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持证上岗。
他们出门逛逛,演了半天,是该歇歇了。踏出家门挽着的手就立即松开。
午后的街头,两人走在青石板巷子里。吴优穿了件米色的牛角扣毛线衫,戴了顶堆堆帽,私下里是有点可爱的小女生模样。
许是异样的环境释放了平日拘谨的天性,蹦蹦跳跳、张头探脑,路边的一樽石雕或是一湾清潭都能让她探究半天。
李执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这里的一切他都太过熟悉。景致并不在眼底停留,只追随着前面时动时静的女孩。
有时候隔得远一些,有时候又堪堪只差一两步的距离。连影子都偶尔叠在一起,印在青苔漫生的古街上。
岁末的水镇,阳光扫过斑驳灰砖,静悄悄地,仿佛只有风居住在此处。吴优却少见地突然惊呼一声,像一只骇住的兽。
李执身材高大腿又长,猛跨两步就能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低头看她紧张涨红的脸:“怎么吓住了?”
“好像有蛇……”他低头看,长长一条闪着银色的粼光,不过是褪去的皮。
“白天没事,它们怕人,只要别太晚来水边草里玩……”
就势把人在怀里箍紧,挺有意思的。自己像条蛇一样爱扭来扭去,倒是还怕起来了。
“放开!”吴优缓过来,为刚刚的乌龙而窘迫。
更为头顶的青天白日急眼……她和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天光下拥抱过。
李执环着她的腰不肯撒手,穿的什么啊,毛茸茸地像只猫乱蹭。整个人被遮在他黑色大衣里,推拒不开、口不择言:“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妈了……”
“怎么告?说你不是我老婆?你在我妈面前不是挺乖的,特怕被拆穿?”
“街上有人,这不是你长大的地方?好多人不都认识你么?”
“我搂我自己媳妇儿不行?”
吴优确信,他是有点子无赖在身上的。
脑海里有个疑虑萦绕不散:“李执,你是不是因为你妈特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的?”
李执低头看她,松开手臂不再玩闹,让人出去。什么脑回路?现在还流行包办婚姻?
她这个人怎么永远从收益出发考虑问题?职业病?
“你闲着没事少动你的脑袋瓜,多想多错!”他迈开长腿将她甩到身后。
什么人啊,正说着话呢就走了!吴优才不会去追他。干脆原地找条藤椅屈膝靠着,把脸伏在腿上晒太阳。
李执扭头看人没跟来,闲闲地走了一段路,自觉挺没趣的。折返回去:“又不怕蛇了?”
故意吓她……
“你不是说白天没事?”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嗯。”
隔了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远处的市声传来,吴优恍惚间觉得像雨夜催眠的背景音。
她闭着双眸,却知道李执仍在身前。因为他把她的光遮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使坏。
“那我说,我本来没想在26岁结婚,即使我妈病情等不及。你信么?”
李执撂下句突兀的话,不再多语。吴优在心里来回掂量,一字一句像溪水中的浮叶上下荡着。
她垂下的一只手臂无聊地划拉了几下,仍不掀动眼皮。
李执觉得她这样子实在滑稽,像在假扮一个盲人,戏精上身。弯腰攥过她一根小手指,并不狎昵,完全是打趣心态。
吴优并未如意料的甩开他,倒是反手扣住李执的手掌。
指尖来回滑蹭几下,摩挲着他的手指,作孩童态认真问:“你手上戴的什么呀?”
李执琢磨着她这明知故问的语气,女人着实花样多,也逗她:“跟我太太的结婚戒指啊……”
“那这枚呢?是跟哪个女人的?”
她轻轻拨弄了一下,似乎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不是女人。”李执想起来很多旧事,把另外一只手伸进她发根。“这是我父亲过世前交给我的。”
“嗯。”与预设不一样的答案,突然有点懈怠。仿佛竭力翻过一座山,却发现山的后面,并没有什么。①
“为什么上次不告诉我?”
上次?她有问过么?李执在脑海搜罗,像在泼墨的阴云中寻一道闪着金边的缝隙。
“你想听?以后慢慢讲给你。”最终还是按下不表,只回握了下她的手。
回到老宅正值晚饭,顾秀青没让阿姨烧菜,她想自己亲手做给孩子们吃。
下午李琢陪她去镇上的老相识那打麻将,说起儿子儿媳,老人舒心的笑直达眼角。这一年是她过去这二十年过得最顺心的时节。
李琢看着母亲眉开眼笑,心情有点复杂。她是亲眼见证,哥哥和优姐两人是多么不对付的。
可抬眼又见两人一同回来,走在曲折的游廊上。下台阶时吴优挎过李执的胳膊,十分自然。
琢子想起兔姐的话,着实有点毁三观……乔靓说:这俩人需求互补,干柴烈火,早晚会成为‘床搭子’。
这什么鬼称呼?她不忍直视。
在老宅没什么事做,吃过饭沿着河边散步。遥遥的有烟火爆裂的声音传来,是景区的庙会演艺。
吴优侧身张望过去,李执也瞟了两眼。快步回了宅子,上二楼房间拿上车钥匙,顺手把李琢的相机也带上。
琢子生日刚收到的新相机,正想拍拍夜景出片、喜笑颜开。但没想到李执会跟她们一起去:“你不是说看腻了这种热闹么?”
“给你们当司机。”他嘴上没好气,手已经扶上车门了。
琢子倏忽起了念头:“这么近的路,我自己开,女孩子逛街不带男的。”
后面吴优也接茬:“你不是还要准备明天的安排么?我俩自己去。”
李执挑了挑眉,‘没良心’会传染么?算了,也就几里路,把钥匙抛给琢子。随她俩自行安排,他乐得回去陪母亲。
十分钟的车程,两个女孩子夜风中自在乐游。
江南的千年桑蚕重镇,中西合璧的建筑傍水错落。
政府为了鼓励夜经济,连其中的古寺都掌烛待客。
此寺历来是乡里祈福之处,盛名在外。今天却尤其人气鼎沸,琢子拉着吴优往寺门处探个究竟。
到近前看着乌压压的后脑勺,吴优打起了退堂鼓。但难得小寿星兴趣高涨,一定要拍据说为祈福放置的上千盏莲花灯。
长阶没入河道,穿着灰色僧衣的居士手捧红莲,拾级而下,俯身将瓣瓣烛火置于清流上。任其带着念力、随波下行。
周遭香灰弥漫、烟火嘈杂,岸上祈愿的人却都静静伫立,目光追着自己那盏直至远处。
吴优推了推琢子挺立的后背,碰到她肩胛突出的蝴蝶骨,小可怜见,最近瘦削了好多。
“去请一盏吧”。
“啊?太久了吧?”琢子看看排队的长龙,眼底神色纠结、却也不舍。
吴优含笑走过去,把位置帮她占了,推琢子先去拍照。
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吴优在手机上刷够了八个楼盘的介绍,才来到盛着烛灯的铜盘前。
琢子托起一盏莲灯。火苗在眸光中跃动,嘴角噙笑,难得露出一丝无忧无虑的欢喜。
吴优活动了下站桩到酸的小腿,陪她放好灯、完成一件心愿,准备往寺门口走去。
李琢拽了下她的衣角:“无忧姐姐,你不请一盏么?”
吴优压低声,“我不信这些”。周围是虔诚的人们,求姻缘、告富贵、祈长寿,她说这话有点违和,难得不好意思。
琢子点点头,也是,无忧姐姐家庭和美、事业上游,确实求无可求。
穿过庙的山门,檐下的灯笼来回晃动、重影飘忽。吴优挽着李琢的手,一起迈过门槛,突然开口:“你特意支开你哥,是想跟我说什么呀”
李琢这个小傻子,整晚的那点儿纠结,早被吴优看在眼里。
“我很怕你将来和我哥闹崩了,会不会不理我。”琢子干脆将担忧和盘托出。
吴优费解地看着她,自己最近和李执合作地愈加熟练,何出此言
“兔姐说你跟我哥是那种关系,论坛上说这种一般都走不到最后……”
“等等,哪种”
“就……py关系”李琢支支吾吾挤出来,难得从她口中冒出虎狼之词。
……吴优满头黑线。兔姐和琢子,老师傅和小白兔,没有她这个调和剂在中间,还真是能碰撞出别样的火花哎~
“血口喷人,我跟你哥还没睡呢!”吴优严谨地纠正了她。
俩人正巧走到入口的正殿,佛祖高高在上,依偎着的女孩们却红口白牙地说着男女俗事。
吴优从冲击中缓过来,嗯,py,倒也无处反驳……无奈安抚琢子,“我们和其他的不一样,持证上岗。”
……轮到李琢无语了。
其实李琢的担忧不无道理,吴优和前任分手后就割断一切。她们公司有个高意昆的发小,以前还能和吴优说说笑笑,现在直接被当成空气。
何况,她是李执的亲妹妹!
“那如果将来有这一天,你选谁”吴优故意逗她,看琢子急得直跺脚。
“我肯定站无忧姐姐这边的,我们都是女生。”底气不足。
她戳了戳琢子的相机,“小没良心的,你手里还拿着你哥送的礼物呢。”
“放心,将来我跟你哥分了,主动把你拉黑,不让你为难。”吴优促狭了起来,说得有模有样。
明摆着耍人玩,李琢也是会急的,追着她拍打。
庙门外有株千年古银杏木,通身黄金叶,宛如戴甲凯旋的将军,鼎立于冬夜,熠熠生辉。
吴优一头钻进树下的人群,李琢久久寻不得见。水面正有人打起一簇炸开的铁花,斑驳陆离的光影下,吴优趴在一位木雕师傅旁边,眸子闪亮。
第32章 男人上床前有不温柔的么?
两个姑娘回到老宅时,四处已声响湮灭。仅花草间隐约有蛰居的虫鸣。
老太太早早地张罗好她们的房间,自己先行歇息了。
李琢看了眼站在楼梯上的哥哥,心虚地打招呼。嗯,回程路上她刚义正言辞表示,关键时刻一定大义灭亲。
李执见琢子溜得飞快,正摸不到头脑。却见吴优在院中仰头打量他,并不上来。
二楼的卧房已经提前备好床褥,那还是李执小时候的房间。如今幡然一新,已成家的夫妻自然而然是要睡一间的。
李执伏在围栏上,等人过来。木质楼梯踩上去有轻微的吱呀声,像喑哑的絮语在暗夜中娓娓展开,却只断在拐角处。
悬挂着雕花的灯笼随风晃动,光线影影绰绰。吴优穿过矮墙远眺,趴着看远处河道上拱桥的残影。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对比上海,这边的时间仿佛慢下来。
李执也觉得此刻如此寂静,以及凝滞,终于决定走到她身旁。消声耳语:“有什么需求赶紧提。”
内心的那点赧然泄露,吴优面上却带点挑衅:“你待客不会察言观色啊。”
她有约法三章,不信他能不要脸、说话不算话。
李执被她气乐了,无奈地摇头。
风吹过院子里的花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秋天残留的枯叶在冬日瑟缩。
夜里她的毛线外套不隔风,抱了抱肩,李执走了过来。
“客房早就帮你备好了,睡觉空调开高一点,这边不比高层公寓的地暖足。”
完事指尖又在她肩头上敲了敲:“早点睡,你明天不还要去工厂呢?”
吴优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既不想回客房休息,也不想直接进他房间。
白天李执说,他本没有想过结婚。吴优也记得,起初他很排斥假结婚。
那么两人算什么呢?
水乡的天际线低矮,晴天里星光直没入原野尽头。
李执取了琢子的相机,倚在一旁翻看。
他出生于此、成长于此,景致并不新鲜。流水迢迢、人群涌动,他看到她蹲在金光闪闪的银杏树下,背后的铁花四散飞扬。
她单手托腮,眸子专注地紧盯着指尖,另一只手拈着串红绳。看不清下面的挂件,但一定很可爱吧。
因为她居然笑了,唇角翘起,像春日招摇的花枝。
李执输入密码、连上wifi,把照片传到手机上。两人隔着几米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居然有种隐秘的紧张。
好歹她走过来的时候,照片已经传完。
“在做什么?”
“你买的什么,怎么没见到?”
两人同时开口,李执戳了下照片里的挂件。
吴优突然滞住:“随手买的……顺手挂你车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然。
李执打开车门,没发动车子。探进去半个身体,只用手机照明。
吴优选了块金丝楠木枯木老料,无油无漆,泛着原真的本色。非遗艺人在她注视下,一笔笔现雕出五层莲花。她又选了枚和田玉平安扣,莹白透亮。红色结绳串联起来,静静悬在那里。
手心托起轻抚,很小巧的一串。放下又来回摇摆,搅动手机照出的光柱,
他仰头往二楼看,视线穿过前挡风玻璃,不期然触到天边的上玄月……
再上楼时突觉脚步重了些,吴优在楼梯口看他,没话找话:“你车子之前怎么不挂东西?”
“我不信这些,你信?”
“我也不信。”
是呀,吴优怎么会信什么祈福许愿。她只不过是听手艺人念叨了半晌非遗传承,民俗文化。自觉收获满满,需要消费支持一下。大约相当于“知识付费”?
一前一后的两人,李执顺手熄了廊下的灯笼,光线黯淡下来,显得月色愈加清白。
他往前一步,从背后拥住了吴优。
“别去客房睡了。”他终于违反约定,主动了一次。
“为什么?”
“冷。”
吴优噗呲笑了,真也是嘴挺硬的男人。
正想曲肘推开他,温热的嘴唇却突然贴上她脖。颈。如树影扫过窗棂,带着讨好的意味。
“今晚是不是对你意义非凡?”吴优的心软了下来。
李执说他七岁离开这里,用了二十年才回来。他说了儿时的梦想,或者说是承诺。
在黯淡而没有光亮的日子里,那枚戒指意味着他对家人的责任。
更多的残忍血腥他没办法开口向她吐露……
吴优没试过这种感情,她跟家人之间始终淡薄。
而在她的身旁,哥哥吴率永远被父母呵护、护航,一路保驾走向风光旅途;密友陈宴则是幼稚中带着点天真,恣意又心思轻浅;至于前任高意昆,更是她筛选出来的社会完美符号。
吴优以为男人基本都是这样的:他们占据资源倾斜、性别便利、先天优势,天然缺乏同理心。
好胜的她偏要斗一斗,她也习惯了以这种刻板印象里“男性”的思维去处理感情,从来不想产生什么过深的羁绊。
一切都可以放在天平上衡量,价值交换。
可今天李执跟她讲:“悠悠,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没有标价的。”
李执松开她,去开卧房门,“进来吧,外面冷。”
“你这是邀请么?”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好吧,欢迎你加入我的夜晚。”
回来住的第一晚,如果能抱着喜欢的人,是更意义非凡……
“我还是睡客房吧,怕你定力不够。”吴优还不忘刺他。
“怕不是你才念念不忘……”这句话有点耳熟,吴优怀疑李执有个小本本。把她损他的话都记着,找机会原路返还。
吴优不再扭捏,反正是合法夫妻,睡一下也就睡了,没什么大不了。自己第一次见他,不就有过那种渴望么?又不是贞洁玉女,什么时代了!
她和他之间,本来只是颗塑料苹果,可她好想要咬那一口。
摇曳的灯影落在她脸上,遮不住那抹浅浅的嫣红。李执拽着她的手腕进了房,指尖已是冰凉。真行,再纠结会儿她得冻感冒。
“去洗个澡暖暖吧。”李执说得自然而然,一派正气。
洗就洗,怕什么!甚至隐隐地有点期待。她倒是要看看李执不能自持的样子,应该很有趣。
莫名地,吴优笃定李执一定会尊重她。如果他想要,一定得想方设法求着她点头。
吴优洗好换上软绵绵的睡衣,长发裹着干发帽,钻进了被窝里。李执看她像条小蛇般呲溜一下就上了床,忍不住嘴角轻扬。
两人整天吵架有个好处,一点也不认生。上他的床怎么像回家一样驾轻就熟?
拽了下她的毛巾,也不知道擦干头发,吴优生活上倒是挺懒。
李执也去快速冲了个澡,取了吹风机来给她吹头发。
两人身上漾着同款沐浴液味道,在深夜紧贴着。他的手指伸入她的发根,长发反反复复要吹蛮久,李执没烦、吴优先烦了。
“这个吹风机没有我们上海家里的舒服。”
“嗯,回头换掉。”
她说得自然而然,上海那个家是“我们”的家。李执心里潮乎乎落了场雨,就像她躺在他大腿上,长发来来回回粘黏,湿度浅浅透进皮肤的感觉。
吴优觉得李执挺有耐心的,自己嫌烦,忍不住安抚他:“回去我想把头发修短,吹头发很烦吧?”
“不要,回去也可以给你吹。”李执贪心地绕起一缕在指尖。
吴优懒洋洋地躺着,那个bobo头女孩的剪影突然闯入脑海。想起李执蛮冷漠地说:“你长胖了,还剪了短发。”
心突然有点空落落的,那时自己暗骂他爹味、控制狂,现在却和他在一张床上。
人真是复杂,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无意识地絮语:“李执,你是不是不喜欢短发?”
“你长发好看。”他低头在吴优额头边轻轻印了一口。
吴优有点难过,自己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从来不会被别人的喜好控制。虽然她凑巧是长发、身材也算凹凸紧致,可此刻她讨厌这种巧合,更讨厌自己下意识的揣度。
她在揣度他的喜好,这算什么?李执不过是她阴差阳错的一个搭子而已。
他是长得不错、人也温柔,可也仅此而已。男人上床前有不温柔的么?
“你在想睡一个女人的时候,都这么有耐心么?”
李执愣了愣,拔下插头,收起吹风机。按灭主灯,只留了几道幽蓝的灯带。掀过被子,把她裹在怀里。
一声没有出。
吴优蜷曲着身子,后背抵在他怀里。初次的同床共枕,李执异常地沉默。只默默地勾手碰了下她的脚丫,果然是冰冷的,这女人体质和性格一样寒凉。抬起大腿把她压地更紧,吴优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
两只夜猫子这个点睡意都不浓,睁着眼睛想事情。吴优用手肘抵了下李执的胸膛:“今天的鳝丝好吃,你会做么?回去做给我吃好不好?”
李执低头琢磨着她的神情,月光从花窗射进来,被分割得零零碎碎地、辨不真切。
她怎么这么会熬人,不搭理她,又突然来挠你一下。
毛茸茸的一只猫爪,握不住、放不下……
吴优没有意识到,她和李执像是绷着一根弦。每次他沉默后,她都忍不住再去招惹他。她从来都不是个嗲妹妹,可她对李执的理直气壮里,隐约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我可不敢答应下厨做,不然更显得我为了睡你,费尽心机。”
李执当然是记仇的,吴优被他的反击窘地笑了。小朋友打架一样,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第33章 那你得求我。
吴优觉得好稀奇,李执今晚有点过于拘束了,跟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这人是真狠!莫不是还得要她低头主动?吴优颓败地意识到,这是遇到了油盐不进的对手。
没关系,她偏要勉强!
她翻了个身,换成面对面,往李执怀里钻得更紧。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彼此的体温短兵相接。
冷的、热的……还有别的触感。
她环上李执的后背,手心下感受到男人肩脊紧实的肌肉走向,以及隐隐的背沟……
嗯,吴优默默在内心一边谴责自己的好色,一边赞叹自己的眼力。
初遇的那个夏夜,她是因此多看了他两眼的。
李执看着她这幅怕冷的模样,实在是过于体寒。手掌抚上她腰侧,想把人搂在怀里,却无意让吴优受了痒。
她无序地在怀。里扭动,李执深刻地感受到了那句“女人似水”,你根本不知道她要流淌到哪里,完全失去了形状。
这么精力旺盛地折腾,也不看看自己的扣子松散、衣角掀起。
真要命……他暗暗咽下一句粗口。
她的气息、她的柔软,都在挑战他的下限。
李执觉得自己太肮脏了……面色仍平静如水,脑海却已经将她剥开、品尝、吞。入。
淡淡的体香在鼻息萦绕,李执几乎想屏气压制。无奈地闭上眼,月光抵达不了双眸,却有莹润的物件在心底荡漾。
她专注地盯着那枚平安扣的样子,像静待一朵花开……
“还不暖?下次不带你回来了,这边没有家里暖和。”李执喑哑着嗓子安抚她,想着回头让程师把这边的暖气装置调一下。
……
“李执,你不光体力好,定力也挺好的。”吴优终于忍不住打了直球,她不是遭不住自己的yu望,是等不及戳穿他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平常在家里客厅偷偷摸摸都要亲一个,这会躺床上变纯情了?
吴优,真的是一个蛮极端的人。一个没有中间态,不遗余地、全力以赴、尽情尽致的女人。
李执被“噗嗤”逗笑,缓了下,幽怨地吐出两个字:“没T。”
“啊?”吴优被他的直接噎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对哦,忍不住伸脚丫踢了踢他小腿,“你怎么会不备呢?”
李执滞了一下,垂眼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却又绷紧了唇。仿佛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沉默。
过了几分钟,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愈加清晰,都睡不着。
“你想啊?”李执抬起身,低头琢磨着她的表情。
“你有病吧?”吴优觉得他简直太坏了。
既然不准备做坏事,还陪着她纠结要不要进房间,整晚都在钓她这条鱼吧!
“到底是谁想睡谁?”李执挑了挑眉。
“我睡你呀,别忘了我还转你五万块呢,你要好好表现的。”嗯,他们是领过证的。
吴优跟他逗乐间嘴角含笑,分外诱人。
李执的眼角突然生了一丝狠厉,这样意味非凡的夜晚,他不介意得到更多。
“悠悠,待会儿不要叫得太大声。”他声音因着热情带了丝溢出的色。气。
吴优恍然触碰到男人炙热的眼神,毫不遮掩的yu.望,似乎要把她撕yao咀嚼、生拆入。腹。
很快她确实被剥了皮抽了筋一般、绵软得不成样子。
她毛茸茸的睡衣像一只怯懦的小兽,被赶在床尾。彼此间拥抱并不陌生。唇印叠加于起起。伏伏的曲线。来回缠闹间,最后一层轻薄的衣料也被掠去。
一丝恐慌感袭来,吴优在他耳边断续提醒“不可以的……”
李执看着倔强的女人难得脆弱,男人的恶意袭来。她招了他一晚上,勾出他的火气。这个时候不惩罚她,更待何时?
李执顽劣地吓唬她:“没有也可以呀。”双臂撑在两侧把她ya着。
吴优拼命摇头,整个罩在他的控制中,也只有在此时,男女是失去平衡的。如果他想,她是无法从体力上拒绝的。
觉察到吴优当真害怕了,李执意外地怔了一怔。无奈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安抚:“想什么呢?我是说用其他方式。”
轻揉她的乌发,垂下眼睛和她对视:“悠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李执好像有种魔力,吴优真的会信他。他也真的把她带到了意料外的高峰。
忆起盛夏的第一次见面,幽蓝色车厢里,李执扣打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曾让她有过一丝暗暗的悸动。
温度在攀升,比当初更扰乱她的心智。
突如其来的刺激,旖旎的声响泄出。
她赧得耳。垂滴血,呡住自己的chun瓣想压下声音。
灼烧的呼吸在耳旁:“悠悠,别害羞……”
他戴着他们的婚戒,凉凉的,又很快变得炙热。
从试探,到熟稔。
窗外好像下起了一场骤雨,周遭都是湿。漉。漉的,
薄茧撵过。整个人被推到悬崖边一样,他真的太过混蛋。
命悬一线间看到他的脸,好看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
指环被吞没,成了浅水中的锚。他神色却依然清明,是一艘终于归航的行船,搁浅在风平浪静的港湾。
李执轻抿着干燥的唇,如此专注又执着地继续。
指尖是发不出声响的琴弦,是一圈圈回环的珠串。
繁复的情愫在生长,她像雨季后抽条的藤蔓,枝条四散、找不到落脚。恨得咬住他jian.膀,想封闭掉暗室内逃不掉的声响。
耳旁却炸起了更多烟花,以及噼里啪啦的火星。
在最后意识的一片模糊中,狠狠地留下一个血印。
一向清冷自持的女人,脊。背弯曲成弓,脚背绷紧成弦,丢盔卸甲、溃不成兵。
李执遭着疼,终于有一丝痛快。
猛然间,一滴生。理性。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跌入他的心。口。
她皮肤滚。烫,是绽放在骄阳下的红玫瑰,夏日的自然香。气弥漫。他手心却凉凉的,像冬夜里捧着一簇皎皎白月光。
……
许久才平缓下来呼吸,李执用被子把吴优裹。紧拥着。折腾这么一下,她身。子倒是变得热乎。
神回归位,吴优坐起准备去清洁,转身对上他幽怨的眼神。
“你自己不备T的。”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现在知道我没想睡你了吧?”
吴优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劲儿。他什么意思?当真没肖想过她?死装!气鼓鼓地瞪着他。
“我是说,不是做什么事都是为了那个,我这趟就是纯粹带你回来玩。”李执还记恨着刚刚吴优那几句嘲讽的话呢。
她也自觉有愧,他给她吹发好耐心,他的手指也足够温柔。这样的夜晚,人都像小镇的溪水一样恣意流淌,清澈浩渺。
又觉得他这样委委屈屈挺惹人疼,故意拱起腿,抬起膝盖往上碰了碰他:“可是你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哎,一点也不纯粹……”
她这样虚虚的剐蹭,最是让人难捱。
李执耐不住了,捉了她的手,作势往下拉,cu重的呼吸在她耳旁蔓延:“你帮我。”
“那你得求我。”终于让她逮到机会了。两人一直在角力,此刻她好像来到了审判席,主宰着他的生杀。
李执不擅长服软,过往的岁月里,他自视是骄傲不甘低头的,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可这个女人总想把他揉碎了、拆解了。从第一面起,她就俯视着他,可他自己还硬要犯贱贴上去。
他没谈过恋爱,也许有过一些朦胧的情愫,猜想中年轻女孩子在爱里总会是柔软一些的。但吴优不是,她争强好胜、爱奚落人,稍不顺意就会反唇相讥。
可她偶尔泄露的那一点点天真,又把所有玻璃碴都变成了糖霜。
顽劣的手来回缓缓dong了两下,吴优停下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李执,求我。”
她等他开口,两人的眼神对上的一刻,她却第一次在他眼中读到那丝隐忍和压抑。
吴优的心软了,他的眼睛蒙着层qing爱的湿润,却让她想到了孩童的无助。
莫名地想起平日里的他,有很多身份,好像是永远担着责任。可此刻他只是她怀里的男人,只要她想,她可以给他最原始也最直接的快乐。
香烟缭绕的佛殿上,神明高坐,被瞻仰被供奉,俯瞰着虔诚的凡俗众生。
座下红尘皆是客,从来没有什么救赎。不过是片刻的依偎,以及一瞬的慈悲。
已经足够,已是侥幸。
吴优把唇递给他,暗夜里言语失去效应,只有cu感在彼此间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连自己都又再次燃烧起来,可总是不得章法。李执感受着她的热情,却被弄得火气越来越盛,不得抒发。
忍不住抱怨一句:“悠悠,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不是灭火,而是煽风点火……
她有点儿脾气,翻转身,光洁的玑背扭过去,不想理他。
李执只能央求着再把人掰过来,指尖抚过她双退,绢绸一样莹。白.x.滑。
山间清泉、林中朗月,化为掌。心。凡尘。
“我自己来。”带点诱哄意味。
吴优后悔了,亲手释放出一个陌生的他,没有克制、没有距离……利剑归鞘、合该如此。
她突然觉得快渴死了,像被卷上干涸河岸快窒息的鱼。
忽冷忽热地,梨花落雨、沾染人间。
温度渐冷、声响渐息,却又有一丝怅然若失。心像被丢进江南的雨夹雪里,阴湿寒凉、酸涩难耐。
入眠已是凌晨以后,再次洗好澡后,吴优*满足地蜷缩在李执温暖的怀里。将梦将醒间,听背后的男人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悠悠,今晚对我意义非凡。”
因为你对我意义非凡。
“我知道你不仰望我,甚至有点看不上我。你总带着脾气,将一切泾渭分明。可我们终究是能如此亲密……”
夜露打湿青草,生长总是悄无声息的……
第34章 我恋爱中。
好似做了个很久远的梦,顺流而下漂浮着。小舟颠簸,提起精神、左支右绌,陡然间一朵浪花袭来,睁开眼,却是阳光溅在身上。
清晨的灿烂霞光里,郁葱的远山入眼。整个人有点恍惚,拿起手机,连惯常的闹铃都被自己无意识地关过了。
抚了下身侧的床铺,凉了许久。吴优快速洗漱完毕,轻踩原木阶面下楼。
倏忽迎上李执的目光,神色澄澈、似乎一切照常。
她下到和他视线平齐时,他仍站在那等着。
怪尴尬的……吴优开口埋怨,实则没话找话:“你早醒怎么不叫我?害我睡懒觉。”
“起不来就是身体太累了,安排都可以改。”昨天计划,待会儿要去工厂一趟。
嗯,不是不对,可听着总觉得话中有话。像在影射她纵欲过度,还没真刀真枪就遭不住了。
……明明是逛庙会暴走的锅!
吴优不搭理他,往南向的起居室去吃早餐。李执也不多言语,径直走向院中的花房。
真得感谢这季节,高领毛衣遮住了吴优胸。口、脖。颈下的斑斑点点。礼尚往来,李执肩膀手臂的牙印和抓痕也掩藏地很好。两个人看起来清清白白的。
琢子在那里养护花苗,李执也拿着把剪刀,有一搭没一搭裁剪枝叶。
可他三心二意地,李琢心疼地看着离门口最近那株月季即将变成秃子,必须得赶人了!
琢子瞟了眼一闪而过进了早餐厅的身影:“哥,你还不去吃早餐么?”
“不饿。”
奇奇怪怪的,刚刚不还在楼梯口等人么,哪受的气冲花撒?
李琢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哥,你有事情么?”
“没事。”
李执摧残完那一株,终于状若无意问:“平常在公司有人追你的无忧姐姐么?”
琢子懂了!她哥这是在刺探消息。
沈南风说的没错,自己真成他俩间的电灯泡了。
不止,李琢以后就会知道,她还是传话筒、受气包、防火墙……
“自然是有的……但都没你帅。”亲妹的滤镜戴得稳稳的。
A司本来就男员工多,吴优长得又出挑。合情合理,李执也自觉多嘴一问。
“很多么?”
“中午吃饭碰见过五六次想加她微信的……”
李执思忖了半分钟:“她加了么?”
“加了……优姐说,不同事业部的以后会有项目往来、调动部门,同事也算人脉、互通有无。”
李琢缩了缩脖子,如实答了。看到哥哥有点失望的表情,又有点难受……
为什么别人谈恋爱,受伤的要是我!
李执毫不意外,这就是吴优的作风。她从来不囿于儿女情长,与异性相处大大方方、并不避讳。
“最近搭讪是少了点,优姐带婚戒了。”
琢子抓住根救命稻草……
李执眼睛亮了亮,接着问:“你们公司同事聊天还用英文啊?”
“???我们又不是外企。”李琢被问地更迷糊了。
阳光正好,李执却想起了曦光里的薄雾。彼时他侧靠在床头,隔着微凉的寒气,看吴优睡得正沉。
短促的闹铃声声响起,只是投入湖心的石子,她来回翻滚了几下又沉沉睡去,涟漪荡开、归于平静。
她无意识的时刻,终究是个柔软的人。睡意懵懂地揉着眼睛的样子,也少了份锐利,收了弯钩指甲只留了绒毛触感。
随手按掉喋喋不休的铃声。顺便打开微信,吴率的信息跨过大洋而来:
“missyou,yoyo.”
亲兄妹,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吴率永远是这样简单随性。估计是开车出去露营,或是看了风景,临时起意想起了家人。吴优把手机丢到旁边懒得回。
李执的眼风飘过去,看到没息屏的手机上,依然是雪镜遮脸的头像。单板大回转的瞬间,很帅气的剪影。
还是上次那个男人吧,她工作忙,圈子也不大,是同事、还是同学?却不知道以什么立场问出口。
他终于还是被琢子从花房撵出来,进了早餐厅。
吴优在慢条斯理地吃馄饨,香菜、辣油一应俱全,口挺重。李执挪了下椅子,在旁边坐下,阿姨端了一碗招呼他来吃。
吴优朝阿姨又忙着推过来的托盘佐料摆了摆手,她熟悉了,李执吃东西挺清淡地。
两人倒也不闲聊,对面顾秀青客气问她还住得惯么。
除了冬日有点湿寒,这边的夜晚挺宁静,吴优甚至产生了有种民宿度假的感觉。
没成想,顾秀青居然也有想法,院子太空荡了。年前可以看一下周边的民宿,春节后试着运营一下。
吴优第一次加了顾秀青的联系方式,商定回头把她做旅游的朋友介绍看看。
*
李执把着方向盘,车子在国道上缓行。两侧民居渐渐稀少,十几分钟的路程就是工业区。错落青山和星布河网间,是点阵布置的企业厂房。
公路边一闪而过的随便一副招牌,细究可能就是一家纳税上亿的民营企业,就这样不起眼地坐落在江浙镇落间。
“你想创业。”
吴优没有点头,当然这也不是疑问句。人真的是会变,大四那年她羡慕哥哥继续走学术路,她或被迫或主动地选择了商业化道路。现在自己却对做生意起了兴趣。
说到底,百万年薪也不过是打工人,能量是倍数增长、而不是指数增长。上面永远有压着一头的老板和层层林立的职级。
“不如先加入我们来试试水?贸然出来水土不服。”
她了然地笑了,A司高层出去创业是有名的不行,曾经被叫过“行业冥灯。”这也是前人的教训,常居云端、是踩不实泥土的。
“你想让我给你打工???”吴优逗他,真敢想。
“是合作,有干股的。”不看交情、实事求是讲,她现在跳出去任何公司肯定是有股票的。
“那等我们第一期合作结束,到元旦时候我再决定。”到那时新品上线,她也跟完了品牌初建的整个项目流程。如果觉得调性不合适,就拿经验走人。
如果合作愉快,那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她没有因为昨晚就对彼此盲目信任,工作从来很纯粹。摸牌、组牌、打牌,吴优习惯自己来。
“悠悠,永远这么计算不累么?”李执内心想说,不用给我时间节点,我都等你。
吴优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周末的厂区略有点空旷,但旺季也有人值班和部分加班。
“你现在就好为人爹了”丢了一句给他。
李执笑了笑,记性真差,下了床就不认人。
有一个副厂长来接待他们,他喊李执“李总,”眼神移到旁边抄手站着的吴优。
“这是我太太。”
“老板结婚了,怎么没有宴请?”
“老板娘太忙了……”李执戏谑地说。
这个女的可是随时打算跟他拆伙的。
待两人独处,吴优狠狠拧了他手臂一下。故意的吧,今天过来是公事,有必要到处说他俩关系么?
“你忘了咱俩就两年约定?大张旗鼓什么?”
李执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挺赌徒的,他从来都当两年后不存在……
却故意眯着眼逗她:“换老婆又不丢人……说明咱们品牌做得蒸蒸日上,我越来越发达了啊。”
他是懂一句话将军的。
什么鬼价值观……吴优觉得对他的好心太多余。
过来之前吴优提前看过厂子的经营报告,有备而来,今天对各个部门倒是不算陌生。
采购部门的经理过来陪着,一个有点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李执跟他随口闲聊。似乎没什么侧重的八卦,不一定职责相关,多是一些招工或是设备的杂事。
吴优看着李执和人站在廊下抽烟,谈吐挺老辣,这感觉有点怪异。不像那个她熟悉的他,比平常更遥远一点。
跟他来到这里,吴优有了实感,他是白手起家做了八九年,才有了现在的生意规模的。在这里他刻意显露的草莽气质与周边是如此契合,游刃有余如鱼入深潭。
而在上海写字楼里他则更多以管理者的样子,甚至跟她公司的一些高层有点类似,会拿腔作调、也会虚与委蛇。
吴优拿了李执的车钥匙,开了门坐到驾驶座上无聊等他。打开微信,随手把昨天拍的小桥流水发给了吴率,回应他的异国雪景。
“这么闲情雅致,居然有空出去玩?上周妈妈还让我扒拉下同学资源,给你介绍对象。”
无聊!吴优跟母亲黎昕推脱自己每天996,除了同事见不到其他人,来糊弄过关。没想到黎昕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哥的朋友同学们上。
还好她不知道自己最近不怎么加班,不然肯定夺命连环电话过来。
吴优抬眼看向车窗外,李执正走过来,鬼使神差地对哥哥回了个:“别扒拉了,我恋爱中。”
她没觉得两人在恋爱,就像也没觉得两人是夫妻。心中宽慰自己,挡箭牌挺好用。
李执上了副驾,注意到吴优轻轻皱了下眉、鼻头轻嗅。他开了车窗,从扶手箱翻出盒口香糖倒出两粒。烟其实不大抽,难得今天陪人说话太尬才抽了根。
合上扶手箱的时候,吴优眼尾扫过,一支透明粉色的物件一闪而过,是之前她送的唇膏。
“走吧,附近山上有农家乐,土菜挺好吃的。”
吴优轻摆方向盘,李执在旁边指路,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旁边的公司,这边面料、辅料、成衣都是产业链上的工厂。
“很多已经易主了,也有过一些倒闭的。”那时候,李执是跟着父亲的早年相识戚叔,拿着家里的一笔仅有的积蓄,投入到一个刚刚接手的小厂子。
2010年,借着外贸的东风,两年规模扩大了十倍,才有了第一桶金。
他在这里经历了自己的18岁到20岁,曾经低落怀疑过,现在只有感激。
“你看到那个袋子了么?它本来不会飞,只是恰巧出现在那个街口,正好此时来了一场风。”
车轮飞驰,吴优从后视镜看到一闪而过翻飞升空的一道白影。
第35章 “一起上床的朋友?”
李执挺谦虚地,倒不像其他发了家的人一样飘。
“何必妄自菲薄?”
“这不是你的一贯看法么?我不过是运气好点,赚了点钱。其实没有文化、也没有品味。”
李执坐在副驾,语气毫无波澜,轻吐三个字总结:“暴发户。”
两人互怼贯了,可吴优也没这么直白地当面说过他。
“喂,我讲过么?”
李执没有反驳,就像吴优没有底气一样。
她是没有说出口,但潜意识有过这样的想法。最初相识时,更是赤裸裸地对闺蜜调侃过。
李执知道,他本可以跟她装一下情操,只带她去上海的公司。像每一个发家后的老板一样,讲一讲成功学,表明自己是多么地睿智。
可他偏想带她来到自己起家的地方,甚至跟她讲最初的那两年,他曾经多么得落魄,那些为了订单生意喝过的酒,或是旺季出了问题在车间通过的宵……
曾经这里多么的偏僻、一片荒芜,和她出入的5A写字楼顶级CBD恍如两个世界。
她一路顺遂、像天上的星辰渺远光亮,一如他像山野间的青草疯狂生长。
她不接受他,即使在经过昨夜的亲密。刚刚上车的第一时间,她提醒他:说好了,在无关人等面前,两人是普通朋友。
李执觉得吴优也没有错,一个姑娘不喜欢你,有错么?
作为朋友,他们已经比当初和谐多了。可若想成为恋人,她的那份嫌弃若隐若现。
冬天的青山是灰扑扑的蓝绿色的,茶树还没有抽出新芽。雨季过后,山泉不再湍急,只是兀自和缓地流淌,宛若悄声细语在谷底沟壑间轻响。
吴优把车停在了一家农庄院落,熄火后又停顿了片刻。偏头看了他一眼,揣度着词句。
“我是觉得……可惜,你很厉害、资质很好。没有人能依赖运气走远。”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夸我?”李执不确定这话真假,吴优当然也会说场面话,尤其两人还有工作关系。
但唇角压不住一丝笑意。这是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好话,即使是虚情假意,他也照单全收。
“哪里厉害?”她的右手被他拉了过去,虚虚地包在掌心。似乎怕她不悦挣扎,只轻捏了捏,很快又放下。
浅浅的肢体接触,却让对话变了味儿,密闭的空间突然有了一丝旖旎的气息。
“还需要考察。”吴优看到他带着婚戒的修长手指,心神有些飘忽。
“那回去多‘深入’体验,悠悠。”他故意咬了重音,还叫了小名。尾调下压,勾起某个时刻的遐想。
男人果然是这样,给点好脸就顺杆上。吴优只是觉得李执确实还算聪明,她懂得,他读书未必比她差。
“我不后悔,虽然现在我没你书读得多,但比你有钱啊……”
“???”
有病吧,刚还觉得他委屈巴巴的。现在倒是跟她比上了?吴优不知道,李执就是想胜过她。以前他很知足,但遇到吴优,开始变得贪心。
他想要她心悦诚服地爱上他,像在幼稚地斗气。以前只是想把品牌做好,现在多了另一种期待……
他们不知不觉把两人的关系引到了一个怪圈,总想压制着对方。
下车旁边停着辆粉色的轿跑,挺扎眼的,吴优扭头瞟了两眼。
“悠悠,我给你买辆车吧?”
吴优的脚步慢了下来,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在搞什么?拿钱收买她?
“李执,你忘了我们只是朋友?我没想买车,想买我自己有钱。”
“一起上床的朋友?”
“你要是有意见,以后可以不上。”
吴优一句话把他噎住,李执噤了声。其实只是第一次看她开车的样子,干脆利落很是帅气,临时起了意。
李执看到了那条界限,泾渭分明。他们之间还什么都不是,他连给她买东西都没资格。
李执不知道,吴优并不针对他。当初和高意昆的五年感情,也只是用两小时打包了一箱杂物,还不如搬一次家耗神。
而李执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他陌生不易掌控,不像高意昆是她拿着尺子选出的安全牌。就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挺好。
吃饭时聊起工作,两人才算和解。吴优的睫毛掀合了几下,大多时候,别人的事她懒得费心,但对李执她其实挺上心。
“刚刚那个采购经理有点滑……”
“不同的位置放不一样的人,工作上不讲喜好的,还是你有什么由头?”李执能感觉出她欲言又止。
吴优研究过经营报告,采购周期、品牌偏好上过过手,再跟其他同行同规模对比。不难觉出蹊跷,她不信李执看不出。
“你觉得他中间吃了回扣,留了过手油?”李执拿汤勺帮她盛汤,低头看了她一眼。
“我还没来得及找证据,只是从成本数据看啊,偏离常值的数据往往都是因为人为。”
经营数据只是给吴优做个参考,她主要负责的是品牌搭建顾问。才一周时间,没想到她会这么用心,专门去查资料作对比。看来她是真的想创业了,才会处处留心。
“这个经理呢,是像条泥鳅。我用他自然有我的道理。”实体产业要落在当地,中层有私心很常见,关键人要能担事。一个有瑕疵的能用之才,李执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然他也会偶尔敲打下。
工厂赚钱不容易,要平衡在地关系,人力维系,中间盘根错节。粗俗点讲,你不知道这人的小舅子是哪个领导的弟弟,就不会提前清楚旺季临时的环保检查。
“接地气是一个经常被人提起的词,但是你知道“地”是什么?你看这泥、这灰、这石粒,都是地。所以接地气,不止会弄脏你,还可能膈着你,甚至是划伤你。”
吴优安静吃饭,听李执在旁边缓缓诉说。窗外是竹林浸润在冬日的清风里。
“那你累么?”
“所以我们想做品牌,做高附加值的事情,赚容易的钱。期待你的助力,无忧姐姐。”他话尾故作客气官方,似乎回到刚认识那时。她还在忙着相亲,两人总是反唇相讥。
此时就显得有点滑稽了。
吴优点点头,除掉男女这层关系,工作上她挺能跟李执共鸣的。殊途同归,他们都不是与世无争的白莲花,就像都不信神明只信己。
隐约有一丝兴奋,虽说第一眼是见色起意,但她可不想和一个绣花枕头做。爱。
不,吴优觉得李执反而是一纸素笺,简简单单没一丝描花烫金。原以为是空白无物,靠近才觉察藏于背面的密密麻麻。
他昨夜抿起唇,缄默着注视着她的样子。不泄露一词一句,意外的性感。
好看的桃花眼里只有她,是纯粹的少年气。
“你不可以像别的生意人一样。”
“哪样?”
“不可以油腻,不可以发福。你要是没了腹肌,我就不要你了。”
吴优其实清楚,李执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虽然他陪人抽烟谈事貌似一身江湖痞气。但她出来等人时,遇见了厂子里的值班宿管阿姨。阿姨在这已经做了五六年,家就在隔壁镇子上。吴优的眼神刻意避过去阿姨残疾的手,甜甜地打了招呼。
她留意过用工报告,在不影响岗位效益的前提下,下面工厂是聘用了一部分残疾人的。他圆滑知世故,在该狡诈的时候会讲人情、玩手段,但也懂得庇佑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