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女娲圣地前。
小黄雀扑扇着翅膀从芽芽头顶飞落, 指向不远处一道流光溢彩的阵法屏障,肃声道,“本大爷不能再往前去了, 前面就是女娲圣地, 你们要自求多福……不是,自己保重吧!”
芽芽攥紧衣袖,紧张地回头看向正在挖鼻孔的玄卿,“爹爹……”
听到他的声音,玄卿停下动作, 看了看左右,然后指向自己, “我?”
芽芽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的衣袖, “爹爹, 我害怕。”
玄卿望着他的小手, 干咳了声,缓慢捏住那只小手从自己衣袖上挪开,“我也害怕。”
芽芽抿紧小嘴,如果是以往的爹爹, 这时候一定已经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了。
小崽只能偏头看向楚思佞,希冀能从楚思佞那里得到些许安慰,然而楚思佞只是淡淡地扭过了脸,假装看不见。
芽芽眼眶湿了湿,他想念以前的爹爹们了。
似是察觉到芽芽有些难过, 小黄雀轻声道, “别担心,传言说蛇族曾经和龙族签过主仆之契, 他们应当很欢迎你们,况且还有我在呢。”
小崽不知道什么是蛇族,什么是龙族,他只知道自己害怕蛇,也害怕龙,爹爹给他念的话本子里,蛇和龙都是会吃人的,蛇的嘴巴可以张得很大很大,把他一整个吞进肚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要是他保护不好爹爹,他们三个一起被吃掉了怎么办?
“我问一个问题。”玄卿忽然举起手来,十分认真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去女娲圣地,我上有七旬师父师母卧病在床,下有家里养的小黄狗嗷嗷待哺,我可以回家吗?”
“不行,外面现在很危险,更何况师爷爷和师奶奶没有生病。”芽芽怎会不清楚家里的情况,他家里压根就没养小黄狗。
玄卿见骗不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不是我不愿跟你走,是我每天功课很多,下午还得练剑呢,天残剑法听说过没有,很强的知不知道?”
芽芽:“……爹爹,我学过的。”还是你亲手教的呢。
芽芽刚想出声继续劝阻他,又听一直沉默寡言的楚思佞也开了口,“你们去女娲圣地干什么?”
见他开口,芽芽赶紧解释,“因为有坏人正在追杀我们,我们打不过他,所以要先躲起来,等到你们变成大人之后再出来。”
闻言,楚思佞若有所思地看向芽芽,忽地露出浅淡的笑容,“可以,我陪你去。”
芽芽没想到他竟然比爹爹还要好说话,一时高兴起来。
“但是,我有个条件。”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小崽心头跳了一下,便见楚思佞唇畔笑容愈来愈深,那张本就雪白似妖的面容令人隐隐生寒。
“你身上的龙珠,可以给我么?”
芽芽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意识捂住心口后退了两步,躲在了玄卿身后,“不行,不能给你,会很疼的……”
楚思佞眸光渐沉,声音也冷,“你既说你是我的孩子,本着孝道,为父亲献出龙珠岂不是应当的?”
芽芽手心冒了一层冷汗,他能感受到楚思佞这话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小崽颤抖着刚想说些什么,身前的玄卿却不耐烦地开口,“什么应当不应当,照你这么说,照顾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把你的龙珠给你的儿子也是应当的。”
话音落下,楚思佞似乎终于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搬,缓慢把目光挪向了玄卿。
“看什么看?”玄卿拍了拍腰间的长剑,挑衅地挑眉道,“再看抽你,天残剑法听说过没有,一秒三千刀,把你劈成粉条儿。”
楚思佞眼眸微眯,不动声色地自袖内抖出一把小刀,“是么?”
芽芽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两个的气场不对劲,闪身挡在他们中间,急切开口,“不要打架,哥哥说了,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团结起来。”
听到他的话,玄卿从容收回手,抱臂睨着对面的楚思佞,“听见没,小矮子。”
忽略玄卿的鞋底,五岁的玄卿的确比楚思佞要高那么一点。
楚思佞被他低级的嘲讽逗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真切的笑意,他飞快抽出那把小刀,在玄卿偏头时,一刀直刺他的颈子。
刀尖离那截颈子只有半寸时,芽芽用一道灵气屏障替玄卿挡了下来。
小崽震惊地望着楚思佞,额头上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你怎么可以偷袭爹爹?”
见没能得手,楚思佞无趣地自他脸上挪开目光,淡声答道,“有什么不可?”
“你……”芽芽攥紧小拳头,气势汹汹地走到楚思佞面前,半晌,就在楚思佞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时,小崽却只是生气地道,“你骗人,你说过会永远对爹爹好的。”
楚思佞嗤笑了声,“我怎么不记得。”
似是猜到他会这么说,芽芽瞪他一眼,随后从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荷包。
“我有证据。”
楚思佞漫不经心地用刀尖挑起荷包的绸带,搁进掌心里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
“这就是证据?”他有点想笑。
芽芽重重点头,“对!”
见他那副笃定模样,楚思佞愈发觉得可笑,他缓慢展开那张纸,可看过上面每一行字后,却忽然沉默下来。
“念出来。”芽芽直勾勾盯着他,“把你跟芽芽发的誓念出来。”
楚思佞捏着那张纸,片刻,他把纸随手一丢,漠然道,“这种东西你也信,我随便写的。”
字迹显然是他自己的,只是笔法更加成熟。
什么乱七八糟的约法三章。
第一,要永远喜欢玄卿。
第二,不可以欺负玄卿,不能让他哭。
第三,不要做坏人,要当好魔修。
楚思佞抬眼看向不远处还在挖鼻孔喂小黄雀吃的玄卿——他长大后脑子是不是被雷劈了。
听到他的话,芽芽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泛红,“你骗我了?”
“我当然……”楚思佞的话刚说了一半,脸上忽然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他没骗你。”玄卿冷着脸收回手,复又揉了揉芽芽的脑袋,温柔低声道,“他现在只是脑子不好使,你不是说了吗,等过段时间就会变回去了。”
楚思佞愕然地看着玄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玄卿会突然给他一巴掌。
虽然不是没有挨过打,可被玄卿这种蠢货打的感觉要难受一万倍。
芽芽眼睫上还沾着几滴泪珠,小声道,“真的?”
“是啊,我们很恩爱的。”玄卿笑眯眯地揽住楚思佞的肩膀,“芽芽不用担心,他爱我爱得要命呢。”
“是么……”
楚思佞眼底划过一丝狠戾,本想趁机再捅他一刀,还没来得及动手,玄卿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上了他的唇。
年仅五岁的楚思佞,人生第一次脑海一片空白,好像失去灵魂般呆滞在原地,并不是因为这个吻有多么让他心动,而是因为玄卿舔了他一口。
湿湿的,软软的舌尖,挑逗般在他的唇上舔舐过,触感历久弥新,永生难忘。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恶心他的。
小崽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心头稍稍放松些许,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太好了。”
玄卿无视仍怔在原地的楚思佞,满意地牵住芽芽的小手,朝女娲圣地里走去,“反正我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家里,就陪你在妖界玩玩吧。”
芽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改变心意,只很高兴地点点头,悄然握紧了玄卿的手。
只要有爹爹在,去哪里他都不怕。
好半晌,楚思佞回过神来,扶着树狠啐了两口。
他不想长大了。
第82章
犬妖山。
与雾眉山不同, 犬妖山竟和人类村庄没什么两样,山并不算高,是一片又一片的山坡连接而成, 房屋鳞次栉比数量繁多, 临近傍晚,山坡上炊烟缕缕,香气扑鼻。
“犬妖一族与人类关系甚密,所以学着人类模样建了村子,一点妖味儿也没有。”小黄雀语气里带着些许鄙夷, 妖界也有鄙视链,和人类关系好的大多都是在妖界受了排挤的, 如同犬族只有火狐族愿意来往。
咬咬大概明白灼月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到这里来了。
丛林掩映着一道骨头做的藤条大门,扑面而来一股臭气烘烘的奇怪味道。
咬咬被熏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行人还没靠近大门处, 两边的草丛里猛地跃出几只黑色野狗狠狠朝谢忱扑去。
谢忱被吓了一跳, 来不及逃跑,便见一只剑鞘横在自己面前,将那朝他扑来的小妖们尽数打退。
他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的沈玉衡。
“别想太多, ”沈玉衡面无表情地收回剑鞘,声音淡极,“只是看不惯偷袭这种阴损招数。”
谢忱“唔”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没人多想啊, 你解释什么, 是做好事害羞了吗?”
闻言,沈玉衡默了默, 闪身让开一条道,踹了一脚倒地一片的小妖们道,“起来,咬死他。”
谢忱:“……”
这人真奇怪,随便调侃几句就生气了。
“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为首的犬妖从地上爬起来,化作了人形,眼睛上还挂着彩,愤怒地露出獠牙来,“我可是犬妖山少帮主,你这蠢货得罪了我,就等于得罪了整座犬妖山!”
沈玉衡神色冷傲,置若罔闻地抱剑而立。
咬咬深知寄人篱下不能这么嚣张,赶紧拦下沈玉衡,客客气气地说,“他脑子不好使,多有得罪,我们是受灼月公主照拂前来投奔犬妖山的……”
他还没说完,那犬妖狠狠朝他啐了一口,“我呸,下贱的半魔给我闭嘴,全都滚出去!”
咬咬深吸了口气,抹一把脸,伸手抽出剑来,“我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下贱半魔的厉害!”
小黄雀见状赶紧拦住他,“哎哎,你怎么也跟着急上了,你们是来投靠的!”
“对对,我们是来投靠的。”谢忱也跟着附和,把咬咬拉到了身后,“他们两个不懂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虽然是魔,但是从来不做坏事的!”
闻言,犬妖冷笑一声,“呸,但凡是魔,就一定会做坏事,你休想骗我,今日就算灼月公主亲自保你,我也绝不会放你进犬妖山半步。”
说罢,他双手幻化出锋锐的利爪,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上,杀了这些魔修!”
小黄雀急得连忙扑扇翅膀,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这些犬妖脾气暴躁,性格直来直去,所以其他妖族才都不愿意跟他们来往。
“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小黄雀的叽叽喳喳声淹没在犬妖们的愤怒里。
就在他们一拥而上想要杀掉谢忱他们时,为首的犬妖定睛看了看沈玉衡的脸,立刻伸手拦住了身旁的小妖们,“等等,是玉衡,是玉衡回来了!”
话音落下,咬咬和谢忱皆愣了愣,转眸看向了沈玉衡,他的脸上平静极了,微微带着一丝困惑,显然并不认识这些小妖。
“我是小八啊,你不记得我们了?”犬妖激动地冲上前抓住他的手,搁在自己的头顶上,“十五年前,你来妖界除魔,当时我们的村子被魔修屠杀得只剩下寥寥几人,是你为我们报仇雪恨的!”
沈玉衡丝毫不记得这些事,毕竟他现在只有五岁,不仅是身体五岁,就连记忆也是五岁,依他现如今的记忆,昨晚才刚跟沈晚潼放下狠话决心离家出走独自踏上除魔之路。
犬妖用力推搡开谢忱,挤到沈玉衡身前,兴奋地摇着尾巴,“玉衡,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等你,听说你现在是元禄宗剑仙,我们早就知道你日后必定大有作为的!”
他仔细看了看沈玉衡,无比感慨地拍了拍沈玉衡的肩膀,“果然是修仙之人,十五年过去,你竟然还跟当年一模一样!”
咬咬:……
可不一模一样么。
看来沈玉衡五岁那年曾经来过妖界,而且除魔时顺手救了犬妖一族。
“太好了,都是熟人,这下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吧?”谢忱自来熟地揽住沈玉衡的肩膀,“多亏有你。”
沈玉衡皱了皱眉,用剑柄一点点挪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是我什么人?”
谢忱眨了眨眼,指向咬咬,“孩子都有了,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听到他的话,小八震惊地双目圆瞪,“玉衡,你跟这小魔修有了孩子?”
“我没……”沈玉衡下意识想辩解自己没有,可咬咬的存在确实无法解释,眉眼之间像极了谢忱,活脱脱就是他和谢忱生下的,铁证如山,如何辩驳?
他张了张口,又只能缓慢闭上。
倘若他长大后真的和谢忱有过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失忆以后矢口否认。
“就当是吧。”
咬咬嘴角抽了抽,把谢忱拉到身边来,“别理他。”
但凡沈玉衡敢不承认,他当场就带爹爹找别人去。
小八看着他们,眼底仍然对谢忱和咬咬有着难以掩饰的抗拒,嘴上却道,“好吧,看在你们是恩人家眷的份上,允许你们进来,但是你们要是敢在犬妖山作恶,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转身命人打开门禁,又亲昵地凑到沈玉衡面前摇尾巴,“玉衡,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当时你来除魔救了我性命,我还送了你一根大骨头吃呢。”
沈玉衡有些不适应他的亲近,略微躲闪开他搭上来的手,淡声道,“我记忆有损,身体也变回五岁时的模样,因此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听了缘由,小八气势汹汹地道,“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我去帮你揍他!”
咬咬一边安顿着谢忱,一边还不忘挖苦一句,“是他自己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小八噎了噎,又不服气地道,“那肯定有玉衡自己的理由,说不定就是为了你这废物魔修才变成这样的!”
话音落下,咬咬动作一顿,眼神骤变,“你骂谁?”
“骂你怎么了,别以为你是玉衡的孩子我就让着你,你们这些魔修最会蛊惑人心,骗得了玉衡可骗不了我。”
眼看他俩又要吵起来,谢忱一把攥住咬咬的手腕,轻声道,“帮我收拾收拾床褥。”
咬咬忍了忍,只得点点头,乖乖帮谢忱收拾床褥。
今后这段时间,他们恐怕都只能住在这臭烘烘的狗窝里了。
犬妖山的房子都很小,房间更是简陋得可怕,床铺都是一个个草窝铺就而成,屋内有一只桌子已算奢华。
咬咬越看越不是滋味,他怎能让爹爹住在这种地方?
他偏头看去,谢忱不知从哪翻出个花瓶,插上了一朵路边摘来的玉白色小花。
“这屋子挺不错的嘛。”谢忱从衣衫内取出手帕,把油污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啦。”
爹爹……
咬咬抿了抿唇,半晌,跟着上前整理起来,“我带了爹爹种的月梨草香包,拆开来撒一点吧。”
小八冷眼看着他们忙前忙后,又转眸看向沈玉衡,“玉衡,委屈你了,要不你去我那儿住?”
他们的房子很少,沈玉衡只能和咬咬谢忱挤一间。
“无妨。”沈玉衡打开储物戒,自里面取出一张软被,“已经麻烦你们很多,我今夜睡地上便是。”
话音落下,小八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愤愤不平道,“那怎么行,让他们睡地上,恩人睡床上!”
咬咬和谢忱都循声朝沈玉衡看过来。
沈玉衡伸手按在小八的肩膀上,低叹一声,“玉衡虽承蒙你的照顾,但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望你口下留情,不要再对他们恶意相对。”
小八眼巴巴地看着他,从沈玉衡眼底看出他的认真,只得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玉衡,你好好休息。”
“嗯,多谢。”
小八委屈地走了,房内只剩下彼此不太熟的一家三口。
空气沉寂许久,谢忱坐在已经铺上好几层褥子的小草窝里,好奇地看向沈玉衡,“为什么要睡地上,床很大,睡我们三个也睡得下。”
沈玉衡神色稍顿,头也不抬地道,“不要以为我方才为你说话便是信任你,在我探查清楚真相之前,你最好不要以我的妻子自居。”
谢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傲娇型的。”
沈玉衡:“……什么?”
谢忱从草窝里跳下来,背着小手走到沈玉衡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就是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这个叫沈玉衡的人肯定就是这次任务里他的攻略对象,他跟沈玉衡生下了孩子,本应该回到管理局,却因为某些变故导致他们两个都失忆了还变成了小孩子。
只要他顺利变回原来的模样,这个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了。
“你想多了,我向来有话直说。”被他这样凝视着,沈玉衡有些不大自在地挪开眼,“我不相信我会跟一个魔修生孩子,即便是以后的我。”
闻言,谢忱挠了挠脸,又凑近他些许,“真的吗,万一我长大后特别好看呢?”
“我又不是好色之徒。”
沈玉衡毫不犹豫反驳,对面草窝里的咬咬听到这句却突然嗤笑了声。
“你笑什么?”沈玉衡蹙眉。
咬咬在草窝里翻了个身,拄着下巴看向他俩,“你不是好色之徒?也不知道谁总把我关在门外,和爹爹在里面做那种事。”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死寂。
“你胡说什么?”沈玉衡难以置信地道,“你才多大,谁教你说这种话?”
谢忱脸颊染上些许绯色,嘴上却故作不在乎地道,“你看,咬咬多了解你。”
“我才多大?”咬咬从储物戒取出个苹果,啃了一大口,慢悠悠地道,“沈大剑仙,现在我跟你一样大,少再拿年龄糊弄我。”
他又不是玄嬴初那种笨蛋,还想骗过他?
“嗨呀,也不知是谁,整天缠着我爹爹要亲要抱,口口声声说爹爹是他最重要的人,现在失个忆竟要翻脸不认账了。”咬咬好整以暇地盯着沈玉衡愈发难堪的神色,“我长这么大都没让爹爹亲过几次呢。”
他是有那么一丢丢添油加醋,但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谢忱终于有点听不下去了,羞赧地干咳一声道,“倒也不用说这么详细。”
说罢,他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沈玉衡。
最重要的人吗?
那沈玉衡对于他来说,是不是也是最重要的人呢?
第83章
女娲圣地, 一座座琼楼玉宇伫立在月牙湖边,打老远便能看到高挂在阁楼上的蛇族图腾,精致优雅的琉璃灯柱上攀附着暗紫色的蛇雕, 银绸金锻铺陈在宫殿脚下, 玉石地砖散发着沁冷神秘的气息。
玄卿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奢华的宫殿,一时眼睛看直了些,心底里暗算了算,这少说也得花个上百万的灵石才能造出来吧。
“好漂亮呀……”芽芽小声惊叹着,牵住玄卿的手, “爹爹,比咱们上次住的大房子更好看。”
他说的大房子, 自然是指五灵城里楚思佞那座曼陀楼。
玄卿哪里记得这些事,嘴上随口应和几句, “是挺好看的, 咱们家不好看吗?”
小崽思索了一会, 要是拿元禄宗比较的话,还是这里更好看些,不过他更喜欢自己的家。
“也好看。”
玄卿满意了,至少他以后也能住上这样的大宫殿。
大殿殿门紧闭, 门环甚至落了灰尘,显然是从未有人前来拜访过。
玄卿试探着伸手扣了扣门,问道,“有人么?”
他刚说完,面前的门环竟然幻化成了一条盘着的青蛇, 张开嘴来回答了他的话, “你是何人?”
玄卿吓了一跳,怕被咬, 连忙收回手,“有个叫灼月的人让我们过来拜访。”
“灼月?”
青蛇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的阴森声响,“不认识,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回去怎么行,他都答应小崽要陪他进去了。
玄卿轻啧一声,正愁眉不展之际,身后的楚思佞终于不紧不慢赶上了他们。
门上的青蛇越过他,遥遥见了楚思佞的脸,神色怔滞了瞬。
楚思佞漠然地擦过玄卿身边,来到殿门前,冷声道,“开门。”
玄卿轻嗤了一声,不屑开口,“你叫人家开人家就开啊?”
下一秒,殿门吱嘎一声,开了。
“尊主,请。”青蛇化出一道身穿绿衣的女侍者模样,恭敬垂首。
玄卿嘲讽的话还卡在嘴边,便眼睁睁看着楚思佞从自己面前走过,临走时余光好像还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
玄卿:……
是在趁机嘲笑他吧?
“嘁,有什么厉害的。”
玄卿边小声念叨边要跟着楚思佞进门,脚还没踏进门槛,又听前面的楚思佞淡声道,“关门。”
哐当一声,青蛇关门的速度比开门快多了。
玄卿险些被门砸死,鼻子被撞痛,眼泪也跟着掉出几滴,他忍不住骂道,“关门干嘛,你有病啊?”
芽芽连忙走上前来,在他鼻尖轻轻吹气,“爹爹不疼爹爹不疼……”
门内,楚思佞毫不在意地对青蛇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给他们开门。”
青蛇颔首称是,抬起眼来,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尊主……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闻言,楚思佞沉默半晌,从青蛇的只言片语中敏锐察觉到他长大后的身份,他冷淡低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失忆之事不能轻易暴露,觊觎他身上龙珠的人实在太多了。
听到这话,青蛇浑身一颤,连忙噤声,不敢再问。
“陈遵在哪,叫他过来见我。”楚思佞扔下这句,便再没有管被他关在门外的玄卿和芽芽,转身离开。
殿门外,玄卿气得狠踹一脚大门,“不是,你还真走了?”
这个没良心的,他怎么会和这种男人生孩子?
芽芽伸出手试探着拍了拍门,“有人吗?”
无人回应,在楚思佞的吩咐下,连青蛇都不再理睬他们了。
玄卿牵住芽芽,把他拉回自己身边,怒视着面前奢华的宫殿,“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谁稀罕这种破地方?
玄卿摸了摸身上,从储物戒里掏出纸笔来,就着附近一块大石头提笔便写。
他要把现在发生的事都记下来,等他长大后就跟楚思佞合离!
“爹爹,我们去哪儿?”芽芽担忧地看着天空,阴云密布,很快就要下雨了,他们如果再找不到去处,就要在外面淋雨了。
玄卿把楚思佞做的“好事”一一记在纸上,随手揣进怀里,“既然他不让咱们进去,那咱们就各回各家吧,你要是还愿意当我儿子,就跟我一块回老家去,我师母做的翠花丸子汤特别好喝。”
听他提起翠花丸子汤,小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爹爹,我饿了。”
师祖母做的丸子汤的确好喝,晶亮亮的汤汁,不油不腻,咸香味美,浑圆的肉丸子一口咬下汁水飞溅,满齿生香。
玄卿想起那丸子汤的美味,肚子跟着叫起来。
他也饿了。
“烧应声符让师母来接我们。”玄卿盘腿坐在石头上,从怀里掏出符纸,心头默念师母的生辰八字。
“听得到吗?”
玄卿奶声奶气地喊。
“李翠花?”
符纸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却不太温柔。
“你谁啊?”
“我是玄卿啊。”
“胡说,小屁孩别乱烧符纸,上一边玩去。”
“……”
玄卿和芽芽眼睁睁看着符纸迅速被灵火燃尽,半晌,两只小崽面面相觑,芽芽小声道,“爹爹,师祖母好像没认出你来,要不还是我来问吧?”
闻言,玄卿面色艰难地启唇,“我身上就那一张应声符了……”
话音落下,芽芽脸色白了白,“那我们怎么办呀?”
天色渐暗,云层间飘落几颗硕大的雨滴,果然是要下雨。
玄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头看向紧闭的殿门,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嗯?”
他回过头,看向仿佛能高耸入云的宫墙,深沉开口,“翻墙进去。”
“嗯??”
芽芽内心觉得这样做好像有点不太好,以前虽然也不是没有跟着爹爹干过这种事,可那都是为了除魔做好事,像现在翻墙偷偷跑进别人家里还是头一回。
玄卿似是看出他的担忧,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这都要怪楚思佞,谁让他先扔下咱们父子俩不管的,他得为咱俩负起责任才行。”
芽芽懵懂地点了点头,便见玄卿鬼鬼祟祟地靠近那宫墙,蹲下身子,“来,你踩在我身上先爬上去,然后你再拉我。”
小崽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问号,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只要运转灵气就能飞上去了呀?
不过爹爹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芽芽乖乖地爬上他的肩膀,听到玄卿闷哼了声。
“你这孩子,吃挺好的啊。”
还怪沉的。
芽芽腼腆笑了笑,亲昵地抱住玄卿的肩膀,“因为爹爹每天都给我吃好吃的。”
爹爹没变得这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背着他的。
玄卿哼哼唧唧地说,“那当然,我可跟楚思佞那种没良心的爹不一样。”
两只还没宫墙一半高的小崽互相拉扯,撅着小屁股费劲地爬上了墙檐。
“爹爹,咱们怎么下去啊?”
“你傻呀,咱们是修仙之人,直接飞下去不就行了?”
“哦……”
两只小崽跳下宫墙,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忍不住小声惊呼起来。
方才只是在外面看已觉女娲圣地美得惊人,进来之后才知道仙境究竟长什么模样。
清澈见底的幽蓝湖泊上,精巧的玉石白桥像扣在湖泊的一枚银戒,每间庭阁都古朴典雅,随处可见以名贵木材雕刻的蛇灵雕像。
玄卿牵着小崽漫无目的地在圣地里闲逛,其实他原本是想翻进来找找厨房在哪,但是看起来住在这里的人好像都不食人间烟火。
忽然间,玄卿隐约闻到了一股饭菜香气,好像是他最爱吃的烤鸭子。
“爹爹,你闻到了吗?”
“你也闻到了?”
两只小崽闭上双眼,努力寻找着烤鸭香气的来源。
嗅嗅嗅,香喷喷的烤鸭在哪儿呢?
与此同时,芳草阁内。
女娲一族的族长陈樾柳端坐在蒲团上,俯身为楚思佞斟茶,娥眉轻挑,温声询问,“不知尊主为何突然大驾光临?”
楚思佞接过茶盏,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搁到面前搁满珍馐美味的桌案上,“陈遵在哪?”
“他昨日受了尊主的召,一直没回来。” 陈樾柳低笑了声,拄着下巴看他,“尊主怎么变得这样小?”
“与你无关。”
被他怼回去,陈樾柳倒也不恼,只淡淡道,“这点倒是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防备我。”
楚思佞干脆不再回答她的话,在他的记忆里,比起陈遵那个蠢货弟弟,陈樾柳并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樾柳时,陈樾柳漠然看着他,只一眼,他便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杀意。
陈樾柳和陈遵同年同月同时出生,陈遵却天生体弱,女娲族的祭司说是因为陈樾柳在母亲体内吸走了陈遵的灵气,还说她是会夺走女娲一族气运的不祥之女。
故此族内大多不喜这位沉默寡言的圣女陈樾柳,反倒对天性活泼的陈遵格外看重。
楚思佞是带着龙珠来救陈遵的,但是救活了陈遵,女娲一族便有了两位候选族长。
陈樾柳怎会给他这个机会?
自他来到女娲圣地第一天起,身边的婢女为他送来一杯热茶,他性格谨慎没有饮下,婢女便将放凉的茶水倒入了花池。
第二日,花池内百花尽枯。
楚思佞望着窗外花池颓败的景象,无比平静地叫来陈遵,告诉他,哪怕倾尽全力也会用身上的龙珠为他治好病。
对付这样的人,比对付他那几个心狠手辣的兄弟要简单得多。
“尊主这副模样,倒让我想起当年一些趣事。”陈樾柳盯着他那张脸,愈发觉得想笑,“还记得尊主第一次化出龙鳞时,缩在大殿里任凭谁来也不开门,饭也不吃,我还以为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呢。”
楚思佞眉头微蹙,他自然不记得那事,在他的记忆里,他才刚进女娲圣地没多久。
“后来呀,”陈樾柳伸出玉白如雪的指,沿着茶盏边沿轻轻划过,“陈遵哭着来找我,让我去劝劝你,他说我法力高强,肯定能破开你在殿门前设下的阵法。”
天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楚思佞心不在焉地听着,脑海内莫名浮现了刚刚被他关在殿门外的玄卿和芽芽。
那两个蠢货这时候不会还在殿门外等他开门吧?
“我挨不住他哭求,便依他的话去破你的阵法。”陈樾柳笑了笑,“其实我也存了自己的心思,想要看看你的笑话,平日里那般拒人千里,躲在大殿里掉眼泪究竟是什么模样?”
雨愈下愈大了,仿佛每一滴都浇在楚思佞的心头,就连他也不清楚心底的烦躁之意从何而来。
“待我破开你的阵法后,我当真看到了……”陈樾柳指尖一顿,眸光低垂,“你在哭。”
楚思佞拧紧眉头,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话音落下,陈樾柳忽地一笑。
楚思佞神色骤然变冷,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失忆,方才陈樾柳的话定是在套他的记忆,早知他就不该去想那两个蠢货的死活。
“别怕,我没有在试探你。”
陈樾柳静静看他,
“那日你真的哭了。”
在黑漆漆的大殿,躲在阴暗的角落,夹杂着恨意的眼眸微微闪着一抹泪光,像一只匍匐在暗处的受伤的狼,恶狠狠地盯着她。
“那时我怔住了,忽然觉得你与我是那么的相似。
一样的被人忽视,一样的不受尊重,一样的被一群远不如我们的废物踩进尘埃里。”
这世界本不该是这样的,像他们这样的强者应该令所有人感到发自内心的畏惧和尊重。
楚思佞拧眉看她,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
陈樾柳伸出手,越过茶桌,端起她为楚思佞斟的那杯茶,“这杯茶,是无毒的。”
她抬起眼,望着那张和幼时记忆里别无二致的面容,牵起唇角想要笑一笑,又怕自己笑的丑陋,良久,只低声道,“我只是想,倘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不是陈遵……”
楚思佞终于听懂了,漠然打断她,“我成亲了。”
陈樾柳笑容微僵,声色却平静,“何故以此搪塞我,我知道,你成亲是为了那孩子腹中的龙珠。”
闻言,楚思佞压了压眉,还没等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两道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好像是在这里……”
“一定就在这儿,爹爹,我好饿。”
“嘘,小声点,爹爹去偷。”
不远处,两个举着小树杈的小团子一点点朝着芳草阁前进,见到这一幕,陈樾柳和楚思佞都陷入了沉默,两人怎可能察觉不到如此拙劣的伪装。
楚思佞深吸一口气,忽地起身,从草丛里一把揪出还在试图伪装的玄卿。
“我成亲不是为了龙珠,是为了他。”
陈樾柳神色一顿,又听楚思佞面不改色道,“我深爱此人,不能自拔,你死心吧。”
玄卿呆了呆,头顶还沾着几片脏兮兮的草叶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对柔软的唇便强行吻住了他。
还敢翻墙进来,这两个蠢货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楚思佞用力咬了玄卿一口以作惩罚,又波澜不惊地甩开吃痛的玄卿,望向沉默不语的陈樾柳,淡声开口,
“那杯茶就算无毒,我也不会再喝了。”
陈樾柳面色僵硬,唇瓣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良久,却只是轻笑了声,
“好。”
第84章
银湖水榭, 此地曾经是楚思佞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也是整座女娲圣地最为奢华的宫殿,龙族在妖界的名声虽不好, 却没有妖敢质疑他们的实力, 故此楚思佞当年尽管只是族内最不受宠的孩子,到了女娲圣地依然享受着最好的待遇。
楚思佞还是把玄卿和芽芽带了进来。
不仅芽芽身上有一颗龙珠,他想要,还因为玄卿。
方才他故意跟陈樾柳说了那些话,以陈樾柳的性格, 绝不会善罢甘休,她想让楚思佞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首先便会铲除玄卿这个障碍。
不论陈樾柳用什么手段,只要玄卿一死, 芽芽的龙珠就归他了。
他格外仁慈地命人又备了一桌酒菜招待玄卿, 态度转变飞快, 温柔地问玄卿,“可还满意?”
玄卿看了看面前满桌的山珍海味,咽了咽口水,掀开衣摆坐下, 嘴上却满不在乎地道,“还凑合。”
真是个蠢货。
楚思佞心底漠然道了一声,拉开凳子,从容地坐在了玄卿对面,“倘若还有什么想吃的, 尽管告诉我。”
闻言, 玄卿警惕地抬眼看向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哪里的话,”楚思佞淡笑道,“你方才帮了我大忙,那个女人是此地的族长,对我有非分之想,我碍于情面不好拒绝,多亏了你和孩子出现。”
听了这话,玄卿稍稍放心下来,从盘子里拧下一个肥美流油的鸡腿,美滋滋啃上一口,“怪不得,原来是良心发现了。”
见他开吃,芽芽也按耐不住口水,坐到他们身旁,刚要学着玄卿的样子扯下一个鸡腿,便被楚思佞按住了手。
芽芽愣了愣,抬头看向楚思佞,却见楚思佞眉宇微蹙,伸手拿了双筷子给他。
“吃饭要用筷子。”
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怎能学玄卿那种粗鄙之举。
芽芽只好老老实实地接过筷子,笨拙地夹了夹那只鸡腿,油乎乎的鸡腿好像会躲闪似的,他夹了好几次都没夹起来。
看到芽芽还在和那只鸡腿苦斗,楚思佞深吸了一口气,干脆执起筷子帮他把鸡腿分出来,搁进碗里。
这么笨,怎么会是他的孩子?
芽芽望着碗里的大鸡腿,下意识笑起来,肉嘟嘟的脸蛋上嵌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谢谢爹爹。”
楚思佞动作一顿,又很快收回了手。
对面响起玄卿夹带着几分揶揄的声音,“没想到你还挺有个爹样的。”
楚思佞沉默片刻,忽然起身,“你们吃吧,我吃过了。”
“等等,我们晚上睡哪儿啊?”
“我会让人添两张小榻,有什么需要去吩咐门外的侍从便是。”
楚思佞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而已,他会让日后自己未能完成的飞升大业重新回到正轨。
至少陈樾柳有一点说的很对,他的确不该和这种废物为伍,比起陈樾柳,他和玄卿才更不像同类。
待他走后,玄卿和芽芽饱饱大吃一顿,舒服得躺在楚思佞的软榻上小憩。
殿门忽然被敲响,玄卿上前开门,来人却是陈樾柳。
“我此次前来,是想讨回一样东西。”陈樾柳开门见山地道,眼睫低垂,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玄卿纳闷地看向她,“讨回东西,那你去找楚思佞啊,为什么来找我?”
陈樾柳笑着摇了摇头,缓慢走向了玄卿,“那东西不在他身上,那曾是我给他的定情信物,他拒绝了我,我现在只想讨回那信物。”
闻言,玄卿更是一头雾水,“那信物怎么可能会在我身上?”
“你仔细想一想,那是几颗不值钱的珠子,我确定绝不在他身上,那样重要的东西,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他还会交给谁。”陈樾柳俯身下来,仔细看着玄卿那张稚嫩的面容,尽管只有五岁,她仍能看得出来日后这张脸会有多么惊人的变化,她压低声音,瞳孔逐渐变为了金色的竖瞳,“玄卿,至少把那信物还给我吧,权当给我留一个念想,好不好?”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力量牵引着玄卿,让玄卿情不自禁地竟然真正开始思考起来那信物究竟在哪。
他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呆滞,半晌,缓缓伸手探入衣襟。
在陈樾柳直勾勾的目光中,玄卿掏出来一串念珠。
“这个?”
陈樾柳默了默,“不是。”
玄卿又摸了摸兜,掏出来一个小橘子。
陈樾柳掐了掐额头崩起的青筋,“珠子,不是橘子。”
不知听没听进去她的话,玄卿认认真真地把身上所有兜都掏了个遍,拿出一把铜钱,一柄小刀,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不知从哪捡的破烂。
陈樾柳彻底无语,把那堆破烂塞回他兜里,“你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玄卿真没有。
陈樾柳盯着他看了又看,确信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自己的瞳术,只得耐着性子道,“是几颗会发光的珠子,应当是装在什么盒子里了。”
听到这话,玄卿恍然大悟般摘下指上的储物戒,“你早说嘛。”
他早就看过长大后自己的储物戒了,本来是想看看自己长大后有没有钱,结果压根没看到几个值钱的玩意儿。
不过,里面的确有个锦盒。
玄卿将那锦盒取出来,看向陈樾柳,“是这个么?”
陈樾柳眼前一亮,压抑住狂跳的心脏,不动声色地朝他伸出手,
“对,就是这个。”
没成想这东西竟真的在玄卿手上,楚思佞啊楚思佞,你这一生唯一犯的错便是爱上了玄卿。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那锦盒时,玄卿眉头微皱,忽然收回了手。
“这真的是你的信物么?”
陈樾柳一怔,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他,险些以为玄卿已经摆脱了自己瞳术的操控。
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
玄卿定定看着她,“别拿错了,万一拿成我的东西怎么办?”
陈樾柳:……
原来是介意这种事,这人怎么抠门到这种地步。
“不会有错,这就是当年我给楚思佞的信物,他曾许过我一生一世,只不过如今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陈樾柳似乎颇为感伤般苦笑了声,低低道,“今日之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楚思佞,对他而言,这些东西早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玄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良久,垂眸看向手心的锦盒,“我能看一眼么?”
陈樾柳笑容微僵,却仍然道,“当然可以。”
玄卿轻轻打开那只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七颗散发着静谧光辉的龙珠。
不消细看,他也能看得出这几颗珠子绝非凡品。
“你不是说是不值钱的东西么,我看着挺值钱的。”玄卿狐疑地看向陈樾柳,隐隐有想要收回手的意思。
陈樾柳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片刻,那笑容渐渐冷沉下来,她漠然望着玄卿,忽地冷嗤道,“难道你不想还给我?我说这东西不值钱,只是不想被你霸占罢了,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真不知楚思佞究竟看上你什么,这几颗珠子的确不是不值钱的东西,而是我家传之宝,你若执意不肯还我,我也只好把这件事告诉给楚思佞,让他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玄卿蹙紧眉头,“谁稀罕你这破玩意儿。”
他一把将那锦盒塞进陈樾柳的手心,“看在你收留我和芽芽的份上,这东西还给你,我跟你两不相欠了。”
陈樾柳接过锦盒,终于松了口气,她凝望着锦盒里的龙珠,不知是在对谁说话,“不,算我欠你的。”
*
在最高的宫殿屋檐上,楚思佞将整座女娲圣地俯瞰一遍,目光最后又落回了银湖水榭上的那座属于他的大殿。
他走,是想给陈樾柳腾出地方把玄卿干掉,以陈樾柳的能力,这会玄卿的尸体估计已经凉了。
思及此处,楚思佞心头却并没有多么喜悦,他平静地从房檐上跃下,一个纵身便已经回到了水榭边。
他缓缓走进大殿内,却见玄卿仍好端端地坐在桌边剥葡萄吃。
楚思佞面色一沉,快步走进殿内,“方才没人来过?”
见他回来,玄卿兴致不高地答,“有人。”
“谁?”
“白天你那个相好。”
楚思佞更加不解,“她来做什么了?”
其实他想问,她难道什么都没做?
玄卿剥开一粒葡萄,顺手塞进张着小嘴的芽芽口中,头也不回地道,“她把送你的东西要回去了。”
他早就把陈樾柳不让他告诉楚思佞的事给忘到脑后了。
楚思佞神色一顿,困惑道,“什么东西?”
“信物啊,”玄卿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一脸鄙夷地谴责起来,“你跟人家分道扬镳,竟然还霸占着人家的定情信物不放,那可是人家的家传之宝知不知道?很值钱的知不知道?”
都怪楚思佞,害他无缘无故挨了骂成了恶人。
楚思佞被他一通数落,愈发觉得不对劲,“什么家传之宝,说清楚。”
“就是几颗珠子啊,会发光,挺好看的。”
话音落下,楚思佞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然煞白,他伸出手去探自己的龙珠,却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有龙珠。
龙珠呢?
好半晌,他回过神来,猛然一把扼住玄卿的喉咙,“你给她了?”
玄卿用力扒开他的手,“不然呢!”
“那是我的龙珠!没有龙珠在身,不用半刻钟我便会殒命当场!”
楚思佞此刻真想一把掐死玄卿,再一把掐死自己,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长大后的他竟会将龙珠交给玄卿!
玄卿怔愣片刻,愕然开口道,“可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听到这话,楚思佞稍微冷静些许,抬眼看向玄卿,仿佛想到什么般,沉声道,“你交出去了几颗?”
玄卿抿了抿唇,声音低了许多,“七颗。”
闻言,楚思佞闭了闭眼,他没有死,想必玄卿一定是把他的那颗龙珠贴身保存,没有和其他七颗龙珠放在一起。
那七颗龙珠定是他杀了其他兄弟之后得到的,陈樾柳从何得知?
他转眸看向芽芽,“你先前说有人在追杀我,那人叫什么名字?”
芽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声答他,“他叫白善,是个很坏的人。”
楚思佞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至少在他五岁时,根本没有白善这个人存在。
陈樾柳为何会骗走他的龙珠,难道她跟白善有什么关联?
不过当下最紧要的一件事是……
“把我那颗龙珠还给我。”楚思佞冷冷看着玄卿,伸出手,“还有那七颗龙珠,是你亲手交出去的,你必须给我想尽一切办法拿回来。”
玄卿摸了摸身上,他真的所有兜都掏得一干二净,绝对没有多余的珠子了。
“我真的不知道放在哪儿……”玄卿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当时分明没打算给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看到陈樾柳的眼睛,就好像不由自主陷进去了似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好好想想,肯定放在很重要的地方。”楚思佞忍不住开始翻找玄卿的衣服,在他胸口胡乱摸了半天,没摸到东西,又去摸他的胳膊。
他粗暴扯起玄卿的袖子,露出那截细瘦的胳膊,反复看了看,没看出任何端倪,像是担心玄卿会藏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般,楚思佞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玄卿的腰间。
玄卿被他摸得感觉有点奇怪,见他视线乱看,赶紧捂住自己,“你想干什么?”
“你怕什么?”楚思佞冷笑道,“我跟你现在都只有五岁,你怕我碰你,难道是心虚?”
玄卿头顶又被他甩来一口大锅,快要忍不住想骂他,可转念想到楚思佞险些因他丢了性命,他又有点骂不出口。
半晌,只好闭上眼睛任由他摸下去。
待楚思佞摸遍了玄卿全身,总算从玄卿的荷袋里找到了那颗龙珠。
“你把我的龙珠放在荷包里?”
楚思佞攥紧自己的龙珠,难以置信地看着玄卿,“你就不怕被小贼偷走?”
玄卿干咳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只有我偷别人的份,从没有别人偷我的份。”
楚思佞深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一掌打死玄卿的冲动,“这笔账我过后跟你算,现在你去把我的龙珠拿回来。”
“我?”玄卿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才刚刚金丹期。”
楚思佞揪住他的衣襟,将人拽到自己面前,眼底一片阴冷,“拿走我龙珠那人一旦凑够九颗龙珠便可飞升,此间再无第二人能与之抗衡,你听得懂么?”
玄卿当然听得懂。
只是,他真的很弱。
师父师母虽然教给他天残剑法,可他根本没有练成,连剑法千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修为又这样低,怎么可能赢得了女娲一族的族长,又怎么可能赢得了白善?
“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一道小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芽芽牵住他们,小心翼翼道,“坏人说我也有一颗龙珠,爹爹需要的话,就把我的龙珠拿走吧。”
他知道有点疼,好像要从肚子里拿出来,但是只要爹爹他们不要吵架,他愿意。
话音落下,楚思佞和玄卿都转头看向芽芽,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玄卿揽住他,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我们没吵架,也不用你的龙珠,芽芽还吃不吃葡萄,爹爹给你剥?”
楚思佞望着他们,良久,只是淡淡道,“我会训练你,以你的天赋,打赢陈樾柳不是问题。”
说罢,他从盘子里摘下一颗葡萄,仔细剥开,塞进了芽芽嘴里,“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如果他需要的话,就把芽芽的龙珠取走。
如此孝顺的孩子,他很满意。
第85章
另一边, 犬妖山。
“今晚我跟咬咬睡在床上,”谢忱好奇地望向沈玉衡,“那你睡在哪里?”
沈玉衡随手指向一片空地角落, 他并不介意睡在哪, 刚离家出走那两天,他入夜都睡在树上。
谢忱好像有些失落地轻轻“哦”了一声,似乎原本是很期待沈玉衡和他们一起睡的。
听到他们的话,咬咬提起剑来,指向门外, “爹爹,我夜里想修炼一会, 门外也需要有人把守,所以便不睡床了。”
修仙之人对睡眠的要求并不高, 更何况现在咬咬和沈玉衡的修为都比他高, 比他厉害, 的确更适合在门外把守,谢忱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只给咬咬多披了两件衣服防风,叫他扛不住便进来换自己去。
接连三日, 沈玉衡和谢忱咬咬相敬如宾,同处一个屋檐下,也从不主动开口说话。
无论谢忱如何亲近他,他都当做没看见一样无视。
直到第四天夜。
沈玉衡刚吹灭烛火,忽然间熟悉地感受到一阵骤痛。
他幼时有些胃病, 虽然随着修炼好转许多, 但由于这是胎里带出的病,很难好全。
他忍着剧痛, 指尖掐进掌心,灯油一滴滴滑落,溅在他的手背,沈玉衡却浑然不觉,比起胃痛这一点点热油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怎么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他猛地回头,下意识从腰间抽出了长剑,却对上了一双受惊的明亮眼眸。
“是我,是我,谢忱。”
谢忱眼尖地发现沈玉衡手背上滴溅的热油,连忙从怀中取出帕子,想要上前帮沈玉衡擦拭,还没能靠近沈玉衡半步,就被对方无情地一把推开。
沈玉衡仍然警惕着,拒绝他的靠近,强忍住阵阵疼痛,靠在桌边,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极力忍耐着身体的不适。
借着月色,谢忱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色,那种神情他经常看到,在生病时的妈妈的脸上。
“离我远点。”沈玉衡的声音冷硬,下意识后退,却险些一步不慎撞在桌上。
谢忱犹豫了一会,转身从桌上端起茶壶,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目光落在沈玉衡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流了好多汗,要不要喝点水?”
“让你离我远点,你是听不懂,还是装蠢?”沈玉衡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
谢忱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只是将茶杯往前递了递,“喝一点热水吧,兴许能好受一点。你放心,这里面没有毒的,我喝一口给你看。”他说完,低头抿了一口,然后将茶杯重新递到他面前。
沈玉衡瞥了他一眼,没有接,只淡淡道,“不用。”
说些废话,茶是他沏的,哪来的毒。
谢忱小声问,“你哪里不舒服,胃疼吗?要不要去找医生看看?”他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伸出手,“还是我帮你揉一揉?”
沈玉衡没理他,光是忍痛他就已经快没力气了。
谢忱见他不开口,还以为他是害羞,低声劝道,“揉一揉会舒服很多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以前也总给妈妈揉的。”
话音落下,沈玉衡终于抬起头,咬紧牙关道,“你倒是过来。”废话那么多,动作却磨磨蹭蹭的。
闻言,谢忱赶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扶住他,“好好,到床上去躺着。”
他把沈玉衡扶到那张软榻上,这还是这几天来沈玉衡第一次睡到柔软的床榻,的确比石头床舒服多了。
“感觉好点没?”谢忱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沈玉衡仔细感受了一下,仍然疼得厉害,“没有。”
谢忱认认真真地继续揉按着,又端起茶杯,递到沈玉衡面前,“再喝点热水吧,兴许会好受些。”
沈玉衡瞥他一眼,接过茶杯,勉强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胃部的疼痛似乎真的稍稍缓解了一点。
“以前我妈妈也经常这里痛,我总给她揉的,每次妈妈都说舒服多了。”谢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沈玉衡竟真的隐隐感觉好多了,心也跟着静了下来,半撑起身体,又灌了自己一杯热茶,随口问道,“后来呢,她的病好了么?”
月照沟渠,树摇影动,一阵婆娑声响。
“她死了。”
沈玉衡动作一顿,偏头看向谢忱。
“医生说她得的是绝症,就算我帮她按摩一百次,倒一百次热水都救不活的。”谢忱轻声说着,“她是我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知道重要是什么意思吗,电视里说,重要的人就是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人。”
沈玉衡一阵凝噎,在他修行以来,长这么大,从未想过魔修也会有父母亲人这件事。
他当然知道重要的人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从没想过魔修会懂。
“但是我总在想,如果当时我帮妈妈揉了一百零一次,倒了一百零一次热水,说不定妈妈就会好起来的。”谢忱耐心地帮他揉按,低声道,“所以你疼的话,要告诉给我知道,因为我们也是对对方很重要的人。”
沈玉衡默然听着,望着那张稚嫩的脸颊,低声问,“你为什么要修魔?”
谢忱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任务,我一定会是一个坏人,就像你一定会是这个世界的大英雄,拯救很多人,都是老天爷决定好的事情。”
他完成了任务,就可以离开这里,攒一些钱,买一个自己的小世界,孤单而幸福地生活下去,这就是老天爷给他的安排。
沈玉衡垂下眼睫,轻声道,“如果你真的是我很重要的人,就不会是坏人。”
他怎么可能跟坏人生下孩子?
谢忱眨了眨眼睛,凑到他面前,“你承认我对你很重要了吗?”
见他凑近,沈玉衡下意识后退了些,胡乱道,“我没那么说,你想多了。”
闻言,谢忱脸上流露些许失落的神情,不过很快他又安慰好了自己,笑着道,“没事,我明白,等咱们记忆都恢复了,说不定你就没有这么讨厌我了。”
沈玉衡想告诉他自己没有讨厌谢忱,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见谢忱给他掖了掖被角,低声嘱咐起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你法力高强,也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是很脆弱的,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望着他温柔而担忧的眼睛,沈玉衡张了张口,好半晌,只轻轻道,“好多了。”
“那就好,”谢忱松了口气,起身把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床边的空地上,“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就好,有事就喊醒我,一定要喊醒我,知道吗?”
沈玉衡看着他忙前忙后地把被褥搬过来,又把茶壶放进了被窝里暖着,像是担心他醒来后喝不到热水。
他沉默片刻,伸出手,试探着握住了谢忱的手腕。
“你上来睡吧。”
谢忱怔了怔。
“挤一挤,暖和些。”沈玉衡找了一个十分拙劣的借口。
但是谢忱信了,毫不怀疑地抱着被子睡到他身边,“你很冷吗,需要我抱着你吗?”
沈玉衡眸光躲闪,“好像有点。”
话音刚落,温热的身体便凑了过来。
沈玉衡眼睫微颤,第一次在胃痛难忍的时候感觉自己没有那么痛苦。
床头的热茶,花香的房间,干净整齐的被褥。
他想,无论任何人和谢忱在一起,都会过得很幸福。
或许就算他恢复记忆,也从来不是他照顾谢忱更多,而是谢忱照顾他更多。
清晨的犬妖山薄雾朦胧,一缕天光照入窗棂落在榻边一角,将垂落的软被染上一抹柔和的暖黄。
咬咬彻夜修行,便把犬妖们给他们准备的那张软榻全让给了谢忱。
毕竟大敌当前,他现在修为太差,必须要努力修炼保护爹爹才行。
他懒散地活动两下肩膀,缓慢推开房门,在谢忱的改造下,这个小房子早已经没有犬妖的臭味,通了风,又放上几朵香味沁人的栀子花,房间里到处都是香香的。
咬咬走到软榻边,掀开软被,有些疲惫地钻进去,摸到了一只手。
不对,他爹爹怎么手上有茧子。
小崽困惑地爬起身,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对上了沈玉衡的视线。
四目相对,咬咬猛地抽回手来。
“你怎么在这?”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终于在沈玉衡怀里看到了睡熟的谢忱,“昨晚你抱着爹爹睡?沈玉衡,你……”
沈玉衡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再发出声音。
“闭嘴。”
咬咬错愕地看着沈玉衡,耳边传来沈玉衡低沉的声音,“管那么宽做什么?地上有被褥,自己睡。”
“?”咬咬一把扯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我要跟爹爹睡。”
沈玉衡恍若未闻般把他从被窝赶出去,淡淡道,“你已经长大,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是缠着他不放。”
咬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曾经迫切想让沈玉衡承认他已经长大了,却是在这种时候听到。
他还要脸不要了??
第86章
一连数日, 咬咬眼睁睁看着沈玉衡和谢忱愈走愈近,俩人好像完全将他的存在无视了,只要一对上眼就只看得见彼此。
到底有什么好看?
甚至有一次吃饭时, 谢忱的筷子不小心掉在地上, 沈玉衡去帮他拿,两个人指尖碰在一处,周遭好像响起什么奇怪的音乐似的,眼神融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尤其沈玉衡还不许他总是黏在谢忱身边,咬咬更是烦的不得了。
他自己的亲爹爹都不能黏了?!
小崽莫名被“孤立”出去, 每天只能报复性地修炼自己。
等到他修炼到能打过沈玉衡,就天天霸占着爹爹, 气死沈玉衡。
咬咬想到这里,更加发愤图强地修炼起魔族术法, 当然, 是背着沈玉衡偷学的, 毕竟被沈玉衡发现,定然少不了一顿啰嗦,所以他这些日子都是在犬妖山脚下的一片林子里修炼。
他平心静气,翻开古籍, 刚要练新的一节,忽然听到几道模糊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救命啊……”
“救命,我不想死……”
半晌,小崽听清了几个字眼,眉头骤然紧锁, 刚要起身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身上的汗毛倏然竖起。
“沈玉衡,你果然藏在这里。”
男人眼底划过一抹阴寒嗜血的光辉, 掌心的长刀沾满鲜血,毫无疑问,他是一路杀进犬妖山的。
咬咬心脏快跳了一下,他竟然半分没有发现对方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小崽敏锐察觉到眼前人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对方提起了沈玉衡。
难道是沈玉衡的仇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