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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悠悠 声宁 18949 字 1个月前

挺讨厌的一个男人,很会戳她心窝。而只要吴优上心,偶尔也会撒撒娇,调调情。

比如此刻,李执故作不满地皱了皱眉,嘴上反驳:“你是因为腹肌才跟我在一起的啊……我是你的男模么?我不卖的。”

李执其实挺受用的,他不卖,他免费,他倒贴。一边委屈巴巴,一边甘之如饴。

吴优想起暗夜里,指尖划过他腰。腹的触感,肌肉有微微的弹性。坚实有力的男性躯体因着她的挑逗而升温颤栗,撑在她身侧的手臂青。筋暴起、比狭长的刀疤还要骇人,忍不住有点脸热。

彼此关系未定,但着实快乐……

李执给她添了碗鱼汤:“多吃点,我比你大度,不会嫌弃你,胖点手感好。”目光直剌剌扫过去,故意在她胸口停留了一瞬,是在噙着笑挑衅。

暗室共渡的沉渣泛起,他扫过的眼风似曾经轻抚过的双手般轻柔。

冬天的日头挺短,转眼只剩潇潇的风声穿梭在午后山阴。两人在堂下喝着白茶,暖炉上烘着一些茶果,竟起了一丝暖意。

都也不想去深究、去定义,朋友也好,合作也好,在一起就好。

是在一起回程的车子上,琢子坐在后排,刷到兔姐的朋友圈:“和弟弟(男朋友)的海岛瞬间,太晚遇到你。”

马上划到下面一条,是沈南雨同款的朋友圈:“和姐姐(女朋友)的海岛瞬间,山海都是你。”

李琢压不住在后面尖叫,简直嗑疯了。不可思意,难以想象!这就是热恋中的男女么?

兔姐那么酷而有品的女人,沈南雨又是腼腆而乖乖仔的男生。居然同时挂出了这么土味的情话,放出官宣视频。太违和!荷尔蒙的作用太强大了吧!

这对五岁差的姐弟恋,老房子失火遇到小鲜肉这把柴,简直是风卷残云。他俩还对彼此年龄特别满意,沈南雨觉得乔靓成熟大气有阅历;乔靓觉得沈南雨简单干脆心思浅。

乔靓喜欢侘寂风,沈南雨跟着改变家居摆设,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对沈南风类似风格工作室的诋毁;沈南雨闲时会听听古典,乔靓居然也能耐心陪他看那么几场,明明她之前只听摇滚。:

可怕!这哪是谈恋爱,分明是连体婴。

大家纷纷在下面点赞,沈南风突然把视频转发到小群里,配文“来点阳间的恋爱洗洗眼”。

琢子在后座随口吐槽了句,“还有阴间的恋爱么?”

无意拉踩,最为致命。前座的两人都没接话,同时在想:“有的。”

李执觉得,沈南风也太会揭人痛处了,回去必须骂她一顿。

南风姐姐远在国外打了个喷嚏,实在是冤枉。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米兰挽回女友,刚落地就看到老弟的秀恩爱视频。收到一万点暴击,无奈自嘲这么一句。

心里有鬼的人,就会疑神疑鬼。分明晨光渐熹微,却以为暗夜无尽头。

李执的视线落在旁边,吴优和李琢在讨论兔姐这次的出游,海浪声中,她眼睛也亮晶晶的。

“等最近忙完了,跨年的时候,咱们也选个远点的地方玩吧?”

“好啊,我们也去海边么?巴厘岛怎样?”

琢子已经开始畅想了,吴优还没来得及接话。

“或者滑雪也行,趁着雪季。”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第36章 战地记者。

回到上海家里,琢子在卧房收拾出差的行李。一只22寸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喊吴优过来帮忙压实。

“去北京一周也不用带这么多衣服吧?”

“我申请了三个月的长期项目。”

琢子狡黠得冲吴优眨了眨眼:“以后周中就你和我哥单独在家了,我周末才会回来。”

言外之意,你俩好自为之。

吴优翻看了下,里面还有冬款披袄和斗篷。琢子最近迷上了汉服,看来是准备下班出门拍照穿的。

新入职的年轻人真有精力,她现在早晨经常随手套件冲锋衣就出门了……

周日的夜晚,白天玩了一天人有点疲顿,两人靠在琢子床上跟乔靓闲聊。

“我看了天气预报,可能要下雪,约了朋友去拍故宫雪景写真。”

“北京哪个朋友,和你同期的那个男生?男摄拍得好造型么?”

吴优记得那个实习生,来部门找过李琢,听她说拍照技术不错,但男人的审美拍人像靠谱么

“咱琢子明显是有情况呀,情人相机出西施!”

视频对面的兔姐想冲出来摇晃吴优的肩膀,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不得不说,对自己感情钝感的人,对别人的八卦也永远是最后察觉。

“叫啥呢?”、“梁暄……”“照片分享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言两嘴基本情况就被群里摸透了,是不错的一男生。

跟李琢一同校招时就认识,北方人。工作能力强、条儿也顺,别管梁的、热的,总之挺亮眼。

原来琢子申请去北京项目,不止是为了远离哥哥和优姐的剑拔弩张,也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小心思。

被乔靓戳穿后,李琢脸红地好似烧起来的晚霞。

她读研时的导师是业内大拿,以严苛知名。琢子又好强,一边泡实验室、一边忙实习,根本没时间恋爱。

迟到的少女情愫,像霹雳吧啦响的奶油爆米花,甜蜜的味道根本藏不住。

反而让吴优和兔姐都一阵恍惚,这种不管不顾的春心萌动对她们都太过陌生了。

好似艳阳天里耀目的光线,有点刺眼。

停了片刻,吴优皱了皱眉:“可我记得你说梁暄确定要在北京发展的?”

之前琢子毕业意向纠结过,有个关系不错的男生选了北京,原来伏线埋了这么久。

当时吴优还感到不解:李琢在上海读的书,家又离得这么近,校友和实习资源都在这边。还可以直接住在哥哥家,免受大城市租房之苦,为什么会想要选北京?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想必是母亲顾秀青的身体状态变差,替琢子做了抉择,才放弃了北京的机会。

“梁暄是打算落户后在北京买房的,他大学也在那上的。”

吴优看着琢子这个标准的江南姑娘,有点欲言又止。她毕业前也曾经在北京实习过半年,后来还是申请调回base上海。虽然跟父母不太亲近,但从上海回家乡只要一小时,民风饮食、乃至方言习俗都相通熟悉。

北国风光很美,冬日什刹海冰场上与朋友的嬉戏让她怀念。可也很广阔寥落,加完班走在刺骨寒夜中,干燥的西北风凌厉地刮在脸上,总还是会念起长三角的温润细腻。

何况琢子这种从小跟母亲、哥哥感情很好的女孩……这次陪他们回h城,吴优时常有一种陌生茫然的感觉,她没有体验过这种家庭氛围。

吴优自幼生活在严苛的环境,可能来自于父母职业的原因,很多事情像被丈量过一样,有对或不对两种判定。

但顾秀青和李执、李琢的相处里,没有这种界限分明的标准,一家人更像宅前清潭的游鱼,自由随性。母亲不会管女儿的奇装异服,也不会过问她待在花房发呆是做什么,女儿又很黏母亲,会陪着她去串门打牌。

不像吴优,现在回家经常有种做客的感觉。她也从来不会和黎昕一起逛街出游。

“你是要跟他异地恋,还是以后换到北京工作,忍心离妈妈那么远么?”

“我没想好呢,正好公司目前项目可以选base北京嘛,周末回来上海也行。”

李琢的脸颊赧得绯红,被追问地不太好意思。年轻女孩的爱恋还处于懵懂期,之前一直羞涩地捂着。

是人间四月天最轻软的风,显得吴优的问题现实得不合时宜。她觉得自己也成为那种“讨厌的大人”了,总是一针见血。

好稚嫩的感情,吴优想起了萧薇说过的:恋爱就是在雨中的街头,轻舞起一曲探戈。随性而行,随遇而安。

作孽啊,她一个理性女为什么会被一群文艺女包围……

吴优探身出去,看到李执在客厅,摆手喊他过来。

李执攥着一杯调好的西柚气泡水,转身去了吧台。从那几层精致的陶瓷杯盘里挑出今日的“幸运儿”,给吴优做了杯热可可,李琢则是一贯睡前喝温牛奶就行。

吴优搬来后,经常赖到琢子屋里,在她床上聊天刷剧。李执基本不参与女孩子们的讨论,怕她们不够自在。

马克杯里是滚烫的热可可,吴优接过来捧在手中尝了一口。一降温,体内开关好像被触发,总喜欢喝点甜甜的。

李执斜倚在门口,拿过手机看了下照片,是张私下与朋友打篮球的运动照。挺白净的高个子男生,人看着也似乎算爽朗。

又瞟了眼琢子,刚刚群里的讨论他自然是看到了。

真行,春天校招就有苗头了,现在才跟家里人透底。也怪自己天天忙着生意和母亲病情,没办法分心。

吴优等李执发表意见,性子有点急,幽幽提醒他:“这个男生可是铁定要在北京定居的……”

李执抿了一口气泡水,斟酌了片刻,问妹妹:“你习惯北方的气候和饮食么?试试也行。要是不喜欢,随时回上海,这边有家人朋友照应。”

琢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跟梁暄认识快一年,第一面就互相crush。中间忙着论文、毕业、入职,终于两人都稳定后,他向她表白了。

吴优狠狠瞪了李执一眼,对自己的亲妹妹说话用得着这么含蓄么,琢子又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

男人在感情问题上都是这么黏黏糊糊的么?她不一样,一贯利索行事,坏人她来当!

“那你想过么?你们暧昧这么久,为什么工作他还要选北京,不选上海。明知道你留在这边有家人朋友。”

琢子被问得有点气结,梁暄父母在北京多年,家里关系都在北方。但这依然有点替他找补的意思,她也有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哥哥啊。

或许仅仅是梁暄对自己更固守,而李琢对感情更坚定。纯粹可爱的姑娘,以无道应有道,像花开不绝的重瓣朱槿,不论朝暮、简明热烈。

相恋男女的局势,往往像棋手对峙,是至亲至疏的关系。有人主掌大局,也有人顺应跟随。外人看来费解不已,局内人却往往甘之如饴。

屋里的地暖温度有点高,琢子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甜甜地、依然不太解渴。

李琢预感到优姐会提出意见,彼此关系足够好。吴优又多工作那么四五年,见过太多都市男女在灯红酒绿中,从情迷意乱到情消意散。心早就安若磐石、不可撼动。

吴优不是感性的人,何况这种一开始就异地相隔的恋爱,定要女孩子多付出一点点的爱情。

“我想试试,最后总有解决办法的……”但李琢是一个为爱勇敢的女孩。

“没有未来的感情我不会开始,男女crush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很多人本身是不合适的,何必随便开始浪费时间?”

李执自然不想让妹妹远走他乡,但吴优此时的话语在他耳里多了一层意味。

像在描摹他们间的情形……可是那么刺耳,像是利器划在玻璃上的尖锐;又是那么钝疼,仿佛厚重的冰面被一下一下地凿着。

视线落在远处,俯视城市的夜景。楼宇的缝隙里风在游走,把乔木拉扯摇曳。月光穿梭于云层间影影绰绰,虚幻莫测、并不真切。

李执从来知道吴优对他是有一点情愫的,他们拥抱接吻时她会陶醉地闭眼,同床共眠时会窝在他胸口狠蹭。可她给这份情愫的定义是:没有未来、简单crush、不合适。

她劝琢子的那些话语,仿佛明镜般映照着,她自己的坚硬凉薄。你给点热气,也不过生层水雾,擦去了还是寒。是冬天的早晨醒来,指尖触到窗玻璃的冰冷。

她有什么资格指导别人恋爱?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

一定要像她那样算计么,琢子这样单纯地过着,不也每日心清气爽、言笑晏晏。

“早点睡*吧,晚安,明天还要上班。”白天开了高速,李执有点累,转身准备走。

“喂,你做哥哥的不发表意见么?”

吴优最讨厌人敷衍她,才十点半,鬼才信李执这个点睡觉。她捧着热可可生气瞪他。

李执看着她这幅自以为是又指手画脚的模样,心中火压不住了……

真是一个自负、自傲、自大的人,对别人、对自己;对情人、对朋友。

他真是上了贼船,看上了这样一个女人,把自己搅得原地打转……

“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未来?又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李执的话撂下来,琢子觉得屋子里不是温度过高,是要点燃炸药……她现在明白一线战地记者是什么生活状态了,待会儿真得跟沈南风和兔姐求安慰。

第37章 随便的男女。

吴优被窘住,她和李执向来默契地在李琢面前不提感情,一副有限合作的关系。

脸有点红,又急迫又羞臊,似乎有什么破绽暴露,站起身就往外走。

李执被那股怒气冲着,攥住她手腕,跟着要问个清楚。

指节因为用力发白,男人无意识的劲道让吴优生出逆反的情绪。她也不出声,只是争着手臂、愈加抗拒。

餐厅的灯光照得脸色惨白,她把可可放在吧台上,甩开了他拉着胳膊的手:“我不一样,我拿得起、放得下。”

话落眼睛扫过客厅插着的白色玫瑰,在一束射灯的倾泻光线下,于黝黯中清雅地开放、纤弱的花瓣有点单薄。

她的睫毛轻微抖动了一丝,不知为何又有点失落……

“你的意思是你玩得起,对吧?‘玩得起’难听点就是‘随便’!”

“对,我是随便的女人,你不是随便的男人么?”

“我不是。”

吴优嘲讽地笑了笑,她不信。想起了在她房间床头柜夹缝发现的那张照片。

卡片边缘不小心割伤了手指,纸张原来可以像刀片一样锋利,突然来那么一下,好疼。

搬进来的这么多天,她一直麻痹自己去忘记。

浅浅的一道划痕在指腹,愈合得很快。可它又寄居在她心里,隐隐发作。那张照片背后有着浅蓝墨线写的名字,这是她知道的第三个女人的名字,关于李执。

第一个是在秋日的小楼上,叫许知瑶。她没有见过面,但听顾秀青讲过,和李执差点“成了”。

第二个是某天她问过琢子的。吴优努力表现地风轻云淡:“你哥哥上一个女朋友是什么样的?”李琢有些纠结,不知该站在闺蜜立场,还是哥哥阵营。

那时琢子还没明确两人的情愫,只隐约觉察萦绕着不一般的气场。她决定不偏不倚,实事求是供出了范容,是和李执恋爱过两年的。

吴优后来在李执公司的往年产品图册上,见过这个名字。面貌有点变化,长发披肩,更消瘦柔美些,仔细辨别才能和她短发bobo头的现状对上。

初夏的那个夜晚她拉着李执的胳膊,吴优就在大厅的角落里,看得清晰。

他们在一起两年,但那天李执还是可以毫不留情地输出冷言冷语。这瞬间让吴优手中的热可可变得好不真实。

后来第三个,却是最猝不及防。就像忽然被门夹到手一样地生疼,

在新人入住的房间里有一张旧人的照片。李执还真是……明晃晃不把这段昏姻当回事。

那何必又是对戒又是镯子地作势甚至还提起车子,是觉得把曾经看不惯他的女人“拿下”,很有成就感么?

这位长卷发的女孩吴优也见过,和范容吵架那天李执领她上楼,女孩声音悦耳如银铃,内容也足够放肆随意。

这张照片是模卡,吴优哂笑了一声,李执审美挺统一,都是长发、模特。怎么不算是专情呢?

是呀,那日湖边的微风里,他的话被吹到耳旁:“我就喜欢小模特”。

她一清二楚,却还是入了局。

好在,她还知道斩断歧途。

迷津失路,凡人自渡。

*

新的一周,李琢拖着行李箱出差去了北京。家中那对战火纷飞,她可不想惹火上身。

琢子觉得异地恋没什么难的,她和梁暄有着类似的求学、职业背景,相同的职位、年纪,从没起过争执。

优姐和哥哥一墙之隔、朝暮相见,不还是照样吵架?她搞不懂两个人,在事业上挺清醒的大人,怎么恋爱中就昏了头。

琢子是一点就透的小姑娘,当然知道自己在恋爱中是退让的那一方。但有时候低头也是一种能力,是被亲人朋友滋养出的底气。

那俩人就太爱压对方一头了。高兴的时候也能亲亲热热,不爽了连共友群里都不冒泡。

琢子找沈南风吐槽两人的状况,南风姐姐难得没有兴致取笑。

沈南风最近彻底失恋了,从国外回来就十分消沉。几天内往返中欧,不知是时差没倒完,还是酒醉不醒,头昏沉沉的。

别人是千里追爱,她是万里追爱。还没追上!

感情这东西,难以捉摸,却又惹人挂念。往往像身陷流沙之中,越用力越下坠。

吴优和李执步入了冷战,家里仿佛幻化为极寒之地、不宜停留。

有那么一些瞬间,吴优好像穿越一般,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怪异又熟悉的位置。

她想李执选择自己,就像她曾经选择前任一样吧。那时她觉得,高意昆背景和个人条件都是适合婚配的;此时她认为,李执也是把自己当做一个良选。

是母亲的病情,让他想定下来,她恰逢其时地出现。甚至工作也有助力,沈南雨不也经常说,对他们公司两人正好双剑合璧。

吴优本不该计较,现代都市里的男女鲜少不在权衡。可她就是嫉妒纠结到难捱,根源是:她没有在权衡,虽然曾自我欺骗过。

夏天时拒绝了母亲介绍的一波波大好青年,她本不再急于恋爱。

李执是她的一次意外,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骤雨,呼啸而过的一阵疾风,躲避不及的一道光线。

她惯常精明算计,除了对李执的喜欢,那是悄然无声地发生的。窗外的法桐不知是哪个时间节点枝叶变得枯黄,就像她不知从哪刻起,开始渴望他的亲吻和拥抱。

是当你走过巷口,一片蜷曲的叶子掉落在脚边,轻踩过咯吱吱地响。才惊觉夏天已经走了那么远,好似追寻不到残影。

却又是那么地近,仿佛湖畔的清风仍在脸颊吹拂。李执打开车窗,吴优侧目望向远处。廊桥与游船都是自小陪伴的景致,却在那个绵长的午后,有了专属于两人的浪漫。

那时沿着环湖公路折返,他说:“你喜欢哪条路就走哪条好了……”

于他似乎是随口一提,她却悄悄潜入心底。

一次次的斗嘴,不是对他的反驳,而是她对自我的一次次无谓抗争。

沉沦,不能自拔。

吴优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在亲情上摔过跤,居然在爱情上还如此掉以轻心、随便心动。

却又做不到毫不计较、全力以赴。

人真是好难压抑自己的欲望,原来是如此渴求一份独一无二的珍视。父母无法选择,只能被动接纳。可恋人是她自己看上的,真是活该……

又可能这就是注定的宿命,奢望偏爱的人类会撕扯,就像匮乏雨水的土地因干渴而皲裂。

想起成年后再次学游泳的场景,捏着对消毒液味道的嫌弃,说服自己闭气漂浮。绷紧的身体尽量克服恐惧,奋力扑腾,本意是追寻安全感,却呛了更多水。

风筝只有坠地时,才能摆脱飘荡无依的宿命。俗世凡人,贪念是那根拽着的绳子,如影随形。纵使飞得再高再远,是羁绊,也是诅咒。

*

吴优连续两天在公司吃完晚饭、健过身才回家,跟李执也只聊公事。脸上表情绷得紧紧的,不松懈一口。

李执也不带搭理她的,他知道男人应该更包容一点点。但害怕她的别扭和冷眼,更放不下自己的自尊。

他记得她说:“我跟你就是图方便安全。”抹杀了彼此间亲密时刻的所有浓情爱意。

那个清晨,李执醒来,怀里的人软绵绵地。鼓鼓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双手无意识地攀附着他的腰,一切刚刚好、彼此契合。

像她私下里会穿的兔毛线衫、或是戴的一顶塌塌的绒线帽。以及特意换上的暖色调家居品,和与她外表人设不相符的那些收藏小玩意。

多么难得的柔软一面,对世界没有一丝防备心。

毛茸茸的小兽收起利爪时,是如此暖呼呼的一团,窝在人心里。

李执后来才意识到,他喜欢上她,是在更早的时候。那是春天里的匆匆一瞥,当时并未察觉异样,甚至还未相识。就像悄悄抽出的新芽,倏忽间就枝繁叶茂。

以至他才会在初夏的正式见面时,面对她高高在上的恶意,如此针锋相对。

她有时又是如此令人生厌。

生气时口不择言:“那你可千万不要靠近我这种随便的女人。”咬牙切齿、面目可憎,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恶狠狠的血痕。

下了一场冻雨,又结成了冰凌,悬在那里让人不踏实。你以为多一点日光的照耀,终会融化吧?可碎渣却突然掉落,砸得人生疼。

……

日暮时分,李执开车出了公司,没有按照惯常的路线回家。调转方向上了另一侧的高架闸口,想去沈南雨的酒馆喝点酒。他在刻意减少和吴优的独处时间。

旋转玻璃门叮铃响动,他把黑色的羊绒大衣交给服务生,找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定。

沈南风走过去,拿了台笔记本先跟李执谈工作,从近期的产品定稿,到年后的线下系列,过了个遍。

“你没事吧?”李执掀动眼皮打量她,仿佛见到了稀奇的新生物。

沈南雨这个酒吧大家合伙都投了点钱的,当初开业,沈南风可是拍板立下禁令:这里是娱乐场所,请勿讨论公事!

“我都请了一周假,绕地球快一圈了,这会收收心不行啊?”

“太用力,……你忍着不哭的样子太用力了。”

“你呢?如果没吵架,这会儿早该回家,讨悠悠欢心了吧?”

沈南风无情揭穿,拆台谁不会!

李执轻笑了下,摆好酒具,陪她一起喝。两人都破了戒,过往都是在保存实力。此刻不再节制,颇显酒鬼本色。

第38章 无公害、没副作用的恋爱。

雕花玻璃落地窗印着年轻的人影,已经歪歪斜斜。在冬夜里,好看的男女神色都有点落寞,像是经霜的枫叶,鲜艳里带着点伤感。

李执觉得自己很惨,日日相见,却如隔天涯;沈南风觉得自己更惨,心意相通,敌不过相距万里。

“你这都不算事,不然回家跪一通好了。”

沈南风促狭地挤兑李执。她可没心情安慰他。在沈南风看来,李执简直在无病呻吟秀恩爱。再吵再闹,还不是连哄带骗把人搞到一张证上了

前两天不还挺嘚瑟,在她们面前显摆悠悠送的挂件,自称“有主儿”了么。

“你怎么不跪米兰也没人认识你,被围观就说日语。”

沈南风不吱声。她这趟当街下跪不至于,但猛女落泪是有的,太丢脸了。

“遵循本心,如果你想出去,国内的品牌我们再想办法。或者异地办公,或者再聘请新设计师协助。尊重你的选择。”

说回正经的,李执把选择权交到沈南风手中。

卫晴决定在欧洲定居了,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或者断掉、或者团聚,不要中间选项。这是个刚烈的女孩,能跟家里决裂坦白的人,总归是果断狠心的。

琢子谈了场异地恋,沈南风谈了场异国恋。

南风姐姐真是羡慕李琢,北京到上海算个啥事。京沪高铁五小时的等待,纵隔千里,也不过一日往返;不似上海和米兰不同时区的挂念,跨越了欧亚大陆的山海,终究是太过遥远漫长。

“怎么回事,亲姐的酒都请不起了?”沈南风抬眼冷睥,沈南雨走到面前收酒,被两人同时发声撵走。

他跟乔靓情意相通、臭味相投,怎么会懂失意人的孤独心境?

世间爱恋,模样不一。得到的都是侥幸,不是谁都能轻易抵达彼岸。多得是苦苦挣扎、却不肯放手的,像溺水的人挣扎纠缠着一缕缕苇草。

白天在工作台间穿梭,仿若金刚不坏之身。夜幕下的酒醉,是都市男女遭不住的一丝破绽。酒精暖热的是身体,还有寒凉过的心意。

沈南风握着一枚银戒,那是她初玩雕刻时,自己手作的。昨天收到了卫晴的国际包裹,她说:“不想幻想渺茫的未来,农历春节前,或者带着这枚戒指来找她,或者算物归原主。”

在米兰的时候,卫晴说会考虑一下。没想到这就是她的答复。

不当面说分手,已经是对南风最后的温柔。

真是坚决,一如她爱她的模样。最初的定情信物,最终的分手通牒。

“你们尊重我的选择,那我也要尊重自己的事业啊。”

李执看沈南风解下项链,把戒指挂在其间。尘埃已定,她做出选择,就像卫晴一样。

沈南风和卫晴是同类,她们都不会为了爱放弃自己的节奏。那不是不够爱对方,而是对自己的生活足够热忱。

南风在国外待得太久了,她也在米兰追逐过自己的梦想,高定工坊里她亲手缝制过黎明与暮色,可异国的风终究是带着陌生的气息。

她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永远等着她不打烊的小酒馆。乃至她的中国胃,终于有了随时实地、触手可及的江湖菜。

他们的新品牌马上就要揭幕,十几年的求学,籍籍无名时孤独的设计、制作、缝制、裁减,终于小有名气,她不可以放弃。

人离乡贱,她在国外没有这么多帮手和资源。

她也不可能让李执在国内,她一个人遥控指挥。这不公平,朋友是用来并肩战斗,而不是让别人兜底的。

在卫晴决定留学拿永居的那刻,沈南风就知道两人的航线开始偏航。她尽力过,把卫晴带回家正式拜访;在卫晴和家人闹崩时,让李执帮忙收容安抚她。

可卫晴终究比她还要恣意,她想要在街头无所顾忌地亲吻,不惧怕遇到任何亲友,没有任何多余的注视。

这份爱艳丽又单薄,像柔韧又招摇的红色虞美人。又像忽明忽灭的烛火,沈南风护不住,不如放她走……

吴优接到电话已是十一点多,她正在家刷剧。从玄关处取了风衣随手套上,还好没洗澡呢。

刚刚做的热可可还没来得及喝,马克杯放置到餐台就出了门。

这几天李执都回来的有点迟,但今天尤其地晚,她本以为他要出差或是夜不归宿。

到小酒馆也就十分钟的车程,过去看到了烂醉如泥的两个人,赖在窗边不肯走。

“喏,这位刚刚分手,马上回归单身狗了。”

吴优听沈南雨提起姐姐那个神秘又遥远的恋人。虽然没见过面,能让沈南风肝肠欲断,绝对是个狠人。

“这位已婚人士呢,貌似也为情所困。”

沈南雨瞟了眼吴优,又朝李执看了看,意有所指……刚刚李执死皮赖脸缠着他打电话,一定要吴优接才肯走,是少见的孩子气模样。

关她什么事?明明是他咄咄逼人。再说了,李执会为情所困?吴优可是亲眼看过他处理三角恋的,那叫一个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她和沈南雨扶着李执往车子走,霓虹渐暗,夜风卷起一丝寒意。

李执酩酊中步履微斜,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却穿透风衣,念念有词:“悠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吴优不搭理李执,他继续追着含糊地念叨:“可是我好冷,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冷?”

神经病……沈南雨觉得一阵恶寒,他冷!

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学学他和乔靓,谈场无公害、没副作用的恋爱?

沈南雨不知道,不是每对情侣都能那么幸运地一拍即合。

不断地打磨、摩擦、挫伤彼此,像流水一遍遍冲刷过砾石,此间如此漫长难捱,也终将水落石出。

李执断然不肯去后座,一定要去坐副驾。吴优和沈南雨扶他安稳待好,醉了的人不听使唤,两人被他折腾地累得够呛。

待沈南雨离开回酒馆,吴优关上门上了驾驶位,气不打一处来。

冲着成了泥的人发火:“咱俩吵架,我还得给你当代驾”

李执也不反驳,突然分外地安生。虽然还是不成个形,却乖顺地倚在座椅上看她。

……吴优输了。

无奈地把身子探过去,肩膀越过他的胸膛,俯身帮李执系安全带。

手背剐蹭着他的大衣领口,柔软细腻的羊绒肌理,带着男人呼出的热气,

蝶翼轻轻震颤,细雨隐入平湖,夜悄无声息,滞了几秒。

李执抬起来右掌,附上她停顿的手。无意识地握着,又用力地攥住。

这感觉很陌生,两人在长辈面前落落大方地牵过手,也在床笫意乱时掌心交叠于凌乱枕席。

却从未有过这样,没有社交性质、不带情欲色彩,磁石相吸般、自然而然地触碰。

吴优突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他爱她。”

这有点离谱,他醉了、她可没醉!“爱”仿佛是块禁地,两人都退避三舍。

她陡然恨上了这旖旎的氛围,以及这个趁醉乱撩的男人。伸出空着的一只手狠狠拍上他手背。

李执没预兆地挨了这么一下,手腾地松开。

“……啊”

宁静的车厢有小声惊呼,最受疼的,却是她。

指骨坚硬、肌肉紧实,膈得她眼角都湿了。没人告诉吴优,应该怎么打男人。

突然意识到,跟前任高医生在一起五年,也极少有这种时刻:想打他骂他……更想贴着他。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抵抗。吴优无奈地起身,却对上他注视的目光。

漆黑的瞳仁像幽深的秘境,让人一瞬间滞住。吴优想,李执的眼睛真好看。望着你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含着深情。

却又有一种专注的赤诚,即使是把她拢在怀里、几近疯狂的最后时刻,情欲的底层依然有丝澄澈清明。

他的眼睛仿若在说:“跟我走吧。”让她沉醉痴迷。

她不敢再看李执的眼睛,视线往下移,却触碰到他滑动的喉结。

一些破碎的记忆袭来,他含着她耳垂吮xi时,牙齿轻轻划过,黏腻的吞咽声音断断续续。

如在耳旁,隐约回响。

太难熬了……他们甚至没有过真正的交合,却又如此熟悉和吸引。

不知道是彼此的身体太过合适,才会挣扎着接近。还是性格太过不合,撕扯和拉锯,激发了更多的执念。

像埋在灰烬底下的一粒火星,随时准备随风而动,席卷世界。

吴优伏在李执胸口,双手捧着他的脸。把嘴唇递上,让舌尖交汇。窗外已是深冬,车厢内雾气蒸腾。

李执尝到了一丝暖意,他觉得也许自己是错的,她从来都不寒冷。每一下触碰、每一寸气息,都是火热的。

*

吴优捧着一杯咖啡在楼下透气,午后的阳光里和乔靓玩踩影子的游戏,两个大人有点傻里傻气。

刚刚在部门组会上脑暴过度,急需放空。

“陆峰是不是又给你画大饼了?”兔姐看到上午俩人在开小会。其实是把部门的直播电商与品牌扶持计划,两部分全权交给吴优负责。

“他这是在笼络人心……”

这个呢,就是上司的驭人失策。下属心野了,想出去扑腾两圈了,才知道放权。

无所谓,吴优看开了。这两个模块,直播是新的利润增长点,容易出绩效;品牌扶持是自己的老本行,还可以积攒私下的创业资源。

“可以嘛,你现在事业是公司内外双开花,以后忙不过来了,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那还是挺遥远的事。现实问题是,拿下两块肥肉板块,组会上明枪暗箭就多了起来。

张川假意附和:“无忧负责直播业务是最合适的,光是在这一站,盘条亮顺。谁能分得清主播和咱们优姐的区别啊……”

话是没啥大问题,语气却带着点阴阳怪气。在男性占70%以上的中层会议室里,笑声有点刺耳。

吴优敲了敲桌子:“咱们平台也扶持了不错的男主播,期待男同胞能迎头赶上、同台比美。”眼尾扫过了笑得最欢的几个,他们的okr她要重点‘关照’。

职场嘛,不招人妒是庸才。兔姐宽慰她,那帮孙子就那副德行,爱蛐蛐,所以进公司比你早、还被你倒挂。

吴优拨弄了下手上的戒指,最近她配饰带得多,倒是减少了些和陆峰的八卦。

她有点疲累,昨晚睡得有点迟,兔姐也听沈南雨说过了:南风在分手,吴优在冷战,琢子深陷异地恋……

感情充沛的人们啊……不像她跟沈南雨,整天就知道吃喝探店,最大的分歧就是今晚吃哪家店。

第39章 “比如”“你。”

“有什么好吵的?相逢一炮泯恩仇。”

“喂,你说话注意点,我可是矜持少女。”吴优追着兔姐的影子使劲踩了两脚。

“无忧,你恋爱但凡拿出工作上1%的坦诚呢?想要就去争取!”

吴优是心软了的,可是让她弯腰好难。她就是那种“身体里装钢板了”的女人,宁折不弯、绝不服软!

昨晚她把李执扶回家里,他185高的身形沉沉地靠在身上,嘴上却是少见的轻声细语,一遍遍地喊她“悠悠”,挠痒一样。

吴优把耳伏在他唇边,温热气息的问句:“yoyo,我带你去滑雪吧?”

她皱了下眉,挺跳跃的想法。

李执是有点洁癖的,喝了酒不想直接上床,在沙发上靠着。吴优看他难受,走到人身前,一粒粒解开他衬衫的扣子。来回跳动间,男人的体温传到指尖,冬夜染上了层暖意。

她就那样立在李执两膝之间,低头俯视。轻轻把他衣料褪去,宽肩露出、背脊的肌肉线条流畅、男色一览无遗。

吴优轻轻吸了口气,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女人!

然后手伸到他腰间,却被推拒开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吴优贴近去听,“别碰我,我不是随便的男人。”她被气笑了,都喝醉了还记得维持人设。搞得好像谁想主动爬你床似的……

去浴室放了热水,试好温度,好歹哄着他进去洗了澡、上床睡觉。

吴优环顾一圈李执的卧室,第一次进来,却是大咧咧地东瞅西看。反正人睡着了,她自助参观。

不意外的黑白灰配色、简洁到没有一根多余线条。搁架上有几块玉摆件,也是精炼的调子,跟他人一样清淡。

阳台的藤桌上放着套紫砂茶具,h洲自古就是茶圣故里,大唐茶都。李执虽不那么嗜茶,作为当地人偶尔也会品赏几盏。

角落里一株枝叶油亮的龟背竹养在白陶盆中。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吴优暗自盘算,这么大的面积,不养花真暴殄天物。

临走前,恶作剧般地在李执唇边浅浅一吻。既然人已经失去意识,那就任她享用吧。

甜甜一笑,掌心摩挲过他下巴的浅浅胡茬,粗粝的触觉让人心头一痒。言语直白、有点放肆:“你不乖,可我还想疼你。你想不想姐姐疼你?”

吴优纳闷:初识的半年,李执怎么那么喜欢咬着重音,喊她“无忧姐姐”。

夜晚释放体内的野性,带着点魅惑的意味,指肚在他脸颊上虚浮着点过:“不是挺爱叫人姐姐么?乖弟弟。”

是零点时分的限定剧场,只在午夜的角色扮演……

吴优不知道,李执从来不会把自己喝断片……他酒量很好,早年谈生意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号称千杯不倒,只是近来少喝了。

李执当晚的梦里,吴优的声音一遍遍重复,乃至白天工作时都萦绕左右。

可怕,这么冰凉的一个女人,原来可以这么性感妩媚。平日吵架时凶地像是要吃人,张牙舞爪;昨夜似乎也想把他吃掉,伸爪试探,却是不一样的吃法。

她是寄居清潭的女妖吧?带着寒气和邪气,最可怕的是那缕色气。

又在办公室忍不住笑出声,也挺有趣的一面……

吴优在下午五点收到了李执的微信:“今天忙么,早点回家?我得空下厨,鳝丝方子我从阿姨那要过来了。”

他们和琢子是有个小群的,家里日常事务会发进去。但今天他是私发的。

吴优盯了屏幕半分钟,高冷地回了个:“行。”转身在电脑上把临下班的小会取消了。公司不是她开的,这ppt明天看也成。

一路顺畅,打了个车二十分钟就到家。寒潮过境,可她还是喜欢穿轻便的风衣。乘电梯上楼,走得赶了些,却觉得有一丝丝燥热。

指纹按在密码锁上,玄关是一盏暖黄的射灯,照在一开门就能看到的简笔装饰画上。不似过去几天的黝黯。打开旁边的衣帽柜,李执的藏青色大衣果然在里面,吴优把米色风衣脱了挨着挂在旁边。

客厅只有几条灯带划破黑暗,有窸窣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吴优走过去,站在玻璃移门外侧,看着他在低头切配。

李执做事是很细致耐心的,早早就去了超市挑选了新鲜的鳝鱼。去骨切丝,加入料酒、淀粉上浆。把青红椒、洋葱、生姜一一成丝备用。锅中宽油烧热,倒入鳝鱼丝滑油,变色后捞出沥油,然后等着吴优到家再入锅煸炒。

旁边的炉灶上是炖着的砂锅粥,处理好剁成块的梭子蟹放一侧,待最后半小时入锅。

李执想,天冷她又总爱穿得单薄,昨晚在车里,手握在掌中都是冰凉的,吃点烫烫的热粥暖暖身子。

吴优就那么静静看了半分钟,没有开口,还是李执扭头先发现了她。

彼此都有一丝尴尬,冷战好几天了。李执也不是惯于低头的人,转移了话题:“饿么?吧台上有甜品先吃。”

吴优扭头看摆着的几个纸袋,有打包的糖水,还有以前给她买过的泡芙。这次按她的要求买了草莓和抹茶的口味。

默默拆开包装、拿起一枚,抹茶味道的奶油融在口中。先是有点清香、又带丝轻甜、隐约的层次里藏着涩,像两人的感情。

吴优抬头看着那男人,又在厨房兀自忙活。李执背对着她,丢给人一个背影。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弯曲,下意识地敲击着台面。

……不对,他在装忙。到底是相处得久了些,对彼此的了解渗入生活点滴。吴优知道,这是李执纠结踌躇时才会有的动作。

原来,他也挺爱演……

吴优盯着李执僵直的后背半分钟,仿佛一个老师注视着打小抄作弊的学生。而李执,全然不知。

冲动支使着她上前,径直伸手到李执面前:“你尝尝。”

李执有点意外,迟疑地低头看吴优。这是冷战几天来,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少顷,才就着她的手在剩的半枚泡芙上轻咬一口。

“专门去买的?”

“顺路。”

可吴优知道,那家店并不在李执从公司回家的路线上。

吴优突然觉得有点生气,跟这个狗男人有什么可说的?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她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似乎是要出去。却又慕然贴上去,从背后双手环住了李执的腰。

不知道是如何开始的,可能自她从下摆蜿蜒探进他身侧的时候。柔软的、冰凉的,李执轻颤了一下。却没躲开,想给她捂热。

他换了居家的便服,吴优的手宛若游蛇,在他打底的t恤下面慢慢摩挲。

李执神色清明地俯视她,克制自我的知觉。她的手在他紧实的肌肉线条上来回点触,甚至顽劣地来回**。

直到她不知死活地向腰下划去……

“悠悠,不吃饭了么?”李执的嗓音因着压抑欲望的侵蚀,而间断停滞。转身过来,把人拢在怀中。

灶上的砂锅发出细微翻滚声,米粒间涌动绵密的气泡,送来丝丝缕缕的谷物香味。袅袅水汽从盖子孔洞中升起,在交颈的男女背后勾勒变幻的深浅图像。

升温缓,必将持热久。年岁还长,不要心急于沸腾那一刻,总得需些时间小火慢熬。炖煮得精心,才能煨一钵好汤食。

“先吃别的。”吴优一边低声回答,手上动作没停。

她没有抬眼,额头抵着李执肩膀,发丝已经凌乱。终不似昨晚暗夜里,他醉酒她一人嬉闹的放肆。

“比如?”

“你……”

此后的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彼此的身体已经默契地交换了合约。没有领地之分,你占有我,我品尝你。

等得太久了,这几天真不好受。李执不能再多迟一秒钟,反手把灶台的火关掉。

一把将吴优抱到料理台上,单臂承托着她。进程很快,他的头埋在正合适的位置。

很快有啧啧的水声,吴优知道那是什么,像孩童嗦着自己的糖果。今天他格外暴戾,莹润从指缝挤出。

心神飘忽、眼角扫过餐台,不规则的曲线陶瓷瓶里插着新换的红玫瑰。是李执刚刚买回家的吧,鲜花美食、不言不语,他求和的全套流程。

些许玫瑰蓓蕾还未开放,饱满却有锐利的尖顶。掌心来回按压过那鲜嫩的花芽,乃至用牙齿轻轻噬咬,或是含住吞咽。

这太过难捱,吴优的指尖无意识划过台面。碰到一小滩花瓶淌下的痕迹在蔓延,水渍粘在皮肤上,湿乎乎、黏答答。

她感觉自己体内也有条暗河,忍耐着把指甲掐进李执肩膀,仿佛用力就能够阻断水流。

脑海中噼里啪啦的电光闪过,她不能束手就擒。反客为主,吴优被李执激发出了全然的斗志。

他们从来就该是一对,争斗、纠缠,有着一样不服输的精力和心气。

有温热的气息在李执耳后弥漫。像他一样,她不再压抑声响……吴优感觉到李执明显一僵,忍不住在他耳旁溢出笑声。

这笑*游刃有余又高高在上,像平日里的她。

吴优不知道这声笑,点燃了李执蕴着的那团火。她轻轻划了一根火柴,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踉跄着到了卧室,还是昨晚的这张冷色调的床,此刻吴优伏在浅灰色的床单中央。房间没开灯,只有朦胧暮色透着纱帘倾斜而下。

黄昏让一切失了形状,她辨不清李执脸上的神色,只能模糊地看他俯下身拉开床头柜,然后站起来。之后玻璃纸窸窸窣窣声音响起。

吴优侧着脸看他,脸颊感受着贡缎床单的经纬交织……感觉有点太久了,李执可真磨蹭。

第40章 坐电梯vs滑滑梯

李执走到没关严的房门漏出的那道光亮里,前后翻看着什么。然后才细致地为自己戴上。

T有什么好看的,比你床上的老婆还有吸引力?犯得着这么研究

狗男人存心不良,又在故意熬她。

吴优置气地在床单上踢了下小腿,转头望向窗外一侧。

突如其来,李执从背后攥紧她的脚腕,欺身上去。一切如此凶狠,纵使水意润泽,依然刀劈斧砍。

寂静无声的暗室里,墙上有斑驳破碎的残影。如黑白水墨画中,山川的重叠形势一般。

黑暗中感官格外灵敏,仿佛脑海里传来的遥远歌声。

吴优被钳制着,李执像是给她布了一座牢。却是她主动伸出双手,让他戴上镣铐的。也只能是她自己,他是她选中之人。

脊。背绷紧若被挑起的琴弦,悬而未决、虚空无涯……

像是无助地奔跑在暴雨里,情绪崩溃掉。

她把脸趴在枕头里,压抑自己的反应。仿佛在较劲,李执偏偏要她出声。

这是一场鏖战。

他是一张弯曲的弓,蓄势待发的箭矢在等待。

李执在等她求饶,就像船只盼望泊岸,车马期待驿站。他等着她,像昨晚酒醉时那样,泄露出一点点天真模样。月光洒进室内,她却将面颊深埋,看不清情绪。

他也是个不肯罢休的人,将躲避的她调转位势,掀开了所有开关。

吴优仰头看着无数光线射下,夹杂着眼前男人的目光。如处在烈日灼烧下,无处躲藏。

她却将沉默继续……牙齿咬紧嘴唇。

两人将较量带到床上,誓要一决高下。一次次浪潮中失去意识、失去理智。李执的背。上是指甲划出的一道道血痕,一如她被留下的斑斑点点若沃雪红梅。

最终都忘了开始的由头,山火借着风势,呼啦啦漫野覆盖。这样不出声也挺好,宛若两头野兽,本就没有语言功能。一切爱意都在肢体间游走,如此倒也没了负担。话语会曲解,动作却是真实的。

他的肌群近在咫尺,绷紧或是颤动,带着力量的胁迫。她则如狂风中翻飞的叶,浮沉中失去方向。

感知也是真实的,坚硬和炙热,温暖或紧致,旋转着、包裹着。反应骗不了人,他的呼吸越来越急重,节奏开始变得狂乱,像不得章法的剑客,顾不上任何技巧,只剩手搏的意识。

前路愈加地纵深。黑暗中逼仄推拒、或是猛然倏忽迎上,也把他逼到绝境。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淋下,是青草上的露水,还是早晨的一缕薄雾?

床单的布料被她的手来回揪着,吃力地去抓,给自己最后一点倚仗。又在被高高抛起,失去意志时松开,好像一切重力都不存在了。她浮在遥远的云端,而他却在很幽深的另一端。

眼中是刺目的白光,她脸颊的潮红涌出若鲜血不止。李执恍惚间懂得了吴优最隐秘的那处,就着那里狠狠石展摩。吴优没有办法,只有一个出路,只能共同沉沦。

幽深、狭窄的小径,她要带他一起走,两侧荆棘遍布、脚下步履跌撞、头顶电闪雷鸣。两人的手紧握,看不清来路、不知道归途,只有彼此。

他是她的解药,含住他的嘴唇,把尖叫喂到他的嘴中,同时品尝他的喘。息。越来越快的频率里,瞳仁相交,攀上高峰的那一刻,彼此把对方印入心底。

声息终于平静,两人一同坠落,沉入浩渺的湖底……

吴优掉了线一般。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穿越者,在某个时空的缝隙里。

天色已全然暗沉。耳旁是细碎的声响,像隔岸的浆声一样遥远。脑子仔细回转了一下,那不过是李执在外面为她做菜。

这又是一个怪异的场景,明明昨天还在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她却躺在李执的床上,身上是被碾过后的酸疼,以及欲。望满足后的餍足。

空气中似乎还有刚刚那场情爱的气息,凌乱的衣物已然被收起,撤掉蹂躏地不成样子的旧床单,却总似乎还有痕迹。

阳台门开着一道窄缝,夜风清凉,人从昏昏沉沉中抽离,神情渐渐开始明晰。

触到手边的毛巾,那是李执给她擦发用的。摸了摸身上的睡衣,也是李执给她换过的。床品不错,内外兼修,把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摸过床头一侧的手机,摁亮屏幕,

居然八点多了……折腾了两个来小时。

划拉下各种未接信息,下班时兔姐居然还来了条关照:“差不多了就给个好脸色,男人也需要台阶下的。”

……嗯,吴优气笑了。李执哪里是下台阶,人家直接坐电梯到下一层了。

掀开薄被坐起身,肚子咕噜一声。消耗太多,她饿了。

李执正把砂锅海鲜粥端上餐桌,响油鳝丝刚已出锅装盘,还洗切了水果。

看吴优施施然出来,盛了一碗热粥递过去。她接过尝了一口,咸香鲜美、绵软粘稠。也不矜持,汤匙舀动很快见底。

李执隔着热气看她,身体被喂饱后的女人通体舒畅,眼角不自觉带着丝笑意。像只皮毛顺滑、油光发亮的猫。

他突生出一种错觉:吴优也挺好哄的嘛,过往是自己不够努力。

下一秒想打自己一巴掌,糟糕,被这女人给pua到了。

再看她已经专心夹菜、开动起来。胃口挺好,可惜不涨体力,做完之后澡都是要他抱过去洗的。

吴优依旧是不肯说话,反正人也吃了、饭也吃了,大不了占完便宜抹嘴就跑。让她低头,不可能!

终究是李执心软了些,主动起了话头。

“以后不吵了,好么。”

“好。”

吴优接地飞快,她下台阶也挺迅速,堪比滑滑梯。

刚刚暗自辗转反恻,吴优已经想得很明白。何必奢求太多,她信奉实用主义。跟李执在一起让她快乐,身体是诚实的,和他的情事是真的解压又舒畅。像是演了一个跌宕起伏的大片,彼此都沉浸其中、享受愉悦。

事业上也于她有益,他有的产业经验正好是她缺失的,一如她也有他需要的平台资源。互惠互利,说随意点叫搭子;冠冕堂皇地讲,不就是战略合作伙伴么。

何况彼此还有这么多中间关系,李执对朋友家人是真的重情重义。还有比这更安全便捷的xing爱伴侣么?

甚至他还会亲手做饭,带着锅气的餐食给吴优一种家的联想。她不想辨别,只想享受。

吴优很快说服了自己,并把那浅浅的爱意掩藏在心底。李执的那些前尘往事她假装不去计较,起码目前他疲于母亲病情和新品牌之间,也和她达成了某种默契?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其实自己是个悲观的人,从不对他人期望更多。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李执胃口一般没吃什么,拈起一粒车厘子,看着她。

在感情这件事上,他比吴优要直接和强势。可她并不接招,低头吃水果,假装没听到。

“恋爱关系?”李执接着加码,并不放弃。

“不公平,你都没有追过我!”吴优被李执逼迫着拆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有过了最亲密体验的男女,氛围终究是不太一样。她的埋怨理直气壮,他也好脾气地照单全收。

“行,悠悠,那我好好追你。”吴优的托辞被李执做了另一种解读,他拥有了一个追她的资格。

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吴优傲娇劲儿上来了:“你爱追就追,反正咱们的假婚也在存续期,闲着也是闲着。”

“我很荣幸,你挺不挑。”李执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吴优抬眼:“你还行。”

其实她挺挑的。

李执捏了粒蓝莓放到她嘴边,稍一用力,黑紫色的汁液浸透了他的指尖、她的唇角。

……好似中了毒一般。分明是甜美的浆果,却显露骇人的颜色。

可味蕾无法欺骗,两人都尝过了。是好吃的,并且欲罢不能。

“哪儿行?”李执语调低了下去,有些许喑哑。

吴优轻拍开他的手,嗔怪地瞪了李执一眼,腿跟还酸着呢。

他讪讪然转身,去收拾残局。

“你怎么跟这辈子没碰过女人一样。”想起他最后时刻收不住力道、快要把她冲撞成碎片的疯劲儿,吴优追着怪罪。

李执背对着她,正弯腰把杯盘放进洗碗机,起身顿了几秒:“我确实这辈子没碰过你。”

吴优疲惫地趴在沙发上,很快就进入浅眠。半梦半醒间,身上有按捏的触感,李执在帮她揉腿。

她挪了挪头、枕到他腿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不着边际地、纯粹排解压力舒舒心。

负责直播业务算是不大不小的挑战,出了业绩能更进一步、脱离中层。但搭建新框架关键是找寻新热点,也挺头疼。

“我有个朋友做mcn机构孵化,自己之前做模特,不然介绍给你?找找思路启发。”李执脑海里冒出一个挺熟的朋友,只犹豫了片刻。交情是有的,不管合不合适,她能用到就好。

吴优点了点头应下,又琢磨着:李执认识的女模特可真多,竟然不知道避讳她一下,一副坦荡荡的姿态。他是这么追女生的?!

搞得她的别扭挺不知所谓,冷战几天,绕了一大圈他做菜来哄她,只是生闲气。

忍不住嘲弄他:“在老宅不是说过么?不会为了睡我下厨?”

李执被吴优取笑得有点窘迫,侧过头贴在她的脸颊不说话,内心默念:“只是为了和好。”

而你以为我只想和你睡觉……

最后总算趁着困倦,理所当然地抱她上床,拥抱着入夜。吴优望着阳台蕾丝纹路的白色纱帘,被风轻轻地吹拂起,又缓缓地荡下,一如身后李执轻柔的吻。

终究还是缱绻地续上间断的情。事,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这次的李执过分地耐心,仿若细碎地泡着一壶清茶。品味她每一丝情绪变化,若茶叶自蜷曲到舒展,茶汤香气四溢。

黝黯中,细雨绵绵、微风入骨,是与傍晚完全不同的煎熬。

她把手放下去催他,等待地太久,急迫不耐。

李执终于开了口:“悠悠,出声好么?想听你的声音。”

吴优也不再压抑,寒冬里如有莺啼不断,在他耳边啁啾婉转、余音不绝。恍惚间雪消春回,李执顺了意,吐出一口浊气,夏日清风悠然如至。

“好听。”低哑着在她耳边沉声诱哄。

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漫天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低吟声编织交汇在一起,密密麻麻成了网,两人沉浸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