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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成犬 扇九 22353 字 24天前

祁绚环视一圈,毫不避讳地说,“我并不打算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但你也说了——助纣为虐,杀了他们,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反而会落入鸠人的陷阱。”

“陷阱?”

温子曳起身走到祁绚身边:

“执法队抓捕兽人,你觉得愤怒;兽人在反抗时杀死执法队,他们也会愤怒。仇恨不断循环往复,越积越深,两方相互敌视,最后称心如意的是谁?”

卢实一时间无法反驳。

温子曳继续说:“想对付鸠人,只有一个办法:人类与兽人缔结契约。”

“我宁愿死,也不想跟仇人搞什么契约!”卢实捏紧拳头,一脸屈辱,“老大,别怪我不顾大局,只是……”

“谁让你们跟执法队契约了?”

祁绚叹出口气,有点头疼,“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一点都不考虑大家心情的人?”

“呃,当然不是。”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卢实讪讪一笑,“那为什么……”

“我问你,一个人类在你面前杀死一只兽人,你是什么感觉?”

“愤怒。”成六沉声。

“那反过来,又如何?”祁绚问,“当一个人类,看到兽人在面前残杀人类,会是什么感觉?”

“这就由我们人类来回答吧。”

温子曳转头唤道,“刘老板,你怎么想?”

刘窦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这个嘛,别说在面前了,过去新闻天天放兽人袭击案件就给我吓得够呛——又害怕,又生气,觉得怪不得要建养殖场把他们关进去。”

听到这话,卢实不禁忿忿:

“什么袭击案件?你们都要把我们抓走关起来了,还不给人反抗?”

“你、你说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执法队的!”

刘老板吓得直缩脖子,又有点哽了口气,看看温子曳,壮着胆子道,“再说了,也不是每一桩都是反抗啊,你以为杀人取乐的兽人很少吗?我们普通人在你们面前根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你……!”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温子曳和祁绚同时轻咳一声,他们才肯罢休。

“所以明白了吗?”

温子曳道,“你们所认知到的,有多少是雀巢故意让你们知道的。这么下去只会没完没了,出现更多的牺牲。”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成为人类眼中的恐怖分子,可信度也会大大降低,契约更是无从谈起。”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他们并不了解我们时,自然会产生恐惧和排斥。就像低级兽人会恐惧高等级的兽人那样。”

祁绚点点头,“之前也说过,光靠兽人,是无法改变K-210星现况的。我们必须让对面也知晓真相,知道谁才是他们的敌人,洗清加诸在兽人头上的污名。”

“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逃离养殖场。”

他说,“而是让所有兽人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卢实被说服了,忍不住询问。

“雀巢为我们准备了这么难得的一个宣传机会,当然不能浪费。”

温子曳推正鼻梁上滑落的眼镜,转头看向窗外,微微一笑。

一枚摄像球晃晃悠悠地飞过,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放心,接下来,就暂时交给我们人类自己处理好了。”

第166章 是人类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一星际时后。

执法队装备齐全, 有序涌入狩猎场,开始寻找他们的“猎物”。

这不需要费太多功夫,因为猎物根本没有逃窜躲藏,而是正大光明站在了前往一号仓库的必经之路上。

人数不多, 尽显嚣张。

王烨一眼就看到被簇拥在正中心, 优雅矜贵的金边眼镜青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眼神一阴, 举起手示意身后小队停下, 与那堆人保持一定距离。其它领队也纷纷做出了类似的决定——这是和兽人交战时最能减少伤亡的办法。

随着嘈杂的机括声, 队员们迅速架好武器,严阵以待。

即便浑身上下都包裹在盔甲一样的作战服中,要害也都经过额外防护,可他们心里清楚,这在高等级的兽人面前和几层塑料没什么差别, 也就几爪子的事。

对面站着的至少都是B级,最强的那个, 甚至是S级的王族兽人,到底有多厉害, 谁心底都没谱。

空气一时僵持,所有人都在等,等敌方进入射程的那一刻。

然而,隔了好一会儿, 目标没有一个动作,神色自若地站着, 似乎根本没发现不远处的大批士兵一般。

什么情况?王烨皱起眉。

在前方设置了埋伏或者陷阱,等他们过去自投罗网吗?

可目前的距离已经很接近射程范围了,就这么自信, 不怕能开火?

他谨慎地挥了挥手,让自己的队伍又朝前行进一小段,几乎卡死在警戒线边缘。

只要再有一步,那帮兽人就会完全暴露在枪口下。

他们携带的是新型轨道弹药,威力巨大,哪怕是A级兽人,挨一下都不会好过,枪子铺天盖地,躲都没法躲。

人类的身体脆弱,武器可一点也不脆弱。

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趁不备近身,凭借顶尖的反应速度和身手碾压式地取走性命。

可即便距离濒临极限,也不见对面有半点反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尽管王烨等得有些心焦,却也不敢拿自己的兵冒险。

遥遥瞪着那张斯文笑面,他狠狠一咬牙,换上一把轻装型铳枪,冲同僚打了个手势。

“喂,王烨,你别冲动……”

同僚想要阻止,但王烨根本听不进去。

他深吸口气,目不转睛地紧盯前方,一脚跨入警戒线内。

一步,两步。

就在他举起枪的刹那,准星中,青年忽然掉转过头,和旁边说了句什么,朝这边走来。

原本准备扣下的手指僵住,王烨因这番变故不知所措。

疯了吗?迎着枪口撞?

不,肯定是有恃无恐才敢这么做,不能轻举妄动。

可如果不开枪,难道任由他近身?

愣神间,青年已从容走出好远,不断朝他逼近。王烨的作战服里滚满冷汗,不住回想起闪过先前对方信手一挥,便不省人事的麻痹感觉。

当时他没能看清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蛇蝎一族的兽人,带毒。

不行,不能让他再靠近了!王烨厉喝一声:

“不准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他只是象征性地喊喊,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出乎意料的,对面竟当真停下了脚步。

两人隔着一段不长也不短的雪路凌空相望。

“这个声音……”温子曳打量着连头和脸都武装严实的男人,“王烨?”

王烨一怔,没想到居然会被认出来。

“是你啊。”

似乎觉得有趣,青年微微一笑,“我们还真有缘。”

“别说得我们有什么关系一样!”

感觉遭到侮辱的王烨青筋迸起,“我就是为了亲手将你缉拿才追到这里来的!”

“只不过借你身份一用,到执法庭和收容局走了一圈。”温子曳眸光微动,“……至于么?”

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王烨胸口的炮仗。

“走了一圈?你是指以我的名义欺骗庭长拿到权限,炸毁收容局正门,让许多囚犯趁乱脱逃,有些到今天还没抓回?”

他气得发笑,声音逐渐扭曲:

“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被降职,怎么会被调离执法庭,失去购买高级缓释剂的权利?我的——”

话语戛然而止,男人呼哧呼哧地粗喘着气,护目镜下一双眼圈通红。

“该死的兽人……你们就是群危害社会的蛀虫!你们全都该死!”他喃喃道,“我就算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去死吧——!”

子弹拖曳着火舌,一瞬喷薄而出。

巨大的后坐力令王烨身体倒掀出去,重重摔倒在雪地里,溅起几尺白浪。

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得逞快意。

——违规私自改造的铳枪,看起来伤害不大,其实威力更胜大口径轨道弹。

他有备而来,独身行动,就是为了让对面放松警惕。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等级再高的兽人都不可能毫发无损,他只需要乘胜追击……

“嗯?B3轻装型铳枪可没这么厉害,自己改装过吗?”

烟尘散去,疏疏落落的冷风中,温子曳随意掸掉肩头积雪,轻咦一声。

修长手指拨散蒸腾水汽,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王烨瞳孔一缩,难以置信:

竟然真的毫发无损!

“这不可能!”

他盯着不紧不慢向自己走来的温子曳,挫败、惊慌、憎恶,无数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一时间也顾不得其它,将功率启动到最大,弹药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

高温使周围冰雪即刻蒸腾,这回,不再是变成遮蔽视线的白雾,连水汽都在刹那间蒸腾。

拜此所赐,王烨也终于看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躲避,没有反击,只是闲逛一样缓缓走在雪中,任由弹药在身前炸开,又被一层水波般的透明屏障挡下。

不止是他,身后,数以万计的执法队士兵全都目瞪口呆。

“怪、怪物!”

未知带来恐惧,恐惧促使他们举起武器,不顾一切地试图自卫。

“差点忘了你们。”

听到动静,温子曳抬眸一个响指。

所有人都听见手中枪支“咔嚓”一声,本该激射而出的轨道弹直接哑火。

最能依仗的东西也成了一坨废铁,相貌温柔的青年此时此刻成了鬼神般诡异的存在,那种恐怖,几乎一瞬摧毁了他们继续反抗的斗志。

唯有和跌倒在地的王烨一道傻眼,在寒风中僵硬屏息。

“知道吗,TK系列轨道武器一百多年前被联邦淘汰,是因为它们有个致命缺陷。”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倒转磁场的装置,就能令它报废。”

从口袋中取出一枚圆环,温子曳一边解说,一边将其扔到王烨面前。

接着,他也随圆环一并蹲下身去,朝男人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降职的事,我很抱歉。”温子曳说,“不过有一点我得纠正你——”

“我不是兽人,而是和你一样的人类。”

王烨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能一身单衣、不戴任何装备在冰天雪地的暗夜中自如行走。

能挥挥手就令一群人昏迷,改装后的弹药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这样比一般兽人更强、更匪夷所思的存在,居然自称是人类?!

“少骗人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王烨动了动嘴唇,自暴自弃地破口大骂,“惺惺作态的家伙,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在乎!别摆出这么副和善面孔,真恶心,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来啊!”

温子曳并不置气,只问:“你不相信?”

“我信你奶奶个……”

腕骨吃痛,王烨猝不及防地松开手指,那把铳枪便掉转过弯,冰冷的枪口钉在眉心。

尽管叫嚣着“来啊”,可当真死到临头时,他什么念头也没了,浑身如坠冰窖,一动都不敢动,呼吸都蜷缩得又轻又缓。

朦胧中,他听到有人说话。

“冒昧地问一下,这家伙精神力有B级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样异物塞进手中,王烨下意识攥紧。

“你不相信的话,就自己体验一遍好了。”

和风细雨的轻柔嗓音瞬间凌厉,沉沉吩咐,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把你的精神力灌进去,想象有液体正流遍全身——”

“就是这样。保持住,我要开枪了。”

等等……开枪?!

王烨瞪大眼睛,只听极近的距离,传来一声巨响。

“砰!”

火舌弹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灼热或者疼痛。

身前青年被巨大后坐力震得连退几步,才堪堪停下。

他扔掉铳枪,揉了揉震痛的手腕,看上去娇气得很,一点不跟想象中的“强大兽人”挂边,反而更像……

没错,就和他们一样,像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发胀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王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我没死?”

他骨碌一下爬起,反复活动四肢,抚摸本该连头骨也崩碎的额头,“我……没事?”

他回过头,对上同僚与属下目瞪口呆的视线,知道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真的……硬生生吃了一枪。

毫发无损。

王烨低头看了看掌心里的玩意儿,看起来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金属纽扣。就因为有这个,挡下了他改装后的铳枪?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粒子装甲,晶能武装的一种。”

“晶能……那不是……”

“没错。”温子曳点头,“K-210星早已取缔使用的能源。”

王烨咽了咽口水,哑声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证明我们是同类而已。”

温子曳走到他跟前,指了指那枚纽扣,“我也是人类,现在信了吗?”

“……”

沉默两秒,王烨忽然攥紧拳头,怒不可遏地指着对面嘶吼:

“你是人类?你既然是人类,为什么要帮兽人作乱?为什么要祸害自己的同胞?”

“就是因为你!我才买不了高级缓释剂,你知不知道我的女儿,我最后的亲人,每个月都在等它救命?!”

“她马上就要从一个只会喊爸爸的傻子,变成一个连爸爸都喊不了的植物人了!这全都是因为你!”

风卷雪吹,男人仿佛哀嚎的话飘散在空气中。

温子曳怔了怔,一瞬默然。

“是么,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才不顾一切地想报复我。”

他眼神浮现出痛切与怜悯,语气温和,“……你不想活了。”

那种感同身受的体谅,令王烨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外人眼里,他风风光光,哪怕遭逢变故不幸降职,调离执法庭,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他愣是选择到死亡率最高的养殖场来工作,个中辛酸,不曾有谁理解。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理解他的,居然是害他至此的敌人。

“我已经没有希望了。”王烨呆呆地说,“我要杀了你报仇……”

温子曳摇摇头:“不对。你该杀的人不是我。”

“现在想起来推卸责任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不过是导致了你的降职。”温子曳说。

“可,是谁导致你无法购买精神力缓释剂的?”

“——是执法庭。”

“是什么导致你的女儿需要这东西来维持精神力的?”

“——是过度征收。”

“那么,究竟谁才是颁布征收令,不顾惜民众能否承受、导致一切悲剧的元凶?”

他对上王烨迟钝的眼睛。

在那包含了理解、鼓励、期许,理所当然的注视下,王烨着魔般地喃喃:

“是……星长大人……”

说完,满腹委屈有处宣泄,他忽然痛哭流涕。

温子曳仰起头,看向雪花凋零的天际,被特地带来的摄像球勤勤恳恳,不分好歹地进行着实时转播。

“我从没站在过兽人那一边,因为我是人类。”

“是来自外面的联邦,在没有征收,没有寒冷与饥饿,不需要为了一瓶精神力缓释剂去死的地方生活的……人类。”

第167章 问答题 被抓。

外面的联邦……人类。

冷风吹拂, 那道单薄身影矗立在冰天雪地中,丝毫不畏惧严寒与黑暗。

执法队上千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像是想从这副强大到异常的表现中瞧出破绽。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他在描述什么?

没有征收、没有严寒、没有饥饿,不需要一年到头拼命奔波, 只为挣取几瓶精神力缓释剂的购买费……

那种生活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 他们究竟为什么在过这种辛苦日子?为什么独独他们在受苦!

多年习以为常的顺从和不断萌生的怀疑纠缠在一起, 最终揉碎在青年亲切温和的神色中:

“这颗星球的执政官背叛了你们、欺骗了联邦。K-210星长久封闭, 才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就像你们刚刚看到的。”

温子曳低下头, 望进王烨极端动摇的眼底, “我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你们,是因为这些武器早已被联邦淘汰。晶能武装诞生以来,科技进行了难以想象的迭代发展。”

“恒温系统使我不畏炎热与严寒,平衡系统让我在无光的深夜也能看清一切。”

“一个武装齐全、能源充足的B级精神力持有者,与同等级别的兽人几乎没有差别。”

“如果说他们的长处在于躯体, 我们的长处……”指尖在太阳穴上轻点,“便在于这里。”

王烨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干涩地吞咽着口水。

“——精神力。”

温子曳看着他,缓缓说, “它是人类最为宝贵、也最为强大的财富。”

“可你们的财富,却在不知道的时候,被剥夺了。”

不大的嗓音回想在死寂一片的空气中,犹如春夜朦朦细雨, 飘进所有人激荡的心湖。

即便不断对自己重复,这个人或许只是个骗子, 那些言论可能只是精心设计的好听话,心中的天秤也不受控制,逐渐开始了倾斜。

半晌, 王烨沙哑的声音才打破沉默。

“证据……”

他从地面爬起,掌心还死死握着那枚粒子装甲,“你还有什么证据?”

温子曳对上他的视线,明白对方已信了个七七八八,毕竟道听途说和亲身体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索要证据,与其说是想说服自己,不如说,他已经做出选择,准备说服自己的同伴了。

“证据么,很简单。”温子曳仰起脸,望向远处的天际,“如果你们还是无法相信,就去找他问个究竟吧。”

王烨愣了愣,追随他的目光看去。

护目镜加持下,能隐约透过风雪,瞧见钟楼的轮廓。

——星长就在上面。

“你要我们去问星长?”他觉得离谱,“就算见到他的面,又能问出什么来?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承认?”

“不需要承认。”温子曳道,“听一听他的声音,你们就会明白了。”

“声音?”

“你们应该从新闻里看见过星长的脸,但近距离接触、听到他的声音,狩猎赛开场时还是第一次吧?”

王烨点点头,星长这些年深入简出,几乎从不参加会议、演讲,只有很久以前流传的照片被媒体争相报道。

温子曳道:

“开场时说话的,根本不是他本人。准确来说,那位才是这颗星球的当权者、如今真正的一星之长。”

“只要听钟楼上的家伙开口说句话,你们就能确认,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了。”

“或者……”

温子曳看向摄影球,原本用来监视和娱乐的道具,现在反而变成了他的专属舞台。

他笑了笑,挑衅道,“你也可以现在就站出来,对着直播亲自戳穿我的‘谎言’。”

“为什么不呢?星长大人?”

“难道是……你做不到吗?”

*

“该死!”

议政局内,六号大发雷霆,对着联络器大吼,“直播怎么还没有切掉?中控台的家伙都是干什么吃的?都想死了是吗!”

那端,操作员冷汗直冒地禀报:

“大、大人,平台有人入侵……窃取了转播权限,暂时无法关闭!”

何止是无法关闭,现在,不管是正在收看这场表演赛的还是没有收看的,只要打开投影,所有频道都在轮番放映,将画面传遍千家万户。

“什么?”

六号一愣,芬里尔的所有人都进去了的话,这会儿又是谁在外面捣乱?

难道说……它猛地一顿,想起不管怎么寻找,都始终没能看到唐究的身影。

除了他,还有谁拥有入侵官方平台的技术?

他们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根本没上当!唐究不在东养殖场!

六号眼前一黑,又惊又怒。

“一群废物!赶紧关闭能源输送,强行切断转播!让执法庭派人加强巡逻,压下这些言论,谁敢公开议论,立刻入狱!”

“还有,立刻锁定入侵者的位置,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找出来!快去!”

挂断通讯,男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屁股倒在沙发里,目光涣散。

投影仍在放映,狩猎场的猎人与猎物们暂且达成一致,朝钟楼方向行进。

尽管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六号却已生出一种“完了”的错觉。

一旦真相公之于众,雀巢这么多年打下的地基就会从底层崩塌。

它不惧怕人类,也不惧怕兽人,但倘若二者一同反抗,那将是它无法镇压的麻烦。如果K-210星出问题,能量供给不稳,许多副本就无法正常维系……

到那时,就算唐究的事不暴露,它也将成为雀巢的罪人!

冷汗渗满后背,愣怔半晌,六号陡然抬头。

“还能救!”

“二号!”它迫切地走向蓝行,也顾不得思考为什么到这时候对方还如此沉默了,“快!帮我杀了星长!”

“只要他死了,再把行刺的脏水泼到芬里尔头上,不管怎么怀疑都死无对证!到时候再随便推个人上位就行了!”

蓝行一愣:“我?”

“你在说什么呢?我没有权限啊!”六号眉头拧紧,“K-210星星长的契约兽是三号同化的,我创造不了相应副本……你……”

它眼中狐疑之色渐渐浮起,下意识往后退去,边退边喃喃:

“你怎么回事……二号?不,不对劲……”

这些天来的异样在脑海中不断滚动,将兽人平静的脸庞渲染上一层诡谲。

“我哪里不对劲?”

蓝行眸色一沉,向前逼近,余光不经意扫过六号揣在口袋里,只露出小半个头的遥控器。

六号思绪混乱,有些说不出话来。

“等一下,你先别过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你问。”蓝行停下脚步。

见他不再靠近,六号终于松下口气,想了想说:“一号现在在哪里?”

“北星域,银月帝国。”蓝行回答得毫不犹豫。

六号似乎放下了些警惕:“它现在的主意识在哪个副本上?”

这个问题蓝行听得似懂非懂,皱了皱眉,决定瞎蒙:“祁铭。”

“这也答的上来……”

六号有些迟疑,北星域与联邦隔绝,按理来说,除了自己人,不可能得知那边的消息。

难道是它神经太紧绷,草木皆兵了?

“真不知道你对我的怀疑从何而来。”

见它不再咄咄逼人,蓝行沉下脸,继续朝六号走去,“照这么说,你是不是也该向我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啊?”六号懵了一下,“行,你问吧……”

“我们在找什么东西?”蓝行说着,心跳不禁快了一拍,“那东西有什么用处?”

“S+级的能源结晶。”

六号点点头,道,“假如它被触发,释放的波频会对我们的意识体造成致命伤害。但如果我们得到,就可以用来扩大屏障间隙,大规模入驻这个位面,到那时……”

它的话还没说完,房间的们突然被推开。

“六号!外面在播的东西是怎么回事?你最近到底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质问声戛然而止,望见屋内的另一个自己,二号整个呆住,甚至忘记了刚刚的怒意。

萧春昱跟随在它身后,飞速压下目光中的忧虑,惊愕失声: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

万万没想到,正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

蓝行眼眸一厉,干脆也不装了,径直朝六号冲去。

“你不是二号?!”

六号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被骗得彻头彻尾,顿时勃然大怒。

正欲动手,身后却贴上一道默默无闻的影子,趁它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蓝行身上时,许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抓住了遥控器。

“接着!快走!”

遥控器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落地窗前飞去。

时间在一瞬无限伸长,将六号狰狞的脸、二号伸来的手,全都变成一帧一帧的定格。

刹那间,蓝行深深看了许忱一眼,没有犹豫,转身朝窗台掠去。

他接住遥控器,撞破玻璃,随着“哗啦”一声巨响,身形扑入空中,极快地消失在众人视野内。

徒留满地狼藉,还有被两只兽人包围的许忱。

两个“萧春昱”隔空相望。

一者神色阴沉,另一者,则浮现出不属于这张脸的柔和笑意。

第168章 反抗者 众生皆苦。

惊天动地的“烟花”在东养殖场轰然炸开。

强烈的震动一直蔓延到钟楼下, 引起了温子曳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

祁绚拽着星长从楼顶跳下,轻巧地落在人群正中,将吓到腿软的中年男人随手仍在地上。

他看向远处冲天的火光,皱了皱眉:“是城门那边。”

“爆炸么……”温子曳点点头, 心里有了计较。

雀巢特意改换狩猎赛场地, 把他们引到东养殖场来, 想也知道是个陷阱。

不过, 以K-210星的科技水平而言, 能做到的埋伏不多, 在必经之路上埋炸药这种手段,虽然粗陋,但很有效,也在他的预想之中。

只不过,怎么现在就炸了?

别说他们这帮主力还在钟楼这边, 就算是底下那些人,也都还呆在各大仓库里待命。

这时候引爆, 百害而无一利,难道仅仅是个意外吗?

他的目光移向星长, 对方正也呆滞地凝望着那边,面如死灰。

“不,不可能……怎么这时候就……啊!”

喃喃自语还没结束,星长的衣领就被王烨狠狠拎起。

“声音真的不一样……”

尽管已经差不多相信了, 临到头来,他的语气仍有几分颤抖。

像是松了口气, 又陡然被压抑许久的盛怒掀翻,越提越高,“你这假货到底是什么人?他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还有, 为什么城门会爆炸?回答我!回答我们!”

星长的脸被怼到摄影球面前,瞳孔收缩,像是能透过镜头看到群情激奋的人群。

“我……”

他只发出一个字的挣扎,便想到什么似的赶紧闭了嘴。

王烨气急败坏地往那张曾十分尊敬的脸上栽了一拳,打得他嘴角出血、口歪眼斜,他也跟紧闭的蚌壳似的一声不吭。

“说话啊!下征收令的时候不是有无数理由吗?取缔能源结晶的时候不是义正词严吗?欺骗我们的时候不是谎话一个接着一个吗?现在怎么不知道说了?说话!!”

又一拳,陷进星长养尊处优的啤酒肚里,打得他浑身抽搐。

他不禁露出祈求的眼神,在场却没有人同情,甚至解气到恨不得拍手叫好。

再这样下去,恐怕什么还没问出来,人就被打死了。

温子曳轻轻一叹,拦住了还想再揍两拳的王烨和跃跃欲试的卢实等人,站定在瘫软在地面的星长身前。

“于舒达,星盟历3900年当选K-210星执政官,时至今日,任期一百六十一年。”

居高临下地俯瞰,眸光冷漠,是世家大少爷特有的压迫气势。

这副神情几乎顷刻将星长从这一百多年脱离世俗的时光里抽离,回到了上半辈子井然有序的社会当中。

“对执政星球的变故知而不报,协助作假隐瞒,私自变更管辖制度,迫害民众生命与精神安全……依《核心法》论,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没有等候回答,温子曳说:

“性质极其恶劣的反联邦罪,除剥夺一切个人权利外,躯体将被用于医疗研究。”

星长面色灰败。

K-210星的居民或许对眼前这名青年并不了解,即便知晓名字、知晓身份,心里也没有概念。可他不一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温子曳这个名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联邦温家,三大议长之一的长子。

他说出口的话,基本就是未来对自己的裁决。

用作医疗研究……星长下意识打了个寒噤,那可比死还难受。

“不要……温少,求你!”他拽住温子曳的裤腿,连连恳求起来,“我自首!自首!你说的都没错,我也不想这么干的!我也是被逼无……”

话还未说完,他眼神一直,呆呆傻傻地哼唧两声,整个人忽地晕死过去。

王烨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去验呼吸:“还活着……这是怎么了?”

“精神力衰竭症。”温子曳蹙眉,“他的精神力被抽干了。”

这个词汇,K-210星所有人都并不陌生。

每一年,都有无数人由于过度征收而衰竭,沦为植物人,最后不治身亡。

“一报还一报……也算是便宜这混蛋了。”

有士兵朝星长啐上一口,紧接着,男人软倒在地的身体就被唾沫星子淹没了。

王烨却顾不得撒气,他注意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星长会突然衰竭?”

联想到对方刚才的话,他不禁后背生寒:

“这就是他口中所谓的‘被逼无奈’?不听话就会被抽干精神力?可……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或机器,难不成一个人的精神力还能凭空被抽取吗?”

【没错。】

头顶广播发出“滋滋”的电流音,代替温子曳回答了王烨的问题。

【他只不过是第一个,很快,你们也将和他一样,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与狩猎赛开幕一般无二的声音饱含轻蔑:

【念在你们也是被诓骗的份上,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抓住这群四处作乱的家伙,回执法庭请罪。否则——】

“否则就像弄死这个傀儡一样弄死我们?”

打断它的并不是什么熟悉角色,而是执法队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兵。

他浑身包裹在严严实实的作战服中,看不清脸,只能听出声音还很年轻。

“你觉得到现在,还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能随便抽干别人的精神力,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大家心里看得其实很清楚。”

“回执法庭请罪就能免除一死?好大的威风啊,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为什么才会站在这里,试图用血肉之躯与所谓‘穷凶极恶’的兽人搏斗吗?”

他面朝自己沉默的队友们,语气沉痛,“我是为了给我妈挣取治疗费用。”

“她在去年精神力受损,只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躺在床上,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因为我即将面临执法队选拔,她希望我能养好精神力,故意省下两瓶缓释剂给我使用,结果自己没能撑过年底的征收……”

“黄哥。”他唤了一声,人群中,又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下意识抬头。

“我知道,你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一个更好的前途,才到这里来拼命的。他的精神力等级不低,成绩也很好,将来有希望入选议政局,享受每年一次的征收减免。只是你家里太穷,连最低级的缓释剂也消费不起,他还正是大脑发育的时候……”

“黄哥”哽了一下。

“骆队,嫂嫂如今还好吗?我记得今年刚入队时,她还请我吃过一碗面。没想到才隔两个月,她就和你的爸妈一样,因为强行征收昏迷不醒了……”

“骆队”呼吸急促,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枪。

“小方,我俩是一起来的。抱歉,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知道你是从收容所里发配过来的缓刑犯。罪名是为了保住相依为命的发小,闯进富商家里抢了两管缓释剂……”

“小方”低下头去,颤抖不止。

“还有许哥、芬姐、华哥……王队。”

年轻人一一数过,声音在雪地中回荡,格外苍凉。

“陈队走之前说过一个地狱笑话,她说,我们这些人啊,居然凑不齐一个完好无损的家庭。”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没有理由,谁会乐意到这种死亡率奇高、又累又不讨好的地方当职?”

“我们的人生,始终徘徊在两个词的诅咒里。反复不停地征收、缓释剂,征收、缓释剂,征收、缓释剂……”

“——我真的受够了!”

抠住胸前象征执法队的徽章,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硬生生扯了下来,狠狠掷在地面,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回去,和被抽干精神力有什么两样吗?无非是一点点陷入绝望和直接去死!”

年轻人大喊着,竖起中指:

“我宁愿选后一个,傻*!我去你****!有本事你就把所有人都杀了!来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别告诉我你做不到,你个**的废物!”

连串脏话带着盛怒,一股脑朝摄影球涌去。

他突如其来的暴行让执法队停滞片刻,尔后,无数枚鲜红徽章砸向摄影球,掉落在雪堆中,高高垒起。

士兵们嘶吼着、辱骂着,宣泄着压抑许久的情绪。

那种疯狂的颜色,就像冰雪也被点燃了一样。

温子曳立于火旁,任由他们发泄,缄默不语。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清楚根本不需要什么有力的证据。

钟楼上的星长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声音和之前那道像也好、不像也罢。

怀疑和不满早早积压在所有人心底,只要一个契机,再简单、再拙劣都没问题。

因为火势的旺盛与否从不由点燃柴垛的火星决定,而是源自可燃物本身——源自于人本能的欲.望,不论过去多久、如何打压,都不会熄灭。

【疯了!全都疯了!】

【一帮愚民,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广播气急败坏,温子曳则微微冷笑。

“还是多关照一下自己吧,星长大人。”他说,“直播还没中断吗?看来议政局的技术部门也罢工了。像你们这种不懂人心的生物,用人、疑人、吃人,终会被人心反噬。”

【你别太得意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

声音阴沉下去,【大不了就再杀一遍,所有知情的、胆敢反抗的,全都杀死,杀到不敢再有忤逆为止!就像一百多年前一样!】

【人这种生物,不过是我等的食粮而已,跟猪猡、蝼蚁没什么区别!杀的多了,自然就知道害怕、乖乖听话了!】

“是么?”温子曳不以为意,“那我就等着瞧。”

【慢着。】

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温子曳一顿——是苏裘。

【温子曳,这家伙是你们的人吧?】苏裘冷笑,【来,跟你的同伴们打个招呼。】

静默持续了数秒,随即传来女性痛苦的闷哼:

【唔!】

许忱?

瞳孔略略一缩,温子曳暂且维持了缄默。

【说话!听不明白吗?还想继续吃苦头?】

狠厉的威胁过后,对面缓缓开口,依旧是许小姐惯常的轻柔:

【……温少。】

【不用管我,来之前我就说过,我早就做好觉悟了……呃啊!】

【真是伟大啊。】苏裘阴恻恻地说,【不知道温少打算如何处置这位伟大的小姐?】

“……”

温子曳闭了闭眼,声音完全冷酷下去,“在我联系你们之前,倘若许小姐出任何问题,就不用谈了。”

不等苏裘提出质疑,他先一步扔出筹码:

“不要以为我在说笑,唐究还活着,我只说这么多。”

说完,不用他提醒,祁绚已上前一步,捏碎了摄影球。

……

“六号。”

苏裘的声音冷凝如冰,“唐究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六号浑身冷汗直冒,颤颤巍巍地摇头装懵:“我也不知道啊!”

苏裘长长吸了口气,勉强遏止住发怒的冲动。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还有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等他处理。

他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许忱,又看了看老老实实跪在一旁的萧春昱,露出一个残虐的笑容。

“我还真是,被骗得好惨啊……”

第169章 杀了她 任性的后果,我来承担。……

苏裘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被寻找的敌人冒领身份, 共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一个月之久,直到今天才意外撞破。

六号那个废物点心没发现不对就算了,自己居然也从未察觉,简直奇耻大辱。

苏裘不相信对面运气好到这种程度, 如果是有个人偷偷给他们扫尾, 暗中粉饰太平, 那就说的通了。

“来K-210星, 我只带了你一个人。”

缓缓走到低着头的萧春昱跟前, 苏裘眯起眼, 森然开口:

“这段时间里,为了管理联邦那边的副本,我几乎没空出门,平时的大部分事宜都由你在负责,居然出了这种问题。”

“萧春昱啊萧春昱, 你不会打算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它的声音越来越冰冷, 冻得萧春昱肩头不住发起抖来。

“很、很抱歉,主人, 是属下失职了!”

青年匍匐在地,声线因恐惧而绷紧,“为了找到温子曳那群人,我大多时候都呆在外面, 忽略了议政局内部……也实在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大胆, 居然敢变成主人的样子混进来……”

这番话不假,苏裘心里清楚,但它咽不下这口被戏耍的怒气, 接二连三的不顺利又彻底激发了它的怀疑。

踱步到萧春昱身前,它俯下腰,一把薅住那头黑发,强迫对方抬起头来。

一张惊惧的脸显露在眼前,眼神一如既往的卑微。

苏裘向来很受用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堂堂萧二少,出身于联邦最受敬仰的军阀世家,却只能像条狗似的趴在脚边谄媚叫唤。

比起他那个铁骨铮铮的父亲、外柔内刚的母亲,还有分明已经屈从,却仍时常抵抗的议长爷爷要顺眼得多,也好用得多。正是因此,苏裘才会选择成为他的“契约兽”。

平心而论,要不是实在没有人选,它也不会怀疑到萧春昱头上。

可一旦开始怀疑,许多不曾注意过的蛛丝马迹,就浮出水面,似是而非。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许小姐。

“十几年前,雀巢在中央星的据点曾搬迁过一次,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小丫头。她误闯进来,被八号抽走了一部分精神力,差点伤及根本,最后患上了精神力空洞症。而当时,你也在场。”

“如果从那时起,你们两个就有了什么联系……”

苏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有段时间,你的确格外关注许家的情况。前不久温家的联谊舞会上,你还与她跳了一支舞,让两家联姻不了了之。”

一面数落,它一面仔细端详着萧春昱脸上每一寸肌肉的抽动、每一分眼神的变化,很快从中看见了掩饰不住的慌乱。

“还说不是你?!”苏裘陡然暴怒,抓起手中头发狠狠往墙边撞去。

兽人用力极大,丝毫没有留手,为了保命,萧春昱不得不撑起粒子装甲防御。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磕破了脑袋,忙不迭地大声争辩:

“主人!主人息怒!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我啊!我怎么可能有胆子骗您?求主人明鉴!”

声泪俱下的求饶令苏裘一停,不由稍稍听进几分。

倒不是真觉得萧春昱没那个胆子,纯粹是它左思右想,也还是不觉得这个从小看到大的蠢货能在眼皮底下诓它那么久。

“看在你跟了我那么久的份上,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它沉声喝道,“说!”

“是、是!多谢主人宽宏大量!”

收起喜出望外的表情,萧春昱擦了擦额角渗出的血与冷汗,从地上爬起,复杂地瞥了眼被捆在旁边,连嘴都被封住的许忱。

“其实,我……”

他捏紧拳头,有些窘迫地说,“我的确私底下跟她有联系。但并不不是像主人想象的那样相互勾结,我只是在……追求她。”

“追求?”

这个词完全出乎苏裘的意料,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我——”

萧春昱豁出去似的喊道,“我喜欢她!”

别说苏裘和不明白情况的六号,就是许忱这名当事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睁大了眼睛。

半晌,苏裘才听到什么荒谬的故事一样指着许忱,气笑了:“你说你喜欢她?这算什么解释,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萧春昱蔫巴巴地说:

“当年她误闯根据地,为防引起许家的注意,我把她送回了家,并且留意了一下她的反应——我不确定有关八号大人的事情她还记得多少。后来发现她患上了精神力空洞症,渐渐被家族雪藏,就没再关注。”

“没想到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又、又漂亮,又有气质。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关注过她的原因,我对她格外在意,在意着在意着,就喜欢上了……”

他说得忸怩,一副青春少男懵懂思春的模样,苏裘感到可笑之余,竟然觉得还挺顺理成章,不像是谎话。

它虽占着兽人的壳子,却缺乏相应的繁衍欲.望,不太能理解这种男欢女爱。

不过就它对人类的了解来看,这个年纪有喜欢的对象可在正常不过了。

仔细看看,许忱哪怕如此落魄了,外貌也依旧一等一的好,凛然从容,像只受缚的天鹅。

从长相、身段、气质、家世……种种方面考虑,中央星比她更优秀的适龄女子,五根手指能数过来,再加上小时候的因缘,不怪萧春昱会看上眼。

不过,苏裘也没有就此放过他:“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这种私底下的小事,哪能烦到主人您耳里?”

萧春昱谄媚赔笑,“更何况,我跟她本来也不可能在明面上有什么。萧家和许家当了那么久的政敌,我作为萧家未来的继承人,肯定也不可能娶她,只是玩玩而已,打发打发时间。”

“真的只是玩玩?”苏裘冷笑,“该不会跟她暗中透露了什么消息吧?”

“当然不可能!”

萧春昱坚定得就差对天发誓了,“事关主人的大计、萧家的存亡,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出岔子?孰轻孰重,我当然清楚!”

“主人,您想想,我要是跟他们是一伙的,干嘛把他们逼到K-210星上来?不得早早通风报信,告诉他们这里很危险啊?”

“再说……”

萧春昱的脸色变了变,丢脸似的,憋屈道,“这娘们根本没看上我,喜欢的是温子曳那家伙。要不是温子曳跟他的契约兽好上,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订婚了。”

这些情情爱爱听得苏裘一个头有两个大,什么他爱她她爱他他爱他的,乱七八糟。

不过这倒也解释得通为什么许忱会突然掺和这桩事、萧春昱又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温子曳了……

这么想着,苏裘心里怀疑的天秤再次倾斜些许。

“行了!”它眼神阴晴不定地闪烁片刻,见萧春昱还在滔滔不绝地表忠心,烦躁道,“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拿点更实际的证据出来!”

“证据?”萧春昱闭了嘴,小心翼翼地看来,“不知道,主人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我、我当年追求她时的聊天记录……”

“那种东西,想伪造多少就有多少。”

苏裘顿了顿,忽然感到有趣似的笑出声,“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萧春昱。”

“是!”

它用手指,隔空在许忱身上画了一个圈。

“去,杀了她。”

“是……啊?”

萧春昱一怔,身子僵了僵,“您说什么?”

“要我……杀了她?”

“怎么,下不了手?”苏裘神情一阴,“不是知道轻重吗?我的话也敢不听了?还是说……”

“不不……我杀!我杀!”

萧春昱连滚带爬地走到许忱面前,盯着那双柔婉的眼眸,从空间纽中抽出一柄光子匕首,缓缓逼近。

背对着那两人,唯独许忱能够看见,青年脸上所有神色如同泼了水的油彩那样逐渐褪去,只剩下一双铅灰色的瞳孔,正轻轻收缩、颤抖。

他将刃口架在了许忱的脖颈上,许忱感到他的手指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不等被苏裘察觉到,萧春昱先掩饰性地放下手,转过脑袋:

“主人,真的要杀吗?”

他状似可惜地吞吞吐吐,“至少、至少死前,送我玩一玩吧……”

苏裘无语了一下。

到这时候还色心不减,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它都开始觉得丢人了。

“少废话,赶紧动手!”

“是、是……”萧春昱不敢再违抗命令,深吸口气,握紧了匕首。

“真是对不住了,许小姐。”

他的语气有点遗憾,“谁叫你偏偏插手了这件事,惹怒了我的主人呢?我早就警告过你……别离‘他’太近。”

在苏裘耳里,这个“他”自然是指温子曳。

但许忱看着萧春昱空洞的眼神,却再清楚不过,所谓的“他”究竟是谁。

她蓦地拼命摇头挣扎起来。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请示苏裘,萧春昱直接撕开她嘴上的封条,施舍怜悯似的,“说吧,遗言,我会好好记住的,毕竟我是真的喜欢过你……”

“——我不后悔。”

许忱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萧春昱的呼吸声沉了下去,他咬住牙,像是被激怒了:

“不后悔?呵呵,说得轻巧。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你知道害死你的罪魁祸首是谁吗?就是‘他’!是‘他’毁了你的一辈子!”

“你原本可以安安分分地在联邦当你的许家大小姐,未来可以从政、可以从商,可以一步步实现你的理想,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你难道不懂吗?!”

“你以为这么大义凛然地因‘他’而死,‘他’就会感激你、爱上你了吗?那是不可能的,‘他’才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人,只会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哪怕付出你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你错了。”

忽然间,许忱微微笑了,视线仿佛一阵风、一场雨,轻轻抚过萧春昱沉郁的眉眼,和青筋迸起的额头。

“我知道‘他’需要我,所以我在这里。”

“如果我死了,我也不需要‘他’的后悔。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选择的、我想要的路,与任何人都无关。我任性的后果,我自己会承担。”

她闭上眼睛,扬起下颌。

“动手吧,杀了我。”

萧春昱凝望她半晌,胸口起伏,终于在苏裘不耐烦的催促声中,高高举起了刀。

然后——落下!

第170章 守护神 荣耀的诅咒。

“啪!”

手臂悬停在半空。

匕首吞吐的寒芒距离颈项仅一步之遥。

萧春昱喘着粗气, 缓缓转头,望向那个千钧一发阻拦了血案发生的家伙,在看到苏裘的瞬间顿了一下,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

“主人……?”

“哼。”苏裘感受到掌心的力道, 清楚刚刚那一记是真下了死手, 甚至因为破防有些用力过猛, 心底的疑虑这才完全打消。

它撒开萧春昱, 看着许忱淡淡道:“行了, 留着她还有用。”

萧春昱眨眨眼, 贼心不死地说:“可是主人,温子曳那混蛋心眼可多,他的话不能信啊!依我看,不如把她交给我……”

“我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苏裘冷声, “我说过她还有用,没听明白吗?”

“是、是……”萧春昱尴尬地低下脑袋。

“把她带到别的房间关起来, 看好了。要再出什么问题,唯你是问!”

萧春昱一个激灵:“是, 主人!”

“带着人下去吧。”苏裘挥了挥手,视线转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原地消失的六号,深深吸了口气,“我跟它还有事要谈, 暂时别让任何人过来这边。”

*

“哗哗……”

水声填满整间盥洗室,没有开灯, 一片漆黑。

加热器也没有打开,水流只堪堪维持在没有冻住的温度,冰冷刺骨, 泼在脸上,仿佛脸颊都要结霜一般。

萧春昱将打湿的头发捋到后方,抬起头,盯着镜中影影绰绰的人形,和人形那张冻住似的、面无表情的脸。

水珠从睫毛滴落,沿着下颌线流下颈项。

下意识的,他伸手摸了摸咽喉,平摊在面前,是修长、干净的一双手。

……正轻微地、不住地颤抖。

镜中浮现出女孩仰起头,献祭般露出颈项的姿态。

那双看似柔和、又比谁都有主意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无声催促。

催促他赶紧动手。

他清楚这是苏裘对自己的试探,有温子曳那番话在前,以对方的个性,不会这么鲁莽行事,如果自己流露出任何犹豫和破绽,后果不堪设想,多年布置都将功亏一篑,萧家也会不复存在。

扮演出让对方放下戒心的角色很容易,萧春昱向来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也向来懂得如何取舍。

所以,刚刚,他是真心实意打算杀了许忱。

匕首被颤抖的掌心握住,对着镜面,萧春昱将其横在咽喉旁,脉搏的鼓动沿着绷紧的刀刃传来,和心跳声融为一体。

如果苏裘没有阻止……

……他就会用这把刀……

萧春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深深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被魇住了。

匕首慢慢按了下去,刀刃轻而易举割开皮肤,被涌出的鲜血染红。

前所未有的痛苦在胸口绽开,血、水、冷汗,糅杂着染脏衣襟,漆黑的空间亦随之扭曲、混沌。

“叮当”一声,匕首掉落在洗手台上。

青年的肩脊塌陷,双手一并掉落在洗手台上,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喘息。

——不是早就决定好了,什么都可以舍弃吗?

——不是早就把属于“萧春昱”的一切全部丢掉了吗?

事到如今,为什么要迟疑?为什么要懊悔?

为什么……要害怕?

他看到自己露出奇怪的神态,如同一滩浑浊的油彩。

能在表演中精细操纵每一个微表情的五官不受控制,生出了意志似的疯狂挤压面部,最终,凝固成一个自暴自弃的笑容。

“该死的……”

萧春昱咬了咬牙,又往脸上泼了一遍冷水。

扯过外套胡乱穿好,拎高衣领遮住伤痕,他大步走出盥洗室,将门重重摔在身后。

“砰!”

房门陡然打开。

狭窄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张靠墙的床铺,和监控摄像球转动的复眼。

许忱正坐在监牢的床边闭目养神,听见巨响,她抬起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容。

“你怎么来了?”

有些惊讶,也有些意料之中,她问候着,像是在招呼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你问我?”萧春昱顿了顿,唇边弯起诡异的笑。

他转过身,关好门,打开隔音装置,接着十分不怀好意地朝许忱靠近,“难道你不明白吗?”

余光瞥了两眼摄像球,许忱蹙起眉,似乎很不安地往里坐了坐。

然而,这注定是徒劳——青年扑过来的身体立即封锁了她的所有退路,将她死死压在床上,制住手脚,兽性大发地撕扯起衣衫。

在没有声音录制、仅存在画面转播的摄像球眼里,这就是一场活生生的强.暴。

“小春哥哥,”许忱装模作样地挣扎着,嗓音却暗含笑意,“你这是做什么呢?”

萧春昱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嘴唇贴住颈侧细嫩的皮肤,微不可察地颤动:

“演技太差了,表现得更抗拒一点。”

“抗拒你?做不到呢。”

恼怒被调笑的语气瞬间点燃,萧春昱翻身坐起,双手仍牢牢按住躺倒在床铺上、服饰凌乱的许忱,眼神阴沉可怖:“……你为什么永远学不乖。”

经过一轮“搏斗”,他严严实实的衣领松散开来,颈侧那道长长的创口翻卷着皮肉,呈露在下方的许忱眼底。

她的笑意忽然消失。

“你受伤了?”

“担心担心自己吧,许小姐。”萧春昱冷冷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假如温子曳与那家伙有任何一点谈崩,你马上就会丧命!”

“我知道。”许忱平静回答。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双手越攥越紧,萧春昱的音调也逐渐升高,“我早就跟你说过,如果你们暴露,我肯定会见死不救!我会亲自动手!我会杀了——”

他说不下去似的一卡,许忱却轻声接上他的话:

“杀了我。”

“……”萧春昱狠狠瞪着她。

“我知道你没有开玩笑,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许忱说,“小春哥哥,如果我真的死在你手里,那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自责?我?”

萧春昱匪夷所思地嗤笑起来,“你觉得我到今天还会有这种感情?你难道刚才看得还不够清楚吗?”

许忱皱眉:“看清楚什么?”

“看清楚你心目中的‘小春哥哥’,在那帮人面前怎样摇尾乞怜,像条狗一样狺狺狂吠!看清楚他那副滑稽、狼狈、丑陋又可笑至极的姿态!看清楚他和你期待的、你以为的、你所想要的那个人——完全、根本、丝毫不一样!”

不假思索的话流泻而出,像在心底积压许久,萧春昱几乎是在嘶吼。

分明居高临下地压在许忱头顶,他却觉得动弹不得的是自己。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一个愚蠢不堪、龌龊下流的丑角,这种习以为常的事情本该无法使他动摇才对。

可唯独刚才,唯独被许忱注视的时候,匍匐在地的他久违地感到了耻辱与惭愧,早就被抛弃的骄傲和自尊像是重新在脊梁中生长出来,刺痛着空无一物的内心。

那一刻,他甚至想要反击,想一拳栽在苏裘脸上,告诉所有人:

萧春昱不怕死,不怕精神力崩溃,不怕浑身的骨头都被碾碎。

什么样的折磨他都不害怕,因为没有什么比在她面前向仇敌卑躬屈膝更可怕。

可也是那一刻,他回忆起远在中央星的家人,止住了动作。

——“联邦守护神”,联邦民众对萧松年的敬称,是萧家历代相传的名号。

无数代萧家人在战场浴血拼杀,从人类孱弱无力的时代一直奋战到如今,忠烈英魂睡满了整片陵地。

那是用性命堆叠起来的荣耀,是每一个萧家子弟引以为豪的精神象征,不容许任何玷污。

现任萧家家主,联邦第一星域议长萧松年,萧春昱的爷爷,也曾是恪守这份荣耀的一员。

他年轻时,联邦与北星域冲突频频,交战数回,全仰仗他在外领军,驻守边境星球,一呆上百年。

好不容易回到中央星,终于与等他许久的青梅竹马恋爱、结婚、孕育子女,可这也不过是悲剧的开端——

大儿子死于星盗围剿。

二女儿于恐怖分子的袭击中丧命。

三女儿在又一次的征兵中光荣牺牲。

即便数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萧松年也不得不从悲伤中振作,丢下精神欠佳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亲自挂帅,又一回踏入枪林弹雨。

这是两方议和前的最后一战。

长年累月的征战亏空了萧松年的身体,也剥夺了他陪伴家人的时间。

等到他终于再次回到联邦,十几年已飘然而过。这十几年里,他挚爱的妻子郁郁而终,仅剩的孩子萧颂安也已长大成人,与他形同陌路。

好在对方没有责怪父亲的缺失,反而对他十分崇拜,萧松年将全部心力花在这个小儿子身上,要星星不给月亮,却浑然不知,他从外面带回了怎样的灾难。

他的契约兽早在战争中被鸠人替代,随他一起回到中央星,悄无声息地于萧家扎根。

就在萧松年为萧颂安过完成年礼,亲自为对方挑选过契约兽,顺利促成契约以后,它们明白,时机到了。

以妻子留下的唯一念想、最疼爱的小儿子为要挟,一切发生得理所当然。

迟暮英雄终究在残忍的现实面前低下头颅,联邦守护神为一己之私,放弃了守护联邦,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

一念之差,从此荣耀蒙尘,先祖蒙羞。

萧松年试图隐瞒这个秘密,可又怎么瞒得过自己的孩子?

难以接受父亲的所作所为,萧颂安联合妻子,试图上报联邦,却被雀巢发现。

作为惩戒,他眼睁睁看着二号抽走了他刚出生孩子的精神力,一个天生A+级别的天才瞬间沦为废物。敬仰的父亲跪在恶人面前磕头求饶,才堪堪留住他一命,从此和妻子一起当作人质被囚禁,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萧家悄无声息地开始腐烂,犹如死水。

萧春昱就出生在这样的一潭死水之中。

他同时聆听着家族的荣耀与罪孽长大,有着尽己所能疼爱着他的家人。

难以见上一面的父母、自暴自弃浪荡人间的大哥、还有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懊悔之中的爷爷。

一个错误连锁下一个错误,所有人都受到了诅咒,被困在由荣耀与耻辱构筑的怪圈当中,痛苦、悲哀、绝望。

如果能解开这道诅咒,挽回曾经的错误,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无所谓,“萧春昱”的存在可有可无。

……萧春昱原本是这么决定的。

明明他已经抛弃了自己那么久,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乃至可以说,变成了雀巢的一条狗。

就算许忱对当初的自己怀抱好感,可看见现在的他,难道不感到失望吗?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追上来?为什么要主动把自己送进这场诅咒中?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正常人应有的生活?

太多的“为什么”堵塞在喉咙里,萧春昱凝视着身下的许忱,自言自语一般喃喃: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弃我?”

“因为我们约定过啊。”

许忱偏过头,在摄影球兼顾不到的死角、只有萧春昱能看见的地方,她静静微笑。

“如果你要把自己丢掉,我就替你保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