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兽人咽了咽口水,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突然就消气了, 把人带去会客厅谈话。我看情况不对, 有必要向您汇报,这才趁乱跑了出来。”
六号面色难看至极。
它下意识出声否定:“不可能,当年,我亲眼瞧着他踩中陷阱,瞧着祁治珩死在面前……”
主人身死, 契约兽随之同亡。
那时,祁治珩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 它们全都看见了!
“没错,虽然后来找到的唐究遗骸已经没办法辨认, 但一号吞噬了祁治珩的基因,确认过契约已经消失。”它喃喃自语,“没有问题,唐究不可能还活着……”
像要说服自己安心一样, 六号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不妙的预感却愈发强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祁治珩, 不,祁治吟,变成了唐究?——等等!”
步伐猛地止住, 六号瞳孔骤然收缩。
芬里尔的首领,名义上是祁治珩,可现在在位的是祁治吟。
真正的祁治珩已经死了,身份都由一号顶替,回去了北星域;还留在K-210星苟延残喘的,应该是弟弟。
毕竟他们是双生子,长相一模一样,谁代替谁,旁人都很难发觉。
那,如果要是反过来呢?
如果曾经死在它们面前的家伙,其实是祁治吟;唐究中计的场面,只是故意做来蒙骗他们的假象;本尊其实早就回到芬里尔躲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越想,六号颊边冷汗越多,逐渐打湿了鬓发。
唐究的存在,一直是雀巢的心病。
它们来到联邦数百年,从K-210星发家,混得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原本就看不起这个位面的低等生物,后来更是目中无尘,觉得控制这个位面还不是易如反掌。
于是,一号部署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吞噬议长备选人的契约兽,用性命进行胁迫,为之后的圈养计划一路大开绿灯。
这实行起来并不容易,类似位高权重的人物,契约兽大多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每回出行都防卫严密。
它们想尽办法,牺牲无数,百年基业当作诱饵付之一炬,才勉强接近了两人。
一个是号称“联邦守护神”的元帅萧松年,另一个,则是唐落秋缠绵病榻的妻子。
彼时,那两位都是热门的议长候选人,运作得当,说不定还会成为下届首长。
然而,就在一号得手的第二天,它甚至还没见到远在外星的唐落秋,建立反向契约,就先在唐究面前栽了个大跟头。
生了三天病的青年推开门,与它相视几秒,竟然问:你是谁?
二十来岁,在寿命漫长的星际人眼里不过是个孩子。
却正是这么一个孩子,第一回给予了它们“惊恐”的感情。
——这个位面的生物对它们一无所知,这是雀巢猖狂的最大倚仗。
一号不知道唐究究竟是凭什么认出了它,但倘若身为养子的唐究可以一眼发觉不对,那与妻子感情甚笃的唐落秋呢?
要是被他看穿,那可就不是能简简单单糊弄过去的事情了。
绝对不能冒险,一号如此判断。
于是它当晚就放弃了这具好不容易获得的副本,造成对方急病而亡的假象,转而协助二号控制萧松云。
对萧家的侵蚀很顺利,尝到甜头,它们很快把那次失败抛之脑后。
谁也没想到,忌惮的唐落秋没有造成威胁,根本不当回事的唐究,后来竟成了心腹大患。
等到发现问题时,唐究对雀巢的渗透和研究已经抵达了相当深的程度,短短十年,差点让它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就像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所有人脸上都火辣辣的疼。
它们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开始针对唐究展开行动,最终将人骗来K-210星,想方设法地杀死,这才松了口气。
为了预防唐究留下痕迹,它们故意演了一出栽赃的戏码,将对方塑造成丧心病狂的存在,让他呕心沥血的实验成果变为违禁品,在数据库中永远封存。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再后来,一号等人去了北星域,二号等人又回到联邦,留他独自在老巢善后。
它好逸恶劳、贪图享乐,上头没人管着便懒得理事。
况且品质优秀的副本都被选走了,手头只有一堆残花败柳,它可不想玩什么车轮战,副本的维持和重生还需消耗它们自己的精神力呢。祁治吟到底是只S级兽人,困兽犹斗,不如等毒性逐渐消磨他的生命,过些年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替对方收尸。
就这样,它美滋滋地当起了一星之主,变着花样考虑怎么玩乐,只在芬里尔中安排了几个自己人,帮忙探听消息,没再多管。
可现在……
完了。
六号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悔恨难当。
早知道就赶紧斩草除根,把人干掉了!等什么等!
他就说,怎么到今天“祁治吟”还活着。
最开始它也满怀期待地馋过S级兽人的滋味呢,后来玩着玩着就给忘了……
唐究十年就能琢磨出那么多东西,给他一百年,哪怕是只在K-210星藏头露尾的一百年,他会做到什么程度?
二号还在这里,要是让其它人知道它搞出这么大纰漏,自己之后的评级……
不不,别说评级,事情再严重点,说不定会直接剥夺它的序号,把它发配到垃圾处理站去当一辈子苦工!
稍作想象,六号就打了个哆嗦,绝对不行!
它必须赶在二号发现前把唐究杀死!以绝后患!
可话虽这么说,唐究又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简单货色,现在又身在芬里尔,一般手段根本动不了他;大动干戈吧,又怕被二号发现。
六号思来想去,都没找到什么好办法,烦躁得不行。
汇报的兽人见状,眼珠一转,主动谄媚地凑了上去:“大人,您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我要杀了唐究,但不能让别人知道。”六号瞥他一眼,“怎么,你有办法?”
“那家伙现在是芬里尔的座上宾,我一个小小角色,当然没办法动他。”
兽人话锋一转,“不过,您是什么身份?想杀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有的是人选替您动手。”
“哦……?”
他的溜须拍马成功取悦了六号,它懒洋洋地哼出鼻音,“说说看。”
“大人不希望有别人知道,也就是说,不打算动用直属力量,比如执法队。”兽人清清嗓子,“可还有无数像我一样的家伙,费尽心思也想让大人您多看一眼呢。”
闻言,六号微微坐直身体,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你是说——”
“今年的狩猎场,不是要开了吗?”兽人说,“能从中杀出来的,必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要许诺他们自由、给他们活命的希望,他们什么都能干!”
“芬里尔不是打算攻打东养殖场吗?您看,不如这样……一箭双雕……”
六号侧首听着他的话,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不错,就按你说的办!”
*
【欢度十一,与民同乐!】
【寒潮来袭,只能孤零零地呆在家里,无法与好友团聚?一日三餐,枯燥无聊,你是否也厌倦了这样重复的生活?】
【准备好摆脱寡淡的调味品,迎接猛料了吗?准备好用竞争、搏斗、厮杀的刺激,点燃你的神经末梢,攫取多巴胺了吗?准备好为你看中的选手下注,度过要么一夜暴富、要么破产跳楼的过山车之旅了吗?】
【一年一度的狩猎赛即将上映!打开投影仪,与家人和星长大人一起,享受这场盛大的表演吧!】
广告在显示屏上不断滚动,播放着往届的精彩瞬间。
鲜血与暴力构成的画面仿佛发生在另一个荒诞时空里,令人惴惴不安,也令人血脉偾张。
愈发沉重的生活压力下,这项“节目”变成了许多人的宣泄口。多年宣传下,兽人真实的生与死只会加强观看者的情绪跌宕。
每年狩猎赛期间,K-210星都会引发一波新的经济狂潮。
麻木的羔羊们不会去思考背后的现实与残忍,被气氛煽动着、裹挟着,乖乖交出一整年的积蓄,做着来年能稍微轻松一点的美梦。
而类似的美梦,也出现在即将参与表演赛的“选手”当中。
“胜利是属于我的!你们全都得死!”
“嘿嘿……出去……我一定能出去……”
“一群老弱病残也敢来狩猎赛?瞧不起谁呢?”
真正的狩猎还未开始,就有兽人忍耐不住,先下手为强。
一时间,空气中惨叫与腥味浮动,惹得人人自危。
所有报名选手根据养殖场的区域等级编号,分别被安排在四个密闭的大型囚笼中。
不比前三者经过筛选,人数稀少,D区囚笼实在关进了太多人。
哪怕原本的场地足够大,也显得有些拥挤。大多数彼此之间还互不认识,进一步加重了内心的孤立无援,以至于相互敌视、一点就着。
原本只是零星几个在争斗,推搡间,冲突如同风吹火烧般席卷了整片囚笼。
很快,就变成了一团混战。
“救命啊!杀人了!”
“别、别杀我!我不参加了!让我回去!放我出去!”
“求求你,我什么都会做的,放过我吧……”
一双手颤巍巍地贴住金属网,朝两旁的卫兵们拼命求救拍打;那些兽人却对同胞的惨状视若无睹,根本没有任何要管的意思。没多久,那双手的主人就被拖走,变成了抽搐的血花。
摄影球兢兢业业地在周围盘旋,将这一幕幕捕捉在镜头下,呈现在家家户户的投影中。
——作为最不被看好,近乎于“炮灰”的一群兽人,D区选手一向没什么支持率。
大部分观众的目光都会落在前三个区域上,尤其是精英云集的A区。
为了压榨出他们的最后一点价值,管理者们默许在开赛前折腾出一些“有趣”的事情来,只要做的不是太出格,基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强者屠戮,弱者哀嚎。
这副景象,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噤若寒蝉的一个角落里,一群兽人靠在一起,满面畏惧地盯着这副乱象。
不知怎的,混乱似乎没有朝这边蔓延。
几乎捕捉不到看点的摄像球也不乐意光顾,让附近变成了稍微能喘一口气的安全之地。许多没什么实力的兽人慢慢聚集过来,因每一回的惨叫与叱骂惶恐不安。
这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男人忧虑地转过头,趁周围嘈杂,小声劝着身旁双手紧攥的白发青年:
“小玄,你冷静……现在还不行。”
青年满脸漠然,冷冷瞧着眼前自相残杀的景象,如同雕塑。
好半晌,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阖上眼眸。
“……我知道。”
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哑声道,“救一个和救十个,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清的。而且……”说着,青年朝后瞥了一眼,“既然我把他们连哄带骗地拐来了这里,自然要对他们的性命负责。”
剩下的话止于唇间,他神色忽而一顿,朝男人比了个遮掩口鼻的手势。
男人会意地捂住脸:“怎么了?”
“有人放毒。”青年说,“让大家注意点,别吸进去了,我去解决一下。”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白影就像最灵巧的游鱼、最轻盈的微风,精准掠过每一道空隙,最终停在一个于笼侧蜷缩的不起眼蝎族兽人面前。
一记侧砍,正阴笑的兽人无声无息歪倒,毒气的释放就此中止。
半空,摄像球好像察觉到了异样,朝这边扫过,却没能发现任何不对。
唯有一双绀紫色的瞳孔在镜头中瞬息而逝,如同含怒待放的荼蘼之花。
第157章 攻防战 挑衅的邀约。
城墙拔地而起, 仿佛巍峨连绵的山脉。
舰队停在巨大的城门前,放开后舱,一车车缚住手脚的兽人如沙丁鱼罐头般挤挤挨挨,被□□甩着鞭子驱赶下车。
祁绚仰起头, 被闷在狭小的车舱里太久, 乍见天日, 令他不适地眯了眯双眸。
远处是灰白的天际, 阴云遮天蔽日, 挡住了恒星漏下的光辉。
分明是正午, 却不见半点暖意,才下过一场暴雪,四周都被厚厚的雪堆掩埋,放眼看去,一片茫茫的白。
这种风景他熟悉到了骨子里,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冰原星;但很快,身后簇拥过来的嘈杂人群就将他拉回现实。
“都挨个按编号排好!跟紧了!”
□□来来往往, 每个负责管理一列。
虽说都只是配了枪的人类,真闹起来, 脆弱的小身板可能还挨不住几只D级兽人的围攻——毕竟K-210星没有晶能武装,失去粒子装甲的保护,人类简直就是剥了壳的螃蟹,好欺负得很。
然而, 在场那么多兽人,不见一个反抗出声。
他们早在长年累月的养殖生活中习惯了服从命令, 丝毫不敢忤逆掌管着生杀大权的□□。不一会儿,温顺的家畜们就训练有素地排好队伍,跟随带领进入城中。
越过高墙, 是一圈严密的哨塔和警卫;再往里看,则是无数漆黑的立方体,将辽阔土地分割成一个个笼场,密密麻麻排列开来,一眼望不到边。
熟悉的景象令众人不禁一愣,冰天雪地中麻木的脑袋终于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祁绚听到有声音奇怪地喃喃自语:
“养殖场……?”
没错,祁绚目光稍稍一沉。
出现在眼前的建筑群,和他们参加狩猎场前所居住的养殖场布局别无二致。
可他分明听说举办狩猎赛的场地是一个叫作“无间峡谷”的地方,不论怎么看,这里都称不上峡谷。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窃窃私语的揣测蔓延全场之际,最后一艘车舰里的兽人也送到了。
数量稀少的A区强者们缓缓走进场地,身后,巨门轰隆隆地降落,溅起浑浊烟尘,将来路彻底封死。
祁绚个子高挑,目力也极好,一眼瞧见了里边有段时间没见面的苍凯。
少年左右扭头张望,可惜碍于身高淹没在兽群中,没能望见想找的人。
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祁绚略微放了点心,他让苍凯前去A区说服同一养殖场的兽人报名参赛,不知道事情办的怎样,但好歹人没受伤。
这么稍一分神,周围就传出一阵哗然骚动,祁绚回过神来,发觉不远处高耸的钟楼上,正慢慢垂下一块长长的幕布。
幕布一直垂至楼底,柔软的材质忽然像冻干失水般僵硬起来,变成了一块坚硬屏幕。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通过广播响彻全场:
【午安,诸位,欢迎你们来到东养殖场。】
“东养殖场?那不是最大的四座养殖场之一吗……”
“狩猎任务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东养殖场来?”
“喂,你们发现没有,这里的笼子都是空的!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兽人呢?”
夹杂着惶恐的疑问声越来越大,□□们不得不挥动鞭子呵斥,才堪堪维持住了现场秩序。广播似乎瞧见了这躁动不安的一幕,含笑说道:
【相信诸位心里都很奇怪:明明报名参加了狩猎赛,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正在观看直播的大家想必也摸不着头脑:往届的地点都是无间峡谷,这回是打算做什么?】
【呵呵……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这里已经被清空了,居住的所有兽人和管理人员全部转移到了其它地方,东养殖场已经成为了无主之地。】
【其余嘛,就由我们尊敬的星长大人亲自宣布好了。】
——星长?
祁绚瞳孔猛然收缩,他看到钟楼上站起一道身影,从刚刚说话之人手中接过了扩音器。
而它身旁,有两道熟稔的影子端坐高席。
萧春昱和苏裘……也就是说,这位星长也是……
【咳咳,喂?听得见吗?】
男性浑厚的嗓音扩散开来,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玩味,【我亲爱的民众们,不亲爱的牲畜们,你们好。我是K-210星的星长,这颗星球的最高执政官,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六号大人。感到荣幸吧,不是谁都有资格聆听我的指示!】
甫一开口,那股目下无尘的傲慢味道就直冲祁绚耳膜。
雪原狼埋下脑袋,冰冷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诮:果然是雀巢出来的家伙。
六号显然颇有兴致,开启了它的夸张演出,语气故作苦恼:
【最近,本星长听说了一个消息:一帮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只会危害社会的渣滓们,居然打算趁着狩猎表演这一盛事,袭击守卫薄弱的东养殖场,给治安造成严重混乱,反抗联邦的政权!简直胆大包天!】
【原本这种小事都是交给执法队处理,但这一回,它们搅合了本星长欣赏表演的兴致。所以,我临时决定——】
卖关子似的停顿一下,六号的嗓音陡然压低,阴森森地说:
【喂,是叫芬里尔,对吧?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老鼠们也在看吧?】
【真是对自己的实力高估得过分,居然敢放言挑衅本星长的权威。既然如此,你们也来成为这次狩猎表演的一环好了!】
屏幕骤然亮起,一列长长的表格现出真容。
“积分兑换”四个大字高高挂起,最上边一行小字令在场无数兽人呼吸急促。
——养殖场通行证,一千积分!
【敢前来狩猎场的,相信都是畜生中难得拥有人格的勇士。为了钦赏你们的勇气,也为了庆祝今年的盛典,我决定给予你们一次机会!】
【你们不需要再自相残杀,直到决出最后一名胜者。这回,人人都有机会!只要凑够一千积分,你们就能获取梦寐以求的自由!】
【哪怕不能,也有无数丰厚的奖励等着你们。一积分一瓶营养液,十积分就能兑换治疗伤势的修复液……一百积分,你们就可以活着离开狩猎场!不用以性命去争夺唯一的出路!】
钟楼上的六号张开双臂,俯瞰巡视着自己的领土,话语极其富有煽动力:
【我宣布,本次狩猎赛,场地变更为东养殖场!】
【猎物变更为——芬里尔成员!】
【编外成员,每个一积分;正式成员,每个五积分;干部每个一百;代理首领一千!】
【另外,谁能拿下芬里尔首领的人头,本星长将亲自接见,授予你居住资格证。从此,你,还有你的配偶、子嗣,都不再是低人一等的畜生,而是和千千万万联邦民众一样,能够在K-210星安居乐业,享受执法队的保护!】
【如果表现优异,还能留在执政局,成为本星长的兽人近卫,拥有挥霍不尽的荣耀与财富!】
楼下兽人们空前振奋起来,□□连连挥动皮鞭都管不住。
哪怕刚经历过厮杀不久、气氛低迷的D区队伍,也一扫颓势,爆发出激动的嘶嚎,好像那许诺的美好生活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十分满意,六号点了点头:
【芬里尔的首领,听得见吗?】
【哪怕你现在感到恐惧、想要退缩也晚了,如果你们三天之内没有到场,我就会立即派兵抹除下水道!】
【不过,我是个仁慈的人,当然也会给你们活路。如果最后你们能赢得这场攻防战,占领东养殖场,我不会再插手这件事。】
【赛事期间,我就呆在这座钟楼上。哪怕我的人输了,我也无法立刻调遣人手,进行反击。能全身而退的机会,只此一次。】
【你……敢来吗?】
……
“……他这么说。”
芬里尔会议厅,一众干部面对投影中嚣张的挑衅,纷纷沉默。
“代理首领,怎么办?”有人看向成六,“我们还要继续原本的计划吗?”
“这个混蛋!”成六深吸口气,额角青筋直跳。
东边位置偏僻、气候严酷,临近下水道。
哪怕议政局采取支援,也要付出长足代价,如果真的派遣大部队过来,他们也能及时躲回下水道去。
可攻可守、可进可退,芬里尔这才敢故意把攻打东养殖场的消息放出去,招募更多志同道合者外,也为了振奋气势,希望能够藉此改变K-210星上兽人的地位。
但星长偏偏来了这一招,让兽人迎击兽人。
就算能取得胜利,胜利也是建立在同胞们的尸山血海之上,根本达不到目的。
一时间,他不禁左右为难,下意识往会议桌的末尾看去。
“叶先生、唐先生、余先生,你们觉得呢?”
唐究眉头微蹙,目光移向温子曳:“……它是冲我来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会用这种迂回的办法。”
温子曳双手交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打肯定是要打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家伙显然有所顾忌,并不是一边倒的威胁。”
“难道真要跟那群参赛的兽人互相残杀吗?”
成六忍不住插嘴,“明明我们是去救他们的,最后却要变成残害他们的刽子手?这是什么道理!”
“稍安勿躁。”
曲指敲了敲桌面,青年细长眼眸弯出一个寡淡笑弧,“谁说我们要杀人了?”
“可是……”成六迟疑。
尽管他不太明白那些空头支票对参赛者们有怎样的吸引力,但现场狂热的氛围一目了然,投影扫过的画面里,他看到太多双不择手段、失去理智的眼睛。
他不愿对他们动手,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带着芬里尔的弟兄们赶上去送人头。
“真动起手来,就是搏命,手上没轻没重的,可什么都没法保证。”
温子曳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觉得,星长许诺的东西怎么样?”
怎么样,那还用问吗?
一条人命,折算成冷冰冰的积分,还要当作什么天大的恩赐。
成六瞬间嗤之以鼻。
“营养液也好,修复液也罢,这种基础的物资我们也有很多,哪怕储备不足,制造起来或者寻找代替品,也没那么困难……最重要的是【自由】。”
温子曳语气平淡,“那家伙有句话说的不错,会孤注一掷参加狩猎赛的,和安于呆在养殖场的兽人们不同。他们不惜拼上性命也想要的是什么?”
不用提示,成六也明白过来,喃喃道:“自由……”
“芬里尔才有多少人?别说能拿到一千积分从养殖场出去的,单单凑够一百活命钱,恐怕最后也没几个。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要想活下去,只能从并肩作战的同伴们身上抢夺……如此一来,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
“而我们不同。”温子曳轻笑,“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有我们能给。我们需要做的,从一开始,就只有展露自己的价值。”
“暂且不着急过去,先让他们混乱一阵再说。利益牵绊会诞生对立,也会诞生团体。有了团体,我们才好进行交涉、游说……策反。”
他眸光微沉,指了指桌面立体投影中的东养殖场地形图。
“现在,让我们想一想,最后该怎么带着那么多人,顺利地从这座城里离开。”
第158章 参赛者 说服不了就打服!
作为K-210星四大养殖场之一, 东养殖场占地辽阔,几乎称得上一座要塞。
无关人员清空后,参赛者们如鱼得水,迅速融入了这片土地。
平时畏惧不已的管理区充作据点, 看守用的哨塔则成为重要战略物资, 堆放粮食和武器的后勤仓库更是人人争抢, 最后由一群A区强者瓜分。
托苍凯的福, 祁绚等人很快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去处。一群混杂了BCD区良莠不齐的队伍踏入仓库, 立即引发了不满。
“苍凯, 你说去接同伴,就接回来这么一群废物?”
一个蹲坐在建材堆上的大个子投来轻蔑眼神,“我们需要的是能合作的对象,不是畏畏缩缩、只知道扯后腿和抢积分的拖油瓶!”
“亏我还以为是什么能人,才落脚就巴巴地赶上去接。”另一个阴冷女子嗤笑, “也是,要再慢上一步, 估计就被别人随手宰了吧?”
她语气刻薄,引得旁人一阵嘲笑, 也叫苍凯涨红了脸。
少年冷声问:“我早和你们打过招呼,你们也同意我把同个养殖场的人都带来,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嘿,你不会要告诉我, 这些都是你那边的人?”大个子夸张地比划,“记得没错的话, 你那也不是什么大型养殖场吧,居然能凑出这——么多不知死活的东西?”
“就是,蒙谁呢?”
阴冷女人掩唇相讥, “谁不知道狩猎场任务九死一生?一年到头才有几个人报名?”
“半个养殖场的兽人都被我带出来了,有问题?”苍凯抱臂挑眉。
“……”察觉到他并非说谎,大个子和女人相视一眼,看出彼此的震惊。
狩猎赛往往会持续一个月,单打独斗很难长时间保持巅峰状态,因此抱团和结盟是常有的事。有些人甚至会以高额贡献票利诱,总有些为了能让家人、同族过上更好生活的傻子愿意跟来,充当垫脚用的炮灰。
可一口气找这么多炮灰,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你疯了?之前可没说过要改赛制,你打算杀死半个养殖场的人替你铺路?”
女人皱眉扫过少年身后乌压压的人堆,提高声音,“喂,这小子许诺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乐意过来送死?知不知道狩猎赛到底有多凶险?”
“我……”没底气的一道声音从人群中钻出,“我只是听说,这次狩猎赛有办法逃出去……”
他的声音顿时引起无数附和: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有人找到了秘密通道?”
“大家都这么说,这么多人都报名了,万一是真的呢?”
“好像是从A区传来的消息吧,应该不会有错……”
一声又一声的补充,让谣言愈发离谱,女人脸色铁青。
她瞪着苍凯,咬牙切齿:“混蛋,你骗了他们!”
“什么叫‘骗’?”一道清润嗓音接话。
只见一名白发青年从苍凯身后走出,抬起头,露出一张堪称惊艳的脸。
撇去外貌不谈,他身上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气质,令女人不免心生好感,下意识将他划分为无辜柔弱的小白羊,语气稍稍缓和:
“你听不懂吗?意思是苍凯骗了你们!根本没有什么能逃出去的办法,这可是全星球瞩目的狩猎赛!”
大个子翘起拇指,指向高而窄的天窗:
“看见没有?那么多摄像球到处乱飞,星长甚至就在隔壁坐着,往哪儿逃?”
“就算退一万步,真有劳什子的秘密通道,那也应该在无间峡谷吧?”他沉声说,“我们现在却在东养殖场,到哪里去找原本的秘道?”
“别信这小子的鬼话了,清醒一点吧。”女人道,“动脑子想想,该怎么赚到一百积分,从这里活着回去才是真的,少做点一步登天的美梦。”
“……要是获得自由那么容易,我们也不会赌上性命,来这种地方了。”
说到最后,她的情绪也不禁低落。
然而,被欺骗的兽人们只是微微骚动,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反应。
“其实……”一个少女颤巍巍地出声,“我也知道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事情……”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像你们那么厉害,我只是个D级短羽鹤,观赏品种,连赌上性命拼一拼的底气都没有。”
“今年我就成年了,之后等待我的就是不断地配种、生育……我真的受够了,可我也没有勇气去死。假如呢?假如这个消息是真的呢?就算是假的,让我怀抱希望死去,可能也不错……”
她说着说着,捂住脸恐惧地啜泣起来。
一旁苍叔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叹出口气:“我今年一百九十九岁了,年底就两百。这个年龄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也清楚吧?很快我就会被带走处刑。”
“就像你们说的,我们这种人,又弱小、又无能,来参加这种比赛,只是不知死活地送人头。”
大个子不自在地别过视线。
“我的大半辈子都在养殖场里度过,到今天,也算是开看了。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的有价值一点,哪怕是被别人当成垫脚石。”
邻里左右都因这番话沉默下来,仅剩苍叔惆怅的声音飘散在仓库中。
没有谁真的想留在残酷的屠宰场,哪怕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也一样。
现在,他们还能以自己的意志出来赌一赌,再过几年,也许就和没有报名的那些家伙一样,彻底适应养殖场中的生活、接受自己身为畜生的命运,放弃思考,麻木地活完一辈子了。
“会选择到这里来的人,多半都是跟我一样,是心甘情愿被‘欺骗’的。就像你们愿意为了离开赌上性命参加狩猎赛一样,我们也愿意付出性命,去赌那一点点可能性……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可能性……”
“可是!”那阴沉女子再也刻薄不起来,咬住嘴唇,眼眸灰暗,“哪有什么可能性呢?就连我们这帮人也朝不保夕……”
“娜娜,别这么说,不是改赛制了吗?”有人劝慰她,“以我们的实力,拿到一百积分保住性命,应该还不成问题。”
“是啊,保住性命,然后呢?”
娜娜反问,“然后回到那个口口声声把我们称为‘畜生’,把‘像人一样生活’当成至高无上的奖励的那个鬼地方去吗?然后继续兢兢业业地呆上一年,等下一年继续参加狩猎赛,搏一搏那虚无渺茫的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吗?有那样的可能性吗!”
“——有啊。”
如水般沉静的声音贯彻始终,让女人激动的情绪陡然冷下来。
娜娜循声望去,祁绚正也看向她,与刚刚故意收敛后的无害不同,他神色冷酷,眼神凌厉如出鞘利剑,下颌微扬,浑身上下透露出无法忽视的强大与高傲。
女人被那种眼神刺了一下,有些恍惚,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第一眼就生出好感。
对方和她不一样,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犹疑,像是从未考虑过会被困在这里。
“那些传言的确都是假的,是我让苍凯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将不想留在养殖场,还有精神拼一拼的人带走。”
青年眸光灼灼,像袒露在阳光下的两枚宝石,“根本没有什么神秘通道,无间峡谷也好、东养殖场也罢,我们能走的路永远只有一条——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
“走出去,说得简单……”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个子不忿地说,“哪怕改了赛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知道赢得一千积分有多难吗?”
他对上祁绚投来的视线,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算了,也没什么好瞒的,我告诉你们,我被抓进养殖场前,就是芬里尔的成员!”
“一千积分就能离开,说的好听……估计很多人乐观地觉得,哪怕杀不了首领、干部级别的,杀几个普通成员应该没问题吧?再不济,找几个人联手围攻,平均瓜分积分,也是个办法。质量不够,就用数量来凑,说不定呢?”
“呸!”
大个子啐了一口,骂道,“那狗屁星长,就是在给我们画饼!”
“你们知道芬里尔才多少人吗?你们知道芬里尔里哪怕只是编外成员,也在下水道那种地方混了很久,和执法队打过无数交道,身经百战,各个都藏了两把刷子吗?”
“代理首领可是A级兽人,干部至少都有B级,而且是同级别精神力中最擅长战斗的那些种族!而首领,虽然听说因为受伤很久没有出面了,但根据传闻,他很有可能是S级……S级兽人是什么概念,你们明白吗?”
他口沫横飞地一通质问,仿佛将心底积攒的压力通通发泄出来,气喘如牛。
“要对付他们,必须用数倍的人命去填,填到最后也凑不出几个出去的名额。别做梦了,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面对他的咄咄相逼,祁绚只摇摇头,“我所说的‘路’,可不是这种踩着同胞的鲜血和尸骨才能走下去的东西。”
“……那你到底是想……”
“我们为什么要和芬里尔对着干?”祁绚抬眼,似乎很奇怪地问,“他们想要袭击东养殖场,也就是说,他们打算解放原本被关在这里的兽人。既然如此,难道不是我们最好的帮手吗?”
大个子一愣,猛地明白过来,惊愕地瞪大眼睛:
“等等,你该不会是打算反抗星长?!”
“为什么不可以?”
别说是对面,就连早就有所意识的苍叔和苍凯,听到祁绚这么明目张胆地放话出口,也不禁浑身汗毛直立。
大个子失声:“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这是多天方夜谭的事情吗?比对付芬里尔更困难十倍、一百倍!”
祁绚盯着他:“怕了?”
“什么——”
遭受侮辱的表情尚且凝固在大个子脸上,祁绚已挑起眉峰,带着异样的认真说:
“我觉得很生气。”
“你明明是原先属于芬里尔的人,现在居然宁可朝他们兵戎相见,也不愿意向真正的敌人举刀?既然有着赌上性命的决心和勇气,为什么不更大胆一些?”
想到先前的画面,祁绚眼神微微一动,声音随之低沉下去:“你是A区的,可能并不清楚这边的情况。D区在被带来这边之前……爆发了一场混战。”
“兽人们彼此厮杀,希望能在开赛前尽力博得更多的生机。杀戮和混乱一直持续到凌晨,流出的血铺了一地,就像染上腥锈气味的红地毯。
到处都是哭声、惨叫、求饶,到处都是死不瞑目的尸体。”
“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我知道很多人在报名狩猎赛前就拥有了这种觉悟。为了生存相互残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
没有一个人前来阻止,告诉他们,今年的赛制有所改革,不需要头破血流地去争那唯一的位置。
或许是为了制造看点,或许是因为遗忘,那么多兽人的性命宛如轻飘飘的薄纸,就这么毫无意义地零落成泥。
“……我很生气。”
祁绚说,声音如凝寒冰,“为什么他们不在乎那些人的生命?为什么我们要乖乖充当取乐的表演道具?”
“为什么他们不把兽人当人,我们就也不把自己当人了?为什么明知道规则的不合理,而不去反抗制定规则的那个人?”
“难道你们真的不觉得愤怒、不感到屈辱、心里没有不甘吗?!”
质问一声比一声高昂,带着不容置喙的飓风,将一切自欺欺人的掩饰撕毁殆尽。
白发青年睥睨四下,容姿凛然,
满场鸦雀无声,只闻粗重的呼吸。
大个子双目赤红,青筋迸起,忍无可忍道:
“当然不是!”
“你以为我们会不恨那个狗屁星长,不恨那些为虎作伥的执法队?但能有什么办法?光凭我们这点人马,要怎么跟一星之长、要怎么跟联邦斗?”
他咬咬牙:“更不用说,不是谁都有这样的骨气,兽人内部根本无法拧成一团绳结。哪怕只是这场狩猎赛,也无法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
“就算你能说服我,说服娜娜,说服在场的全部人也没用。还有很多A区出来的,连合作都不屑,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首领,根本不会听竞争对手的任何话。”
“为什么要说服他们?”祁绚蓦然问。
白发青年揉了揉手腕,语气淡淡:“说服不了,那就打到服气为止。”
“三天内,我要这个养殖场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声音。”
第159章 他是王 像人一样活下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狂妄, 这是大个子对眼前青年的评价。
他从高高堆起的建材一跃而下,身体绷直,投下山岳般的阴影。
“我是不知道你这家伙哪来的底气敢这么放大话,也许你的确有两把刷子, 但我提前给你上一课——不要太小看A区了!”
蒲扇大的巴掌伸来, 一把攥紧祁绚襟口。
用力, 拎起……拎不起来。
大个子:“?”
他的表情空白一瞬, 随即很快意识到这是某种较量, 眼神凝着, 沉喝一声,手臂肌肉疯狂鼓动——还是没能拎起来。
“结束了?”
一只手搭上他粗壮遒劲的小臂,被古铜肤色衬得雪白。
手掌修薄,骨节分明,连指尖都修剪圆润, 乍一看去,简直像尊艺术品。
祁绚蓦地一笑, 果然,他更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 而非长篇大论。摇唇鼓舌,那是少爷的领域:
“那,轮到我了。”
“轰——”
毫无反抗之力地,大个子玩具一样轻飘飘被他掀翻, 又重重砸在仓库的地板上,溅起一片浮灰。
旁边女人骇了一跳:“大金, 你在搞什么?”
“不是、咳咳!我……这家伙!”大个子艰难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他死死盯着那道正不紧不慢整理衣襟,表情轻描淡写的身影, 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这人好强!
“啪,啪,啪。”
有掌声传来,仓库边缘,一个始终冷眼旁观的男人边鼓掌,边向这边走来,口中赞叹:“精彩。”
“苍凯跟我说,D区藏着个比他还强的兽人,原本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他还是说得太保守了。”
“玄七哥,他叫卢实,我们养殖场里最强的兽人……A级长矛牛。”
苍凯凑到祁绚耳边小声介绍,“他貌似对你挺有兴趣的,也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来没有走。他其实……”
“差不多就是这样。”
卢实笑了笑,打断苍凯的话。视线扫过大金和娜娜的脸,他轻轻一哂,“不然,我也看不上这种小地方。这个仓库的位置,还是有点太偏僻了,物资也不够充裕,否则也不会落到几个B级兽人手上。”
娜娜脸色微变,没有反驳。
无论哪里都有实力划分,人人艳羡的A区也不例外。她与大金在外风光,可放到A区里还算不了什么。
真正站在顶峰的那批,是像卢实这样的A级兽人,他自然有足够的资本蔑视他们。
“你刚才的提议很有意思,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异想天开了。”
并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卢实眼中只有祁绚一个,兽人话语戏谑,目光则带着审视,“不是没有人想过跟你一样疯狂的事情,只是全都失败了,芬里尔就是他们苟延残喘的遗骸。你又能做到哪一步?”
祁绚注视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眼神冷淡:“所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
卢实开始活动手脚,眼神逐渐锋利,“我和苍凯比划过,虽然只有B级,但他的战斗意识很不错。既然你比他更强,应该会带给我更多的乐趣?”
脸上露出一个兴奋的狞笑,男人歪歪头:
“不是准备打服全场?事先声明,那帮人里最厉害的可是有A+。如果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劝你早点放弃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其实是个战斗狂。”
刚刚被截断话茬的苍凯在背后无奈地说,“今年之所以报名狩猎赛,就是因为在我们的养殖场里已经没有对手了,想出来找更强的兽人过招。”
“神经病啊……”大金无语,谁家脑袋正常的会为了打架参加这种比赛?
祁绚有些意外,原来养殖场里还关着这种家伙。
难得的,他在对面跃跃欲试的兽人身上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旺盛生命力。不同于娜娜的绝望悲观、大金的自暴自弃、苍凯的孤注一掷、还有数不胜数的麻木不仁,一时间倒生出些欣赏。
“可以。”他欣然点头,“那就拿你第一个开刀好了。”
“看你对付大个子挺轻松的样子,应该也是A级兽人吧?”卢实傲然说,“我不在乎生活在哪里,只在乎有没有值得动手的对象。拿星长当目标似乎也不错,要是你能证明自己的实力,并没有说大话,我就帮你。”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刹那,两人同时行动,动作快得化为残影。
观战的人里,只有娜娜、大金和苍凯三人的动态视觉能勉强跟上,不禁心下骇然。
这就是A级兽人之间的战……
“咚”的一声,兽人重重扑倒在地面,额头磕地的清脆声响听得大金莫名一痛。
……斗吗……
个鬼啊!
三人同时傻眼,见鬼似的望向轻描淡写的白发青年。
“玄、玄七哥,”苍凯狠狠咽了口唾沫,“这就……完了?”
“完了……”
回答的是还有些七荤八素的卢实,他揉着红肿的额头,从地面一跃而起,眼神虽有些复杂,却也爽快,“是我输了。”
“你很厉害。”祁绚给予肯定。
平心而论,卢实的确很强。正是因为他很强,所以战斗才结束得这么快——祁绚从来奉行扼杀一切危险的苗条,在察觉到对方真的有能力伤到自己时,立即拿出了全部本事,速战速决。
“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只证明我还不够强。”
卢实摇摇头,看向祁绚的眼神更为狂热,“按照约定,接下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奉陪。说吧,老大,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这么快就叫上老大了,还真是随性。
祁绚想了想,目光掠过娜娜大金,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一群老弱病残。
“当然是按照之前说的,先将参加这次狩猎赛的人拧成一股绳。”
他说,“不过,这件事很危险,失败的后果也很惨淡,我理解你们的顾虑。如果有不愿意加入的,留在这个仓库里别添乱就是,我同样会庇护你们。到时候如果能成功,也可以跟着一起走。”
闻言,一干人面面相觑,还有这种不劳而获的好事?
"真、真的?不是又在骗我们吧……"
弱弱的询问声从人群中响起,对于这种质疑,祁绚十分坦然:
“事情如果顺利,多你们一个不多,少你们一个不少。不过,肯定是这边优先级更高。”
先前鼓起勇气说话的少女扯着衣角,羞惭低头:“可是,我真的不擅长战斗……打起来只会拖后腿,这样,也可以加入吗?”
“不,你们误会了。”祁绚说,“我并不打算让你们一起参与战斗,那种牺牲毫无意义,只是浪费。”
“不战斗?”少女一愣,“那我能做什么?”
“想要维持一个团体正常、稳定的运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比如鸟族天生目力出众,能从半空进行侦测;雨林族对温度干湿更加敏感,能预知天气变化,等等。战斗的事,交给擅长战斗的人就好。”
祁绚微微矮下身子,与少女平视,神色认真:
“谁都拥有活下去的意义和价值,强者、弱者,在这方面等同。”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跟我走。我会为你、你们每一个人,都找到合适的位置……我们一起活下去,离开这里。”
少女紧紧攥住衣角,用力点头:“……嗯!”
建材堆上,娜娜眸色复杂地注视着这一幕。
白苍狼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同样向下凝望,轻声道:“很不可思议的一个人,对吧?”
他喃喃自语:
“玄七哥很强。不仅仅是实力,他的心更是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兽人都要强大。也正是这种强大,让他像发光体一样,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让人能看见希望。”
娜娜沉默了一会儿,问:
“要是他不执意带上这帮人,或者狠心一点,把他们全当成工具,凭我们、再加上卢实,就完全无懈可击了。现在尾巴后边挂这么多拖油瓶,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什么叫拖油瓶?”
苍凯却反问,“如果对我来说,苍叔是拖油瓶的话;那对玄七哥来说,我不也是拖油瓶吗?刚刚他和卢实的战斗,你我插得进半点手吗?”
“……”
“强弱是相对的,如果不断舍弃弱者,那谁都有可能成为被舍弃的那一方。”
少年笑了一下,又撇了撇嘴,嘀咕,“他要是那样的人,我根本不可能这么死心塌地地跟他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娜娜无言以对。
苍凯又说:
“其实吧,有时候,我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每个兽人的生与死,都有玄七哥一份责任,所以他不愿意抛弃任何一个还想挣扎的人,尽己所能地去庇护我们。”
娜娜皱了皱眉:“没有谁必须对别人的性命负责。”
“所以我才说奇怪。”
苍凯垂下头,十指交叉,语气突然飘忽起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吧……”
娜娜不解,他则怔怔出神:
“你知道吗,我以前生活在下水道。听说,芬里尔的首领是一匹白狼,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寓意是下水道的兽人之王。”
“兽人之王……?”
“王者,泽被众生,民安所在。”
苍凯低低一笑,“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玄七哥给我的感觉的话,我觉得……”
仓库中,祁绚被兽人们团团围住,所有人都期冀而热烈地仰望着他,相信着他,崇敬着他。
“——他就是我们的王。”
“加入吧,你和大金。”苍凯回头看向发怔的娜娜,“让我们一起从这个鬼地方逃走,颠覆星长的统治,改变兽人的境遇。”
“像人一样活下去。”
娜娜很久没有回话,就在苍凯以为她要拒绝时,女人忽的背过身去,哼道:
“先说好,要是他不能让那几个A级兽人,还有A+那个,全都揍得像卢实一样乖乖听话,这事就免谈!”
苍凯愣了愣,噗嗤笑道:“没问题!”
第160章 双程线 分则各自为王。
狩猎场开赛第三天。
芬里尔毫无动静, 一片沉默。
会议厅中氛围严肃,成六推门而入,身上还滚着刚动完手的浓厚煞气。
“代理首领。”立即有人抬头招呼。
成六点点头,走到温子曳座位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凑过来时身上带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 温大少爷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稍微挪开些距离, 问:“外面闹得这么厉害, 连你都动手了?”
“一群什么都不知道、贪生怕死的家伙们罢了, 还想威胁芬里尔, 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兽人冷哼一声,“只不过苍蝇闹多了也烦,弄死几个杀鸡儆猴,免得坏事。”
“不说这个,”他摇摇头, 看向天书似的屏幕,“今晚就要动手, 你们好了没?”
“地形图差不多已经按照直播画面等比例复刻出来了,对面的信息也基本采集得差不多。”
温子曳轻碰桌面, 数据流自指尖蔓延开来,投影翻转,一座缩小后的“城市”凭空出现。
——养殖场有进无出,内部究竟是什么构造, 芬里尔打探许多年也没有细节。
成六心下惊叹,实在很难想象, 居然有人能直接通过狩猎赛那些零散无序、视野狭窄的直播获取想要的情报,拼凑出完整的地图。
甚至,期间还统计了大部分参赛者的实力、种族、性格, 彼此牵连出的团体。
除了总能敏锐察觉到直播镜头,故意躲过去的那批人,所有出镜者无一例外,化作资料密密麻麻地躺在数据库中。
……这只不过是对方三天内的成果而已。
他稀罕地打量着微缩版东养殖场,时不时看怪物似的瞥过温子曳。
漆黑眼眸倒映着城市中挤挤挨挨的建筑,温子曳若有所思:
“只不过……”
“只不过?”成六不知道他还有哪里不满意。
“事情有点奇怪。”
温子曳挨个点过几座大型仓库: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第一天下午,这帮兽人就围绕着战力顶尖的那几名开始了势力划分,随后是资源争夺……第二天基本全部成型。”
“养殖场中储备食物和武器的仓库,成为了他们的根据地。其中最强的几个团体分别占据了最好的那几个,按照实力排序,我将其分别命名为一号、二号……五号。”
点到名的仓库依次亮起,温子曳沉吟:
“为了吊人胃口,直播球很少去拍摄它们的首领,那帮人也不喜欢被拍摄,几乎从未出现在直播中过。但从下属的动作进行判断,还是可以得到不少侧面画像。”
“一号团体成员少而精悍,实力最强,以养精蓄锐为主;二号最为激进,收人荤素不忌,以利用为主;三号进攻性强,与二号针锋相对;四号则更加保守,稳打稳扎地逐步扩张。”
“至于五号……”
他顿了顿,眼眸眯起,“原本,我没有把它放到第一梯队里。”
成六见他打开了关于这个五号团体的资料库,跟着草草浏览一遍:
“以B级兽人为主要战力的团体啊……有什么不对吗?”
“人太多了。”
温子曳说,“他们收人比二号更不挑,目前为止,已经兼并了不少抱团取暖的D级兽人。但和二号不同,这群人并没有被当成不值钱的炮灰使用,主要战力还是原来那些。”
“人人都需要积分,人人都想活下去。头部吃肉,底下也需要跟着喝汤,一个稳定的团体才会诞生。”
“假设这些人的目标都是歼灭芬里尔、杀死首领,他们打算用什么和其它团体争斗?打算怎么应对缺乏积分带来的底层反扑?”
“这么说,五号的情况岂不是很糟糕?”成六忍不住插话,“一旦开打,不用我们多费心,等时间过去,自己就会反噬瓦解……”
“这就是最离奇的地方。”温子曳沉声,“它的运转十分有秩序,几乎能与一号媲美。”
越说,他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场比赛里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无私奉献、不图回报的人,五号究竟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很不同寻常。”
“还有?”
成六心里咚咚打起鼓来,弄不清楚的事情越多,对他们的行动越不利。
“大概是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先是四号,接着是三号、二号,行动方针忽然发生了巨大变化。”
温子曳摘下眼镜,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尤其是常有碰撞摩擦的二号和三号,今天安静得过分。”
“这种变化太突然了,且没有任何直播画面可以解释,我倾向于发生在那几个首领身上……到底怎么一回事就不得而知了。”
“是不是他们打算联手对付我们?”成六忐忑。
“你的人头只有一个,唐究也一样。”
温子曳瞥他一眼,语气有点疲惫的恹恹,“积分拢共只那么多,你觉得他们打算怎么分?要联手的早就联手了——譬如一号,就有三个A级。”
“当然,不是说绝无这种情况。只是发生的前提条件太苛刻。”
成六问:“什么条件?”
“绝对碾压的实力,足够令所有人上钩的诱饵,还有……信任。”
在一个原基调是生死之争的比赛里谈信任,简直荒谬,温子曳摇摇头,没有延伸这个微小的可能性。
他关闭投影,站起身,容姿端正,不见半分迟疑和泄气,静静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所有事情都瞬息万变,没有什么一定会在计划之中,总会出现许多变数。该做的准备,我们已经做完了,不用为这点变故感到慌乱。”
“一切就绪,走吧。”
温子曳宣布,“我们去救人。”
*
是夜。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被冷意包覆,洋洋洒洒的雪片鹅毛般从天而降,遮蔽了视野。
又一次探查无功而返,负责巡逻的人不免抱怨:
“已经第三天了,马上就快到截止时限,芬里尔到底来不来?不会真怕了,想当缩头乌龟吧?要是不来我们怎么办?”
“不来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了……行了,哨塔到了,进去吧。”
踢开积雪,门扉“嘎吱”一声打开,两人正准备进屋,前边那个陡然变了脸色:
“不对!”
他下意识将身后那人推开,凄厉的叫喊划破夜空:
“快跑,有——”
“——有敌袭!”
仓库大门被仓促撞开,雪地鹄扑扇着一翅膀的雪水,滚也似的跌了进来。
正在商议事宜的一群人倏然站起。
“终于来了吗……”卢实喃喃,扭过头去看座首,眼眸晶亮,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战意,“老大!接下来怎么办?”
被一干兽人簇拥在正中间的白发青年淡然抬眸:
“还用我教你们?”
卢实愣了愣,随即扯出一个狞笑:“当然不用!”
“诱敌深入,请君入瓮。先兵后礼,瞒天过海。”一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微笑应承。
站在他对面的刀疤女人则不屑冷哼,“先打服,再结盟,蒙骗过星长,顺便拿下主动权——这么简单就能说明白的事情,拽什么文绉绉的词?死装。”
他们眼神相对,一瞬闪过霹雳火花,又被上方投来的视线压下。
祁绚略带告诫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后望向那个还在喘气不止的放哨人:
“巡逻两人一队,你的队友被抓了?”
“嗯……”雪地鹄哽了一下,低声道,“是他先发现不对,让我快跑,自己恐怕没能逃掉……”
“你和他都做得很好。”祁绚安慰,“芬里尔还要问明情况,不会擅动杀手,他没有生命危险。”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雪地鹄立刻安心不少,点了点头。
“听好了。”
环顾一圈,在几个尤其躁动的兽人身上停了停,祁绚眼神微微凌厉,再次强调,“有客人来意不明,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一番。但是,芬里尔并非我们真正的敌人。”
“如果交手中途,有谁为了所谓的积分故意杀人,造成两边的对立……”
气温骤然一冷,在场所有属下,尤其是被痛揍过、伤还没好全的中年男人顿时浑身发寒,默默收敛起原本的小心思。
祁绚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对了老大,一号仓库那边始终不肯同意与我们交涉。目前狩猎场的主要力量就剩他们了,怎么办?”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那可是A+级别的九尾猫,没问题?”
祁绚轻哼:“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从座上站起身,下令:“卢实,你领队去会会对面的意思,记得别太过火;小凯,华英,你们跟我一起去一号仓库。”
“是!”
……
“你的意思是,有个人把所有团队的首领通通揍了遍,强行结成一队,打算一统狩猎场,好应对芬里尔的袭击?”
“就是这样……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只知道这么多!不要杀我!”
审讯那人没有理会俘虏的叫喊,转头问:“代理首领,怎么办?”
“叶行长?”成六也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斯文青年,等他的主意。
眉心微蹙,温子曳难得表现出意外。
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能做到这种事……那家伙,绝对不简单,此行或许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他扶了扶眼镜,垂眸沉吟:
“我们虽然不是来喊打喊杀的,不过既然对面想要动手,奉陪就是了。成首领,麻烦你带人闹出大一点的动静,试探一下对面的深浅。不要恋战,有什么不对就先撤走。”
“好。”成六应下,“你也跟来吗?”
“不。”温子曳摇头,“我有另一件事去做,拨一支小队给我。”
“没问题,不过你要干什么?”
“一号不是还没被染指么?我要赶在那人之前收编他们。”
成六一愣:“你带队?可是,那家伙肯定也不打算放过一号,万一刚好撞上他……”
“放心好了,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弱。”
温子曳微微一笑,“除了我家契约兽,目前为止,我可还没输过谁。我倒也想见识见识,那位出乎我意料的存在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这种能全力施为的情况下,温子曳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不如说就算是祁绚,在他动真格时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他披上外衣,利落转身,随口道:
“不放心的话,你那边结束后可以来找我。”
“就这样,现在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