起。
嘴上没停下来,仍倔强地反击:“别搂我,抽完烟臭死了。”
李执低下头凑过去,悠悠一侧脸,没有温度的薄唇抵上她温热的脸颊:“你闻闻,一口都没抽。”
……有点邀功的意思。
他去露台的时候端着杯荔枝玫瑰气泡酒,太冰了,只喝了一口简直是透心凉。
悠悠被逼着尝了尝,李执嘴里隐隐带着的那丝甜味。
他的唇瓣也冰冰凉凉的,咬上去,像夏天里吃到一颗莹润多汁的荔枝……
“李执”
悠悠缓缓地念出他的名字,如含着果肉慢慢品味,口舌生津,舍不得咽下。
他身上沾染的烟草味早被风吹散了,只剩最后一点清苦的气息几不可察,恍惚间让人以为倚着一捆秋天里刚收割的干草。
男人的体温升得很快,窗子隔绝了湿冷的空气,室内季节转换地飞快。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悠悠调转过来,和李执面对面,往上瞧了瞧他神情不明的脸。视线又悄咪咪地往下溜,昏暗光线里越来越肆无忌惮。
分开的这段时间,李执时不时传来度假的风景照。偶尔一次悠悠在公司开会间隙打开对话框,好巧不巧,却是李执难得的自拍:
他在海边游泳,可能想手托背后的夕阳合影,只是裸着的上身太吸睛,让吴优觉得落日也没什么好看的。
路过的实习生诡异地看了优姐一眼,强压震惊、脸红心跳。
吴优故作淡定地关掉右上角,如平日一样维持冰山状,轻吐两字:“网图”。
……彼时她正把照片局部放大了两三倍。
现在不需要了,离得很近,悠悠一抬眼,轻而易举就能看到精瘦肌肉构建的结构。甚至,还可以摸一摸。
吴优没敢真上手,只用目光一遍遍直白地描摹着,直到李执抓着她的掌心按下去,一路纵深。
青筋暴起,在悠悠指尖川流不息。她划过异国的分别里肖想的那些脉络。
再继续……一切是自然而然开始的。
这样的体验是第一次,李执全程捉着悠悠的手腕。她挣脱不开,顺势动作起来。
白墙上映着烛影,以及狎昵的姿态,李执这次真觉出了燥热无比,像回到了艳阳高照的海边。
好不容易熬过连日的思念,经了白天的期待与整晚的怨怼,以及午夜的忐忑,春雨终至。
李执没压着自己的兴致,悠悠的手指席卷来一波波的攻势,他就由着情潮涌动,然后决堤而出。
吴优听到了李执低沉的闷哼,刚刚还委屈巴巴像条大狗伏在身旁的男人,幻化成一匹无法掌控的恶狼。
脑海里闪过无奈的念头:“李执……真是头禽兽啊。”
珍珠匣子倾倒,滚满轻薄贴身的纱衣,场面萎靡不堪。悠悠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十指张开、均是黏腻的银丝。
短暂的喘息后,李执回过神来。细心地抽了一张张湿巾来为她擦拭。
悠悠看他擦得极耐心,捏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好像这是最后的收尾。
李执做事有时候是这样极细致的,特别是在床上。吴优也习惯了,好整以暇地侯着,总会到下一道流程的。
结果,居然似乎是真的结束了!他掀过被子把两人盖好,如往常般压好悠悠不安稳的手脚,枕着一条手臂……阖上眼皮,1s,2s,3s后,都没有动静,好像真的悄悄入了眠。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甜点那么好吃,正餐不是更美味么?再说了,就算他吃饱了,她刚刚可是没动筷,只看了看、闻了闻,连汤都没喝一口。
吴优想一脚踹起李执,刚才是禽兽,这会是禽兽不如。
她眼睛圆睁着,蕴藏的怒气憋出眼角的水光。上玄月挂在树梢,倒映着满池清波,苇草涤荡。
悠悠脾气不好,对李执尤其不加自控,时不时发上一次火。可她自己不知道,这样秋水盈盈的模样……不像是生气,倒似乎在娇嗔。
李执掀起眼帘,看悠悠拥被坐起,她心里的不痛快毫不掩饰。可他似乎心情正好,双臂都收在脑后,懒洋洋地仰视着她。
神色却一片清明,好像躺在秋天的谷堆上瞭望远天的晨星。
也仿佛刚刚那个在她手下沉沦迷醉的男人与他无关。
“我们是不是忘了要做什么事”
吴优推了推李执的肩膀,不应该……按照他们一贯的节奏,这么久别重逢,漫天的山火早呼啦啦烧起来了。
“什么事”
李执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片刻又似乎才反应过来。翻身朝床头柜拿起手机,边说话边调着闹钟。
晚饭吃面的时候,李执跟悠悠说,回家路上在车里看到小区隔壁街口新开了家手作咖啡店,明天可以早起五分钟拐过去换换口味。
喝什么咖啡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李执,你能做点男人正正经经这会儿该做的事情么?”
总是不耐烦的悠悠先破了功。
“原来你也知道我是你的男人啊?”
在背光的一侧,李执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毛。幼稚地如同孩子玩着跳棋游戏,虽然没什么奖赏,可每一步都分毫必争。
……李执支起一侧身子,不急不缓、手拿把掐的样子,吴优意识到:他居然在拿捏她。
她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劣势,撑着手臂要下床。李执眼疾手快地箍了人在怀里,悠悠在反抗中扭成了蛇。
李执也觉得委屈:是她先说“‘不过’睡了几次”。既然那些夜晚如此不值钱,那干脆不要继续了,看谁熬得过谁。
虽然心里这样较劲,他倒是会耍奸使猾,先诱哄着她给自己疏解过,占领了争斗的有利地势。
“怎么不允许我插手你的生活,却可以()()你的身体”
真是天生一对,小心眼的记仇男女。
李执把悠悠禁锢着,小臂往下够,穿过冗杂的缎带扭结,拨开比月色还柔软的丝绸,中指和无名指并拢,直捣到底。
猝不及防,悠悠的小退像鱼尾扑腾,床尾条凳上摆放的花枝震颤。脑海中一阵阵电流穿行。
(窗外月色迷蒙,在云层中穿行,地面晦暗不清,看不见详细的精致。人也觉得迷迷糊糊。)
(“做你男人挺轻松,不用养你,也不许管你。”)
(悠悠的一身反骨仿佛都被拆了、筋脉被抽了。动弹不得,吃了大亏。)
(吴优背对着他,看不到人却还想绝地反击:“那你可得尽心服侍,不满意我要换人的。”)
(李执猛然绷紧了唇,额上的血管湍急。男人在床上的逆鳞被无意中触动,再加上之前因她说分手而起的郁结。他动了怒……)
吴优本觉得室内突兀地静默下来,抬眼看到了李执的表情,认真、执拗。想收回刚刚故作轻慢的玩笑,已来不及。烛焾虚长,没人分出功夫去剪。
像一夜北风忽至,枝叶零落满地。他忽得把人翻转过来,把月要按压到塌得很低,一蹴而就。
太突然了,悠悠难耐地溢出娇吟,还好已雨意淋漓。两人同时心满意足地吁出一口气。
不给她缓冲的时间,李执捞起悠悠的月要,来回研磨、反复套/弄,细细品了起来。
像小火慢煎一味好不容易求得的灵药。
吴优整晚的防备快要崩溃,李执已熟稔她的身体,故意绕过敏感的那处,不上不下地悬着她在空中。
她把脸深埋在枕头里,憋得太辛苦,眼角滑出生理性的泪水,和铜盘里堆叠的烛泪一样滚烫。
李执的手撑在一侧,抬起去理悠悠散乱的鬓发,倏忽间他手背一片濡湿。对峙再不能持续。
他把唇贴到悠悠耳后,期望离得近一些,可以更快抵达:“悠悠,想要什么不要闷到心里,也别总说狠话,别随随便便就把我推开。”
李执不喜欢她那些难听的伤人话,不喜欢她轻易说分手。明明他出于好心,也只是口角。吴优好像很容易放弃一个人,时刻准备着全身而退。可他喜欢她……
温暖的呼吸落在悠悠脖/颈,啄/吻密密扎扎地印下。
陷入泥沼的人们不再挣扎。悠悠开始随着李执的动作前后迎送……一遍遍把他的名字叫出喉/咙,像把荔枝果肉咬破,吞咽入/腹。
水势汹涌,继而泛滥成灾,整晚的戾气都消散褪去。尽情的那一刻,李执凶狠地咬上悠悠的肩膀,细皮嫩肉见了血,仍收不住月夸间的力度。
事后两人在浴缸泡澡时,李执心疼地低头检查了一百遍……吴优终于不耐烦地错开:“再看结痂得成花了!”
怕他以后不敢再卖力,她还机灵地安抚:“微微的疼也挺爽的。”
那是欢愉的印记。
李执心中一凛,捏起悠悠的指尖递到唇角,防水创口贴还在那里,在白嫩的肌肤上突兀地扎眼。
蹙了蹙眉,无奈妥协:“以后不开心找我发泄。”
悠悠伸出食指抚上他的眼角:“可是见到你我又变开心了呀。”
第65章 两条路,她都不想选。
大街小巷的枇杷树上,颗颗橙黄压枝,江南的春也就过去了。天气热而不燥,草木兴而未茂,恰逢小满时节。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①人生最好是小满,莫求完美。
吴优和李执同样默契地这么认为。自从上次吵架后,两人都心有余悸,各退一步。
李执不再与吴优谈及工作相关,安慰自己两人同食同寝,已是最亲近的关系。悠悠醉心事业、不喜被干涉,就让她自己尽情折腾吧。
有时候避嫌地又太过,吴优调换部门后偶有苦闷,想起之前与他的龃龉,自己先不好意思倾诉了。
不多的几次,吴优关心过李执的公司状况,草草几句就收了尾。反倒恋爱前,两人谈起工作能心平气和。
那道浅浅的裂痕一直都在,没有愈合。
吴优太喜欢压别人一头,当然也包括李执。
李执未曾介意初识时的针锋相对,那时两人是不算对付的熟人。他欣赏她的生动冲劲,关注的不是她光鲜体面的名头,而是那几次太过深刻的印象。
他好胜,喜欢和吴优斗一斗,慢慢地感情愈来愈浓,就生出了奢望。
家是用来交付后背、互相依靠的,这是李执的认知。而吴优的惯性衡量让李执觉得:自己不可以不成功,悠悠会认为他不够格;自己又不可以太成功,悠悠又必须要压过他。
争吵可以靠拥抱、接吻、做/爱结束,误解不会凭空消失。可惜他和她都还太年轻,只会用自以为的方式爱人。
初春时节,李执本来有很多规划同悠悠讲:
比如等他公司新业务稳定下来,她也能休下年假的时候,未来是不是可以准备下婚礼两人的开始不明不白,李执一直想掰回正轨,让彼此的关系名正言顺。
可悠悠从未起意介绍家人,李执就没再催要拜访吴优父母,大家都忙,似乎维持现状就挺好。
再比如做完公司季度业绩预测时,李执顺便计划了自己的财务状况。之前买下老宅加装修清空了现金流,他算了下之后的利润分红,终于有余量考虑婚房了。
骨子里李执是那种挺老派的男人。认为娶妻养家是很郑重的事,要担在肩上作一辈子责任。他受的家庭教育就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到血淋淋的地步。
李兆熙祖辈起就世代从商,顾秀青则是传承的书香世家。两人算得上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自幼在栽桑养蚕、缫丝织绸的千年古镇成长。民风淳朴又封闭,两人却是那个年代较罕见的自由恋爱。
六七岁之后,母亲再不许提及父亲,家中似乎不再有过去的痕迹。
某个夏日的午后,年幼的李执踩着凳子,摇摇晃晃地伸手去够高处柜顶上的饼干盒子。孩子的小臂颤颤巍巍,不小心带掉了角落里压着的厚重照相簿。
他蹲在地上一张张翻看,从前家里住的开的、又卖掉的大房子和车子;爸爸妈妈抱着还是婴孩的他去南京游玩在钟山音悦台前的留影;以及,更早李执未出生时的照片。
年轻的男女骑着自行车约会,在城市里的西餐馆中共享一份奶油栗子蛋糕,是千禧年以前、专属九零年代的浪漫。
再往后翻,还有张灯结彩的喜宴,李执看着爸爸妈妈画着夸张的妆容,做欢庆而搞怪姿势。
那时母亲刚带他和妹妹搬离了旧居,租住在县城狭窄简陋的筒子楼。逼仄的环境里每一寸空间都弥足珍贵,李执以为父亲的印记已被全部抹去,没想到顾秀青都保存了下来。
与之对应,父亲最后跟李执托付的是:最遗憾不能照顾家人,保她们一世安稳。
这是李执关于婚姻的最初认知:无论成败,在后方坚如磐石的存在,应该极认真地对待。
正因如此,当初沈南风、沈南雨怂恿他跟吴优领证时,李执第一反应竟是抵触的,太儿戏了。
过了懵懂的青春期,他没什么心思谈爱。起初疲于生存游戏,想要多些筹码立足于世;后来有了余力,又宁愿拼命赶时间完成父亲的遗愿。
可是,压不住心底的那一丝贪念,他和悠悠就这样歪打正着地开始了。既然如此,李执想尽力往理想中的家去靠拢。
他和悠悠现在住的房子是一套地处浦西中环的三居。由2012年李执成立了第一家公司,拿到第一张外销大单后,赚来的第一桶金购得。在最需要资金时也曾用去抵押过桥救急,装修简单却感情极深。
五六年间已翻了两倍,李执之前从未想过变卖。
在悠悠终于开口承认了对他的喜欢后,李执第一次动了换套房子的念头。
之前的空间格局是按照单身生活布置。创业初期,客厅还兼顾了工作间的功能。
近几年公司规模扩张,换了新的办公室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既然悠悠对家居环境要求这么高,是该让她住在亲自布置的家里,婚房本就应是如此。
成年人的世界里危机四伏,现代都市不过是变种的原始森林。白日在魑魅魍魉间搏杀缠斗,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就或奖赏。最心安处,还是夜晚亮着的那盏等你的灯。
倦鸟归巢,再张扬的灵魂也终将落地,期待有根栖息的枝头。
魔都地价高昂、寸土寸金,李执没有因此降低标准。
过年的时候,悠悠发给李执不少儿时的照片。那同样来自一本被束之高阁、尘封在柜顶的相册簿。
悠悠打着闪光灯翻拍出一张张照片,李执收到时十分新奇。透过发黄的旧相纸、磨花的塑封膜,小小的悠悠嘟着嘴,与长大后的画风截然不同。
穿着鹅黄色花瓣领娃娃衫的小女孩,手里攥着枚红彤彤的苹果,正蹲在木质楼梯上。午后的阳光斜度正好,把她笼罩在其中。
旁边还有只可爱的小博美,软萌雪团子一般咧着嘴在笑。而悠悠坐在台阶上时,没比旁边奶呼呼的狗狗高出多少,也弯着她的月牙眼无忧无虑地展出笑颜。
……太可爱了,李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悠悠。他和她有过数不清的专属亲密瞬间,也自诩知晓悠悠不为人知的或阴暗暴戾、或柔弱破碎的背阴面。
可这样一枚,想让人捧在手心的小不点儿,李执没见过。那一系列的照片他都保存了,至于这张,甚至专门打印下来,放在了钱夹的内侧夹层中。
自己的女人曾经的孩童模样,没有男人不想珍藏的。
当然是背着吴优去做的,让她知道了实在出糗。六岁的悠悠乖巧安静,二十六岁的悠悠可是牙尖嘴利,定会取笑他一番。
稍大后的悠悠似乎不太爱拍照,统共只有一张少女时期的相片。她捧着一册书伫立在家里那栋老房子的庭院中,秋天的桂花树开了,悠悠仰面微嗅。
隔着漫长的时间,馥郁的香味仿佛仍有残留。
这样烂漫无邪的她着实少见。李执与悠悠一起合作做事过,大多数时候是更高效进取,却也神色匆匆,像这个城市里大部分停不下脚步的人。
这样两张照片,让李执决定了婚房的大致目标。以前独居时觉得高层维护轻松、地段便捷;现在也想要那么一方庭院,植种上一株桂花树。最好还要有他选定的女主人,从铺陈曦光的楼梯上走下来,这样的一天才值得渡过。
当初母亲劝他成家安定时,李执觉得很鬼扯——他也历经过挺多磋磨,没觉得生活有太多值得珍重的温情。
当真的拥有了这么个人,李执不由自主地开始围绕着她搭建新的世界。那与跟母亲及琢子的感情不同,只有她可能完完全全属于他。
想拥有幼稚乖巧的悠悠,或是年少无忧的悠悠,即使现在得不到,他可以等。彼此都还太年轻,换一套和她照片上一样的大房子,和她共同经过以后的漫长时日。总可以看得到……
上海不比w市,换套位置不错的别墅总需要一大笔现金流的,还好公司融资顺利。李执确实是带着点雀跃的心情,差点说出自己的计划,直到吴优尖刻地嘲讽他“飘了”。
李执猛然被推醒,回到两人的处识。他以为:最开始,吴优是看不上他的。
没什么不对,悠悠理智、聪明。他除了幸运地比她早乘了几年东风,有一点小钱,其他都不如她。
李执清楚吴优如今也喜欢他,但这份感情不够沉浸,也没他爱的多。
这始终是两人之间的死穴,日常被浓情蜜意掩盖着,偶尔才显现出来。
悠悠从来没对李执提过大的要求,任日子一天天往前流淌。好像和他在一起是“搭伙过活”,可以“随时散伙”。
李执大概知道吴优也在认筹、摇号、验资,忙着各种购房流程。她没有过多提及,他偶尔顺口问到一句,悠悠并不详说。
他能察觉悠悠很上心,翻阅了很多资料做比对。给李执一种危险的讯号——她似乎在尽心尽力地挑选自己未来的新家,那他这里算什么
最窝心是在有次项目会间隙,李执遇见了陈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陈宴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听说悠悠在认购前滩的楼盘”
李执内心五味杂陈:这个信息,还是他趁着悠悠在沙发上玩手机累了,把她搂到自己腿上的机会,才得以看到。
吴优做事不喜张扬,李执理解。他难以接受的是,陈宴居然对她的近况一清二楚。
……陈宴提的意思又很明显:不管目前如何,李执和吴优的开始,就是因为她荒唐地着急买套房子。
其实李执不知道,吴优私下里不大搭理人,陈宴不过是最近跟黎老师联络比较频繁,才知晓的。
彼时魔都房地产市场正是烈火烹油……背地里李执偶尔阴暗地升起一个想法:最好悠悠永远也不要摇上号。②
两人的关系,就像那张虽然具备法律效力,却不被承认、不大见光的结婚证一样,真是一对塑料夫妻:她不恭喜他事业有成;他不期待她买到房子。
李执的想法不算离谱,吴优的目标大多是一些炙手可热的神盘,可以算得上“千人摇”。如果李执运气好,悠悠确实可能一年半载都摇不上。
他心里堵得慌无处疏解,只能说给沈南雨听。沈南雨表示理解,嘴贱地补了一句:“按正常概率悠悠应该没那快摇到,你最好别想,一般越想越起反作用。”
乌鸦嘴果真应验,怕什么来什么,隔没几天吴优就决定请客,庆祝她终于入围前滩某楼盘。
彼时浦东前滩的建设正如火如荼,号称“第二个陆家嘴”的规划量级,附加华二顶级学区,口号的背后翻涌的是财富洄流。
片区规划了九宫格住宅区,炙手可热。即便是被业内人士调侃的“鸽子笼”户型,摇中一套也意味着净赚最少三百万起的差价。
吴优虽然热衷工作,勤劳致富,但谁不爱一睁眼天上掉下来的钱啊!
想想也是讽刺,她辛苦工作的前五年,还不如一朝走运、被机选砸中的一秒钟。却也唯有之前的积累,才有了撬动这一秒的验资款。
“钱只会流向不缺钱的人,爱只会流向不缺爱的人”③强者运强,也有点类似中医的药引原理。想透彻了,委实有点残酷。
兔姐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发出了恭喜,之后又弱弱地暗示:“你没发现这半年过得特别顺”
“怎讲”
吴优预期乔靓又要兜售星座、塔罗、风水等等那些玄学理论,兔姐是这类学问的集大成者。今天悠悠心情好,很给面子地配合。
“说明你对象找的好啊!很多有钱人最信这个!想一想,你是不是和李执在一起后运势才转好的工作接手了新业务,房子也马上到手。”
“”
眼看着自己这半年的成就,被兔姐自作主张、慷慨地分了一半出去。吴优不高兴地准备噘嘴了。
兔姐赶紧补了一个词,这叫“旺妻”。吴优觉得这说法挺顺耳,时常不是有形容富豪的老婆“旺夫”么?
她瞬间接受了这套理论,构想起自己事业再起飞,众人指指点点着:果真,每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好男人!
……琢子眼睁睁看着从小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兄长,变成了优姐口中的“娇夫”。
实在太诡异,为什么有些情侣,不管和好还是吵架,都有点变态!
乔靓其实是听了沈南雨的枕头风。他跟兔姐吐槽,总觉得李执和悠悠的关系怪怪的。
兔姐略懂这种感受,跟吴优做朋友都能偶尔察觉到她性格里的小别扭,何况是长期同居呢?
说来那位前任高医生之所以能跟悠悠坚持五年,大概因为是个苦逼的医学博士前期上学后期实习,那时悠悠刚工作也忙,两人连周末抽空约下会都要排计划!
这样看来,李执确实天赋异禀,虽说跟悠悠依然稀里糊涂没捋清楚,竟也是这么多年,难得能插进她生活一脚的人。
作为姐妹,悠悠的状态乔靓看在心里。她才不是被沈南雨收买了,而是真心觉得吴优这一阵状态不错,容光焕发。
不管情愿与否,潜移默化中,悠悠对李执接纳得越来越多。即便仍有隔阂,亲近彼此已是一种习惯。两人时常即兴出游,短途爬山、露营,放空心情。
当然,偶尔吴优也形容憔悴,再带点欲盖弥彰的丝巾下泄露的痕迹,吃的太好了……
兔姐吐槽:“悠悠你要悠着点,不要白天在公司加完班,晚上又在床上接着加,会猝死!”
吴优浅浅一笑:“这事我只挂名,不大出力的。”
……兔姐都看不过眼了,最近的吴优过得太爽,有点过于嚣张吧!
当然,吴优的幸运只有一半,凡事皆不可能尽求圆满。
请完客,只剩两天就到选房的时间,她真正发愁的事情要来了。
吴优的签位靠后,在两百个号里排名最后10%。这应该是悠悠自打娘胎以来,第一次体验倒数的滋味。
虽然都是千人难求的中签,可她现在却要面对幸*福的烦恼:
即便是这样的“神盘”,最紧俏的依然是入门级的小两室。再大的户型,总价高意味着资金占有率高,标的流通慢,再出手回笼时间久。
如无意外,到吴优选房时铁定剩下的是大户型……这显然不是悠悠预设的理想情况。
没想到从小到大最豪气的一笔消费,却不能完全称心如意,真是逼死了吴优这个完美主义者。
但又无可奈何:弃购可能会被记一次黑名单,而且再揺可是纯属看命,不知道还要等到猴年马月。
兔姐安慰她:“别人连入场券都还没呢,你就别嫌弃座位不好了。”
言简意赅,治好了悠悠的矫情病。
……可“穷病”治不好。吴优当然不能算穷,甚至已经算攀爬到金字塔尖顶那1%。但在魔都,永远存在能让你觉得自己是穷人的物件。
大户型意味着更多的首付,新增上百万的资金缺口。吴优问乔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兔姐摆摆手,表示人已佛系,不想上那么大杠杆。却仍义气地许诺,可以支持她长期借款二十万。
这数额,在朋友关系里足够过命的分量。
吴优确定,她在职场最大的收获,不是那一大堆名头和项目经验,而是兔姐乔靓!
一只斗鸡与一尾咸鱼,两人道不同却互为谋略。如果不是乔靓无数次为她疏解或仗义执言,办公室的各种小团体或倾轧,可能早压的悠悠丢盔弃甲、承受不住。
但这金额依然远远不够……吴优还有两条路,她都不想选。
摇号结果公布时,吴优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两个人。
五味陈杂,过往二十年的沉渣泛起,想告诉妈妈:她要有属于自己的新家,在这个城市不再是一片漂泊的浮萍,终于生了根。却还是按下不表。
只拿出手机,给李执发了一张萌萌的表情包,出于欣喜的分享。去年的有段时间里,悠悠很消沉。他陪在她身边,尽管磨牙斗嘴,却也击起了悠悠的傲气。
悠悠也有心,虽然有点冷。
可这两个人位置都有点尴尬……告诉妈妈,黎老师会问东问西、或是继续劝悠悠回家,总之不会为她鼓掌……
至于李执呢吴优没跟他说资金的问题。情人之间掺杂着金钱总觉得怪怪的。
至亲至疏,或者说,越在乎的人越不敢靠近。用指尖触碰火焰,既期待温暖,又害怕烫伤。
第66章 还是到了黄梅季。
时间不等人,吴优只剩周末两天时间筹钱凑够首付。事赶事,她档期却分外得忙。周五刚一下班,就被兔姐拐到“雨夜”小酒馆。
天气是难得的晴朗和煦,大约是入梅前最后一段好时光。自从琢子去了北京,姐妹们的小聚也是不易。
沈南雨最近却有点郁闷,刚刚出差回来,一脸烦躁的神色。
她们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身商务装扮的沈南雨,只把西服外套脱了,衬衫袖子挽起,正在无奈地啜饮着一杯威士忌,应该是出了虹桥就径直到了店里。
吴优大致知道李执和沈南雨最近在忙什么,他们年前推出的线上潮流品牌流量很好,声势不错。在拿到佰嘉投资(也就是陈宴任职的投资公司)的首轮融资后,决定选择一个热点城市开设首家概念体验店。
日暮的时候,李执给悠悠发了信息说留在公司加班。从窗子里眺望下去,延安高架上车水马龙,城市的脉搏恒久跳动。高架两侧的盆栽月季已多头爆花,在落霞的余晖里招摇,又渐隐入暗夜。
李执有点烦躁。华灯初上、凉风习习,此刻本应在家中的露台上,洗完澡后换上家居服,一起喝点小酒、看部节奏缓和的电影。
下周就是阴雨连绵的黄梅天,眼前的光景算得上弥足珍贵。
沈南雨下午在外地出了会议室,就跟李执打过电话商量,当前项目最关键的一环依旧在卡壳,必须解决。之后,李执不得不重新找了做市场和品牌的下属,讨论备选方案。
吴优和兔姐窝在一角,听沈南雨在那边吐槽。
他不像吴优那样父母南北结合、饮食糅合,也不像李执早年出差频繁、口味偏好已被抚平。沈南雨是那种典型的江浙清淡口味,日常陪兔姐探店,遇到辛辣刺激的食物,躲得远远地不肯近前。若是想哄他吃上一口,定会像壮士就义一般,不肯妥协。
这次出差去了蓉城,川渝菜果真名不虚传……红艳艳一片,没几个适合他吃的。
再加上洽谈结果不合心意,沈南雨捂着腮帮子,真上火。
吴优了然,难怪李执今天无缘无故爽了自己的约,下班时她还腹诽他:做自己的老板,还不能安排自己的时间啊?
……真的不能。制定好的宣传策略、空转的资金成本、特定的营销节点,项目运营一环扣一环。卡在一个节点、整个进度就会拖延,问题出在品牌的概念店选址上。
吴优最近没怎么插手过李执的公司,自从她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们公司外聘了策略总监,两人间工作聊得很少。
刚刚住在一起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同居”,在客厅的工作台前一本正经地分析着业务、品牌等等。
只是偶尔,暖气烧灼,悠悠感觉脖颈的肌肤好烫。李执比自己高一头,讨论项目时,有意无意地,总喜欢俯首贴在她耳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