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别去沾花捻草……
窗外是喧嚣的街景,接近购物节了,商业综合体的街角景观做了促销装置。仿真花墙在射灯光线下绽放着姹紫千红,在初冬的萧索深夜里,炽烈得不合时宜。
往年的这个时候,李执会多留意一下,他们的网销品牌也会做活动。
他的视线落在路灯下的俊男靓女身上,挺登对的。但吴优并没有上车、转身走了,可能是吵架了么?
刚刚吴优起身时,李执破例问她:“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她笑着摆了摆手,跟着陈宴走了。
李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跟出去,也许是这会儿有点闷吧。然后就看到了拿着奶茶在街边闲逛的女孩。
吴优一手插在衣袋,一手握着奶茶,时而咬着吸管喝一口,时而抬头看看沿街的店招。她甚至还会小声地吹两段小调,有点无赖也有点惬意,仿佛是墨色掩映下的都市浪人。
所以当她扭头撞上李执的视线时,第一反应是有点尴尬……
李执已经跟着她开了一段,直到忍不住鸣笛提醒她,都没被发现。浅蓝色的车挺亮眼的,他甚至怀疑吴优是故意视而不见。
真不是,李执只笃定吴优挺聪明,不知道她有时也挺犯傻……
这段路有点拥堵,吴优没有犹豫的空挡,就直接上了副驾。
李执发现她会变脸,刚刚那么皮,这会儿怎么这么腼腆。挺有意思,忍不住逗她。
“奶茶这么好喝?陈公子的车都不坐了?”
“对,好喝但热量超标。所以不坐车了,夜跑回家。”
腼腆只有不到一分钟,又开始胡诌……
“那你上我车干嘛?”
“你到下个路口把我放下。”
她接得顺溜,但都过了两条街,李执也没停车。
吴优想起来要帮他们做新品牌策略的事情。她也刚知道,李执母亲生病了,最近又要准备购物节活动,新品牌大概要推后安排。
这个节点,吴优部门也挺忙的,她明天还要去公司加班呢。
李执清楚吴优累,她忙得都清瘦了许多。说出的话却是另一个味。
“我载你回家,你早点睡。留点劲儿给资本家剥削吧。”
“那你也早点睡,留点劲儿照顾阿姨吧。”
没说出来的潜台词:别去沾花捻草……
吴优本来挺纳闷,刚认识李执的时候,又是车里留口红,又是和短发女孩纠缠不清、带长发模特回家。怎么熟了以后挺寡的,很少带妹子现身。
原来是因为母亲生病,收心从良了啊。
她要修正当初对李执的判断:虽然是个渣男,但却是个很有家庭责任感的渣男。
难得!
想起那日在湖边小楼上听到的对话,吴优真的很尊敬顾秀青,一听就是知书达理的阿姨。她也记得阿姨提到了个女孩,叫许知瑶,和李执“差一点就成了。”
当然还有那句话,说她和瑶瑶的气质有点像。
那言语像燃着的线香……余烟袅袅、气味弥漫,挥不去、斩不断。
凭什么要像别人?她从小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没有一个人偏爱。
李执看她在副驾嘟着嘴,不知道闷闷不乐在想什么。对于自己的不爽,吴优向来是毫不掩饰的。
她讨厌别人的时候,或者一言不发直接绝交,或者真刀真枪干一架。但对李执,她的讨厌像浅水里的鱼吐出的泡泡,时隐时现,偶尔浮现。
李执却在琢磨另一件事,他们今天吃饭提起来的。
原来吴优之前喝酒,是买房遇到了问题。兔姐的房圈朋友也帮她想过出路了:两条常规路,①买法拍房,但是要全款不能贷款,并且可能踩雷。②以公司名义买房,但是吴优名下没公司,而且后期交易税费高。
当然也有第三条捷径:花五万块找人“假结婚”,买完房再离。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在房圈并不稀奇。
到吴优家楼下时已近十一点,她准备下车道别。李执却缓缓开口,郑重其事地说:“房子的事你不要着急,做决定前先跟我们商量下,有些路子要做好调查,避下坑。”
吴优应了下,心里想,李执不止是一个对家庭有责任感的渣男,也是一个对朋友有责任感的渣男。
真热心……
李执有时候不懂吴优,她为什么那么急?上次她醉酒时难过的样子,比在前任婚礼上都要失态百倍。
她明明不缺什么,又总是一副很拼命很要强的样子。
李执也很好奇吴优到底想要什么?她被同事传花边新闻时,是多么淡定啊,好似不怎么在乎世俗眼光。
可她又在不停地追求职位、股票、房子这些,挂在嘴边的相亲条件也是背景和金钱。
但李执知道什么时候的她最好:
是在夏日里那阵清风里,她站在水晶灯洒下的稀疏光影里,唇角轻轻翘起哼着歌;也是在秋天的湖畔,她踩上甲板踉跄那瞬像小动物一样的惊吓;或者在初冬的街边,踩着长靴一副都市丽人的模样,却轻轻吹起口哨的少年模样。
99%的时间里,她像台机器一样冰凉坚硬。却在那1%的缝隙,泄露出几分的天真。
等到吴优开了车门,她快速地道别,就小跑着进了楼。
外面的冷风被甩进了车厢,卷来了一缕寒意,也带走一丝温情。李执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太多了。
吴优想起来件事,又折返回来:“我过几天去医院看望阿姨,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李执隔着降到一半的车窗看她,只当是客套,淡淡应着:“谢谢,心领了。”
他这人不喜欢虚的,如果咱俩不熟,就没必要来探病吧。
“阿姨又不只是你妈,还是琢子的妈妈。”吴优想,你凭什么替你妹妹说心领了啊。
李执觉得也是,李琢最近经常去北京出差。他都快忘了,吴优是琢子的朋友,不是他的朋友。
从夏天到冬天,他和她,并没有变得很熟悉。
*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李执也没有想到,吴优还真得去医院一趟,多亏了她的前任高医生。
高意昆也没想到会再跟吴优,以及她那个不太客气的男朋友产生联系。
对,他指的就是李执。
婚礼一别,高医生忙着蜜月、入职、轮转,只在朋友圈偷偷窥探过几次前女友的生活。
吴优没删除他,高意昆毫不意外。她就是要故作一切云淡风轻,要留着你、总有一天胜过你的争强斗狠。
一个永远追求姿态漂亮、赢得潇洒的女人,就像一把永远张着的弓,也挺累的吧。
吴优的朋友圈大部分是工作,鲜少几张昏黄灯光下酒吧聚会,高意昆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男友,看来还没分。吴优倒是从不秀恩爱,这也正常,以前和他五年也没秀过。她从来都是这样。
高意昆还知道吴优从不分组、也不屏蔽任何人,她也不会设置n天可见这种。
她好像活得很透彻,透彻到像是没有心一样,没有谁在她这是特殊的。
李执第一眼没认出高意昆,隔了这么久,又是从新郎西装三件套到白大褂,隐约觉得有点面熟。他每天要处理生意各种事,见的人也不少,只含笑点头示意。
高意昆想,吴优找的这个新男友跟她一样能装。做为现任,居然一副大度的样子面对长跑前任,做人还能再假点么?
李执中间出去接了个电话,高医生跟顾老太太闲聊了两句。这位年轻医生脾气和缓、长相温雅,老人想果然是上海顶级医院的最好科室,随便一位医生都这样一表人才又耐心细致。
琢子在旁边,跟医生交流了下病情,觉得心安了一些。她刚入职半年没转正,医院来得不多,一向是哥哥照顾得勤些。
这通电话挺长,有个供应商出了点问题,周末可能还要去工厂一趟。李执回来的时候,看到医生这么大晌居然还没走,不由也感慨挺负责啊……
“上次来不及正式介绍。阿姨来住院,怎么不让悠悠联系我?她知道我在L院的。”
医生从病例夹上抬起头,这话说得挺自来熟。李执想起来了,是挺熟的人。
已婚的前任让前女友联系他?
想起来了,李执在他婚礼上也说过“以后多联系啊!”彼此彼此。
“悠悠太忙了,不舍得让她操心,她也不爱跟不熟的人打交道。”
这话说完,李执自己都觉得牙酸。还好今天只有李琢在,如果沈南风听到,这会已经在爆笑了。
高医生挑挑眉,料到了李执会这么说,他在婚礼上已经见识过,吴优的这新男友也是个分寸不让的人。
挺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五年都不熟,您还不到一年,得小心哪天成陌生人了。”
“那不会,马上要领证了。高医生跟夫人不也是认识没多久就浓情蜜意么,五年算什么?”
李执想我俩现在也没比陌生人好多少,但口嗨当然是压倒对方为第一目标……
对面这人戴着副金丝眼镜,一派衣冠楚楚的模样,怎么结了婚还对吴优念念不放的样子。
真特么衣冠禽兽,她是得去拜拜佛了。
顾秀青跟女儿两人目瞪口呆,刚刚沉静的高医生怎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了,李执舍不得的又是哪个悠悠?
情况进展地太快……像做梦一样。
老太太又觉得像美梦成真,她反应过来他们在说的是吴优,秋天湖边的那个女孩。清丽地站在那里,却并不柔弱,温和有礼带着一股自在的英气。
那天沈南雨提过一句,吴优跟儿子关系不错,顾秀青没有当真。李执自己也说喜欢小模特,可老太太第一眼就觉得,还是这女孩好啊。
母亲私心里总是会偏向自己的孩子。顾秀青觉得李执只是出社会比较早,她们祖上到底还是书香门第。李执如果读了大学,和这个女孩站在一起,那就是从样貌到才学,都十分登对。
想来又有点遗憾,这半年顾秀青才知道:李执为什么那么急着做生意赚钱,他可以等,顾秀青的身体等不起。
李执跟高意昆口嗨是过瘾了,等他走后,回身想对母亲解释。却对上一双殷切的眼神。
第22章 真情侣都没这么黏
顾秀青眼里有少见的期待和一缕欢喜,殷切若孩童。李执突然意识到,母亲远比他想象的,更在乎他。
在他刚开始做生意的那两年,母亲不曾给过一个好脸色。从前他最喜欢母亲手包的馄饨,可那么几年里,他难得回家一趟却再也没有包过。李执以为母亲厌弃他,因为他选了跟父亲一样的路。
他也是人,也有过委屈和脆弱。可忘不了父亲离开的前一晚,拉着他的手说:“如果将来你长大、有能力了,能替爸爸做一件事么?”
好在不算晚,他来得及买回老宅。设计师发来了最新的软装图,琢子探头过来瞟了眼。她不知道这套老宅背后的渊源,只觉得好漂亮。
李执把手机递给她看图,一闪而过间,李琢看到了吴优的对话框。
真难搞,假装情侣还得管售后……
吴优收到李执信息的时候,在开A司购物节的筹备组会。
“我遇到你前男友了。”
“???”
“就这?”
李执跟她发微信的频率维持在两个月一条。高意昆是什么重要人物,值得他突然联络?
“你不好奇在哪?”
“不好奇。”
她很扫兴地没捧场。
前任这种生物,类似在经营上的沉没成本。她只关心未来男友在哪。
“他是我母亲的住院医生……”
吴优把思绪从活动方案里抽出来,在内心掂量了下。
“你放心,他这人男德是不怎么样,医德应该还是有的……医术估计也还行。”
吴优虽然不学医,但认真回忆了下前任的成绩,推断出水平应该靠谱。
……李执觉得吴优的脑回路转得着实有点太快了,都起火花了吧。
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吴优倒挺无所谓。她本来就要去看望顾秀青的,顺路再演一遍也行。
一回生二回熟,跟李执假装情侣,就像回家一样简单。
至于李执在顾秀青那边扯的谎,如果她的出现,能让一位待人良善、一生起伏的母亲开心点,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琢子曾经红着眼睛对吴优说过,母亲生存期只剩下两年了。也终于说出口,其实她从三岁就没有了父亲。
琢子像一只呆萌的小猫,终究还是要走入成人世界。
沈南风和兔姐去探病的时候,也深深观察了吴优的这个前任。按俩人一贯脾气,定是要刁难一通的,但现在他是医生,只好维持表面和平。
高医生和吴优恋爱的时候,听她提过兔姐,两人生生瞪了个对眼。
吴优没那么多内心戏,前任只是此行的搭头。
当她挽着李执的手臂走进病房时,发现众人都在,有点吃惊。
这对一进门,沈南风就觉得不虚此行。上次两人去w市假装情侣,她没现场见证到,今天可算是过足了眼瘾。
两个别别扭扭的男女被凑在一起,还有比这更爽的事么?
她的手机响起,是兔姐在闺蜜群里发的:“没听错吧,吴优声音怎么有点夹?”
“还带搂腰的?不像演的。”
“十指紧扣,我们真情侣都没这么黏的。”
“求照片o(╥﹏╥)o”
她们故意夸大其词,远程的萧薇已经被勾得恨不得透视眼了。
吴优狠狠瞪了翻飞打字中的兔姐,回头再收拾她。
顾秀青的床头有篮水果,吴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着水果刀细致地削苹果。顺便把和李执怎么认识、又怎么相恋得,美化了一遍。
老太太本来还有疑虑,时机太巧了,怕不是儿子糊弄自己高兴的吧。被她一套说辞搞得深信不疑。
论骗人,吴优是专业的。毕竟她们做策略的,最擅长从结果倒推过程,上忽悠老板、下应付团队,经常带薪骗人。
她这种人,工作要努力,演戏也要用力,要做就做到一百分。
当顾秀青要脱掉手上的晶莹翠绿的玉镯时,吴优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操之过猛了……
那是顾家祖上留下来的老坑种料子,要代代相承的。即使当年破产卖宅子的困苦下也没想出手。一只已经给了李琢,另一只打算给李执的女朋友。
这么多年,吴优还是他正式领回来的第一个。
吴优扭头看李执,意思该你出声控制下局面。
“妈你先收着,她平常上班风格不太适合戴这种。”
怎么听怎么像托辞,老太太不乐意了:“那你给悠悠买她喜欢的,哪有女孩子手上连件首饰都没的。”
两人赶紧就坡应下,好歹先把这烫手的传家镯子先推脱了。
吴优心想,你说得倒挺顺,知道我是哪种风格么?
李执真的知道,他早发现吴优有些穿衣的小癖好。比如特别爱穿靴子,夏天也要穿八孔马丁靴,冬天穿过膝长靴。比如一年四季都爱戴渔夫帽,秋天特别爱穿风衣……
她私服也有点酷酷的,和性格一样。
他目光落在那光洁的腕子上,除了一只智能手表,是有点空落落的。
高医生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坐着的吴优。她瘦了点,站起来淡淡笑了下,跟顾秀青介绍,高医生是我的高中同学。
顾秀青怎么会不明白,上次李执跟高医生针锋相对,三人的关系不难猜。
老太太看了眼儒雅随和的高医生,跟李执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李执到底是摸爬滚打做生意多年,人更恣意洒脱些,在老一辈观念里不够和顺。想不明白为什么悠悠会选自己儿子。
吴优冲高意昆示意了下,一起走到走廊的尽头讲话。几分钟后,她掏出兜里的一个信封,两个人来回间拉扯了几下。
冬日的暮色把整个楼道笼在萧瑟的气息里,李执倚在病房门口默默回着工作信息,间或抬眼隔着来往的人群、望一下走廊那端。其他朋友等不及都回家了,护工在照顾母亲,他等着送吴优离开。
空气中有一丝消毒水的气味,李执想起秋天的时候,他问吴优为什么不会游泳。
她说自己对气味特别敏感,不喜欢泳池消毒水的气味。捎带着也不喜欢医院的气味,跟前任谈恋爱五年,从不去医院找他。
当时李执还取笑她,“难怪没发现前任在医院出轨。”
吴优是个特不娇气的姑娘,但总归有点小癖好。可今天还是耐心妥帖地来了,帮他还了母亲一个愿。
坚硬若冬日刺骨寒风,柔软似盛夏拂面清风。
都是她。
高音昆没收吴优的信封,她站在那愣了一阵,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也懒得回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垂着的手里接过信封,没有意外,是李执。
他捏了捏,隐约有硬硬的卡片,觉得不对劲。打开看了下,绷不住失声笑出来。
“你给前男友送礼?”
真神奇的脑回路……
李执又反应了下,低头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吴优是以什么身份送礼的?患者家属?
吴优自有一套说辞:“上次婚礼闹腾一顿,还用666恶心了对方,是打算此生不再见了的。没想到这么巧,不想因为她影响了阿姨的医治体验。”
嗯,她是个认真而严谨的人,绝不允许自己的小恶作剧耽误了正事。
发现李执还一副看傻逼的表情,她小声又补了一句:“正好有两张购物卡没用……”
“没用你可以扔了。”
就吴优一贯睚眦必报的个性,高医生倒可能以为她在钓鱼执法,准备反手举报。再说了,也就一个住院医生,犯得着给他送礼么。
上车后李执才能从她的犯蠢中抽离,吴优却不服输地瞪他。
“走吧,请你吃饭,谢谢你在我妈面前的表演。”
“不用谢,一报还一报。”
李执回味了一下,这不是好词吧?
“想不到你虽然书读得挺多,倒是不太会用词。”
他记性挺好,把吴优夏天说的话终于还了回去。
“没用错,咋俩的孽缘也配用好词?”
行,孽缘也是缘。
两人去了仙霞路附近一家烧肉店,还点了清酒。平常李执不大喝酒,最近忙着跑医院焦头烂额,难得有这样的空挡闲下来,特别想松懈掉神经、懒怠一次。
也难得有这样的场景……
说来两人认识半年多,大多是集体活动,从来没有过这样单独相对。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的八九点,虹开区写字楼里外资企业的海外派驻社畜在三三两两喝酒,透着一股仿佛电影散场般的寥落氛围。
包厢里有点热,吴优脱了外套,里面是件米白色的贴身薄开衫。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大肠发圈,把长发随意挽了个丸子。有几缕零星碎发散在两颊,曲曲绕绕像不受控的小兽。
榻榻米上铺着浅青色蔺草席,背后的原木镂空窗格映出外间的影影绰绰,一盏鱼型吊灯洒下糅杂颜色的光线。一切都是素净的,衬着包厢里的安静。
李执在用夹子翻牛舌,隔着炭盆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因为空调还是炭火,吴优的脸颊透着粉,是她这个人身上少见的暖意。
他们吃饭聊工作比较多,这时候两个人都比较客观。其他时候,总是会斗嘴。
比如吴优问:“你哪根神经抽了,居然跟高意昆说咱俩要领证?”
“你这么爱面子,我帮你赢一下”
“跟你领证怎么就算赢?”
李执放下夹子,您自己烤吧,不伺候了。
然后李执问:“最近怎么不见陈公子?”
“他说工作忙。”吴优也知道这是借口。
“你总吊着别人不答应,陈宴又不是当舔狗的人。”
他仿佛是点评的语气,置身事外、隔得很远。
李执觉得吴优真挺傲的,傻子都看出来陈宴喜欢她,她还一副纯粹好朋友的样子。
吴优觉得男人也挺怪的,什么叫吊着?她拿话噎他:“你是啊?”
“我是不是,跟你关系都不大吧?”
“我听过一种理论,男人愿不愿意舔,只看这个女人对他够不够有价值,本质都是放到利益天平上去衡量。”接连打击,吴优无心恋爱,对男女之事有点消沉刻薄。
李执在对面掀了下眼皮,抬起手,默默地喝酒。
吴优看着他的唇抿在陶制酒盅边沿,手指的戒指折射出一道光线,有点刺眼。
她想,是说中了么?
李执想,男人难道就没有自尊么?
清酒后劲有点醉人,吴优突然想问下他,这枚戒指有什么故事么?
张了张嘴,又想算了吧。就像他说的,跟她关系都不大。
他们后来又谈到了房子,李执想如果要买法拍房,他帮忙查一下清白不清白。
吴优却确定说暂时不买了,最近还忙着搬家换个房子。
她是真的有点颓的……这一年真是颠沛流离。大厅里的日企社畜喝大了在大呼小叫,穿着拘谨的西服却卸下了职业人的体面。
两人却只是安静地对坐,好似没有大的情绪。只是倏忽间,吴优觉得烤肉的烟气让她眼皮有点发酸。
夹了一只甜虾入口,筷子的末端挂着摆盘的冰渣。人短暂地感受到了一缕清凉,室内密织的热气堪堪褪去些。
李执送吴优到她家楼下时,已经十一点了。
他跟着下了车,两人在门厅口说话。在代驾的眼里,挺像小情侣舍不得分别的缱绻。
“你确定好房子,搬家可以让我们帮忙。”
吴优觉得李执是挺怪的,两人不对付,但总喜欢嘱托关照她。
脑海中突然有一种错觉,该不会因为她是他妹妹的好友,李执把她也当妹妹了吧?
挺爱当哥的……
他比吴优高一头,她抬眼的视线刚好可以看到他的唇,有一丝微微干燥。
让人想起刚刚喝酒他握着的酒盅,陶瓷表面的浅浅冰裂纹。她可能是醉了,头昏昏的。
突然开了口:“李执,你没有润唇膏么?”
明月穿梭于云彩间,光线交错掩映,地面的景致晦暗不清。她的情绪也冗乱,在最近的颓废与受挫中,撕裂出一道缝隙。
那股情感穿透她的理性之墙,倾泻出来……
第23章 那个吻
摸不到头脑的一句话,像暗影里窜出来的一只小兽,把人撞得措手不及。李执不知道她的意图,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优弯下手臂,在包里翻找,脑子有点混,*平日里井井有条的分隔此刻化身迷宫。好容易触到一个竖条型的坚硬壳子,摸出来在路灯下看了眼,D家的变色唇膏。
不是她的目标,包里还有两支润唇膏,中午在商场买套装送的。
但她愣怔住了,想起来第一次坐李执的车,副驾置物格里那只口红也是D家的。不过是比较艳丽的蓝金烈焰系列,她也买过,极少数化全妆的场合才会用。
李执默默地注视着她掉线的模样,低头的执拗、抬头的茫然,昏暗的光线把一切晕染得模糊,失了棱角。
吴优对上李执疑惑的神情,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在背阴面,泄出隐隐的倦意。
这倦意仿佛会传染,她也突生一股懈怠,心里一根绷着的弦啪得一声响……好像断了。
懒得再去包里翻找,径直伸出手,粉色的唇膏像是春日里的一枝晚樱,绽开在她掌心……
“我送你支吧。”
……李执晃神了一秒,如果不是考虑到明早出差刻意少喝了几杯,简直要以为自己醉了。
她可真是个妙人啊,或者就像给前任送购物卡一样。
这是专属于吴优的离谱送礼模式……
“你送男人口红???”他垂眸快速地掠过那抹艳色,蜻蜓点水的视线里,嫩粉色透亮的壳子在她白皙的手上如此扎眼。
吴优低头看了下,嗯,这款外表是容易让人误会。
“不是哦,看着有颜色,上嘴是无色的,很滋润。”
仿佛是为了印证一下,她旋开壳子在唇上轻轻浅涂了一层。抬头不自觉嘟了嘟嘴:“你看没有颜色哦!”
好像这是一支没有颜色的唇膏,她送给他就算正常合理的事。
她要送他一支她用过、并且刚刚上嘴的唇膏……
李执觉得吴优一定是喝醉了,吴优也只当自己是喝醉了。
醉酒的人说话有点混沌,仿佛含着枚话梅。唇瓣荧润,翕张间有晶亮的水光,闪耀在红嫩的底子上。
像小时候在水巷划着夜船,远处的河面隐约送来的几缕印着月色的波光。
李执记得总被教诲,不准往更远更深去。那里有疯长的水草,据说还藏着小蛇。叶片缠绕、其间有窸窸窣窣的穿行声。
偶尔于黝黯处跃起,出人意料、令人怔忪。
可那蛇其实并没有多么悚人,定睛看,不过是无害的一尾,小巧、灵活、柔软。
甚至还勾连着人去探一探究竟,就像……她唇间跳动的舌。
于是他总受不住引诱,不忍放下桨,小舟轻快、滑入更幽深的光影里……
当那个吻落下的时候,吴优有点意外地失措,却又顺其自然地承接着。像就着风势弯折的芦苇,耳边是空气流动“沙沙”的声音。
柔软湿润的唇,碰上他有点干燥的、略带着点恣意的唇,倏忽而来的触感。
她想起了抿起一口玫瑰花茶,在水中触碰到干枯花瓣的感觉。她一般还会用舌浅浅地尝一下花瓣的味道。
那不是甜的,有点酸、有点涩,只在齿间余微微一丝植物的清香。
*
吴优躺在床上时已过了凌晨,潮湿的发尾有着洗发水的后调,不对,不是这个味道。
她撑起手臂,探身翻找梳妆台的香水柜。
角落里有一瓶盛着红色液体的竖高玻璃瓶,这款是有点酸涩的凋谢玫瑰调。
这就是她和他的味道吧。食指轻轻按了两下,凋谢过、在泥土中蜷曲的花瓣,重新飞扬在这个午夜。
空气中仿佛还有那个吻的存在。就像她的脸颊,依然残留着李执的手掌留下的触感。
他的掌心是干燥的,有点暖,似乎是冬日里的一束阳光略过双颊。那枚戒指的凉却贴着她的侧脸,和他的指骨一起轻轻摩挲过肌肤,不易忽视。
吴优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像花谢的声响、几不可闻。
失控是什么感受她尝过了,可并不好受……
她不喜欢期待。在很小的时候,她试过去等一些东西:一个玩偶、一句解释、或是桂花树下的一个拥抱,可是并没有等到。
幼年的她第一次懂得了情绪的可怕,原来失望是一只猛兽,可以把人吞噬的。
还好她很聪明,聪明人能从过往的陷阱里习得教训,所以她不再期待。
第二天早上吴优并没有回复李执的那条短信。
李执问她:“悠悠,你醒了么?”
两人都不是爱闲聊的人,他也没私下叫过她悠悠。
可吴优没回复,李执就没继续追问。
她看不上他,他不会去强求。李执也不喜欢喝酒时她说的价值论,那瞬间他甚至觉得吴优特别庸俗。
有点后悔,这种陌生的感觉太可怕,自控力为什么突然滑了坡,他像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傻瓜,隔着橱窗觊觎不属于自己的珠宝。
吴优则想到一个词“色令智昏”。她不是一个会喝断片的人,一切不过是借着酒精的势。长久以来,那火苗本来就在。
宽慰自己也没有什么,不过是都市男女酒后的灵魂出窍。
只是,有点可惜。
李执跟她,太过遥远,并不符合她走入婚姻的既定标准。时机也不凑巧,这半年来,她对婚姻本就有点丧失兴趣。
又太过紧密。他是李琢的哥哥,他的铁杆合伙人沈南雨又跟兔姐刚刚官宣。彼此的关系网交织,所谓的窝边草。
看对眼的男男女女本就是易燃物,可烧过一把就剩了渣,再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尴尬啊……
晨曦把黑暗蚕食,一切照常运转。就像下楼梯不小心踩漏一阶,当即心惊肉跳,缓过神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李执收起了那枚粉色唇膏,他当然不会用,这太奇怪。
但忘不了回程的路上,攥着它的感觉,膈得他手心有点疼。就像吴优没有回复的信息窗口,偶尔划过总是会多停留两秒。
还好大家都挺忙的……
本周第三次凌晨到家后,吴优才觉得,伤春悲秋是多么奢侈的情怀。她连抬头看下月亮的精力都没多少。
好在她这边的成果总算交出去了。陆峰也跟他透露,购物节之后比较闲,如果部门内部调动,可以那时候看看机会。
眼看还有不到两周房子就到期,剩下这两天一定得抽出时间看房子了。
小区门口的中介手头合适的房子并不多,吴优想租套好点的,租期也要久一些。她厌倦了变动,想要一个恒定的小窝。
在公司另一个方向也有一片住宅区,因为毗邻工地略偏,她不经常去,中午趁着空闲走过去逛了逛。
沿街的一排底商里有两家中介,都不算大的本地小中介。其中有家在门口发传单揽客,有个挺精明的年轻男人递了一张过来,眼神左右瞅来瞅去。
这边房子挺新、门口也有一个大型超市,倒是个备选。吴优惯常是更喜欢大型连锁中介的,但最近太忙了,找房真的有点来不及了。随手就加了那男人的微信,备注了个“小张。”
回公司的时候,遇见兔姐从楼下带了份甜品给她。
乔靓知道吴优最近在找房,让她别急,来不及就先去她家住一段也行。
说是这么说,吴优总想赶快把房子定下来。租房子这事,她是乙方,吴优一贯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虽说已经在上海生活了五年,但这感觉今年特别强烈。
吴优没有意识到,她渴望的可能不是一套房子,而是一个家而已。
她也不会承认,她一向自诩不会被情绪所累。
当傍晚收到中介的这套链接时,吴优很是心动。楼层安静、装修整洁,最关键的是,房东马上要出国了,长租且省心。
吴优不禁感慨,看来偶尔消除成见也挺好,这小中介那里居然可以淘到合适房子。
但中介说房东阿姨那边时间比较紧,周末要出门。可吴优白天也要上班啊,最近这么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了。
六点去楼下吃了个轻食,在公司健身房运动了会儿,吴优上楼去隔壁组看了下数据。
运营组的同事有个组会要邀请她参加下。
吴优纠结了下,中介那边说十点前房东都在,她本来想趁早去。但运营这边的业务同事的面子也不好博,她是打算购物节后调组的,关系要搞好。
跟中介说了下,她推到九点下班,九点半和中介汇合。
李琢今天从北京出差回来,来到她们时尚服饰部时,看到一堆人在会议室热火朝天讨论。把给吴优带的特产放在她桌子上,就回去。
这个项目总算阶段收尾了,李执带着琢子还有母亲一起在医院附近吃了个饭。
琢子挺开心的,她回了上海就有时间替换下哥哥了。
顾秀青在一边附和:“你们都不用经常来,反正有护工,你们来还影响我看书的清净。”
李执抬头看母亲精神挺好、带着抱怨的小表情,忍不住叫屈:“您还嫌弃上了?”
“对,特别是你,多陪陪女朋友。”
李琢在心里悄悄把这个女朋友跟优姐转换一下,依然不适应。
母亲经常悄悄问她吴优跟哥哥的感情,次数多了,琢子感觉自己演技都练精湛了。
“优姐很忙的,我今天去她们办公室,下班了还在开会。”
李执想起件事:“她不是要搬家么,怎么没听动静?”
“最近太忙了,还没找到新的房源吧?”
顾秀青在旁边听到了,轻轻质问儿子:“你怎么不帮悠悠找房子呢?或者干脆让她住你家?你家也挺大的。”
……另两个人都沉默了。
李琢动了心思,如果和优姐住在一起是挺美的。自从不在一个部门工作,总没机会见面。
李执想,我怎么帮?她连我微信都不带回的。
兄妹俩一起回家,等电梯时无聊,李琢突然问了一句:“哥,你想不想和优姐一起住?”
李执的沉默有点久,红色的楼层数字在跳动,仿佛倒计时催人做些什么。
琢子仰头带着探究,李执想起了空荡荡的对话框,突生出不耐。
“我跟你的优姐有什么关系?我俩很熟么?”
“情侣关系?”
琢子也学坏了,狡黠地眨巴了下眼睛,隐约拿捏到哥哥隐秘的一面。
“装的。”
“你们装也装了太多次吧……”
“我们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
琢子心想,你俩真有病,天生戏精吧。
李琢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李执在工作台前看上个月经营数据,之后还有购物节的活动计划敲定。
隔了一阵沙发上传来一声卧槽,李执抬头看了眼妹妹,她刚刚收起二郎腿站了起来。
“你现在越来越粗犷了啊……都是跟谁学的?兔姐?沈南风?”
“不是,是优姐出事了。”
第24章 听话。
吴优没想到李执会带着琢子专门过来。
李琢也没想到哥哥要赶过去,毕竟他自称跟优姐又不熟!
而且她换衣服的功夫,吴优已经在小群里缓过来了,基本是有惊无险的。
李执觉得她俩才有病,有功夫微信里隔靴挠痒,都够一脚油门见面说了。
刚刚吴优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考虑好就宣泄了出去。冷静下就后悔了,她总习惯自己解决事情,何况已经快十一点了,现在也是安全的。
最重要的,哭了一场,没做好见人的心理建设。
来不及关门,琢子就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吴优,像只树袋熊一样挂着,左左右右问她真的没受伤么?
李执反手把门合上,眼神没有回转,一直在吴优身上仔细地检查。落在脸上干了的泪痕时,手不自觉捏紧了一些。
她哭了,这是第一次见到。
吴优从琢子的肩头抬起,看到了对面神色莫测的男人。十一月的初冬,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居家衬衣,与她们毛茸茸的穿着相比,违和到觉得清减。
“李执,你不冷么?”
他没有回答,陪着两个女孩子走到客厅的光亮里。来时的路上,李执已经了解了大概情况。
“怎么没报警?”
“那段小路是昏暗的河边、靠着临时工地。没有摄像头,也不太好找证据,而且也没大事……”气势不足,语调越来越小。
李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目光有点凛冽。
几乎压不住脾气,却又无可奈何。此时却不似平常,不能骂她一通:平常工作上那么谨慎,怎么在生活上是个白痴。
吴优现在已经知道后悔了,实践证明人不能心急乱投医。她只知道小中介的人员流动性大,不知道出流氓的概率也大。
首先那套房子就有坑,她收到的链接里照片是一年前拍的。现在不能说货不对版,分明是两模两样。
看完房吴优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已经十点了,她还要回公司发个邮件。从那小区出来中介抄着河边这条近道,她着急回公司也就跟着走了。
其实出了房子,那张姓中介就跟吴优两个人有点口角。这人以为对面的女孩看起来挺柔顺的想逼签,结果没有糊弄成。一路还在洗脑着她,要不这套房子签下来?
吴优本来白跑一趟就正生气呢,干脆直说了:“你别再推了,我没兴趣。”
对面的中介油嘴滑舌、癞皮狗上头:“要不这样,妹妹我给你便宜一千的中介费?”
谁是你妹妹啊,浪费一晚上的心情不比你一千贵?
吴优猛地一扭头,狠狠瞪了一眼。那中介讨了个没趣,知道这生意是做不成了,白忙活一场、也是气急败坏。
白天看到这个生面孔的女孩,看样子本不住这片区。人还又瘦又白,想来是初来上海、没怎么租过房子的小女生。
没想到打交道这么分寸不让,长得挺漂亮,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再牛气也不过是个弱女子,有什么好傲气的。
这中介也是邪心思上了头,伸手就拉了吴优的胳膊。
“你干嘛?”
……
等吴优跑出那片废弃的河道边时,气喘虚虚、嗓子眼隐隐泛出血腥味。后怕中保持着一点理智,大路上没多远就有派出所,但又一想,却也没有任何证据。
坐在客厅里,那种无力感又一次袭来。她没有遭受什么大的损伤,但这种无能为力的屈辱让人如此难受。
她对写字楼里的规则游刃有余,但当不小心陷入社会阴暗面时,却被坏人的天然体型和性别所压制,难道要报个拳击班么?
让吴优难过的是,当发生这一切之后,她更想买一套房子了。这样起码不用再搬家,不用再去陌生的片区、接触奇奇怪怪的人。
琢子打开冰箱,搜刮出米酒、鸡蛋,还有一点糖桂花,做了一碗快手甜汤。端到吴优的面前,催着她喝完。
热热、甜甜的吃食,像拥抱一样抚慰,仿佛真的好受了很多。
等彼此都平静下来时,已经是凌晨了。安顿好吴优,李琢和哥哥准备下楼回家。
电梯下行,李执默默地看着楼层数一下下减少,内心的郁结却越来越浓。
轿厢门打开的一瞬,他把车钥匙塞到琢子手里:“你先去车里坐着,我上去说点事。”
吴优看着折返回来的李执,竟然不觉得太意外。刚刚他欲言又止、似乎咽下好多话。
侧身让他进来,自己走到懒人沙发里窝着,垂着头不说话。
等了一分钟的沉默,抬头看他,声音格外轻柔:“早点回去休息吧。”
“真的只拽了你的手臂?”
吴优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抬眼的时候,灯光会射进眼里,有点刺眼。李执估计有185,挺高的,她这样窝着,眼里的他更高了。
只用双手抱着膝盖,像她从小养的那只小猫,受伤了就跑回自己的小窝,这个沙发就是她的城堡。
眼中的男人却低下身来,李执蹲在吴优对面,单膝点地,不回神地注视她。
“只是手臂你根本不可能哭。”
焦躁难捱、又屈辱万分……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反正我现在已经安全了。”
“你以为我想听?你也没告诉兔姐和琢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厉害,一切都能搞定,根本不需要任何人?”
他就在她面前看着,回避也没有用。吴优不懂他在追寻什么,只觉得更加难堪。
“你非得让我亲口说出被别人强搂强抱?”
最后的理智溃堤,无力地埋下头。
她没想告诉任何人,尤其这个人还是李执。这种丢脸事,一定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蠢蛋吧。
可吴优不知道的是,在她垂下头的那瞬间,李执也同时难耐地闭上了双眼。
咬了咬牙,才开口:“既然是中介,你还有这人电话和名字吧,所有的信息都发我。”
吴优没反应过来:“你要干嘛?”
“你别管。”
“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发我。”
“已经没事了……”
一晚上憋着的气真的要被她刺破了。
“又没事了对吧?跟上次被同事背后说闲话一样是吧?没有实质性伤害你就不在乎?”
压了许久的情绪还是失控。她怎么就那么心急,工作和升职有那么重要么?
要看房子不会白天去么,请半天假会死么?不知道跟陌生人一起要走大路么?早点回公司有什么天大的事么?
至于那么拼命么?她就算跟兔姐一样躺平,也可以按部就班地拿着高薪滋润生活。
可她好像永远不满足,上次因为部门内部斗争被造黄谣,好歹还是职场的文明人游戏。这次居然不知道保护自己,根本不知道社会最阴暗的角落是什么。
“对,我急功近利、我心大贪婪,成了么?”
吴优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跟李执吵起来,和惯常的斗嘴不同,今晚夹杂着她在破碎后的撕扯。
“那你起码动动你的脑子。就像你上司明明喜欢你,你还跟他走那么近,是你衡量过他最多搞搞暧昧、不敢过分。但这个世界不是只认小聪明,像今晚这样因为太心急,不小心走近陌生环境陌生人,你该庆幸对方不是亡命徒。”
吴优更难堪了,陆峰有意无意跟她搞暧昧,她也不可能直接抽对方一耳光吧?她自认问心无愧,但被李执说破,又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坏女人一样。
明明一直只是兢兢业业地努力工作和生活,却依然一地鸡毛。
“我着急,你不也挺着急么?你不是也不读书,去做生意赚钱么?谁比谁高贵?”
口不择言、乱箭齐发……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所以呢?男人就比女人高贵?造谣我的是男人,骚扰我的也是男人,怎么又赖我这个女人了?”
李执觉得无力,他不是来跟她争赖谁的,也不是在指责她。他只想让吴优知道,她有天生的劣势,不要太争强斗狠、把自己陷入险境。
看着她又红了的眼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挺不会说话的……
俯视着蜷缩成一团的她,试图软下声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你爸爸妈妈该多心疼。”
吴优突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李执被她眼里的愤恨惊住了。他不懂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毕竟自己并没有伤害过她。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根本不熟……”声音的尾调破开,带着刺。
是他在多管闲事,插手太多吧。他整晚的担心和生气,都是为了一个不熟的人。
李执扭头就走,手放在门把手上,又折返回来。拿起吴优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翻找信息发到自己对话框。
第二天吴优班上得浑浑噩噩,昨晚失眠到两点。情绪大起大伏、事情在脑海里过电影。兔姐和琢子陪她慢慢吃午饭,特意点了好多重麻重辣,主打一个发泄。
兔姐上午就想去找那家店算账,吴优有一丝惴惴不安。举了下手机,上面是李执给她发的信息,确认了昨晚那条河道的位置。
“李执想干嘛?”
吴优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也管不住他。
李琢想起昨晚哥哥折返,单独跟吴优又待了快半个小时,之后下楼脸黑地能吃人……
到傍晚的时候,李执给吴优发微信:“今晚不要加班太晚,八点我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
“???”
毫无意外,没有回复。
吴优很讨厌别人对她用命令语气,但李执跟她从来话不多,这使得他的约定显得很有分量。没有由来地,吴优自然而然安排了自己七点五十下楼。
那辆浅蓝色的车子停在公司侧门,她上了副驾。李执只微微跟她颔首,递过来一袋东西。
打开纸袋,最近挺火的一家网红泡芙,上次在小群里分享过网图,她要过阵去吃的。
“这家不是在长乐路?你去那边买的?”
“顺路。”
李执惜字如金,脸色依然不太好看。有什么好问的,不是买的难道是他自己做的?
“我们去哪?”
李执没有说话,把车开到了吴优说的那条路那里。这会儿是八点半,夜色渐沉,他把车停在一个转弯的阴影里。很巧的一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河边的小径。
今天是阴天,没有星月。吴优只能看到熄火的仪表盘上,有浅浅的一丝幽蓝亮光。李执解开安全带,缓缓看了她一眼。
“昨晚是不是很怕?”
“有点儿……”
“现在呢?”
“这会儿还好。”
“还生气么?”
“嗯。”
“我也挺生气的。”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少有的平和时刻。
“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下车,听话。”他探身到后座,居然还有一个纸袋。递给她,里面是奶茶???
吴优看着李执把外面的藏青色风衣扣子一粒粒解开,待他脱下时,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李执,你不用做什么,我昨晚真没有大事……”
这话等于火上浇油,李执最讨厌她说没事。他不喜欢她一副侥幸的模样,他不喜欢她去冒险、去用力。
李执不懂,她明明该被关爱得很好、保护得完善。就像第一眼看到她的样子,乖巧可爱的漂亮女孩。为什么她却如此乖戾斗狠?
“听话,我有分寸。”李执冲她笑了笑,带着安抚。
松了松指骨:“可生气了总得消气啊,不然气坏了怎么办?”
淡然的语气像平静的深潭,漾不起一丝涟漪。
吴优竟然真的听话锁上车门、坐在车里。大概是她隐约察觉,此刻她也拦不住李执。
黑暗的车厢里,她慢慢回味昨晚的恐惧。相同的位置,此刻是绝对的安全,但还是后悔。她是该长心的,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但很快她就置换为另一种慌张,吴优第一次见到了李执打人。
像嗜血的头狼,她从来知道他狠起来会很可怕。
第25章 “你想试试?”
李执站在小路的岔口等人,双手插在衣袋好整以暇,约了这个小桥见面。前面最近在修路,九点已是人烟稀少。
他上身只穿了件灰色衬衫,天气是有点凉了。从车上下来时候带了根烟,咬在唇间却没抽。眯眼看了一下来人,白天已经让朋友帮忙查过背景了,本事没有、色胆倒是不小。
“哥您想租河那边片区的房子?”
“对。”李执轻轻勾了勾唇角,没再说话。
中介到底察言观色见得多,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这个年轻男人把衬衫袖口解开挽起,服帖的衣服显出身材很是精干。
脾气似乎不是很好,隐约有丝不耐,却又莫名其妙地打量了自己全身。
“哥,您做什么工作的?”
“治病。”
“医生啊?”
李执掀动眼皮看了对方,想起吴优前任就是医生。行,该挨打的人说话也招打。
他冷不丁嗤笑一声:“不是,我是兽医,给畜生治病。”
李执好多年没有打过架了,但日常健身保持了肌肉和力量。他不是那种笨壮的死肌肉,线条流畅、发力均衡。而他的技巧是自小练就的,动作干脆利落。
这甚至不算打架,一只手抓住对方小臂,另只手绷紧用力,轻轻弯腰顺势就把人摔出了。然后就着这个姿势连续肘击了这垃圾的脸面。
他还是收着手了的,河边废弃的土路倒也不至于致命伤,但对方还是遭不住嗷嗷直叫……果真只长了枚色胆。
隔着车窗,吴优揪着一颗心,她第一反应是打架不好,别伤着他自己。之后就换成另一个担心:别把对方打出好歹了,咱们是法治社会……
几次想打开车门下来,但又记得李执下车前说的话,他说他有分寸,让她不用下车。
莫名地,吴优相信李执……在这种事上,他必定比她有经验。
李执的皮鞋踩在那人的手上,来回碾了几下:“再敢骚扰姑娘,这手是可以剁了的。”
往前带了两步到河边,直接把他的脸按在飘着青苔的河水里。那人在窒息和溺水的恐惧中哇哇呛水,双手奋力扑腾。李执狠厉握紧他脖子,恨不得扭断。
“你该庆幸你没敢真动人,不然我可以真弄死你。”
最后把那人脸朝地踹到一摊污泥处,那人吓得哆嗦了十几秒,才知道站起来仓皇往路口跑,跌跌撞撞、狼狈而窜。
终于结束了,吴优一颗心总算落地,隔着一道车窗缝,看李执走来。
他把衬衫袖口放下,弹了弹裤子上沾的土,还行,整体还算干净。
开了车门坐进去,扭头看到她盯着自己:“你没见过人打架?”一脸傻样……
用湿巾擦干净手,就要启动车子回去。
吴优看着湿巾上的血迹,有点后怕:“我真怕你收不住手。”
“知道怕了?那以后就小心点,别给我惹事。”
什么叫她给他惹事……
“我跟人动手你不怕我受伤,怕别人受伤?”
“我怕你打出个三长两短进去……”
“放心,该打哪、不该打哪我清楚。”李执不是莽夫,这种灰色地带该怎么处理他心里清楚。
当车子开上大路有一阵,吴优才平复了心情。但刚刚李执打人的狠劲还在她心中,他抿着嘴唇,拳头砸在对方鼻子上冒出血渍,眼睛都没眨一眨。
她又想起了他小臂的那道痕迹,现下几乎100%确定:它是条刀疤。
“你怎么跟混过社会一样?”
李执抬眼看了下吴优,她故作轻松的语气,表情却有一丝不自然,心里想啥他一清二楚。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的,我18岁就不读书了。那是2010年,我跟我爸早年一个旧交出去做生意,工厂都是在郊外,那时候治安可是比现在乱多了。”
“真的?”
“假的。我是去赚钱的,天天打架玩呢啊?”
吴优看他时真时假的表情,干脆不理他,低头吸了一口奶茶。
“还生气么?”
“好些了……”
李执确实没说他最深刻的打架记忆:那时候卖掉老宅搬到县城,2000年代,他是一个陌生的新搬来的没有父亲的男孩,很快在那时候学会了打架。拳头是少年时代的尊严,也是心气的证明。
万幸现在是2018年,他也有一点运气,有营生的小公司,有家人朋友。很少有机会动怒了,除了昨晚。
李执记得吴优脸上的泪痕,也记得她愤恨的表情。不同于她平日的冷静理智,昨晚最后的争吵有一种奇怪的执拗。
车停在吴优住的楼门厅前,她也回想起昨晚的不欢而散,看着对面人微微皱了的衣角,含蓄地服了个软:“我以后会当心,凡事注意安全。”
“不可以有下次了,不然我会先打你。”
“你会打女人?”
“嗯。”
“怎么打?”
李执掀动眼皮看她:“你闭上眼睛,我先把昨晚欠的那顿补上。”
果然还在记仇……
吴优真的闭上了眼睛,她的心思有一丝颤动,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十分紧张,甚至心跳快过了刚刚河边李执打人时。
车厢里有十几秒的安静,这停顿简直让吴优等得有点心慌。
突然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还没解开的安全带的束缚感提醒着她,闪回上周那个浸着酒意的吻。
一声清脆的响声,吴优睁开眼,揉着眉头,不可置信地看他,李执居然弹了她一个脑崩儿。
“你幼稚不幼稚……”
一个促狭的笑在李执嘴角漾开。
吴优眼神落下,飘过他滚动的喉结,看到他衬衫胸口被蹭上一小片污渍。
“要不要上楼,清洁一下?”
“孤男寡女,这个点儿不合适吧?”
吴优抬头瞪他:“想什么呢?”
又觉得一丝不可告人的念头被催生。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根本不熟……”
李执把昨晚她说的话,原路返回。
吴优真想甩车门就走,但手中的纸袋提醒她,这人不仅为她专程暴戾地打了架,还知道温柔地带上甜品。
她甚至怀疑,他这么忙地赶过来,会不会晚饭都没吃?
“你要不要吃夜宵,我叫外卖一起吃?”
李执侧头琢磨着她的表情,那晚也是这个时分,在这门厅的昏黄灯光下,她忘了么?
相似的光线和氛围,那些默契不提的东西沉渣泛起。
行,盛情难却,他下车,跟她一起上了楼。
摁好电梯,两个人就没怎么说话了,氛围有点奇怪。平常吴优总习惯压他一头,今天短暂地失去这个底气,整个人柔和了下来。
李执竟反觉得有点拘束。
他在洗手台那里细致地清洗了手掌,抬起看了下,右手食指指腹有一小块破皮。
吴优也看到了,回房间翻出枚创可贴,伸手去贴。
“麻烦,幸亏你发现得快,再晚点都要愈合了。”李执收回手。
吴优心存愧疚,殷勤地点起脚尖去勾他的手。李执垂着眼皮不看她,倚着大理石台面,一边却故意扬手举高手臂。
她握到他手腕的一瞬,人也被恶作剧地轻轻一带,顺势就到了怀里。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以至于自然而然,唇就贴在了一起。
和上次那个粉色透亮的吻不同,这一次不是蜻蜓点水。李执轻轻含住了她的唇,从昨晚郁结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缓缓地啄弄,用牙齿轻咬唇瓣,然后慢慢把舌递给彼此。
像轻柔的呵护,也像无声的诉说。吴优感受到了,攀上他的肩膀,然后是更深刻的交换。
温度悄*悄爬升,津/液在彼此口中流转。有点甜,是刚刚她喝的果茶的味道。
当终于坚持不住停下来换气时,吴优忍不住窘地笑了出来。
李执看着怀里的人,等她平复。他想起来之前的那条信息,被无关闲杂的对话耽搁地已经沉底。
她忽视了,他们的关系还什么都不是。
下定义是件困难的事,可随着直觉做事却很是容易……
“我昨晚有说过吧,和异性独处要注意危险。”
危险?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在拉扯吴优,李执并不适合她。他打架的样子也让她觉得陌生,不可控。这不是她理想的爱情。
吴优一向运算精明,她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对象,总之不是李执。
可危险总是迷人……
他待她也好,在这样的都市夜晚里,孤男寡女、也是单身男女,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即使没有以后。
“李执,看你打架,觉得你体力挺好……”
她手摩挲他的肩,掌心感受男人精瘦的肌肉走向。
“你想试试?”
吴优没有回答,把手往墙上摸索,倏忽按灭了开关。
黑暗把囚禁的情绪释放,他把手臂收紧,她腰被箍得往前一贴,没有一点缝隙。
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oversize打底,轻轻一捋,温热的掌心就直接贴上了腰肢。
耳边是更放肆的声音,这个吻是完全的吮吸。她紧紧攀着他的脖颈,感觉自己被抱起来,又放在餐桌上。
李执轻轻起身,手掌和唇似乎都是在撤离。
吴优心里空落落地,这是山雨欲来前的闷热,阴云密布却风平浪静,她懂马上会被席卷整个世界。
可焦灼的、炙热的空气凝住,她感觉好久都没有动作。
“可以吗”李执贴着她耳垂说话,呼出去的气息温热。
吴优仰脸看他,故意不说话,却把手臂从他脊背往下滑。然后挑衅地瞪他一眼,去看他眉眼泄露的那缕难耐。
李执被激地不再犹豫,径直去触碰更绵软的世界,从迷失中有一丝回神。却又加深了一层郁结,乃至有点暴戾:“昨晚没穿这件衣服吧?”他后悔了,真想找人duo了那人的手。
“没有,在外面还有外套。”吴优想安抚他,揉了揉他的发丝。两个人调转了关系,她把他搂在怀里。
像个孩子的一丝戏耍玩心上来,指尖来回滑动。越过边界,掌控权开始易位。
他低下头唇齿发狠,内心有过一瞬间的清明在抗争。却在下一刻,感受到吴优的手掌。她没有推拒,掌心贴着他的发根,慢慢地摩挲着。
李执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了抵抗的能力。层层叠叠的吻落下来,慌乱而急促地互相回应。
生生涩涩的疼痛在蔓延,温热的触感,却像冬日下了一场冻雨。
她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抱起,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攀着他。隔着轻薄的一层衬衫感剐蹭着他绷紧的肌肉走向。
吴优脸侧着,分不出头绪去看他的表情。却猛然闪回到了初见的夜晚。他低垂着好看的桃花眼,她第一眼是惊艳,之后才是讨厌。
人果然无法战胜第一印象,因为那来自本能……
却也不止那些,这么久两人不熟,却也隐约知道了他的一些小习惯:他话不多,喜欢浅颜色的衣服,所以会开浅蓝色的车子,夏天是好闻的水生睡莲味,天气冷了,是不那么凛冽的雪松调。
李执也才发现她没了平日的虚张声势,原来这么小巧。胳膊挂在他脖子上,稍用下力就可以轻松托起。
吴优并没有躲避,甚至贴得更紧。
第26章 和他继续做下去。
一阵急促的门铃打断了这一切,像一粒石子投入清波,溅起水花无数。
两人停滞了一下,第一瞬都不想去理会,不管不顾地想要继续。
可惜门铃不解风情、锲而不舍,只能恋恋不舍地分开了唇舌。
“大半夜谁敲门啊……”吴优看到李执脸上郁闷的表情,自己也有点茫然。
他们都忘了,本来是说好了上楼吃夜宵的。深更半夜,这外卖来得实在太准时了!
李执取了外卖进来,扭头人没影儿了。
看着卧室紧闭的门,原来这姑娘知道害羞的啊?!刚刚的吴优是有点出乎他意料地热烈。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简短的应声:“你直接在外面吃吧。”
没有情绪的、快速的一句话。
他站在洗手台前,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清醒了一下。抽出纸巾细致地擦干,又将刚刚被吴优蹭皱的衬衫捋平顺。
折返回来在她门上曲指轻扣:“不敢出来,怕我吃了你?”
激将法有用,吴优打开房门。面色无澜,实则内心打翻成了染缸。
“后悔了?”李执瞟她那副装乖的样,比平常伶牙俐齿老实多了。“知道跟异性独处很危险了吧?”
吴优已经回过神来,不服输的性格上来了:“我还以为这只是正常车速,对你已经算危险驾驶了?”
李执站起身,伸手把她挡在墙壁之间,神色不明。尽量隐藏情绪,思绪实已乱成一团。
嘴上却还在继续吓她:“再惹我,我今晚就住你这了。”
他是见识过她那些荤素不忌的胡乱乱语。甚至,第一次私下见面,她就口嗨过自己和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