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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他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谢忱服气了,“当然是因为……我善,行了吧!”

沈玉衡默了默,松开了谢忱的手腕,“最好没有别的原因。”

“有别的原因又怎样?”谢忱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没好气地道,“你管不着。”

闻言,沈玉衡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我是玄卿的师兄,你若对他有什么歹意,我自然管得着。”

呸!

谢忱头一次发现沈玉衡居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前面还巴拉巴拉说了人家玄卿那么多不是,现在居然又一口一个我是玄卿的师兄了。

真要是那么宝贝自己的师弟,那怎么还不去救玄卿,玄卿都成了大魔头的新娘子了,在大魔头手底下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以楚思佞的性格,玄卿这会估计都……

思及此处,谢忱冷不丁地心头咯噔一声,他想起一件事来,“等一下,如果玄卿真的成了楚思佞的新娘,那楚思佞定会让玄卿生下孩子,可如果玄卿像我一样怀上孩子……不就没有法力了吗?!”

怪不得玄卿一直没回来!

话音落下,沈玉衡端着茶盏的手忽地一颤,目光缓缓看向窗外,“不会有那种事。”

谢忱偏头去看他,严肃开口,“你别自欺欺人了,绝对有那种事。”

沈玉衡没说话,只是稍稍撇开脸,避开了谢忱正气凛然的目光。

见他不看自己,谢忱叹了口气,追问道,“是愧疚了吗,要是愧疚的话,咱们现在去魔域……”

他话还没说完,沈玉衡笑出了声。

——原来那天宗主说他有个朋友也怀了孩子,指的是这位朋友。

天大的喜事,害人者终遭天谴,他庆祝还来不及有什么好愧疚。

谢忱没想到他还在笑,彻底对修复他们的关系绝望了,“你真的不愿意去救他吗,难道要让玄卿一辈子在魔宫和楚思佞在一起?”

沈玉衡瞥了谢忱一眼,“救,为何不救?”

他缓缓起身,将长剑握在手心,“但是有条件,你要答应。”

谢忱:“……”

他本想说玄卿是沈玉衡的师弟,又不是他的,可又怕这话说出去沈玉衡不愿意去了,只得咬了咬牙道,“好,你说吧。”

沈玉衡轻抿了下唇,低声道,“你跟我一起去。”

谢忱还以为他要开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条件,没想到只是这样小小的要求。

他本就是魔修,去魔域跟回老家一样,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可以!”谢忱笑盈盈地答应下来,抓着他就要走,却见沈玉衡仍立在原地。

沈玉衡敛眸看他,那张一眼便能看出是魔修的脸,笑起来竟像他种的向阳花一般温暖干净,唇畔还嵌着两枚浅浅的梨涡,只是看上一眼,心口便好像跟着软了下去。

“我没有说完,”沈玉衡从他唇畔的笑容错开视线,低声道,“此行前去不仅为了救玄卿,还为找出女娲之泪的解法,如果世上真有解除女娲之泪效果的办法,兴许只在楚思佞手中。”

谢忱认真的听着,点点头,“然后呢?”

沈玉衡又看他一眼,轻声道,“若找到解法固然好,若找不到……”

谢忱仍定定地看着他,模样乖巧地等待他的后话,“说啊?”

沈玉衡藏在袖内的指尖微微蜷起,声音却淡,“若找不到,你便把孩子生下,我会负责到底。”

这就是条件。

第26章

穿过蒙着重重瘴雾杂草横生的荒原, 前方依稀得见城池的影子。

再往前走,便是去往魔宫的必经之路无月城了。

谢忱跟在沈玉衡身后,低垂着脑袋, 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发呆。

沈玉衡的话一直在他的脑袋里回响, 好像什么恶魔低语般念叨个不停。

他的条件,谢忱自然是答应了。

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选择,沈玉衡的条件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为他着想。

沈玉衡早说过他去过妖界很多次,也询问了李长老这样的名医, 皆找不出可以打掉孩子的办法,如果这次去魔域还找不出解决办法, 他除了生下这个孩子以外还能如何呢?

只是……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谢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他从记事起就跟着前辈在各个小世界里穿梭, 他是每个世界的路人甲, 是最不起眼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是每个主角人生里的过客,没有和任何人产生过这样的羁绊。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和小猫为伴孤独终老,可是现在他的人生却突然间多了另一种答案,他并不是可以干脆利落处理这种答案的类型。

可是真的生下了孩子, 他应该也会适应,谁叫他天生就是一根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野草呢。

谢忱低头沉思着,身前人忽然停步,他的额头撞到了对方的脊背上,这才回过神来, 茫然地看向身前人, “到了?”

沈玉衡回过身来,指尖搭在腰间长剑剑柄轻轻扣了扣, 目光落在谢忱脸上,“走什么神?”

此地是无月城城门前,离魔宫还远着。

他方才掐指算过,玄卿似乎就在附近,那么也就是说他们不必去魔宫了,在无月城就能找到玄卿。

谢忱不想说自己在琢磨孩子的事,随口敷衍他道,“没什么,我在想玄卿呢。”

闻言,沈玉衡语气不善地笑了一声,“是么。”

“嗯,不然你以为呢?”

谢忱每次撒谎眼神都会飘忽不定,实在太容易识破,说不定是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麦子南瓜芹菜。

沈玉衡垂眸盯着他,没有戳破,只是淡淡道,“进去之前先换衣服,你我如此打扮进去只会横生枝节。”

他们只为找到玄卿,若是惹了太多是非反倒麻烦了。

谢忱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穿云鹤道服进去跟傻子一样,只是刚才没好意思说。

沈玉衡轻轻转动指间的储物戒,下一刻,手心便多出一件鸦青色玉绸袍子。

谢忱从他手心接过那绸袍穿在身上,居然正正好完美贴身,他有些讶然地看向沈玉衡,“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沈玉衡系上魔修穿的外衣衣带,头也不抬道,“你在元禄宗所穿道服也是我挑的。”

闻言,谢忱低头看向自己手心的云鹤道服,这道服是唐春安送来,他当时还以为是凑巧,可一次凑巧也罢,怎么连着两次都凑巧找对他的尺码?

更有甚者,就连腰身都是极贴合的,就好像沈玉衡抱着他量过一样。

谢忱脑海里刚想到这个比喻,脸上瞬间红了红。他好像明白沈玉衡是怎么知道他的尺寸的了。

该不会是在花轿那次赤身裸体……

小脸越想越红,谢忱本来都忘了那天的场景,这一下子又全想起来了。

快忘掉快忘掉。

“脸怎么那么红?”沈玉衡抬眼看他,眉宇微蹙,“衣服太厚?”

听到这话,谢忱赶紧摇头,脸上更红了些。

脑海里尽是那日在花轿上,沈玉衡为了逼问出楚思佞的计划,一把扯下他为了遮羞努力拉起来的衣服。

“不说,就别穿了。”

死脑子,快忘掉啊!!

谢忱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闷头走在了沈玉衡身前,“我没事,快走吧。”

沈玉衡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狠敲了一下脑袋,又若无其事地走过,沉默片刻。

真的没事?

谢忱方要走到城门前进去,却被沈玉衡一把拦住,“等等。”

无月城里魔修众多,谢忱是可以轻易进去,可沈玉衡不行。他这对黑色的眼睛,在魔域里走动绝对会被人发现。

沈玉衡从怀中取出一条红绳,递入谢忱的手心,淡淡道,“绑我。”

谢忱愣了愣,“绑你?”

还有这种好事,他能把沈玉衡绑走卖钱吗,剑仙应该很值钱吧?

沈玉衡猜出他在想什么,嘴角微抽,“你不绑我我如何进去,我会暂时掩盖修为,进无月城后,如有人问起,你便答我是你抓住的修士。”

他这计划倒是不错,谢忱美滋滋地答应下来,很快便用红绳把沈玉衡的手腕捆得紧紧的,留出一头牵在自己的手心,简直就和当初沈玉衡抓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煞有介事地拽了拽绳子,挺起胸脯,好像沈玉衡真是他抓到的似的,“走啊,剑仙?”

沈玉衡很满意他的演技,“不错,一会进城就这么演。”

被他夸赞,谢忱更加高兴起来。

刚走两步,俩人还没踏进城门,谢忱抬手甩给沈玉衡肩膀一巴掌,“走快点,真以为你还是剑仙呐,你现在是我抓住的奴隶!”

沈玉衡:……

应该没人在公报私仇吧?

无月城的城门把守的魔修们遥遥地便见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为首的站出来,困惑地问,“进城?”

谢忱故作高深地颔首,没吭声。

那魔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高出谢忱半个头的沈玉衡,有些不大相信地又问,“你抓的?”

谢忱哼哼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沈玉衡,分外嚣张地拍了拍他的脸,“当然是我抓的,怎么样,这可是很厉害的修士,是不是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好吃。”

沈玉衡瞥他一眼,开始好奇谢忱都是从哪学的这些奇怪的话。

魔修们对视一眼,都乐了,“现在谁还吃人肉啊,大家都只吃金丹。”

谢忱:“是、是吗……”

对面的魔修嫌弃地看他一眼,说道,“得了,滚进去吧,下回别出来吹牛,抓个筑基期还臭显摆上了,我呸。”

谢忱被骂了一通,有些委屈地看向沈玉衡。

怎么这样,掩盖修为好歹给他掩盖到金丹期啊,抓个筑基期回家,他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沈玉衡自然看到他的眼神,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遮掩不住的笑意。

笨,身为魔修连魔修吃什么都不知道。

待进了城门,谢忱才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遮盖修为到金丹期,不不,元婴期?”

沈玉衡:“……你当元婴期满街都是么?”

以谢忱现在实力,炼气期都够谢忱喝一壶的,筑基已经是他为谢忱的面子考虑过的了。

谢忱眼巴巴地望着他,拽着他的衣角轻轻摇晃,小声说,“求你了,这辈子还没感受过别人崇拜的眼神呢。”

沈玉衡的心被谢忱摇晃的手,生生摇软了几分。

惯会撒娇讨喜,什么毛病。

“金丹期,不能再多了。”沈玉衡低声道,“方才的魔修不过是唬你,金丹期已经足够杀掉方才那些所有守门的魔修,只有你才会信他们以金丹为食。”

谢忱压根没听进去他后面的话,只美滋滋地牵着红绳往前走,“好好好,我们现在去找玄卿,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话音落下,沈玉衡刚要掐算一番,忽地又听谢忱自言自语似的道,“不用算了,我好像知道他在哪了。”

他抬手指向无月城城西的一方阁楼,那阁楼披着一层的琉璃瓦,远远看去光彩熠熠,金碧辉煌,城中所有魔修似乎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谢忱激动地道,“肯定在那里,我们快去看看。”

他显然只是想跟着去凑热闹。

沈玉衡停下掐算的手,随着谢忱的目光看去,玄卿还真在那阁楼里,也就是说,楚思佞可能也在那阁楼,他们必须要做好详尽的计划才能进去。

“一会进去之后,我去找楚思佞,你去救出玄卿。”沈玉衡想的很简单,救玄卿最关键的点是楚思佞,只要楚思佞不干扰,谢忱想救出玄卿很容易,毕竟玄卿自己也长着两条腿,跑也跑的出来。

谢忱歪了歪头,困惑道,“可我没见过玄卿。”

沈玉衡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这魔域里谁人不认识尊主夫人?”

“对哦!”谢忱恍然大悟,他进去之后随便找个人问都能问出玄卿的下落,就算没见过也没事。

两人一路光明正大地摸到了临夜阁前,阁楼前立着的魔修看了一眼谢忱和沈玉衡,忽地面色大变。

“金丹期,怎么抓来的?”

谢忱顿时爽了,他得意地抓住沈玉衡的手腕给他们展示,“当然是靠我的本事抓来的,开门,我要把这个奴隶去送给尊主。”

两个魔修犹豫片刻,挡在他身前,分外惋惜地摇摇头,“不行,今天谁也不能进,尊主正给夫人办宴席,庆祝少尊主在腹中满三个月的大喜日子。”

谢忱:“……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里还有正常人吗?

谁家给肚子里的小小胚胎办庆祝宴,楚思佞没事吧?

第27章

谁也不能进, 那他们怎么办?

谢忱回头看向沈玉衡求助,沈玉衡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冷静,随后悄悄转动储物戒取出两块上品灵石, 塞进谢忱的手心, 低低道,“把灵石给他。”

闻言,谢忱立刻会意,讨好地把那灵石递上前去,“魔修兄弟, 劳您通融通融,我也只是想在今天给尊主大人送点礼物而已。”

那魔修掂了掂手心地灵石, 哼笑了声,“行, 我去通报一声, 你在这等着。”

居然这么容易!

谢忱惊喜地回过头看向沈玉衡, 对方似乎也被他的心情感染,眼底蕴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一会儿,那魔修通报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窈窕的美貌女子。

谢忱不认得她, 沈玉衡同样也不认识,若玄卿在这里就认识了,这正是楚思佞手底下的四魔将之首,兼临夜阁养胎中心主护士长叶无霜。

叶无霜自高而下地打量他们二人,低笑了声, 对谢忱道, “你是说,这金丹期修士是你抓到的?”

谢忱信誓旦旦地攥紧拳头, “是的!”

话音落下,叶无霜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好半晌止了笑,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探究之意,“你当本座三岁小孩?你身上连半分魔气都没有,如何抓到这金丹期?”

谢忱晃了晃手心的红绳,认真地答,“我用绳子把他拴住了。”

叶无霜默了默,“我没问你这个。”

今日难得尊主心情好要摆宴席,这个节骨眼上,她要是没办好差事,又像上次似的混进两个仙门修士进来,恐怕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的警惕性很高,沈玉衡微微皱眉,掩在袖内的手轻轻勾了勾谢忱的手心。

谢忱手心一痒,下意识攥住了沈玉衡的指,有些奇怪地回头瞥他一眼。

指尖被那柔软的手心包裹着,沈玉衡心头莫名有些舒适,他抿了抿唇,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把我的剑拿出来。”

为掩盖身份,他把剑藏进了储物戒内。

谢忱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却还是乖乖照做,接过他指上的储物戒,取出那把长剑,在叶无霜转身离开之前扬声道,“等一下,你看这个!”

叶无霜嗤之以鼻地抬眼看去,却在看到那把剑时眼前一亮,“这把剑……你从哪得来的?”

剑身盈盈流光浑然天成,薄如蝉翼又坚如真金,隐隐附着一层凛冽的灵气,显然是把极品名剑。

谢忱大脑飞速转动,伸手指了指身旁沈玉衡的肩膀,小声开口,“我从他身上打劫的,他家是卖剑的。”

叶无霜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转了转,又落回那把剑上,这把好剑若是献给尊主,再由尊主借花献佛给了夫人,夫人一高兴,尊主就高兴,尊主一高兴,定会大加犒赏她。

思及此处,叶无霜眉开眼笑,“你功劳不小,跟我来吧。”

谢忱连忙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牵着沈玉衡走。

叶无霜伸手从他手心拿过那把长剑,笑眯眯道,“这把剑先由我保管,等宴席开始我再帮你献给尊主,至于这奴隶……一会你把这奴隶带到尊主那儿亲自献上便是。”

说着,她随手给谢忱指了个方向,便拿着沈玉衡的剑转身离开。

谢忱心疼那把剑,刚要出声叫住她,却被沈玉衡拦下。

“无妨,我的剑认主,届时会自己回来。”

原来如此,谢忱放心了。

他们沿着叶无霜指的方向,穿过人群,来到了楚思佞的房门前。

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看来楚思佞对自己的实力有够自信。

谢忱抬起头,和沈玉衡对视一眼,有些担心地问,“你自己真的能行吗?”

沈玉衡被他问得一顿,从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话,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不会输。

良久,沈玉衡垂下眼睫,没回答他的问题,只低声道,“我怀里有一张应声符,你拿去,倘若你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把符纸撕碎,我会立刻赶到。”

谢忱怔怔地看他,纳闷地问,“你有这好东西一开始怎么不给玄卿?”

要是给了玄卿,哪还有后边这么多事呀?

沈玉衡沉默片刻,随口搪塞道,“忘了而已。”就是不想给。

谢忱半信半疑地看他,懒得再追问,抬手刚要敲响楚思佞的房门,便听里面传来一道懒散声音,“什么事?”

听到这话,谢忱心头咯噔一声,难道被听到了?

他赶紧道,“尊主大人,属下抓住一个金丹期修士,听说您今日正要办宴席,特来送上一份薄礼。”

里面许久没有声音,就在谢忱以为对方起了疑心时,门忽然无风自动,自己打开了。

谢忱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刚想走进去,却被沈玉衡猛然挡在身后,沉声道,“跑。”

这时谢忱才终于看清了,里面竟然围了一圈的魔修!谢忱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毕竟他要是死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呀!

而在他走后,沈玉衡冷眼看向门内的虎视眈眈的魔修们,最终落在人群中最显眼的那白发男人身上。

手上的红绳被凌厉如刀的灵气凭空斩碎,一柄长剑穿破房门直直飞入了沈玉衡的手心,他淡淡抬眼,一寸寸缓慢拔出覆盖着磅礴杀意的长剑,随意轻抖腕子,周遭冲上来的魔修被尽数震飞倒地。

“原来是你。”

上次在山门前他们见过,这身衣裳寻常人可穿不起,只不过那时对方没有半分魔气,举止又怪异可笑,他并未联想到楚思佞身上。

楚思佞斜靠在软榻边,雪发如瀑般散落在长榻上极为妖异,身旁还卧着一只金瞳白虎,他随手捻起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搁进嘴里,好似根本没将沈玉衡放在眼中,只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这位贵客好生眼熟,上次见你,好像并非金丹期?”

那时楚思佞的确也发觉了沈玉衡的存在,大乘期修士,一身的灵气至纯至净到令人作呕,想要认不出来也难。

只是玄卿方进了元禄宗,一旦打起来,他不方便再抓玄卿。

可现如今,他们是在魔域,玄卿在他的掌心。

沈玉衡眯了眯眼,懒得跟他客套,提剑便朝楚思佞面门杀去。楚思佞有些惊讶似的闪身躲过,方才所待的软榻瞬间被劈为两半。

“心急什么,你尚未见到玄卿,他已经怀胎三月有余,我准备让你们师兄弟二人好好叙旧,你意下如何?”楚思佞笑吟吟地看着他,得到的却只是沈玉衡更加凛冽凶狠的剑招。

尽管已经动身躲闪,锋锐的剑气却还是擦过脸侧,将那张白到没有血色的面容微微割出一道血痕。

沈玉衡根本不在意楚思佞说了什么,在他眼中,魔修不过都是一群泯灭人性的残暴野兽,与野兽有什么好交流。

楚思佞足尖轻立在白虎的脊背上,抬手拭去脸上的血,再看向不远处神色漠然执剑而立的沈玉衡时,眸光渐次冷沉下来,嗤笑了声,

“疯狗。”

今日他就好好教教这位元禄宗剑仙什么是到他人家中做客的礼节,在他的魔域,只有跪下来的人才可以开口说话。

*

谢忱一路摸到临夜阁三楼,今日楚思佞大摆宴席,楼上楼下到处都是忙碌的魔修,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环顾四周,从长桌的山珍海味上端起一盘青梅子,忍不住偷吃一颗,酸酸的,格外好吃。

谢忱早就想吃了,只是最近入秋,梅子很难买到。

玄卿在这里居然可以天天吃这么多好吃的吗?可恶,他也有点想当魔尊夫人了。

谢忱一边暗暗腹诽,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目标。

一个魔修正好地从他面前悠哉路过,他连忙伸手拦住那人,举起手中的梅子果盘,“魔修兄弟,且等一下,我有事想问你。”

对方看他一眼,随口敷衍了句“我不吃”然后转身要走,被谢忱急急忙忙拦下,“不是给你吃的,是尊主让我送给夫人吃的,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尊主夫人在哪里,可否指条路给我?”

听到他的话,对方困惑地上下扫视他一遍,警惕地问,“尊主不是刚送过糖梨燕窝么,怎么又送梅子来,夫人分明说过不喜欢吃酸的。”

话音落下,谢忱心头一跳,他还以为玄卿会跟他一样想吃酸酸的东西呢。

他有些慌乱地道,“我也不知道,是尊主交代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他的话,那魔修忽地感慨一声,“尊主也是闲的,这不是又上赶着找骂么,夫人看到定要跟他发脾气了。”

谢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大兄弟,你在魔域说这种话真的不要紧嘛?

那魔修十分好心地给他指了路,还叮嘱他要是夫人发脾气,把错全推到尊主身上就行,反正尊主天天挨骂也习惯了。

他走后谢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端着小果盘,有些许怀疑人生。

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是玄卿被大反派关在小阁楼里锁住双手双脚的小黑屋play剧情嘛?

等他找到玄卿的房间时,房门前已经排了老长的队,每个人手心都端着一盘吃的,个个不重样。

谢忱排在队伍末尾,无比震撼地踮起脚尖数了数,足足十八个人!

老天爷,玄卿你在里面当太上皇吗?

他心急如焚地排着队,身前的魔修一个一个的离开,谢忱总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很快,最后一个排在他前面的魔修也送完吃食出来,谢忱激动地刚要迈步进去,忽地被一只手拦下。

“夫人,属下有要事来报,有人闯进临夜阁和尊主打起来了!”

谢忱眼睁睁望着对方就这么插在了他前面,一时着急,抓住了对方的衣袖,“你等等,是我先来的!”

那魔修看他一眼,毫不在意地一把推开他,“滚一边去。”

谢忱被他这么一推,脚下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手腕却被一只手轻轻抓住。

他愣了愣,勉强站定身子,对上了一双慵懒骄矜的凤眸。

玄卿一袭乳白雨花锻,墨发随意用银箍束在胸前,眸光在谢忱身上掠过,缓缓收回眼,看向那来报信的魔修,薄唇轻启,

“谁许你在我面前推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那魔修顿时惊慌地跪在他面前,低声道,“夫人赎罪,属下实是有要紧事来报,不是故意在夫人面前造次的。”

谢忱呆呆地看着玄卿,脑海里原先被沈玉衡灌输的那些个玄卿的糟糕形象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谁说这玄卿坏的,这玄卿可太好了!

这要是放到小说里,妥妥的英雄救美呀!

谢忱崇拜地看向玄卿,无比自觉地站到了他身后,狐假虎威地指着那魔修道,“你还说不是故意的,刚刚都差点把我推倒了,要不是夫人出手相救,我摔死了怎么办?”

他刚说完,就被一只手用力弹了下脑袋,疼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谁救你了?”玄卿漠然看他,从他手心夺过那盘小青梅,轻嗤一声,“我救的是它,还自作多情上了。”

他只是甜食吃太多,突然想吃点酸的而已。

谢忱揉了揉脑袋,有些委屈地看着玄卿转身进屋。

“你俩都滚,我要睡了,没事别来烦我。”

别走啊,玄卿!

谢忱清楚这就是唯一的机会了,他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朝着玄卿的背影喊道,“夫人,你认识一个叫沈玉衡的人吗?”

话音落下,屋里屋外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玄卿脚下忽地顿住,随后转过头来,僵硬地牵起一抹笑容,抬手扯住谢忱的衣襟,咬牙道,

“你给我滚进来。”

第28章

临夜阁一层, 桌椅板凳几乎尽数被剑气绞成碎片,就连支撑阁楼的梁柱也塌了一根。

至寒至毒的魔雾与至纯至净的剑气碰撞在一处,爆发极强的冲击, 再这样打下去, 整座临夜阁恐怕都要毁了。

叶无霜在远处梁柱后胆战心惊看着,心都跟着碎成一片一片的。

尊主打完应该会赔一下吧,这可是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临夜阁啊。

那九千灵石的花瓶、一万灵石的屏风、五万灵石的紫檀木软榻……你们打就打拆什么房子啊!

忽然间,眼前一道可怖的剑气扫过,叶无霜吓了一跳, 连忙化作团魔雾躲闪开,待她转眸看去时, 却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仅用一年时间令所有魔修臣服脚下的魔尊楚思佞,竟被那无名修士一剑穿心, 硬生生钉在了梁柱上。

这人到底是谁啊??

叶无霜定睛一看, 这不正是她刚放进来的那小魔修进献的奴隶吗?

她赶紧收回目光,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事不宜迟,收拾细软跑路,估计又要换尊主了!

另一边, 沈玉衡将楚思佞钉在柱上,手腕却缠绕上毒蛇般的魔雾,将皮肤一寸寸侵蚀溃烂。

楚思佞啐了口血,仍笑着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你杀不了我, 我们不妨猜猜,是你先死, 还是我先死?”

他乃半妖半魔之身,肉身强悍到连天道雷劫都不惧,沈玉衡想杀他,区区大乘期还差得远。

沈玉衡固然足够强,可他不过是个会经历生老病死轮回六道的人类,就算他用这把剑杀楚思佞一万次,最后死得也只会落得被魔雾腐蚀为烟尘的下场。

“杀你?”

沈玉衡终于开了口,攥着长剑在楚思佞的心口用力搅动,漠然道,“你不过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妖魔生下的怪物,你以为穿上衣服,披上人皮,学人成亲,就可以像人一样招摇过市了?”

他顿了顿,充满讽意地冷笑一声,“半魔之身,我也是头一次见,何等丑陋。”

楚思佞脸上笑意微僵,半晌,指尖颤抖着抚上脸侧,那片龙鳞竟不知何时又显露出来。他倏忽敛起笑容,袖间抖出一把匕首,猛然朝沈玉衡的心脏剜去。

不是的,玄卿说他很好看。

玄卿亲口说的,看着他的眼睛说的,没有骗他。

楚思佞眼底涌上狠绝的杀意,手心的魔雾也更加浓郁磅礴。

所有见过这副相貌的人,都必须死。

*

临夜阁三层。

岁月静好的天字上房里,谢忱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削好之后递给斜靠在软榻上的玄卿。

玄卿眸光不加掩饰地直勾勾盯着他,接过苹果,用力啃了一口,“说,你是谁派来的?”

谢忱有点熟悉这画风,怎么元禄宗审问人的语气是一脉相承的啊?

他老老实实地答,“是沈玉衡派我来救你的,他现在正在和楚思佞打架拖延时间,你刚刚应该也听到有人闯进临夜阁了。”

谢忱满脸写着“请务必相信我”几个大字,可玄卿却只是冷笑一声,这种小伎俩他太熟悉了。

上回楚思佞就是找人来演戏,哄骗他三个月以为自己没有怀上孩子待在魔宫里,最后还把他按在床上玷污了他美妙绝伦的**。

不过这回找的人,演技还挺逼真的嘛,玄卿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谢忱的神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嗤笑一声,“沈玉衡会来救我,你这瞎话编的,沈玉衡他自己听了都想笑。”

谢忱默了默,试图为沈玉衡辩解两句,“不是的,他真的很担心你,专门千里迢迢从元禄宗赶过来救你的!”

玄卿啧啧两声,“编,继续编。”

沈玉衡担心他?担心他死了债还不完是吧?

“你怎么不信呢?”谢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认真开口,“他其实一直很关心你,他很在乎你,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师兄,之前不救你肯定是因为他相信你的能力可以在魔宫活下来。”

玄卿看戏似的又啃了两口苹果,越吃越香,“你还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沈玉衡其实喜欢我,这回来救我是因为他想跟我结成道侣,再生个孩子?”

谢忱微微睁大眼睛,“这是我心里希望的,沈玉衡暂时还没说过这样的话。”

话音落下,玄卿彻底被逗笑了。

楚思佞啊楚思佞,你这回派个魔修过来演戏,就是想看看他和沈玉衡究竟是什么关系吧。

爱他爱到连沈玉衡的醋都吃,楚思佞,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过,他正愁昨夜的仇不知怎么报复回去,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玄卿把苹果啃得一干二净,脑海里的计划已然成型,他看着还在长篇大论妄图说服他相信自己的谢忱,伸手握住了谢忱的手腕。

在谢忱懵懂茫然的目光中,玄卿把苹果核潇洒一丢,顺手把谢忱揽进怀里,恶劣地笑了笑,

“跟哥走。”

*

不同于天字上房的和谐气氛,临夜阁一层的大堂水深火热,剑拔弩张。

沈玉衡用长剑猛然抵开楚思佞的匕首,发出铮的一声金属嗡鸣,被魔雾腐蚀的手腕同样不比楚思佞好到哪去,攥在剑柄时,只觉得虎口快要被撕裂扯碎般剧痛难忍。

同等修为下人类的身躯,的确无法与怪物相提并论,除非他今日倾力而战,否则要杀楚思佞实在费时费力。

罢了,只拖足时间就够了。

沈玉衡将长剑换至左手,眼前的楚思佞倏忽消失不见,他眼眸微眯,放出一缕神识,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朝身后刺去,果然精准捅穿楚思佞的肩头。

楚思佞攥住长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元禄剑仙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只有两只手、一条命。”

剑术再高超又如何,杀不了人的剑仙,手中剑和路边的树枝有什么区别。

他说的话沈玉衡一概没听进耳朵里,心底只惦记着某个脑袋不聪明的笨魔修。

时间过去也有一炷香了,谢忱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找到了玄卿。

他又是一剑死死穿透楚思佞的右肩,冷声道,“我倒有事要请教你,喝下女娲之泪的人如何将孩子从腹中除去?”

楚思佞意料之中地嗤笑了声,“果然是为此事来的,可惜你白跑一趟,那女娲之泪没有解药,喝下之后只能生下孩子。”

为了玄卿,沈玉衡还真是用心良苦,宁肯废去双手,也要逼问出女娲之泪的解药。

沈玉衡深吸一口气,面色复杂地收起剑来,“当真没有办法?”

“硬要说倒也有,”楚思佞微微笑着,身上可怖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剖腹取胎,你舍得么?”

话音落下,沈玉衡脸色骤冷。

他绝做不出那般狠毒的事,倒是楚思佞这般的魔修说不准会做。

“所以,你逼玄卿生下孩子,也是为了剖腹取胎?”

楚思佞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笑出声来,“我与玄卿已结夫妻,感情甚笃,你如此诽谤与我,我可不认。”

谁问他感情好不好了?

沈玉衡看蠢货般看了一眼楚思佞,“你最好真的与他感情甚笃。”

不然迟早有后悔的那天。

时间已拖的差不多了,他也该走了,只是临走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沈玉衡冰冷的神色微有波动,

“谢忱,你可认得?”

楚思佞:“……谁?”

沈玉衡难得耐着性子重复一遍,“谢忱,你手下的魔修。”

“你觉得,我会闲到把每个废物的姓名都记住?”楚思佞自然是不认得的,他手底下的魔修数都数不清,整座魔域都是他的属下,光是记住四魔将都已经足够吃力,毕竟每过十天半个月就要换人。

见他如此,沈玉衡心中大概有了答案。

像谢忱那般的魔修,但凡见过便绝不会忘记,楚思佞的神情不似作假,至少可以排除谢忱是楚思佞派来的卧底这一嫌疑。

元禄宗不能再出现一个魔修卧底了。

“既然如此,那便祝你与玄卿百年好合。”沈玉衡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足尖轻点,身形刹那间便出现在断裂的梁柱上,“不必远送,下次再见便是你的死期。”

“你以为能从这里逃走?”楚思佞眉宇微蹙,方要出手拦下他,忽然间想到什么般,脸色瞬间黑沉下来,“你带了帮手?”

倘若真是要救玄卿,又怎会先来杀他,直接把人救走岂不更加方便?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临夜阁混进了奸细!

被他识破,沈玉衡颇为讽刺地笑道,“当然,你送给我的好帮手,我还要多谢你……”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却忽然出现两道人影。

玄卿立在门槛前,手心是被挟持住的满脸不情不愿的谢忱,他微微勾唇,高喊一声,“夫君,我替你找了个好弟弟,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话音落下,沈玉衡和楚思佞同时抬眼看去,只见玄卿捧住谢忱柔软的脸颊,狠狠地亲上一口,挑衅似的抹了抹嘴。

噫,小脸蛋口感还怪好呢。

沈玉衡:?

楚思佞:?

谢忱:?????

第29章

谢忱不可置信地捂住脸,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一片绯色,耳边刹那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大脑徒剩一片空白。

他被亲了。

他被主角受亲了, 还是在主角攻面前!人怎么可以闯出这么大的祸?

在谢忱还在怀疑人生的时候, 玄卿得意地看向楚思佞,巴不得把楚思佞气得吐血,可对上楚思佞的眼睛,对方却只是安静看着他。

他脸上笑意轻敛,刚想说些什么再刺激楚思佞一番, 便听楚思佞声音平淡开了口。

“夫人,你母家来人了, 这位仙尊你可认识?”

刚才的一切,楚思佞好像根本没看见般, 只言片语便将玄卿的举动揭了过去。

听到这话, 玄卿颇为纳闷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终于发现立在梁柱上死死盯着他的沈玉衡。

“沈、沈玉衡?”

玄卿呆滞片刻,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般觉得沈玉衡脸上的表情竟可以如此可怕,比他之前私自下山去赌坊被沈玉衡逮住时的表情更可怕。

干什么?要打死他吗?

他怀了楚思佞的孩子没错,那不还是全怪沈玉衡先提出躲在花轿里, 他才被人装在轿子里抬到楚思佞面前?

玄卿摸了摸鼻尖,好似被亲爹当场发现自己在干坏事般心虚,悄悄把谢忱往旁边推了推,“我当然认识他,楚思佞, 你死到临头了, 这是元禄宗首徒,大名鼎鼎的剑仙沈玉衡, 他今天来就是专程来除掉你这魔头的!”

楚思佞好似十分困惑般看向他,低声问道,“夫人,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你不是说你与沈玉衡有仇么?”

“我可没说过!”玄卿一口反咬在楚思佞身上,“你这魔头,别叫我夫人,也休想挑拨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

再说下去,一会沈玉衡不救他了怎么办,难道让他真在这魔域里生个孩子?

闻言,楚思佞眸光渐深,身上的魔气浓郁得如有实质。

果然,沈玉衡一来,他就巴巴地要跟沈玉衡走了。

那便让他看看,他们师兄弟之间究竟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楚思佞的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立在了玄卿身后,他一把攥住玄卿的腰,贴附在他耳边,低低笑道,“夫人,为夫没想到你心底如此怨恨于我,你我夫妻既然不能白头偕老,那便共赴黄泉吧。”

下一刻,他们身下出现一道血色阵法逐渐将楚思佞与玄卿的身形吞没,玄卿眼眸睁大,努力地朝沈玉衡伸出手,“沈玉衡,别干看着啊……”

可一切却已经赶不及了,楚思佞把玄卿拖入深渊般的魔雾,沈玉衡只能冲上前去将玄卿身旁的谢忱拽出来。

谢忱眼睁睁看着玄卿被拉入阵法内消失不见,难以相信玄卿竟然就这么死了。

“你应该先救他的,”谢忱面如死灰地看向沈玉衡,懊恼极了,“救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个炮灰路人甲啊!”

要是他再厉害一点,就不会拖沈玉衡的后腿了。

沈玉衡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头微蹙,冷声道,“什么叫救你没用,玄卿的性命就比你的性命高贵?”

突如其来的斥责令谢忱吓了一跳,谢忱张了张口,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许久,他低垂下脑袋,小声道,“本来就是这样的。”向来都是如此,他的命和主角的命比起来当然是主角的命更重要,主角死了这个世界会彻底崩塌,而他死了,就像一粒尘土落入大海,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沈玉衡眯了眯眼,抬手掐住他的脸,“你以为你这样说很无私大度?简直愚蠢透顶,将自己的性命置于不顾,就是将所有在乎你的人的感情置于不顾,是自私至极。你记住,从今往后我绝不要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谢忱被强迫着对上他的眼睛,清楚看到沈玉衡眼底的认真,竟有一种不敢对视的感觉。

“我、我知道错了。”

他也是一时太担心玄卿才会说那样的话,并非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的,他也很怕死的。

可现在玄卿死了,这个世界也快要完蛋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沈玉衡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声音放缓些许,“那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幻境,与你上次伙同唐春安给我设下的幻境相差无几,楚思佞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会杀他。”

是玄卿自己学艺不精,连魔修的幻境都认不出来。玄卿进去兴许楚思佞还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手下留情,可谢忱若被一道拉进幻境,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必须要救谢忱。

听了他的话,谢忱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渐渐冷静下来,“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沈玉衡抱剑而立,抬头望向已成废墟的临夜阁,把谢忱拉到身边,“回去。”

“啊?”谢忱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沈玉衡淡淡道,“我受伤了。”

以他现在的修为,要彻底把楚思佞从这个世上抹杀太难,除非同归于尽。

楚思佞说得对,他只有一条命,若他死了,元禄宗该当如何,谢忱和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又该如何?

他的肩头从不只担着他自己的性命。

听到他的话,谢忱愣了愣,随后担忧地把沈玉衡身上看了个遍,“伤哪里了?”

目光落在沈玉衡的双手上时,谢忱神色骤然僵硬,那双手已经被魔雾腐蚀得鲜血淋漓。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谢忱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焦急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拧开盖子把药油涂在沈玉衡的伤处,“这是我自己种的长明草榨出来的药油,李长老说是用来外敷疗伤的,应该会有点用。”

沈玉衡任由谢忱握着自己的腕子,柔软的指腹沾着清凉的药油轻轻涂抹在手背上,动作温柔仔细,生怕把他触痛半分。

良久,他望着谢忱的发顶,不动声色地低声道,“楚思佞说女娲之泪没有解药。”

谢忱手上一顿,早有预料般轻轻道,“我猜到了,他是大魔头,就算真有也不会告诉你。”

闻言,沈玉衡微不可察地轻抿了下唇,“所以,你先前答应我的条件……”

谢忱认命般长叹一声,“回去再说吧。”

沈玉衡:?

“什么意思?”

谢忱躲开他灼灼目光,支支吾吾道,“当然是回去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话音落下,沈玉衡缄默片刻,猛地抽回手来,一言不发地起身朝临夜阁门外走去。

谢忱愣了愣,连忙快步跟上他,手心还捏着小药瓶,“你又生气了?”

沈玉衡头也不回地道,“我已说过很多次,承诺过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否则事先就不要承诺。”

他就不应该对魔修的诺言抱有期待,某些人怕是被玄卿亲了一口,连心也一块留在了玄卿那。

见沈玉衡如此,谢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卿没救到,女娲之泪的解药也没问出来,等于他俩白跑一趟。他总不能任务完不成,还把自己搭在这个小世界吧。更何况,他根本不需要沈玉衡为他负责,就算沈玉衡不管他,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宗门,在山门口便分道扬镳,沈玉衡一个字都没再开口。

谢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找个机会把手心的小药瓶送给他,可沈玉衡没有回头。

指尖在药瓶上摩挲半晌,谢忱咬了咬唇,一路小跑跑到他面前,把人拦下来,

“沈玉衡。”

“让开。”沈玉衡漠然开口,冰冷的声线令谢忱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攥紧小药瓶,犹豫片刻,把药塞进了沈玉衡怀里,小心翼翼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听到这话,沈玉衡终于舍得把眼神分给他,淡淡道,“真的?”

谢忱用力点了点头。

“绝不反悔了?”

谢忱小鸡啄米似的又点点头。

沈玉衡默了半晌,忽然唇角轻勾,抬手覆在谢忱的脸侧,把玄卿亲过的地方仔细擦了一遍,眸光渐深,“这是你说的,明日起搬到剑仙殿住。”

“好好。”谢忱稀里糊涂地又答应下来,丝毫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

待沈玉衡走后,谢忱立在原地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汗,倏忽反应过来。

等等,他原先答应沈玉衡的有搬家这条吗?

*

与此同时,幻境内。

玄卿被掐住后颈按倒在地,双腿颤抖着不住发软,身后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悚然可怖。

“怎么不说话了,夫人?”楚思佞神色平静地抚过玄卿的墨发,脸侧的龙鳞在昏暗的幻境里散发着粼粼寒光,他轻轻问,“方才与我属下做那般亲密的事,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玄卿咬紧下唇,忍耐着楚思佞探进身体里冰冷的指,欲哭无泪地低声道,“我就是逗你玩。”

楚思佞轻笑了声,收回手,“嗯?”

“真的,”玄卿努力辩解,“我以为他们都是你找来演戏的人,包括那个演沈玉衡的人,其实我根本不认识。”

“哦……”楚思佞意味深长地掐住玄卿的下巴,低声问,“可方才那人却认得你是玄卿,这可不是我派去的。”

对上那双阴冷漠然的赤色瞳子,玄卿心都凉了半截。

楚思佞没那么好骗,他要是再说假话,恐怕在这无人幻境里楚思佞真的会给他一刀捅死。

——这回没人能救他了,他只能放手一搏,自己救自己了!

玄卿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眼,再睁开眼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突然捧住楚思佞的脸,用力吻了上去。

楚思佞怔愣片刻,还没反应过来,玄卿便已经主动探入了舌尖,生涩而认真地挑逗那薄凉的双唇,待他意识到玄卿在做什么时,脑海里似乎有根弦猛地崩断。

先亲再说。

楚思佞毫不犹豫地把玄卿的那些鬼话全抛到了脑后,什么沈玉衡,什么元禄宗……一切都不重要。

他抬手掐紧玄卿的腰,仔细加深这个吻。

滚烫的呼吸黏腻而贪婪地纠缠在一起,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野火燃烧得愈演愈烈。

在缠绵的亲吻间隙,玄卿腾出口气,轻轻抚摸着他侧脸上的龙鳞,呢喃细语般,无辜地低声问道,“我是玄卿又怎么样,夫君还要杀我么?”

楚思佞沉沉望着玄卿,他想不通,怎会有人生来就两副模样,一副用来把人活活气死,一副用来把人的魂魄勾走。

到底谁是魔修?

半晌,他闭了闭眼,迫不及待再吻上来。

“我怎舍得。”

第30章

剑仙殿。

谢忱抱着自己的铺盖卷, 还有一箱子的家当迈进殿门。

这里的一切还跟他上次来时没有任何区别,到处都一丝不苟整洁如新,干净得好像没有活人住过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

谢忱抬眼看去, 窗边的书桌上, 摆放着一支灿烂绽放的向阳花。

原来沈玉衡也喜欢向阳花啊,这么巧,他也喜欢,结出来的生瓜子特好吃。

谢忱左顾右盼,没看见沈玉衡的身影, 估摸着又是在哪里练剑吧,白天他向来见不到沈玉衡的。

他把铺盖铺在大殿角落里, 倏忽想起刚来元禄宗第一天那晚,他也是这样缩在角落里睡着, 半夜里, 沈玉衡修炼归来, 在他身上扔了条小被子。

“蠢吗,有床不睡?”

那时沈玉衡的声音孤高冷淡,眼神也好像在看一只蚂蚁般毫无感情,一瞬间把谢忱所有瞌睡都吓醒了。

开玩笑, 谢忱哪里敢睡他的床?

那可是主角攻的床,小炮灰有个墙角睡一觉很不错了。

最后他窝在沈玉衡给的小被子里睡了一晚,除了地砖有点硬以外,睡得还是格外温暖香甜的。

想想那时,谢忱真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惆怅感, 一转眼他都在这个小世界待了三个月了。任务一个都没完成, 他好像跟这个小世界犯冲,干啥啥不行。

他沉思一会, 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是跟沈玉衡犯冲,沈玉衡命里妨他。

“你在干什么?”

谢忱吃了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对上沈玉衡疑惑的眼神。

他有点心虚地干咳了声,“没干什么,铺床呢。”

沈玉衡拧了拧眉,用剑鞘挑起角落里谢忱的铺盖卷,“需要我告诉你什么是床?”

谢忱赶紧抱过自己的铺盖卷,低声道,“我知道,我就是怕你晚上修炼累了睡觉没有地方……”

他还想再说,沈玉衡却打断他道,“不用你担心,床上被褥皆有,你直接睡便是。”

谢忱只好乖乖把铺盖卷卷好,搁在角落里,又从小箱子里一件件掏出自己的衣服、话本子、小水壶,还有晾晒好的水果干,辣椒花椒等等……

沈玉衡抱臂看了半晌,面前很快堆出了一座小山,他嘴角微抽,从怀里取出一枚储物戒递给谢忱,“以后用储物戒。”

谢忱眨了眨眼,接过那储物戒,“这个好贵的呢。”

之前小仓库堆满了,他想过也买一只,没想到要一百灵石,他没有钱也舍不得,只好作罢。

“送你了。”沈玉衡不甚在意地随口道,“吃过早饭了么?”

谢忱摇了摇头,不知道沈玉衡为什么这么问,“还没有,昨天回来发现我的锅子摔坏了。”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了。

沈玉衡了然颔首,指向西北方的侧殿,“日后那方侧殿便是厨房,你想吃什么?”

话音落下,谢忱有些讶然地看向他,沈玉衡居然为了他特地腾出了一间小厨房,还问他要吃什么,该不会是要给他做饭吃吧?

真的假的,沈大剑仙还会做饭,能吃吗?

谢忱犹豫片刻,轻轻道,“想吃面条。”

他刚说完,肚子就咕咕咕响起来,谢忱脸上瞬间红透,害羞地捂住肚子,不敢抬头再看沈玉衡。

说想吃面条,是因为面条相对来说还好做一些,不容易做得很难吃。

沈玉衡不知听没听见谢忱窘迫的声音,只应了声转身走进了小厨房。

不过半刻钟,沈玉衡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笋泼肉丝面出来,搁在了谢忱面前。

谢忱好奇地看去,一瞬间震惊。

这面条,卖相也太好了吧!

不过很多人做饭都是卖相好但是吃起来很难吃的,说不定沈玉衡是这种类型,要是一会吃进嘴里很难吃的话,他也要强忍住不要做出表情。

谢忱拾起筷子,在沈玉衡的注视下,挑起面条来搁进嘴里。

半晌,他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好好吃啊!!

不油不腻,鲜笋与肉丝细细的铺满在面条上,咸香美味,入口即化,比他的手艺还要好。

这不对吧?

剑仙为什么会做饭啊,还有沈玉衡不会的事情吗,这很反人类的好不好?

“好吃,剑仙大人做的好好吃!”谢忱毫不吝啬地给出一个大拇指,然后头也不抬地开始认真吃面条。

见他喜欢,沈玉衡微不可察地松下一口气,低声道,“慢慢吃,吃完我再做便是。”

他可是见识过谢忱的食量,打底四五碗。

听到这话,谢忱吃着吃着更加感动了。

不仅因为美味的面条,还因为沈玉衡居然知道他吃的多,以前在流浪的时候常常吃不饱饭,偶尔吃一次饱饭就和在天堂一样幸福,导致他现在的食量特别大。

能吃饱真的太幸福了。

他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抬眼看向沈玉衡,“谢谢你。”

早知道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丝面,他早答应沈玉衡了。

“谢什么,”沈玉衡看了看谢忱那些零碎的家当,半晌,低声道,“待过几日,孩子月份大了,那块地你便不要再种了。”

闻言,谢忱猛地一顿,“那怎么行?”

沈玉衡靠在窗边,淡淡道,“我去种,你可以教我。”

谢忱怔了怔,咽下嘴里的面条,轻声道,“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不仅为你。”沈玉衡转眸看向窗外天光云影,声音平静如水,“你不是说那是徽儿的遗物么,本来我也该做的。”

他的给予恰到好处,可以让谢忱这样不擅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照顾,就好像他习惯了如此做一般。

说来也是,整座元禄宗都在他的照看下,何尝不算做惯了这样的事。

谢忱想再说声谢谢,又觉得有些客套,琢磨片刻,干脆捧着碗把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对于做饭的人而言,开开心心把饭吃光也是一种感谢吧。

当夜里,谢忱在沈玉衡的床上,睡了极舒适的一觉。

梦里他梦到了女娲娘娘,女娲娘娘特别漂亮,还像妈妈一样抚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地问他,喜不喜欢肚子里的小娃娃。

谢忱认真想了想,诚实告诉她,开始没那么不喜欢了。

旭日东升,夕阳西垂,梦醒梦沉之间,冬日的雪花落下来化作浮冰,浮冰融化成了春水,转眼又是六个半月。

距离孩子出生的日子已很近了,谢忱又微微胖了一圈,脸上的肉肉更软更嫩,被沈玉衡一日三餐美食养得水灵灵的。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起床去看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教沈玉衡怎么种地除草,然后就又躺在床上,思考宝宝到底会从哪里出来。

千万不要从那种地方啊,不然他一定会死的……

一天深夜,谢忱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到剑仙殿后山找沈玉衡,结结巴巴道,他在床上躺着躺着,突然一股金光咻地一下从肚子里飞了出来,他害怕是妖怪,不敢看。

沈玉衡提起剑,把谢忱护在身后去找那妖怪,结果发现是个玉雪粉白的小婴儿。

两个人立在榻前,都呆住了。

不一会儿,沈玉衡带来医术高超的李长老,长老摸着胡须说,“这孩子很健康,没有任何毛病,你瞧这小鼻子长得多像你,你瞧这小眉眼……”

李长老忽然噎住,看看小婴儿的眼睛,又看了看身旁的谢忱,心头咯噔一声。

眉眼之间怎么跟谢忱长得这么像??

谢忱抱起小宝宝,无比新奇地看了又看,心头洋溢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好可爱!

这居然是他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宝宝的脸颊,被宝宝的小手轻轻攥住。

“好软……”谢忱情不自禁地低声喃喃,眼底像蕴着一汪明亮温柔的春水,他抬头望向沈玉衡,高兴地又重复一遍,“我的宝宝好软啊。”

然而沈玉衡却没有看那孩子,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谢忱。

谢忱被他盯得一愣,耳尖微微泛红,假装没看见般垂下脑袋抱着宝宝轻轻摇晃。

李长老左看右看,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俩人的猫腻,他颤抖着抬手捋了捋胡须,提起药箱转身就走,“玉衡,老夫走了。”

再不走他头疼要犯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沈玉衡这孩子是跟谁生的,一点也不想。

他们元禄宗的剑仙怎么可能跟魔修有染呢,哈哈,他真是老眼昏花了,这孩子明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谢忱见李长老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低低道,“长老,今天的事,还请你保密。”

不等李长老开口,沈玉衡眉宇微蹙,淡声道,“没什么好保密的,这就是我和谢忱生下的孩子。”

李长老额头突突猛跳了下,干脆捂住耳朵,转身就走,“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我今晚根本就没来过剑仙殿。”

望着李长老快步离去的身影,谢忱心里有些不好受,他知道李长老肯为他们保密,是因为李长老不愿沈玉衡的名声受损。

在元禄宗,所有长老弟子都疼爱尊敬沈玉衡,如果谢忱不是魔修,他们肯定很乐意把这个孩子公布天下,可偏偏他正是宗门最厌憎的魔修。

待李长老离开,沈玉衡回眸看向谢忱,低声道,“你不必如此,长老与师兄弟迟早有一日会接受这个孩子。”同样,也会接受谢忱。

他们会一直在这里生活,难不成要瞒一辈子?

谢忱知道他的意思,无奈地叹息一声,垂眸看向怀抱里的宝宝,宝宝紧闭着眼,哭得还怪有劲,他越看心里越欢喜,忍不住蹭了蹭宝宝的小脸,“还没起名字呢,你到底想好叫什么了吗?”

他俩先前商量过好几回,把沈玉衡书架子上的古籍都翻遍了也没想出什么好名字。

沈玉衡抿了抿唇,解下长剑上悬挂的乌青色剑穗,搁在宝宝的眼前逗弄起来,“没想好,不是你负责想?”

“……什么时候变成我负责了?”谢忱瞪他一眼,把宝宝挪开,数落一通,“还没睁眼呢,他看不到,拿开。”

闻言,沈玉衡老老实实收回手,嘴上却道,“我逗一逗他,没准自己就睁眼了。”

连睁眼都不会,怎么做他的儿子。

谢忱无语地把宝宝抱到床上,开始轰人,“别胡闹了,赶紧去修炼吧大剑仙。”

“不练了。”沈玉衡解下长剑搁在桌上,目光在谢忱身上流连许久,在谢忱转身看来时又很快收回,“休息一日又如何?”

总之也不差这一日。

从今日起,他有了两个家人,是天大的好日子,应该庆祝。

沈玉衡转身走进小厨房,熟练地系上围裙,“今天想吃什么?”

见他要做饭,谢忱咽了咽口水,兴奋地道,“我要吃笋泼肉丝面!”

听到他的话,沈玉衡轻嗤了声,“吃了这么久还吃不腻?换一个。”

闻言,谢忱冥思苦想,又想出来一个,“你会做糖梨燕窝吗?”

沈玉衡神色微顿,有些新鲜地回身看他,“会是会,你怎么突然想吃燕窝?”

谢忱后知后觉燕窝好像有点太奢侈了,他有些羞赧地低声道,“上回在魔域里,看到楚思佞给玄卿吃的就是这个,要不还是算了,咱们还吃肉丝面吧。”

沈玉衡:“…………就吃这个。”

他看起来很穷吗?

要不是玄卿坑害他多年,他未必过得比楚思佞差,不过楚思佞没多久估计也会沦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了,如此一想,沈玉衡心理平衡了。

他解下围裙,从储物戒取出灵石,“我去买,很快回来。”

从今天起每日他都买燕窝做给谢忱,吃到谢忱不想吃为止。

谢忱见他真要去买,又是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好,钱我回来给你。”

听到这话,沈玉衡险些被脚下一个小小的门槛绊死,他脸色难看,沉声道,“不用你给。”

饭钱也要还,他到底怎么给谢忱留下这样穷苦的印象?

谢忱挠了挠脸,轻轻道,“那你快去快回吧。”

沈玉衡答应下来,没过半炷香时间,他心事重重地提着燕窝回来了。

“怎么了?”谢忱看出他神色不对,有些担忧地问。

沈玉衡抬眼看他,将燕窝轻轻搁在桌上,低声道,“方才回的路上,宗主将我唤去见他。”

话音落下,谢忱心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沈玉衡望着他的眼睛,又看向桌上的燕窝,“可能有几日才能回来。”

宗主夜中传他,是为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五年前引狼入室,害死先宗主,令元禄宗元气大伤的魔修卧底,这五年来他们一直搜查不到他的下落,今日突然有了眉目,这是难得的机会,他非去不可。

只是……他甚至没能好好看看那孩子,也没有给谢忱做想吃的糖梨燕窝。

“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吧,你赶紧去吧!”谢忱不问都知道能让沈玉衡违背诺言的事情究竟有多重要,“而且你不是都把燕窝买回来了,我自己也可以做。”

沈玉衡看着他,谢忱一向如此,懂事到令人心疼,孕吐时无论多难受都会暗自忍下不说,好几次深夜里偷偷跑出殿外才肯哭出声来。

倘若孩子生产的痛苦他不能跟谢忱一起承受,他本想至少和谢忱一起享受孩子出生这份喜悦。

今日是孩子出生的第一日,沈玉衡理应留下来,可宗门有令,他不能留。

良久,他俯下身来,极为克制地抬手捧住谢忱的侧脸,轻轻吻在他的额头。

“阿忱,等我。”

温柔的轻吻好似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谢忱怔滞在原地,心尖忽地颤动了下,如同被一道酥酥麻麻的电流席卷全身般,他一动不动,连说些什么都忘记了。

直到沈玉衡离开,走远,连身影都消失不见。

谢忱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呆呆地伸出手摸了摸额头。

好奇怪,心跳得好快。

别跳了,只是朋友之间临走之前一个安慰的吻罢了,一定是这样,快别跳了,再跳下去他要死了。

谢忱仓皇失措地捂住鼓动如雷的心脏,像是想要掩饰什么,半晌,又偷偷抬眼看向沈玉衡离去的方向。

不见雪白衣诀,惟剩一地幽蓝月光。

他怅然若失地走出门外,站在方才沈玉衡临走之前立的地方,不自觉地拧了拧衣角,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感到失落。

走得好快,他还没说再见呢。

不过沈玉衡那么厉害,做任务肯定很快,说不定明早醒了就回来了。

半晌,谢忱立在殿门前,垂下眼,抿了抿唇,自言自语般小声道,

“沈玉衡,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