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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悠悠 声宁 11113 字 1个月前

第15章 如果做家人,那简直是满分的。

陈宴对李执的家世,其实是心有戚戚焉。

小时候有一阵,陈宴父亲因为一些事情被牵涉调查。他上的小学挺多单位子弟的,记得恰逢一场家长会。

也许是与会父亲同事的只言片语、也许是早就私下谣言传播。总之,陈宴被同伴告诉:“你爸爸被带走了,以后也不会出来了。所以今天他没来参会……”

那是童年的第一次恐慌,那是世界的第一次倾塌。许多年后,陈宴依然记得那天自己哭着跑回家的样子,甚至连远天晚霞的颜色都历历在目,那天的嘈杂汽笛节奏也镌刻于心。

陈宴记得母亲带着他去了家属院门口的杂货店,买了很多玩具零食。记得吴优给他摸了她养的小猫哄他开心。一些崩塌的东西好像在重建……

后来有惊无险,父亲没有问题,甚至节节高升。

他去念了国际学校,他去美国读本科,他认识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光怪陆离或是魑魅魍魉。有人艳羡他的背景,也会带着隐晦目的接近,亦或是言不由衷地虚假吹捧。

甚至他后来去的投资机构,认同他的实力,但也看重他的家境。

陈宴几乎习惯这一切,浮光掠影、光怪陆离,好像坚不可摧。

可在看到李执在同样的年纪,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毁灭后。陈宴眼前闪回幼时的错乱,原来自己拥有的,是建之于沙滩之上的城堡。

人们总是在潮水来临前跳舞,又在浪涛中慌张奔跑。同随波逐流的浮叶没什么区别,十足可怜……

李执对陈宴的探究并不敌对,陈宴偶尔有点矜傲,但大体上性格温吞、教养良好,和沈南雨有点像。是那种被庇护在丰茂羽翼下,对顺风顺水习以为常的年轻人,以至于不会以此骄纵、反而带着点自然而然的天真。

两人并肩走着,兔姐追上他们。一路上没有跟两人同辆车,她甚是遗憾。没别的原因,她也是个爱看热闹的。

沈南雨在后面喊她:“乔靓,你跑这么快干嘛?去慢了怕螃蟹跑丢了?”真奇怪,别人都叫她兔姐,只有这人天天喊大名……

踏着木质楼梯上了小楼的二层,一个结实憨厚的中年男人在前面引路,也就是这家农家乐的主人阿诚,李执的朋友。早几年岛上开发还不太好的时候,他在h洲开过家常菜馆。

高窗敞开,吃着茯苓山药莲子糕,吹着临湖的微风,众人先在长条形的过厅稍作休息。

李执没有落座,他和阿诚在讨论今年的行情。阿诚已经是湖区的产业联盟副会长,并且负责1/3农户的网络销售和渠道拓客。回想起三年前,那时候是2015年,这种地理生鲜产品的网销,还处于懵懂期。也是秋天李执来吃蟹的时候,推荐阿诚一定要自己的渠道,不要一直做最下游。

把他们那一套基本的网店流程和社群媒体运营,请了公司的负责人主动联系阿诚,用一年时间试验和走通。后来淡季的时候,像农产品,比如莲子、芡实这种特产可以推出去。

阿诚在那如数家珍地说着今年哪项销售多了、物流成本变化等等,都是极细枝末节又真切实际的问题。李执一一跟他交流,有不了解的点,也会翻出自己负责仓储物流的员工,跟阿诚推送沟通,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吴优明白李执跟别人不一样的点了。他对身边人或事物始终很“稳”。第一次见面时,他和两个时髦女郎在门廊,女人在争吵,他细致地拆解,表情没有不耐也没有波动。明明一场闹剧的风流债,却被他化解地像轻拂衣袖一样轻易。

后来她跟他讨论品牌分析,又拒绝为他的公司做商业策略,他都进退有据地处理了;如今面对朋友一个完全不同、又如此接地气的领域,他也能落到细处,见招拆招。

甚少见他被束缚手脚、困在原地。没那么容易不随波逐流,总该将自己安置得随遇而安。

阿诚看吴优也在旁边认真听,扭头跟她打招呼。

“这跟你平常一分析就是几千万几亿的业绩目标比,是不是觉得很小儿科?”李执没想到她会有兴趣。

“不会,再小也是自己的生意,你说了呀,我是高级中介。”

挺实事求是的,她难得的不傲慢,李执噙笑扬了扬眉。

吴优不是跟他恭维,是挺认同这个理论。在A司她已经算职业生涯比较顺的,却还是被外力打乱计划。她天天拎着电脑跟陆峰出差,却很清楚背后怎么被同事议论的。不过是为了升职总监,她才咽下这些闲话。

结果来了个新总监横插一脚,错过这次出头机会,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峰笼络人心的钱和股票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她难受的是,好像触碰到了职业天花板。再精英的打工人,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执很有经商头脑的,他二十岁就注册公司自己做了。”阿诚看出来这位女士和李执不是一路人了,他觉得有必要夸赞下朋友。

虽然他们今天都穿的休闲工装风,但是浅浅的来回几句就能听出来:李执的生意是自下生长、根植稳固的;吴优的工作是居高临下、视野宏大的。

对于阿诚这种直白的夸奖,李执有点不太习惯,堪堪转移话题。阿诚要更新下一年的代理合同,李执推荐给他一个律师。

吴优倒是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她扭头看了李执一眼,他自己公司也挺忙,对朋友的大事小事还挺上心,精力真好。

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干净利索地站在旁边听他俩谈着这些细碎的生意。李执的心念动了下,她并不像起初以为的高高在上,虽然目标远大,但也耐心十足。

“你去没去过下游供货商工厂?”

“???没有。”吴优有点迷惑。

“想不想去看一下,我们环沪的一个普通的织物工厂,怎么运行、人员、仓库、供应链管理……不是坐在办公室分析,真实地感受下业务怎么运转的。”

李执隐约感受到吴优的低落迷茫,她在职业上找不到目标了。大公司的竞争机制把她训练得像一条奋力的鲶鱼,却又在失去方向时无法停下回环。

吴优确实在权衡一些东西,她有一条路,就是转型更偏向业务侧的岗位。她时常也在怀疑自我价值,自己做的那些ppt,真的能指导到真实业务么?

“行啊,把我拐过去感受业务,是想挖我?”

“升职失败,又想吃我们小公司的回头草了?您这大佛我们可养不起。”

只是想给她散散心,换个思路,找点启发。但说出口的话,必然是带刺的。

“才不是,我们大公司还可以无息贷款。如果去你小公司,连钱都没处借。”吴优也习惯了,还记得车上的仇。

“是,我绝不会借钱给你的。”李执笃定地说。

真厉害,俩人嘴这么硬,吃螃蟹估计都不用剥壳。

落了座,食材都是现捕捞的,不需要加太多佐料,已是鲜香入味。吴优和琢子坐在一起,发现她这阵入职忙,脸都瘦了。几个女孩嘻嘻哈哈地,约好待会儿去湖边吹风露营,打打牌或者直接躺平晒太阳。

中间琢子接了个电话,然后起身绕到对面的李执身旁耳语。李执抬头看了眼她带着手套的吃货样,指了指座位让她回去,自己先下楼了。

吴优扭头问:“什么事啊,你哥怎么不吃了?”

“我妈在附近苏州市区见朋友,正好过来看看我们,顺便吃饭。”

吴优从窗户往外眺望,看到李执陪着一位气态温雅的老太太过来,旁边还有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士,隐约和她是一对爱侣。

李家的亲情关系也很奇怪,看两人的距离姿态,给吴优的第一感觉:李执跟母亲倒是没有很亲密。老太太一进门就跟跑出来的琢子抱了下,李执反而是和后面那位男士在闲聊。

李执的母亲叫顾秀青,沈家姐弟跟她也是老相识了,大家起身介绍了一圈。吴优没有猜错,琢子果然是那种在母亲身边很惹人疼的孩子,用热毛巾擦了手,起身去和妈妈、叔叔一起吃饭。

吴优对这种热络有点陌生,不知怎么的,一阵晃神。

李琢特意拉过吴优,之前实习的时候,跟母亲念叨过很多次,基本每周打电话都会提到她的无忧姐姐。顾秀青很是喜欢,她喜欢读书好的女孩子,就像她自己的女儿,也符合她祖上的家风。

顾秀青出身书香门第,是h洲当地的名族。从晚清民国起就进士举人满门,是久远流传下的底蕴。这是吴优后来才了解到的。

但不需要这些背景信息,单是看她谈吐和衣着,就知道是有恬淡志趣的人。吴优仿佛有一点明白,顾秀青确实更喜欢女儿,甚至原因也似乎可以理解。

李执和李琢是两种人。难怪她和李琢做朋友,会以为她在和美幸福的家庭;而陈宴又说,李执是有过家破人亡的经历的。

顾秀青一行人去了隔壁包厢,李执又坐回来吃饭。中间阿诚把楼下现摘的无花果和石榴拿上来的时候,他又去隔壁照看了下,嘱咐了两句。

吴优想起了她的哥哥吴率,她想起在自己家,父母眼里先看到的永远是哥哥,然后眼角才是她。

她突然有点同情李执,虽然他不够精英、花心渣男,但对家人是没话说的。李琢住在他买的房子里,沈南雨还说过他刚费了几百万买回老宅修。

可此刻他坐在那慢条斯理地吃饭,吴优竟然觉察出一丝落寞。

吴优的理性评价,既冷漠,也客观:李执这个人,大约是不适合谈爱的;但做朋友和工作伙伴总归是够格的;如果做家人,那简直是满分的。

第16章 年轻时范的浑。

吴优和琢子、沈南风在午后的湖边散步,远眺光亮的水面,有慢悠悠的小船在枯荷之间穿行。秋日的光线并不灼人,只是暖融融包围在肌肤左右。

鞋子踩在栈道交错的防腐木上,轻轻浅浅的声音,与轻柔的波浪声糅合混响。

终于等到时机解开自己的疑问了。昨晚陈宴提起过李家的背景,吴优还是想直接问当事人。

“阿姨保养得真好,旁边那位叔叔也很雅致绅士,挺登对的。”她巧妙地留够了试探的边界。

琢子有一丝羞赧,虽然跟吴优已经是情同姐妹的闺蜜,但是她从未透露过家人的情况。今天不小心被窥到,挺不好意思的。

不是她把吴优当外人,大学同宿舍的姐妹亲密相处四年,她也没有说过。只因为在高中曾经被霸凌过的往事,让她已养成隐瞒的惯性。

其实对于这点,李琢内心一直也无法获得自洽。一方面她被保护地很好,是可爱无邪、心思坦荡的性格;但过往经历又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朋友就交朋友,家事不要过多往外说。

李琢自小就成绩优秀、表现积极,高三上学期学校准备自主招生资格筛查,她就已经够格了。琢子跟同桌是学习搭子,小男生叫黄琪。和她每天一起做题、上下学买零食,甚至还去对方家里做作业。

时间长了黄琪大致了解一点李琢家庭,会问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你小时候的照片那么多,但是怎么不住在原来的镇子。李琢也大大咧咧地讲一些,她知道的也只是个大概:比如她家小时候破产过,本来住在风景秀美的丽衣古镇。镇上有很大的染料厂,在十多年前那是她们家的产业。

小男生家庭是关系紧密、重视学业的氛围,转头就随口把学习搭子的信息说给了父母。很多当时的无心之举,经历过重重巧合,就会变形成日后的伤人利箭。

之后在过完年的春季模考前,有些流言蜚语在学校传开。最后在学校宣传栏看到十几年前的报纸时,李琢也是第一次才知道自己家事的全部。

她一直以为爸爸只是离开家了。那是母亲和哥哥联手给她编制的一张脆弱的网。想隔绝一些残酷的真相,留一点点温情给她。三、四岁的她还不经人事,只会叫着要爸爸,然后被告诉,父亲只是去了很遥远的南方赚钱了。

一家人很快搬离了丽衣古镇,去了县城。后来长大了,她想父亲可能真的留在远方,不回来了吧。李琢以为这是一种空缺,可报纸上告诉她的是一种血腥。

没有意外的,那次关键的模考李琢失利了,也因此失去了自主招生的资格。整个高中部只有三个名额,资格按照这次春季模考成绩排名。之前一直稳坐第一第二的她,这次滑落到第四名。而黄琪则由原来的三名开外,幸运地挤了进去。

后来李执去学校教务处调监控,在宣传栏贴报纸的,正是黄琪家人。凭借着自主招生的20分,黄琪后来去了北京的top2。而琢子尽管后来被家人努力安抚,高考平稳发挥,去了上海的J大,也算是名校,终归与从小的愿望擦肩而过。

对方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巧妙地在那个时间点,发酵了一个事实。在高考的20分面前,人性不堪一击。

时光总会把青涩的枝丫磋磨得粗粝,也是在那个春天,李琢懂得了很多事情。她一开始质问过母亲,为什么要瞒着我?

顾秀青沉默不语,她自己也在努力地忘记,甚至那几年,她已经感觉到生活蒸蒸日上,那个人和事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痕迹,全部被抹去了。

李执带着琢子路过一家幼儿园,孩子们在花园里无忧无虑地玩耍。他对妹妹说:“一开始,我们也只是想,你能够和这些孩子一样开心地生活,哪怕只是一阵子。”

再后来,就总也开不了口,说不出真相。

琢子想通了,善意的谎言就像虚幻的彩色气泡,破碎那刻让她苦痛。但吹制这个泡泡的人,何尝不是一直在长时期地羸弱抗衡,用谎言来抗衡现实的残酷。

之后李琢上了大学,哥哥的生意越做越好。李执也教育她,待人不必过于实诚,要学会有所保留。那是他在社会摸爬滚打中学会的处世哲学,他不想妹妹再被非议家庭。

世界就是这样的,虚张声势有时候并不是个人所愿,而是个人所需。

于是直到实习和工作的时候,李琢也很少在朋友面前提起家事。

“很早的时候,我爸爸生意失败去世了。这位叔叔是位高中语文老师,平常写写毛笔字、看看书,陪我妈逛逛花市、听戏曲,挺好的。”

年轻的脸终究是学会了轻描淡写的表情,也可能是长大了,也强大了。

“阿姨一个人把你们培养成才,挺厉害的。”吴优由衷地感慨。

沈南风在后面接话:“这个‘才’也包括李执么?”

“栋梁之才跟歪脖子树都是‘才’啊。”

“你为什么总对李执有偏见?”这话过于刻薄了,沈南风有点看不过去。

为什么?因为他就长着一张让人有偏见的脸。不管这张脸表面看起来待人再细致贴心,只要想起他也曾经对女人那么冷漠现实,就得保持警醒。

再说连他妈妈都不待见他,吴优几乎可以断定,李执年轻的时候一定挺犯浑的,才能够让自己通情达理的亲生母亲都不亲近。

刚刚下楼的时候,吴优路过偏厅,顾秀青和李执、沈南雨在喝茶。

“你该收收心了,以家庭为重,稳重妥帖些。”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江南的和润。

“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啊……”李执似乎并不在意、有点吊儿郎当。

“也是,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你?”

“琢子的那个导师跟李执关系不错的。”沈南雨幽幽地插了一句。

吴优就站在偏厅外面的过廊里,木质扶栏上有铸铁做的花架,月季在上面绚烂地肆意招摇。她在想,凭什么说我跟李执关系不错?我跟他很熟么?

“那个女孩?倒是跟你高中时那个瑶瑶气质有点像。如果你年轻时不犯浑,现在也和她成了吧?”

“您多操心,我对许知瑶已经毫无印象了。”

“怎么会有你这种冷心冷肺、贪图享乐的人,你不愧是你爹的好儿子。”

顾秀青明显是动了怒气,温雅的声音也尖戾起来。

“你这辈子也只能找找你公司的小模特之类。吴优是跟你妹妹做好朋友的人,别去招惹,招惹人家也看不上你。”

李执抬眸看了母亲一眼,他有时候不懂,自己难道要做个圣人,才能让母亲满意么?他甚至会怀疑,母亲已经把对父亲的恨,迁移到了自己身上。她讨厌他早早出去做生意,仿佛那是旧伤口再次揭开。

“我也没想招惹她,我就喜欢小模特不行么?我就是为了赚点钱做生意,没什么志气和追求。”

沈南雨已经习惯了这架势,但李执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憋住脾气。他撂下杯子起身走了出去。

过廊的另一端,吴优趴着远眺湖面吹风。他也没想理她,转身径直走向楼梯准备下楼。

吴优扭头看着他不停留的身影,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她身后是秋天的花朵在午后绽开,心里却有一丝寥落。寒潮大约马上要来了,霜降过后就是立冬,时节不会停留。

吴优想了想,郑重地对沈南风说:“你帮忙问问李执,我们晚上什么时候回沪,有个之前相亲的男孩子约我晚上看电影。”

她决定了,既应该撇清关系,更应该让这几个朋友明白:她跟李执,真的不可能!

吴优甚至怀疑:两人确实没有什么关系,李执之前纠缠的两个女人瘦高艳丽,不用说就知道是模特,他也说过只看颜值。他对她的某些举动,不过是撩人惯性而已,是她自庸人自扰了。

沈南风抬眼看着吴优,收起了她一贯妩媚的笑,面色有点凉:“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李执不行么?”

“我喜欢家庭和美,名校毕业的。”

她的标准似乎就是为了把他排除而设置,这就是先天不足吧。

“陈宴条件还不够好么?你不是照样不满意?”

“我也许会和他试试。”

谁都行,反正不是李执,吴优在心底下了死命令。

湖面若明镜,照不清人心……

沈南风突然冷冷地讪笑两声,她看不透吴优这个女孩了。

她对别人那么礼貌有节,对李执,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抗拒。可是刚刚吃饭,席间李执离场的时候,她的目光明明悄然抬起过,追随着他飘忽了一阵。

沈南风为李执感到伤心,他在亲情上是个付出者,在爱情上也得不到姑娘的珍视。

手中的对话框没关,吴优在旁边看着,沈南风真的帮她发过去了。片刻后李执的回复过来了:“傍晚五点就回去,不会耽误事的,祝她相亲成功。”

末尾甚至还少见的加了个笑脸表情。

吴优知道自己这样很刻薄,连李琢都被那句“家庭和美”刺到了。

李琢一贯不信她哥能和优姐成的,她难过的是她哥被弃若敝帚的样子。

眼泪快要在眼眶打转,吴优赶紧哄她:“我不是说你哥不好,他是个好哥哥好家人,只是不适合我的恋爱标准。”

吴优时常想,李执如果生在她家、是她哥哥倒是挺好的。即便他浪荡花心,母亲也会包容他,而不是像顾老太太一样嫌弃。而李执虽然作风混乱,对妹妹照料得倒是挺好。

他适合当哥哥,却总是叫她“无忧姐姐”,真是太蠢了……

第17章 你不追她?不。

在吴优自己的亲情关系里,她跟哥哥一样都考了100分,妈妈第一句一定会说:“吴率好厉害,哎呀妹妹也不错。但要加把劲儿,小学女孩子细心容易拿高分,等高中以后男生后劲足。”

她甚至也习惯了,理所应得地激励自己:下一次再考得高一些,考到哥哥前面去,就能得到夸赞了。

他们是只差几分钟的孪生兄妹,也是她最初习得“要赢”这个惯性的源头。

可是现在吴率要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了,以后就能被聘用为助理教授,拿到绿卡。

吴优不是和哥哥攀比什么,她就是突然有一点失落,急需一个明确的东西证明自己的价值。

事业上陷入停滞,感情上乏善可陈,目前看买套房子算是一个突破口。

对比起来,顾老太太家风真好,她对女儿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是以琢子为傲的欣慰。而儿子事业小成,在外面挺像个人样的,生活作风不好,照例不给好脸。

人生大概总不能两全吧。吴优不确定,自己生在外表和美的家庭,真的比得上李琢么?她甚至从来没感受过,被偏爱是什么感受。

一尾银鱼从水面跃起,阳光下像锋利的刀刃,划入人的视野。吴优望着它,渺小又自由。目光落在涟漪的尽端,却又不小心看到了远方的男人。

李执和陈宴在湖边钓鱼,垂柳的树荫下,两人坐在户外椅上闲聊。

陈宴在的机构有新消费方向的投资线,他们在讨论新品牌的融资。他先试着抛了橄榄枝,如果有资金需求,可以牵线对齐一下需求和前置条件。

李执正在回微信,对着消息框愣了半分钟,少见地失神了一阵。反应过来后,陈宴又跟他复述了一遍。

之余是李执和沈南风、沈南雨联手筹建的公司。

沈南风在米兰读完服装设计后,曾经在顶级奢侈品成衣品牌D家工作,回国创建自己的工作室后,在业内小有名气;沈南雨有丰富的传统快消等品牌营销经验,人脉也遍布各类市场岗位;李执现有一家织物工厂和成衣工厂,也有和沈南雨一起创建的外贸服饰公司,一个走量的网销品牌。

陈宴并不是出于朋友客套,对于工作他一贯严谨。李执的团队是成熟落地的,都是业内人士,又有过独立运营项目的经验。不是那种盲目拿着资金追风口的“门外汉”。

“谢谢,我们是想先上线运营后看看效果,再看要不要引入外部投*资,现在还是以自筹为主。”他们是想做稳健长久的品牌,要明确自己的控制权。前期先做出成效,后期如果有战略投资介入,自己也更有掌控权。

陈宴挑了挑眉:“行啊,常联系,有需要跟我说。”他突然觉得吴优和李执还挺配的,都擅谋算、懂进退,虽然俩人总是不对付。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好友,陈宴对吴优的纠结心知肚明。她从小最是努力,样样都要最好,长得漂亮、高傲惯了。对男朋友必是要求顶顶好的,她那个前任就是传说中的“六边形战士”。

李执不是均衡地满足她各种条件的人,但他是一把利剑,足够锋利地破开她的生活。

“待会儿早点回去,吴优晚上约了人。”李执丢给陈宴一句,目光望着水面的浮漂,似乎与他无关。

“约了人?”

“相亲对象看电影。”

李执站起身利索地收杆,语气波澜不惊,仿佛潺潺的流水,自有自己的节奏。

倒是陈宴皱了皱眉,忍不住问出心里话:“你不追她?”

“不。祝你成功。”

“那你为什么专程陪她参加前任婚礼?”

“我热心……”

陈宴摸不透对方的情绪,但他是个坦荡自在的人。恋爱嘛,来去随心,你不追我追。

回沪的时候,吴优跟着兔姐上了沈南雨那辆车。沈南雨也问她:“既然你暂时升职无望,要不要来我们品牌兼任策略合作?你们公司里面就摸摸鱼做着,也该让你老板有点危机感。”

这茬儿算是过不去了,吴优怎么觉得自己升职失败,这群人好像都挺称心如意?

兔姐也表示赞同,她觉得吴优有时候精明,但又太死心眼。在A司再往上升管理层,业务能力占权衡比重越来越小。如果将来跳出去,从平台到品牌商也是条成熟路子。

“乔靓好几年没升职了吧?没考虑出来看看机会?”沈南雨扭头问兔姐。

第一次见她吊儿郎当,似乎是个混吃等死的人物。熟识后发现脑子是灵得很,难怪能活地那么通透。

“那你不懂了,A司家大业大,水浑好摸鱼啊。我出去,就成破坏环境的分子了。”

乔靓看得很清:在A司这种大公司,员工想上升难,但公司想倒也挺难。几千亿的盘子还能折腾塌了?她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大树下乘凉吧,出去反而要真刀真枪出效益。

“你酒吧需要调酒师可以找我,喝酒我行。”兔姐玩是专业的,沈南雨忙不迭一口应下。

吴优琢磨出味儿了,难怪沈南雨经常拉她聊天聊项目。原来不光是为了工作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笑笑,故意问兔姐:“现在流行姐弟恋,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对齐下最新风向,找个弟弟?”

“那不行,弟弟心不定的,不适合你。”兔姐以为吴优说之前相亲那个会脸红的同事弟弟。

沈南雨瞟了副驾驶的乔靓,很快地反驳:“定不定也不是看年龄啊。”

是啊,在沈南雨眼里乔靓虽然豪爽地自称兔姐,玩起来不还是个心没定的小女孩?

一个是游戏人间、肆意洒脱如花火的姐姐;一个是性格温吞、认真和润像细雨的弟弟。没想到不搭调的两人还挺点意思。

吴优觉得那句话说得对:“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周末进城的高速有点儿拥堵,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天边晚霞渐暗、仅还残留一丝金边。

陈宴和吴优一起下了车。上周两人共同发小从国外寄纪念品到吴优这,倒也凑巧让他一并带走。陈宴就熟门熟路地跟着上楼了。

沈南风有点纳闷地吐槽:“她不是说要跟男生去看电影?”

一边的李执轻打方向盘,掉头出了小区,夜幕下的街道车流湍急。已经上了高架,旁边那人依然拿眼瞟他。

李执遭不住她那眼神了:“你跟卫晴分手,去追她吧。”自己忙着呢,以为谁都跟你们搞设计的一样,整天情感那么丰富?

沈南风难得吃瘪,真行。跟卫晴分手是不可能的,那是她的心头好,相隔万里却情谊深切。她正是最近和卫晴渐入佳境、体验了爱情的温柔乡,才想让李执也脱单。

用她的话说,“好东西也想让兄弟拥有!”只是没想到,李执没脱单,她的便宜弟弟沈南雨却无心插柳、捷足先登了。

陈宴早知道吴优不会出门看电影,下午他就查了院线排片,没啥能看的。他们毕竟是二十来年的好友,对彼此品味门清。吴优怎么可能为了相亲,甘愿被烂片折磨两小时?

她租的这套小户型挺紧凑的,唯一的优点就是位置离公司近。陈宴坐在沙发上喝着气泡水,拖延着不想走。吴优懒得管他,自己打扫卫生后、点了轻餐外卖来吃。

谁知道陈宴吃着她的饭,还带嫌弃着她的住处,一会是面积太小、一会是朝向不行。

吴优点了点面前的餐盘,大少爷事是真多,再有意见吃完赶紧走。就这套房子,还是她精挑细选很久租的。说是没啥优点,但也交通便利,周边地铁、连锁超市、公园都有。中环内寸土寸金,该知足了。

她正发愁着房子的事呢,马上租期就到期了。当初想着前任博士毕业后,就一起买房同住,这套房子没签太久。房东老太太已经计划好,收回给家人住了。

别看在外面冷冰冰,吴优对家居生活还是很温馨讲究的。客厅换了双层自动窗帘,阳台安了铸铁巴洛克风花架,甚至还有一个小鱼缸,手工编织的艳丽原始风挂毯,及可以随意释放慵懒的羊毛地毯和懒人布袋沙发。这个家已经被她安置地妥妥当当。

家是现代人生活的容器,每次搬家都像生活的一次小型打碎与重塑。

比较起来,搬家可能比失恋还要劳神费心。

比如和高意昆分手,吴优只需要一个纸箱,就可以把他送的礼物、纪念品打包起来。该送的送、该还的还、该扔的扔,一个晚上的时间都不用费。

现在呢,她需要一个集装箱和一个司机搬运工,一周的下班时间来收拾整理,后续再一个周末的开荒适应。

前者就像蝴蝶振动翅膀,后者才是一场席卷她生活的龙卷风。

更别提找房子这个过程,不比相亲好多少。吴优联系了小区门口的中介,一看合适她的房源就两套,还有三个月才到期。好房子可真比好男人的流通率低多了。

看来得去其他中介那看看了。陈宴在旁边看她对着笔记本点击各种房源,焦头烂额。忍不住说:“要不你先住我家?一劳永逸。”底气不足,声音干巴巴的。

“要不你先回家?一路顺风啊。”

“悠悠,你可是知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咱俩一换一,你也知道我的一片冰心。我去你那住,多影响你正常谈恋爱。阿姨快退休了,都着急抱孙子了吧?”

陈宴服了吴优,她底子里是有点无赖的。平常哪见她催过别人婚育,明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戳他心窝子。就是你不爱我,才影响我谈恋爱呢。

到底是少年脾气,他穿上风衣,一赌气开门走了。

真心总是照沟渠,冰心却常在玉壶……

吴优送走陈宴,决定算下账。去男人家住算什么一劳永逸,她要买套自己的房子!

第18章 自己想得,别人说不得。

新一周上班的时候,上司陆峰发现吴优脸色好了不少,好到让他有点发毛。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里犯怵,难道周末她买彩票中奖了?不对,吴优这种一贯只肯做手拿把掐、有把握事情的人,可是从不买彩票的。

这就是领导和员工的代沟:员工中了彩票不会对你笑眯眯,只会立刻甩出辞职信。

中间他俩下楼喝了个下午茶,陆峰也坦诚,策略总监这个职位他暂时做不了主,但待遇上可以再给吴优升一级。

吴优也不绕圈子,她准备买房办手续,至少一年会维持工作的稳定性,也需要钱。

示弱是沟通的技巧,明白彼此都还有所图,那就有同盟的基础。陆峰刚升部门老大,当然想留住一个好用的自己人。

饶是如此,吴优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老娘天天跟你加班、清誉尽毁,都成桃色新闻女主角了。名誉损失你看看值多少吧?”

陆峰摇头,刚认识时她还有点文气,怎么越来越粗犷了。

跟他?吴优不需要斯文,最好当她是大兄弟。

“你买什么房啊?找个男友合资买套好的。”

“合资哪有独资爽?!”

“嘴硬,你是找不到人合资吧?当初如果答应跟我凑合一下……”陆峰啧啧两声。

吴优知道他那招“峰”引蝶的病又犯了,笑眯眯弯起唇角:“我早上刚见你小女友在副驾坐着啊,你心亏不亏?男人越老越贬值,趁现在,是你人生金钱和颜值拟合的波峰。快点让你们的爱情入土为安,领个证吧。”

邪门了,昨晚才劝过陈宴,最近她怎么总是劝别人结婚?难道提示她不应该在电商平台,应该跳槽到婚恋网站?

吴优了解陆峰这种男人,年轻的时候偶有青葱少年气,但敌不过事业金钱的欲望扰心。年过三十职位资产上去了,有点余力想拾起那点情怀,总会找个温柔和心的少女,去弥补那点寻不到的陈年趣味。

陆峰也清楚吴优这种女人,他也就打打嘴炮。她是好的工作伙伴,但不是他合适的恋爱搭子。工作上争抢好胜、拼力一搏的人,怎么甘心做巧心巧意、知情知趣的小女人。

两人达成共识,三季度部门人员架构优化时,吴优会申请再高一个职级、跨组兼任一部分运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