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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悠悠 声宁 18676 字 1个月前

李执抬头看了眼外面瓦蓝色的天空,昨晚的夜雨后更显深邃,只是哪里有什么麻雀。

第46章 隔壁的大美女。

“先吃点早餐?”

吴优的喉咙像一脚陷进了沙子里,只微微点了点头回应。

等李执终于转身去了厨房,她才拥着被子坐起来。缓了缓神,翻出手机快速点了个外卖,起身洗漱好出了卧室。

餐桌上放着刚煮好的小馄饨,葱节翠绿、紫菜轻薄,点一勺辣油提味。李执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削一只雪梨,切块放在玻璃碟上。

吴优捏着汤匙,小口舀汤。隔着腾起的缥缈热气,两人仿佛商量好一样,即没有说话,视线也默契地互不打扰。

尴尬的是就这一会儿功夫,门铃响了三遍。

第一遍响的时候,李执正要放下水果刀,洗手去开门。就看到吴优一个箭步往玄关走去,状态莫名地着急,一扫伏在那喝汤的蔫样。

李执唇角简直压不下来,转身去阳台置物柜挑了支花瓶。

出乎吴优的意料,开门是迎面而来的蓝紫鸢尾花。颜色灼烈又幽暗,花枝若利剑挺立、花瓣如鸟翼飞起。

家里有每周定期配送的插花,一般是淡黄粉白的配色,温馨怡静。

鸢尾花风格则不一样,修长耸立的叶片、肆意舒展的花瓣,每一根枝枝叉叉都是写意的张扬。

特别是那深得化不开的颜色,像刚刚经历过的浓稠暗夜,侵占着这青霄白日,存在感过强。

看她捧了进来,李执却没吭声。只是把花瓶擦好、默默地放到吧台上。

“自己的花自己来拿。”吴优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小脾气上来了。不明不白的花她可不稀罕收。

“帮我插一下吧。”

李执应了一声,不疾不徐,似乎也有自己的步调。

吴优拿着剪刀把花枝杆子剪根,高低错落地插成阶梯状花束。送上门的东西,不好真的冷脸以对。

何况,李执的品味确实还行,几次送礼都有点巧思,大约是跟沈南风这种搞艺术的人混得久的原因。

李执抬头看她,黑色牛仔裤和轻薄米色毛衣,梳了根偏马尾,在吧台边细致地躬身整理。然后双手捧着瓶子,小心翼翼去水池旁接水。

室内的地暖开得很足,放晴后的日光下有点热。吴优在水龙头下接水,怪无聊的,感觉今天的水流怎么这么小,花瓶好久也盛不满。

而李执,也就倚在台面旁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她忍不住拿手指穿过潺潺的水柱。一直低着头注视着水线,仿佛接个水是天大的事。

他伸出食指,帮她把鬓边落下的垂发捋到耳后。

突然低声问:“喜欢么?”

这缱绻的氛围,吴优想打破,故作轻松地调侃:“喜欢。在男人里,你还算有点审美的。”

“悠悠,你在自夸么?我确实眼光挺好。”不是谁都能透过紧闭的蚌壳,窥见那一粒隐埋的宝珠。

李执照单全收,再全部推给她……

吴优以沉默对待,留给他一张后背。李执不想再让她蒙混过关,关键时刻男人就像头嗜血的狼,追咬着那丝甜美的气息。

“是喜欢我的花?还是喜欢我”

……吴优把每枝花都上下左右地调整了一遍,他就这么注视着,等她回应。

吴优没回答,却抛出一个让李执觉得无语的白痴问题:“李执,你昨晚喝酒了么?”

“我开车带你回的家,不是走路……”

“那你还记得说过的话么?你是清醒的么?”

他和她,都知道是哪句。暧昧是安全牌,表白却是一处破绽,一个把柄,一柄利剑。

就像恋人间的拥抱,把心口/交给对方,也把最脆弱处托付彼此。

李执点了点头:“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以至于幼稚地计较、煎熬着退缩。

然后,仿佛被躲不掉的子弹正中眉心。终于认清了,也认命了。

他坚定,那她的回应也明晰。吴优一向是个讲理的姑娘。

……吴优往后一倚,缩进李执的怀里。他们常常亲热,却极少这样不带情欲地亲密。

“可我是个很难搞的人,要求很多。”嘴上还别别扭扭地。

李执笑了,悠悠对自己的认知挺准确。小臂用力把人箍住:“只要我能,尽量满足。”

恋人拥有特权,内心已给了她全部的允诺,但他是个言少行多的人,

谁料吴优却像条泥鳅,突然想起件大事一样,“呲溜”从李执怀里钻出来。

她回了自己房间,从书架上层拿下来一张卡片,又回到李执面前。因太过迅速,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脸颊却涨红。

“那我现在就有个要求。”

李执失笑……原来吴优谈恋爱是这个样子也太行动派了吧。

他不知道,这并不是吴优的即兴发挥,而是蓄谋已久。

等看清吴优拈着的那张卡片,李执却猛得一惊:“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吴优没漏掉他的每一丝表情转变。从最开始的错愕,到之后的惊喜,李执毫不遮拦。

很好,不用她找由头。他先问了,真是自投罗网。

“不是该我问你家里怎么有她的照片么?你们是什么关系别告诉我跟范容一样。”端起了审问的态势。

吴优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这姑娘和李执之间的情况。朋友间打打掩护她理解,可即便是范容,也只在李执的朋友圈出现过,没有住进他家。

短暂的同居生活,吴优已发现李执有着轻微的强迫症和洁癖:回家第一时间就是换衣服洗澡;闲杂外物绝不允许进入他的卧室;连阿姨也不喜欢请,只周末让人打扫客厅厨卫。

进入他的家,总得有点特殊关系吧?

再说了,吴优又不是傻子,说什么纯洁的友谊这种骗人的鬼话。自己这么意志坚定,都能和李执滚到床上。

年轻气盛的直男直女一墙之隔、擦枪走火多正常。

“你在吃醋吃我的醋”

李执意识到这点,像是一根火柴被刺啦划着。他的眼睛骤地熠然闪亮。

唇角简直压不下来,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嚣张。意外地窥探到吴优的隐秘心思,简直像发现了新奇大陆,

“想什么呢?我只是很讲究。”她脸上一僵,掩饰得太不自然。

嗯,吴优一向对自己用的东西比较讲究。虽然李执不是东西。

吴优觉得自己才不是在意李执呢。她从小就挑剔:书本一定不可以有折痕;喜欢的玩具别人碰过想扔掉……

以至于,爸妈偶尔还会教育她:“悠悠,不要太自私。”

孪生兄妹同天过生日,家里买了哥哥平常最爱的榴莲口味蛋糕。吴优突然说好臭啊,一口也不吃。

黎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这个女儿是比较难搞,明明记得她偶尔会吃点榴莲酥的。

父亲则拿上钥匙,出门开车,临时买了个抹茶蛋糕。或许是时间太赶,那蛋糕并不完美,抹面都不平整,吴优吃了一小块,就剩下了。

蛋糕如此,李执也如此。吴优不喜欢李执和其他女人有关系,她希望他只能有她,乃至在认识她以前。

她知道这很霸道,自己又不是没有前任。可他的腹肌只应由她来抚摸,他的眼睛只能看着她。

昨晚镜前的狂乱里,吴优被强烈的刺激弄得异常清醒,注视着叠合的彼此。

她就那么侧过脸,面颊贴着皮革饰面,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混乱的残影。

被谷欠念冲昏了头的男人熟悉又陌生:把她的退弯折打开,欺身压上;或是逼着她跪伏在矮凳,从后面狠撞。极尽花样,忘情地动作。遒劲的身/体把吴优拍打成大风天里摇曳的枝条。

最后释放的那一刻,李执全然迷醉着。

她看着他退跟的肌肉群绷直,摸着他精悍的要身浮起薄汗,耳旁是他发出的性感闷哼,都是因为她,都只属于她。吴优也在同时大雨淋漓。

她爱他,他就是她选中的男人。吴优的占有欲没有随年岁消弭,反而愈演愈烈。

李执无视吴优睁眼说的瞎话。他算是明白以前沈南雨谈恋爱,为什么总找他分析来分析去。原来谈恋爱是猜谜解题啊……

“她确实在我家住过,但我跟她很清白。”

“怎么个清白法隔壁住着位这么漂亮的大美女你都不动心哦,一定是人家没看上你。”

……吴优也没说错,卫晴确实看不上任何男人,以及大部分女人。她就是个纯刺头。

卫晴不高兴的时候,路过的狗都得挨一巴掌。李执经常取笑沈南风,日子过得太顺了没事找虐。

直到被沈南风发现他对吴优的那点小心思,苍天饶过谁!

吴优质问得酸不溜溜,一盘饺子都蘸不完。李执被她那傻样逗笑了。

食指捏了捏她的鼻头,再点了下她的唇尖:“隔壁住着悠悠这么漂亮的大美女,当然动心了。……也确实不清白。”

……

话茬绕到了自己身上,吴优突觉羞赧,还不习惯跟李执这样相处。以往她毒舌冷眼,李执也分毫不让。

不会是想蒙混过关吧!她可不会被花言巧语迷惑。

吴优正呆滞中,李执已两指夹起那张照片。转身走到工作台那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份文件袋中。

……还挺珍惜。

当然珍惜了,沈南风和卫晴分手时说好一别两宽、再不相见。为表决心,两人把定情信物、纪念照片都该寄的寄、该扔的扔。

然后,沈南风后悔了……

李执刚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沈南风获得米兰服设国际大赏的金奖作品,他们这次新品牌的设计概念就由此衍生。

卫晴穿着,照片的一角还有个“w”的水印。应该是挺重要的物件,沈南风得好好谢谢他了!

吴优等着李执的解释,李执正想安抚。第二遍门铃骤然又响起……

第47章 你该不是有那个瘾吧?

家政的到来让对话戛然而止,断在了将明未明的节点,像晨雾稀薄即将消散的时分。

吴优一分心,忘了自己在等的外卖,不留神阿姨就帮她签收直接递了过来。

她翻折药店的包装袋,还是被李执看到了:“你生病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吃药还不是因为某只禽兽么?可本就是难言之隐,旁边还站着外人,吴优只能狠狠地瞪他。

李执无端受了白眼,走过去把掌心覆上吴优的额头。刚刚还软着腰往怀里靠的人,是脑子抽风还是发烧了

吴优想到就来气,往后缩了缩脑袋想躲,李执另一只手臂横过来,勾着腰防止她逃。昨晚在车里衣服脱脱穿穿,后来又是浴室、衣帽间里各种折腾,别真受凉感冒了。

虽然……他确信她一直精力旺盛、浑身火热。

这姿态太过亲昵,阿姨刚刚迈出厨房的一只脚,又快速地收回去了。

吴优想闭眼装死。终于,她也成为不分场合、在外人面前卿卿我我的臭情侣了……

李执和吴优吃了顿食不知味的午饭。看着对面吴优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实在精彩,一会儿就饱了。

两个刚刚还在搂搂抱抱的人突然不大说话,显得格外冷清。只是在结束时,阿姨边做清洁,边跟吴优搭话带了句“李太太。”

……她差点噎住。几乎没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了一些。

这个阿姨是李执联系物业新请的,确实不清楚吴优的名字。

太离谱的称呼,她开天辟地人生第一次被这么叫。俩人儿戏地领了证,居然难得有了实感。阿姨也不知道内情,她只能稀里糊涂地应着。

李执倒被她那想发作而不能的滑稽样逗乐,又不敢太放肆,憋着笑心虚装乖。

用完餐吴优就回了卧室,直到阿姨离开都没出房门。李执才知道棘手,捱到家里只剩两人独处,主动敲门。

“你什么居心?”吴优开始兴师问罪。

“我没说过,阿姨自己理解的。”

李执没有底气地洗脱,毕竟是他在占便宜。

“可凭什么叫我李太太???我没有名字么?不可以是男的跟随女的么?”

“吴”是挺普通,吴率还曾经取笑过:幸好他出了国,她走了商业路子没进研究所,不然家里会出现两只“蜈蚣”(吴工)。但再普通,她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李执回过味来:“下次我让阿姨叫我‘吴女士老公’,我随你姓。”

他不介意,他心里美着呢……

也不对,吴优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伏击的陷阱,越挣扎网收得越紧。

彼此的这段关系,像机缘巧合误入了高速岔口,想驶离却找不到出口,被逼得提着胆子一路飙车。

吴优白了她一眼,准备合上门用药。

“你还没说生了什么病。”李执从她手里拽过纸袋子,拆了口翻出盒子。

吴优从来没觉得这人这么烦过。凌晨的那场荒唐,她的兴致像一辆疾驰而过的列车,甚至连警报都没有鸣起,就碾过了彼此。

成年人为自己负责,她没办法怪李执。但他确实有点太离谱了点……

那架势恨不得生吃活剥了她,他以前的女朋友都遭得住么?还有那些脸红心跳的招式,真像是身经百战练出来的。

没想到平日里不肯对她低头、端着克制模样的他,扯掉面具,能这么闷骚……

可范容说过,认识李执的这么几年,他没有女朋友。那他这些经验从何而来

那张照片吴优也才知晓,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卫晴。在她们的女生小群里,沈南风描述过很多恋爱的甜蜜、分手的撕裂。可惜她跟南风熟识时,卫晴已拿到去欧洲读书的offer出国很久。

那时卫晴和家人决裂,临时搬出去。沈南风把她安排在李执家,也是逼不得已。

沈家对南风感情的态度是:不支持、不反对,底线是在外面得藏藏好。至于带到家里,那是绝无可能。

而那时的卫晴,沈南风如果不稳住看牢,让她躲到哪个酒店。可能一张机票,就逃得不见踪影。

当然那一切都是苟延残喘,最终卫晴还是跑了,真够铁石心肠的。

沈南风有时候挺看不起自己的。和卫晴的这段感情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全部的懦弱无力。让自己平日里那些潇洒做派,变成了可笑的虚张声势。

她不像卫晴一样,可以和家里撕破脸。亲情只占很小一部分原由,沈南风知道自己的底牌:她割舍不下父母的那些资源。它们支撑她毕业回国就可以立刻开设工作室,并被业内买单。

即便她拿到课业第一、荣誉学位,登上知名大赛的领奖台,杂志上介绍沈南风称“才华横溢的新兴设计师”。

这些像天边梦幻的云彩,终究是要落地成烟雨,才能长久不息。

她不是忍让父母,而是败给了自己的野心。和卫晴的分开,体面上讲是异国发展分歧,根源沈南风却心知肚明。

这也是她为什么发狠工作,放着走顺的旧渠道不做,跟李执、沈南雨一起新创品牌的原由。

独立,才能自由。

沈南风的小众取向,决定了她的恋爱是注定荆棘满地的狭径。吴优本以为她和李执的恋爱不同,应该是那种常见的都市男女组合,就像一杯普普通通的白开水。

靠近了,闻到一股辛辣味,不是水、是酒。

嗯,现在她怀疑,李执有某些小众、甚至阴暗的癖好。

李执当然不知道吴优此刻的想法,这么得乌七八糟。他正在仔细地翻看手中的包装盒,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药效、适用症……

看着看着,李执脸红了。

他反应过来,明白吴优为什么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门铃。自己昨晚真是上了头、失了智。可她没说过一个不字,甚至……还隐约跟自己较上了劲。

吴优又急又气,垫着脚、够李执的手。这男人,老是利用身高差压制她。但她是会用阴招的,看李执攥着药不松手,就一口咬上了他的小臂。

反正,他身上也不差这一处牙印,背上、腰间一道道刺目的红痕,都是她的功劳。

“出去!”

吴优终于夺了药,转身往里面走。

李执带着心虚和后悔,本以为她昨晚会十分享受,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说话都没了立场,心思好像悬在杯中的白茶针叶上下沉浮。

吴优当时确实很投入。酒精和多巴胺的双重刺激,勾得她不受控地弓身迎合。再加上习惯跟李执一绝高下地斗狠,根本没想过要停,最后晕晕乎乎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等醒后过了兴奋点,隐秘的痛觉才提醒她,是操劳过度了。

“肿了?”

“你受不了怎么不说呢”

“说了浴室做完一次,我们就不继续了。”

出于懊恼,李执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炸裂。

光天白日,晴空昭昭,虽然室内只有彼此两人,说这话题还是有点尴尬。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归属于逼仄的暗夜,坦诚相见总是在错杂的昏暗灯光里。

他又有点委屈:昨晚吴优并不沉默,好听的咿咿呀呀就没断过。一开始在车上还是自己坐上去的,最后也是把他夹得欲生欲死,潮红的面颊上看不出半点难受。

早上仔细回味,李执还以为自己表现这么好,悠悠应该会很满意吧

看着这位罪魁祸首,还一副无辜的模样。吴优决定不再给他留面子,直接戳破他。

“李执,你该不是有那个瘾吧?”

“什么瘾”

李执一脸茫然。他现在烟基本不抽,酒量虽好、但不贪杯。她说的瘾,莫不是……性/瘾

换李执铁青着一张脸了。吴优可真会扭曲事实,恶人先告状。当初不是她自己大放厥词么:

“早就腻了高医生那种文静书生。”

“不如换个年下弟弟,高低得体验回下不来床的‘青春活力’。”

兔姐在旁边添油加醋:“年上也行,关键看技术。”

……那时的吴优,生活、工作处处触礁,午夜时分坐在雨夜小酒馆的吧台旁,和姐妹们肆无忌惮地说着浑话。

为了这些神神鬼鬼的话,李执可是健身加练了不少,甚至还换了一个肌肉塑型更好的私教。暗自想想,都觉得过于羞耻。

至于技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他只能自己揣度,努力专研。一不小心就学过了头,各种样式挑花了眼,都贪心地想用一用。

小朋友才做选择,成年人都是all-in,何况是这么成年的事情。李执像献宝一样全盘托出、任君采撷。

吴优跟他想的也有出入。不都是说这种时候,女人会软着嗓子,欲拒还迎地推拒着“不要”么?

她则是像水蛇一样扭着腰,热忱地说,“抱我”。

李执当即心下一沉,原来吴优之前说的不是醉话,她对这事需求确实比较高。咬咬牙顶上,男人这个时候怎么能不行呢?

有好几次,决堤的洪水即将漫灌而来,李执靠着强大的意志围堵。悠悠还没够,他怎么能停

吴优以为李执不说话是默认。谁知下一步他低下头在耳边提醒。

“悠悠,你在贼喊捉贼么?是谁说喜欢肌肉猛男是谁想体验一夜七次是谁跟人研究尺寸时长”

有瘾的另有其人。

……吴优再心大,这时候也知道害臊了。这人,居然偷听女孩子聊天

“我去接我妹回家,防止她被你们带坏。顺便,看看你啊。”

李执食指曲起,蹭蹭她滚烫的脸颊。

第48章 来自过去的素笺。

吴优突然回想起那些个如水的秋夜,李执倚靠在吧台等琢子,偶尔在灯影里与她视线交错,才说上那么两句不咸不淡的怪话。

她以为,他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就像李执一直误会,她看不上他。

吴优扶着李执的手臂,踮了踮脚尖,靠过去吻上他的唇角,微微泛青的胡茬带着剃须水的气味,简单清爽的薄荷香,轻轻刺痒肌肤。

“傻子,开玩笑的话你也信……”

“可以不信,但我不喜欢在你面前认输。”即便是玩笑话,李执也想让她知道,他可以。

“好幼稚……”吴优把脸埋在李执怀里。终于看透他的那么多次阴阳怪气,不过是一只呲了毛的猫。

忽又抬起头坏笑逗他:“可昨晚也没有七次吧”

她眼睛再次弯成好看的月牙,里面漾着星光。是一贯恶趣味得逞后的促狭表情,却不再惹人抵触。

李执不入圈套:“我即使没有经验,也有常识。”不知道她从哪得来的浮夸认知,害他跟着起了攀比心、失了轻重,原来只是口嗨。

“没有经验”吴优很会抓重点,转动的瞳仁漆黑如墨,盯着他的脸探究着。

“现在有了。”李执拿指尖碰了碰她的小巧鼻头。“以后我轻点,受不了要出声,别逞强硬挨。”

吴优把脸埋在他怀里,仿佛嗅到了夏日的清风,细不可微地应了声。

李执顺势在她耳垂旁低声:“药拿来,我弄伤的,罚我来抹。”

“你滚!”

太阳还没落山呢,某人就要白日宣淫。

*

元旦节后,李琢从北京项目短期调回沪城,发现家里的氛围却与之前天差地别。

琢子是知道的,优姐负责的直播新业务量能上了新台阶,和范容的达人圈打通了渠道,在公司势头正猛;哥哥的新品牌线上预热反响也十分不错,恰逢喜事。

两人大概是因为工作上合作顺利,才能维持住表面和平的。

对吧。对吧?

直到某天看到,出差回来的李执一到家,行李箱还没放好,就被吴优迎在门厅拥着激吻。……虽然早有些心理建设,琢子还是当场石化。

过去两人如斗鸡般互怼的场景碎成渣渣。

陈宴也直面过这种境地,更加猝不及防。

他本想躲开吴优,再没参与过各种可能相见的场合。

有次同事邀请一起去听听爵士喝点小酒,看到地点时,陈宴愣了,然后没犹豫就失了约。

那是雨夜酒吧,吴优在这里第一次说出那么疏离的话:“不要再做没有边界感的事了”;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聚会时,她宁愿找借口假装往反方向,也不肯坐十分钟他的顺路车。

昔日亲密挚友,如今洪水猛兽。

陈宴以为他和吴优的交集会越来越少,他想维持自己体面的绅士做派。

城市里漂亮可爱的姑娘那么多,没人会在快节奏的当下,为爱情要生要死。

那太傻了,他劝诫自己。

谁知道机缘巧合,却在感情的迷途上越陷越深。

陈宴在朋友圈看到了吴优参加的项目峰会,她一扫秋天的阴霾,终于在年底拿到了自己应得的回馈。

他也看到了吴优转发李执的品牌上线,那堆旧相识都在下面打趣起哄,连萧薇这位“娘家人”都跟着点了赞。

挺好,俊男靓女、一切顺遂,再与他互不相干。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陈宴就在公司的季度项目会上,看到了李执的品牌Z-wind。

投资公司跟着风口走,新消费品牌确实是热点方向。陈宴不久之前还跟李执寒暄过,可以帮忙牵线融资。

但那只是他用来试探的引子,借机搭话,窥探吴优与李执的感情进度。

现在,没必要了。

上司在项目会上对Z-wind的商业策略大为赞赏,十分看好。陈宴当然赞同,那是悠悠主导的策略,工作上她一向优秀。

可他依然在项目会上直喇喇地表示这品牌资质一般,仿佛没读懂气氛般,明确反驳。

上司不禁诧异,一向圆滑会打配合的陈宴,竟然这么生硬地否定一个项目。虽然面上挂不住,依然重新评估起自己的判断。

陈宴是手下的得力干将,上司卖了个面子。但仍留了回转余地:“陈经理,再带着手下研究员做下分析,这个项目另行定夺。”

次日,陈宴拿过一叠厚厚的文件,走到碎纸机前。平日里这些工作都可以交给行政秘书代劳,但今天他选择自己亲自动手。

日上已三竿,阳光和煦。光线射入金融大厦32层的落地玻璃幕墙内,把人笼罩在温暖中,几乎忘了是冬季岁末。

陈宴单手拿着咖啡慢慢啜饮,另一只手无聊地叩打着机器,似乎十分闲适。条形百叶数不清的横向落影,将他的脸分割得看不出神色。

“嘎吱、嘎吱”,单调连绵的声音里,两位研究员昨夜加班做出的项目报告,被碎纸机无情地吞噬掉。详实的内容、缜密的逻辑、精准的格式,可惜归属都是墙角的垃圾桶。

陈宴根本没看一眼这份报告。

他没好心到给情敌的事业添砖加瓦,不添堵都够好心了。至于投资项目,公司有无数个备选目标。

快刀斩乱麻,既然不想再产生交集,不过是顺手推掉一个项目。

陈宴没觉得自己做错,投融资工作本就收益至上,人和人也合该如此。

反正李执也挺傲气,他没有通过自己,而是从其他途径把计划书递到他上司那边。看来彼此都懂,大家的寒暄只是套路,其实不带善意。

陈宴一张一张地慢慢粉碎,却还觉得徒劳。李执也许能找到其他融资,毕竟投资公司不止他们一家,而悠悠却只有一个。

视线落在走廊的尽头,一席卓卓的身姿映入眼帘,比如这位新同事Jocelyn。与她入职介绍的初次见面,陈宴就觉得是个分外养眼的姑娘。

后来,在某些共同开会时的侧影里,陈宴隐约品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Jocelyn跟悠悠有点像……

她们都是修长灵巧的体型,精力旺盛的体质。笑起来都眉眼弯弯,实则并不是娇软的脾气。背景也有些相似,一样都是中产家庭,良好的教育经历。

陈宴曾经尝试去接近Jocelyn,像身处迷宫终于看到了一处光亮,却发现那不一样。他徒劳地走了一圈,又无奈回到原处……

Jocelyn是聪明人,她刚从新加坡分部调任国内,在沪市朋友不多。懂陈宴起初的那点试探,也默契地假装看不出他后来的撤退。

反而装着糊涂,两人在公司里算是能闲聊几句的朋友。

也许是类似的气息相吸,上次在吴优公司楼下,Jocelyn与悠悠还打了招呼。她多年海外的经历,人也潇洒开朗。两人站在一起,那份细微的差异更加明显。

Jocelyn不是悠悠,她们有着99%相似的舒展轻盈,但陈宴知道吴优有另外1%的执拗纠结。

并不是吴优与陈宴多交心,而是自幼相识的二十年太漫长,一圈圈年轮的增长日积月累,不需要言语去交代。

就好像飞腾而上的气球,与随风飘荡的风筝,远看没什么不同,只有看着它们升起的人,才知道差别。

Jocelyn也看到了陈宴,她今天穿了件米白丝质衬衣,搭浅灰色鹿皮绒短裙,在近午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温柔。

款款走来,揶揄道:“Yuri,这么亲力亲为”

陈宴这个职位,还在碎纸机旁边站着,一张张地做小朋友们的体力活,确实有点少见。

他侧立着,微微一笑:“久坐对颈椎不好,起来动动。”

Jocelyn了然于心地点头,捧着杯子倚在旁边闲聊:“昨天的季度会有什么好的项目么?”

两人分属并列的投资部门,并无竞争关系。之前那点似有似无的暧昧消散后,偶尔会互通有无。

“都是些小虾米,没什么花头。”陈宴看起来兴致索然。

Jocelyn勾唇:“听说了,Yuri对这批融资公司很不满意。未必是它们不行,而是陈少格调高。”

陈宴在季度会上驳了部门总面子的事不胫而走。大家都说笑,到底是老底子深,说话就是比较大声。

他无奈地嗤笑了声,似乎习惯了这类调侃。自小以来的背景映衬,摘不掉、躲不开。

风吹动,最后几张文件被吹落在地上。陈宴俯身去捡,修长的身材弯下,即使做这么局促的动作,仍不掩矜傲。

Jocelyn抱臂在旁边侯着,几张A4纸翻滚飘起,又落在她脚边。春花坠地、悄然而至。

她闲散得瞟了一眼,突然也伸手拾起一张。纤指若玉笛,拈起纸张,拨弄着这页来自过去的素笺。

Jocelyn拿的那页只是几位创始人简介:名字,背景,小副照片。

都变了模样,不复少年青涩。

陈宴看了过去,以为她在帮忙,作势去接那张纸,继续放入碎纸机。

谁料Jocelyn收回手,突然很认真的样子:“这项目就挺有意思的啊。”

陈宴觉得邪门了……那纸上就那么几行字,Jocelyn怎么看出来门道的

“陈经理介意发我一份资料么”她似乎很有兴趣。

陈宴当然很介意,他挑了挑眉:“这就是我们老大推荐,我反对的那个项目,怎么也入了Jocelyn的眼”

然而对面的女人仿佛没见他的弦外之音,淡笑了下:“是挺合眼缘。”

第49章 破坏欲被激起。

旧历年尾,空气中弥漫着欢庆的气息。沿街的法桐披挂的霓虹彩灯,暮色里跃动成火焰,点燃冬夜。

剥离了花叶,枝杈染上暖色。城市里的人们,好像在一枚琥珀中穿行。

陈宴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再一次“遭遇”吴优。不期然而至,像兜头的一盆冷水。

那天他是去拜*访李执公司,推进融资计划,一切皆因Jocelyn在上司那边不遗余力的游说。

起初陈宴很抵触,也想不明白,Jocelyn怎么突然手这么长,对别人的项目分外感兴趣直到翻看李执的公司资料,这地名有点眼熟。敲入公司内网系统,调出Jocelyn的入职简介,果然……

Jocelyn移民后在新加坡读完大学及硕士。在此之前,她是土生土长的h洲人,和李执就读同一所高中。

陈宴直接去了Jocelyn办公室,敲了敲房门,在她对面坐下。好整以暇,颇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Yuri今天有闲心”Jocelyn笑眯眯得问他,仿佛早会上的针锋相对并未发生。

“我还以为Jocelyn职场上是很泾渭分明的。”陈宴意有所指。

“当然,我们作为投资人,只是代理而已。一切要以公司收益率考虑。”

Jocelyn无谓地耸耸肩,分毫不让地顶回去。她走的流程很标准合规。反倒是陈宴,连研究员的报告都没看就下了结论。

陈宴是什么人啊?公司里一贯的清隽贵公子,最讲做事腔调。遇到不同部门项目纷争,也时常做大度模样。

突然这么咬着不放,她隐隐觉得,陈宴像是跟李执有过节。

“直说吧,我跟对方创始人算是故交。”Jocelyn唇角扬起,毫不避讳地吐露真言。坦坦荡荡,让陈宴一拳打在棉花上。

陈宴打量了对面的女人,她多年海外履历,向来不喜人情世故。在公司一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态度。

挺好,陈宴突然没了意见。歪打正着,事情有了另一条方向。Jocelyn和李执之间似乎有点渊源,如果是简简单单的同学关系,她何至于这么坚持

一个外形和履历同样漂亮的女人,还搭着点年少情意。就算李执跟她是清白的,悠悠眼里又是两样了。

陈宴了解悠悠,她占有欲极强,还争强好胜。黎老师跟他母亲抱怨过很多次。

于是,陈宴180°大转弯,不仅在上司面前表达出对这项目的浓厚兴趣,还主张请Jocelyn加入。

意外的是,Jocelyn却少见地踟蹰了。她推脱着:“Yuri的项目,我怎么好插一脚。”

竟带着丝羞怯的模样,完全不见一丝之前的凶悍影子。

陈宴觉得挺有趣,甚合心意。主动推进项目,难得地加班加点,赶在春节前约李执见面。

反正,山不转水转,Jocelyn回避,他还可以试探李执啊……

当陈宴在李执办公室谈完公事后,两人做闲散状聊天时,他仿若随口地补了一句:“其实这次项目本来没那么顺利,我们林副董对新消费品牌的投资,考察的方面比较多,要审慎定夺。”

李执略颔首,眉眼间带笑:“得感谢陈公子鼎力相助,还是人熟好办事。”

……他回得诚恳,姿态却端得不卑不亢。其实,Z-wind品牌的投资意向方不止一两家。

这个品牌不止是他的,沈南风、沈南雨加起来也近半占股。大家手上都有一些融资渠道。陈宴的公司是行业顶尖,当然是首要目标,他们自是下了一番功夫。

比如,提前找契机递的商业计划书,拿到陈宴口中林副董的支持票。

到陈宴嘴里,成了反对票。

这并不意外。毕竟在陈宴眼里,他们,算是情敌。

而李执并不认同。连桌都没上的人,算什么情敌

就连高医生这位板上钉钉的前任,李执都承认地勉勉强强。

高医生不过是悠悠找的一个“标品”。带着目的、看中实际、明确而规格化。

自己才是她机缘巧合、歪打正着的爱恋。混沌不清、来回拉扯,她还是愿意接受他。

相爱就像一场感染。他和她,排斥强,抗体多,似乎最难调和

可温度愈加灼热,高烧漫过彼此的身体。

陈宴能觉察李执答谢里的矜傲,他无所谓。此行并不为邀功,下面才是重点:

“多亏我们公司的Jocelyn许知瑶经理很喜欢这个项目,在高层那边多方推介。Jocelyn原来和李总有同乡之谊,怎么不早介绍一下”

打官腔陈宴一向擅长,此时故意把话说得端正缓慢,就为了细细品味李执的表情。

很好看……

“许知瑶是挺热心的,很多年前的同学,已经不大联系了。”

李执是经得住事的人,面色仍旧无波,但放置在文件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落入陈宴耐心伺守的眼睛里,十分瞩目,这趟来得称心如意。

Jocelyn的避而不见,李执的含糊其辞,某些联系昭然若揭。陈宴还把这种回避理解成暧昧,像是男女间明明藕断丝连却故意假装不熟的违和。

陈宴不知道,李执也不知道,吴优早就听过许知瑶这个名字。

此时此刻,吴优在忙别的事,她在工作呢。

工作时怎么能搞情情爱爱呢?下午的项目会堆成山,她连李执的信息都没来得及看,就一头扎进会议室。

临近年底,吴优终于一改今年的颓势。因为最后一个季度的直播新业务,拿到了特殊绩效表彰。不止斩获丰厚的年终奖,还意味着下一年中,可以进入特别晋升选拔,升任高级管理序列。

中层和高层,是完全不同的角色。可替代性完全不同,名头的背书价值也迥异。吴优觉得自己真犯贱,峰回路转,立马又干劲满满。

没什么丢人的,为大公司做事就是这样的,银货两讫、非常公平。

李执眼中因此闪过了一丝失望,像忽闪而过的火星,很快又熄灭。

在元旦前后,吴优在公司内还焦头烂额时,他曾经邀请过她去做Z-wind新品牌的策略总监,趁着还没引进融资。

那时她正伏在李执一侧臂弯,额头细密的汗粒洇湿鬓角,空气中残留着方才的袅袅余韵,像拉丝的蜜糖绵延不断。

吴优整个人呈放空状,缓缓地把呼吸匀平顺,像是刚从河岸重回水底的鱼。

听到李执小心翼翼的提议,她忍不住想笑。他还真是老谋深算,精挑细选了这么一个她意志稀薄的时刻。

仿佛是为了加深疗效,李执在她背后贴上去。湿软的蝶吻落于吴优的肩胛骨,耳旁是他低语呵出的气息,卷她再入热带雨林。

茂密的叶片遮蔽天光,吴优抓不住着落。她几乎想“嗯”那一声,然后就不管不顾软在他怀里。

跌跌撞撞,快要走不出情/欲的漩涡。

够无耻……以身为饵的手段,他现在是越来越谙熟了。

可李执不知道,若没有这段关系,吴优反而早就答应跳槽过去试试了。

她本来是想考虑品牌方工作的,可一上来就搞“夫妻店”不太好吧。何况,两人还是开始得扭扭捏捏的假夫妻。

虽然,现在也是夜夜笙歌的真鸳鸯。

因为珍惜,所以畏惧改变,吴优把头埋进重叠的棉被中假寐。李执无奈地撑起手臂,俯视着这只小鸵鸟。

隔了几秒钟,柔软的嘴唇退避,替换上尖利的牙齿。他乖乖地听了她那么久的指挥:“左边”、“右边”、“那里”、“嗯,就是这里”……

好好服侍,却毫无收获,当然要悉数讨回来。耐心耗尽的男人,像御风而行的山火,满山漫野地烧过。

很快她就变成被摘下的花苞,揉烂了、碾碎了,压榨出汁。咬痕遍布月退根、月要窝和月匈口,李执实在小气……

此刻吴优还顶着这副疲软的身体,在将晚的街边等他。已经习惯了浅蓝色点亮暮色,载她于车河中同游归家。

今天却因为繁忙,漏看了李执推迟的信息,多等了那么一刻钟,吴优的唇角已略带上不满。

她打开副驾车门,声音接踵而至:“好冷呀,开了一天扰人的会,下次能不能早点,不要让我等很久。”

是抱怨,也是撒娇,满满的一瓢,全泼了陈宴一脸。

原来平日再冰冷理性的女孩子,在恋爱里,也是会变了模样。像一簇倏忽间绽放的烟火,刺伤了他的眼。

晚高峰的街巷旁是刚下班的年轻人。或牵手或挽臂的小情侣,和车窗内的这对儿很衬。

陈宴是那个局外人,大年夜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唯独他门庭紧闭。

一夜鱼龙舞,灯火阑珊,伊人已不在。①

吴优看到车上的陈宴,玉面若霜寒。愣了一下,并不知他翻转倾覆的情绪。

她转身去了后座,却仍不安稳。三人闲聊着,偶尔遇到红灯,吴优从驾驶座后面探出一只手,伸食指戳了戳李执的臂膀。

小声嘟囔:“怎么不去上次元旦那家餐厅跟你说过的,我喜欢那道花胶螺头鸡汤。”

李执随口敷衍:“临时订不上位,下次再带你去。”他也较真,这次不行。跨年陪悠悠去吃饭的地方,怎么会请陈宴一起去。

就是这种细水长流的狎昵,分外膈人。陈宴的破坏欲被激起,突生好奇:悠悠知道李执的少年情谊又会是什么模样

第50章 有关青春,无关风月。

从外面回来,一身寒凉。吴优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就上床休息。

难得她这么懒散,看起来情绪又有点蔫吧。李执坐在床边,右手附到她额头去试温度,倒是正常。

刚刚吃饭时陈宴好几回将话题引到这次融资,吴优可能是白天工作太过疲累,兴致不高。

李执脊背挺立靠着椅背,扫了陈宴一眼,似夜色清冷。他问心无愧,下午就决定跟悠悠交待了。外人别想插一脚……

吴优抓着他宽大的手掌往小腹带。李执了然,顺时针慢慢揉按。感受着男人掌心的温度熨帖,渐渐暖了过来。

李执帮她压了压被子,起身去给吴优煮红糖姜枣茶。哄着她喝完,他也换了套睡衣上床。从后面包裹着她,指尖继续在小腹打圈。

熄了灯,在黑暗中说话。

“我们春节什么时候见面我开车去你家找你。”节前也就剩几天,趁着这会空隙,早点把之后的安排定下。

难得的长假,李执打算带母亲去周边海岛散散心,开年后工作忙就分身乏术了。

而吴优,自然要回家过年的。今年吴率终于搞定教职,要在国内多待几天。

李执略带点遗憾,沈南雨和乔靓已经同游过两次,他和悠悠却总缺机会。

这样,如果中间不见面,两人就要分开起码半个月。

“太赶的话,就等你回上海再见。”吴优闷声应着,整天住在一起,没必要这么难舍难分吧。

“正月初四是情人节。”李执拿嘴唇贴了贴吴优的脖颈,提醒她这是个重要的日子。

真是没有仪式感的女人。

哦,他早就盘算好了呀……吴优用脑袋回蹭他胸口:“就初四见好了。”

“那趁着年没过完,我顺便拜访下你父母”李执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

原来,他盘算的事不止一件。

吴优滞住,他们开始于一场冲动的玩笑。先成为法律上的夫妻,才终于做了情侣,实在不明不白。

这场爱情是一篇倒叙,沿流溯源,寻找的不是结局,而是起始。

吴优头疼应付黎老师的说辞,到时候必定将李执的家底都要翻一遍。

恋爱的时长也不太够,见完家长的下一步是什么结婚

不对,他们已经结过了。那先离了再结流程好复杂,大脑死机。

她装傻起来很有一套:“情人节又不是母亲节、父亲节,见他们干嘛,陪我不就行了?”

李执手上没停,脸颊贴了下她的后背,无奈地“嗯”了一声。

觉察到他的那点儿失落,吴优转移话题:“好困啊,浑身没劲。”

李执知道她在有意示弱,蒙混过关,却也知道她生理期确实虚弱。

还是被安抚了下来,连带心中另一件事也搁置,找不到由头解释。

两人之前嬉闹着刺探过彼此。吴优问他:“我算是你的初恋么”

李执不想见她得意忘形,压了压她的气焰:“也有过其他感情经历,那时还小。”

穿校服的年纪已经遥远,就像褪色的毕业照一样模糊。少年的情愫最为单纯,最懵懂的时刻也只是书桌下的勾勾手指,或是等你放学后并肩同行。

说是恋爱,更像首即兴的朗诵诗。

一唱一和,有关青春,无关风月。

也许本可以变为一段佳缘,很多人都起哄过他和许知瑶。一切却戛然而止,像一声短促的蝉鸣,终结于高三那个暑假。

八年,可以让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李执早已不再耿耿于怀。

可再成熟的男人,在心爱的人面前,又会变回幼稚的男孩。

比如李执跟吴优提起这段经历,只是为了攀比:你有前任,我也不是一纸空白。

怎么不是呢?当初是谁被一支唇膏诱去了初吻还是用过的、粉嫩色、女士唇膏。

摸爬滚打,李执见过一些女人,却鲜少有悠悠这样:比矜持多了丝生动,比风情添了缕天真。

他以为她看不上自己,拼命后撤。她又作贪玩孩童状贴上来,似乎是一道躲避不及的神谕。

后来,李执对她束手就擒。每次灵与肉的交合,是轰鸣而过的列车,碾压过彼此,破碎、糅杂,骨血成渣。

这是踏入社会八年后,他的选择。恰好的年纪、刚好的人。

李执当然还记得许知瑶,今天下午也有一瞬触动。陈宴的话意有所指,却透露了许知瑶的助力,她还记得他。

而许知瑶没有来拜访他,想来是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

就像他仍保留了许知瑶多年前的书信,隽秀的笔迹渐模糊,李执却从未主动找寻她。

他们有共同的校友群,虽然万年沉寂,现代社会,想找一个人总有千般手段。

李执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那段情愫就像季节限定款、过期下架。由作业本、成绩单、篮球赛……构成的世界太过单薄,他正在穿行更嘈乱的现实人间。

许知瑶也懂,比如她18岁时,喜欢李执是因为他成绩不错但并不多言,是因为他高高帅帅有着干净的笑,是因为他该出头时会为怯懦无助的小伙伴向地痞斗狠。

他有那个年纪男生少有的坚定和温暖。许知瑶忍不住靠近,又在那个夏天的岔路口离别。

她看到他变了,走了条更少人走的路。听大人说也正常,这里商贾风气盛行,很多人都幻想乘风上枝头,赚得盆满钵满。

18岁的心思能有多繁复多长久呢?既然如此,她写信埋怨一通然后选择分道扬镳,而李执,并未挽留。

后来许知瑶才知道,李执在那半年里母亲检测出癌症做了手术。他没有诉苦、一如他不去求和。

李执是一个拿到牌就打,鲜少抱怨的人。

当二十多岁的许知瑶,站在跨国企业会议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每天出差奔波千里在凌晨落地……

回看那些过往,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不可否认那份情意的珍贵,是悄然入夜的春雨,恰巧坠落在他们的身上,润泽年轻的心。

许知瑶看到了商业计划书上李执的近年履历,衬衫西服的他稳重内敛、褪去青涩。

那一行行小字描摹着一步步来时路,筚路蓝缕、栉风沐雨,很庆幸李执也没有留在原地。

仅此而已,相见不如怀念。

许知瑶觉得,李执可能已经拥有了相爱相知的女朋友。

陈宴不这么认为,他见证过吴优和李执的最初,像两只针锋相对的斗鸡。

悠悠并不是好相处的女孩子,她攻击力十足。是料峭的山石,是湍急的飞涧。可以远观,可以入画,不可近临足下。

陈宴喜欢吴优,是源于二十年成长的羁绊,也是因为吴优把他当多年老友,极少发脾气。

李执却正好相反,那时吴优对他可是极尽挖苦。李执凭什么爱上吴优

陈宴推断是因为脸,毕竟悠悠很漂亮,性格却这么差。总不可能是因为性格吧?

陈宴赶在年节前,去A司谈了个无关紧要的小项目,“顺便”跟吴优约了饭,“不小心”透露了许知瑶的存在,又详尽地介绍了她的背景。

以及,给她看了许知瑶的照片,跟吴优气质还真有点像。

或者可以说,吴优跟许知瑶的气质有点像。谁先谁后,一清二楚。

吴优回想起上次许知瑶在陈宴旁边,两人恰巧打了个招呼,真是分外有缘。

陈宴还“无意中”透露了,许知瑶不像吴优,她脾气很温柔,待人和煦如春风;家境也更好,独生女移民多年;背景更多元,海外留学工作经验。

最后一天班,吴优上午难得清闲。年终奖到账,刚刚看了会儿车。她脑海突然冒出几个熟悉的词:“减配版”或者说叫“丐版”。

外观设计看起来差不多,内里性能与“旗舰款”却有不少差距。

是购车者因为预算不足,退而求其次的备选。

嗯,关她什么事!前任是什么稀奇的物件么?她也有。

以及,这关陈宴什么事!倒是热心肠的好人一个。

陈宴最后问:“吴率几号回来的年后一起聚聚初四还是初五”

“初五吧,初四我要跟李执过情人节。”吴优快速运用排除法给出答案,仿佛没领会刚刚陈宴那一堆含沙射影。

陈宴被狠狠噎住……悠悠,还真不按常理出牌。

他缓了好一阵才补充:“Jocelyn今年回h洲祭祖,和同学聚会。”

吴优终于耐不住了:“陈宴,如果你暗恋许知瑶可以找她表白,而不应背后八卦别人。”

用她一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

似乎,刚刚的话语对吴优毫无影响,毕竟她以前就知道许知瑶,还是从李执母亲口中。

顾秀清说吴优,“和瑶瑶的气质有点像”。

可是,当吴优回到办公室,还是在洗手间镜台前待了很久。出来时鬓角的几缕发丝有点湿,委屈巴巴地贴在脸颊耳侧,像冬天蛰伏的兽。

*

下班的时候,吴优跟兔姐她们互换新年礼物,抱着好几个礼品盒出了大楼。

李执已经早早地在等她,浅蓝色的车子很是鲜亮地停在泊位,像远山上的一抹浅雪般吸睛。

远远地看到她走过来,手臂被喜庆的节礼占据,人也沾染上节日的色彩。

李执下车绕过去副驾开门。吴优低头钻了进去,他掌心顺势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手感不错,唇角扬起。

“哎呀,不许弄乱琢子给我做的盘发。”

李琢好久没回上海,每日抓着吴优试验她最新学会的汉服发型。吴优今天斜插着一把扇形的珍珠排簪,温婉替代了干练。

李执不懂发型,只觉得这样的悠悠不太一样,十分新奇。夸了句,“好看”。

吴优心下一动,扭头问他:“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女生”

又不是学生,过年前还要期末考试?怎么突然有道“送命题”李执快速地回,“你这样的。”

吴优自嘲地摇摇头,李执有时挺爱敷衍人。比如她之前问他,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她。

李执永远都是那套回答:“从第一面,一见钟情。”表情还特认真。

“”

吴优以为李执在故意逗自己。毕竟第一面,俩人可是一个人白眼,一个人回瞪,这样“眉来眼去”的。

那时,她直接讽刺他智商比琢子低多了,他也把她的工作贬成中介掮客。怎么都不像能激发爱意的交流。

吴优有过另一种解读:一见钟情,又称见色起意。

她是毒舌、脾气怪、爱讽刺人,可毋庸置疑,她的脸李执十分喜欢,就像她也为他的眉眼着迷。每回亲热时他细密的啄吻落下,都让她确信这喜欢的货真价实、不掺水分。

现在不敢细想,他的喜欢,是偏好还是沿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