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尊主, 属下看那陈遵不像说谎,他要是说谎岂不是承认自己的女娲之泪有假?”叶无霜望向软榻上的玄卿,低声道, “说不定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导致夫人没能怀上孩子, 比如……比如天气不好、夫人心情不佳,总之尊主与夫人两情相悦,就是再多试几次又有何妨?”
她的台阶递得正好。
楚思佞瞥她一眼,声音淡淡,“夫人现在是凡人之躯, 虽有修炼过肉身,可仍旧无法保证同房后会不会伤到腹中胎儿, 此事过两日再议。”
“尊主说得是。”叶无霜颇为感慨道,“尊主对夫人一片真心, 夫人若是知道定会感动至极。”
楚思佞无视她这些奉承话, 只叹息一声道, “催眠线香的药效也该过了,都出去吧。”
叶无霜赶紧应声,迫不及待地化作一团魔雾离开。
楚思佞安静凝视着玄卿的睡颜,缓缓俯身下来, 轻吻在他的额头,“若你真怀了我的孩子,该有多好?”
说罢,他又轻叹一声,给玄卿掖好被角才起身离开。
待他前脚刚走, 房门关紧, 玄卿猛地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肚子。
真的假的!
他居然……没怀上!!
那线香对他没起作用, 楚思佞他们说了一半的时候玄卿就已经醒了,后面那大夫把脉的经过让他暗中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打算偷偷听几句楚思佞和属下的密谋,没想到竟让他听到这么个大喜事!他再也不用担心十个月后冒出个孩子,也不用急着回元禄宗了,他要趁着楚思佞对他一片真心之际,好好挖出楚思佞的弱点,立了大功回去好好羞辱沈玉衡。
不过,听楚思佞那语气好像还没死心似的,说不准又会骗他喝下女娲之泪生孩子,他接下来必须要小心谨慎,死死提防住楚思佞这喜欢下药的阴险小人。
他知道他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被人喜欢也很正常,但是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能下药吧?
他琢磨来琢磨去,又开始担心楚思佞知道自己没有孩子之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古来男子都薄情,更何况是魔修,万一楚思佞一个不高兴,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把他杀了可怎么办?
玄卿沉思良久,决定从今天起对楚思佞好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与此同时,房门外的叶无霜和陈遵皆跪在楚思佞面前,叶无霜偷瞥一眼楚思佞,小心翼翼道,“尊主,夫人果然醒了,可是被夫人听到咱们的话会不会……”
楚思佞早有预料般颔首道,“无妨,本就是要他听见,你下去吧。”他让叶无霜准备的根本不是什么催眠线香,只是普通的檀香罢了,他怎舍得对玄卿腹中孩子随意用香,那可是他费尽心力不惜一切也要生下的孩子,绝不能有半分闪失。
“不枉你费心演这出戏,这下你家爱妻总该不会整日想着逃出魔宫打掉孩子了,只要熬过三个月胎象稳定,便不必再演这样的戏码。”陈遵眸光落在楚思佞身上,困惑地问,“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直接把人锁起来生下孩子,岂不是更安全容易,以你的身份,怎会甘愿纡尊降贵陪一个人类演戏?”
闻言,楚思佞展开折扇,轻笑了声,“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偶尔玩一玩也很有意思。”
从未有人胆敢忤逆于他,像玄卿如此胆大包天,又不要脸得恰到好处的人,很少见。若玄卿乖巧听话些,不搅乱他的好事,楚思佞并不介意一直和玄卿这样玩下去。
陈遵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你最好别把自己栽到他身上,这句话我并非为了演戏才说。”
楚思佞毫不在意地笑了声,倘若玄卿那种蠢货真有拿捏住他的本事,那他从今往后干脆跟玄卿姓算了。
*
翌日天亮,无月城瘴雾连绵,又下了一场薄凉冷雨,天阴沉灰蒙不见光亮。
玄卿起得比平常晚一些,刚睁开眼就被房内跪着的三排魔修吓了一跳,恍惚间还以为元禄宗又被魔修攻打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玄卿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楚思佞的身影,下意识去摸床头用来召唤楚思佞的铃铛,没摸到,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不在魔宫,而是在无月城的临夜阁里。
为首的魔修凑上前来谄媚笑道,“回夫人,属下都是尊主派来贴身护佑夫人的。”
贴身护佑?他需要魔修贴身护佑?恐怕靠近他一米之内都受不了他身上的护体灵气吧。
玄卿冷嗤一声,往怀里摸沈玉衡给他的那张信纸,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
信纸呢?
他也没换衣服啊,贴着心口放的信纸怎么可能丢了?
“夫人在找什么,属下帮您找找?”
“不用!”玄卿额头渗出点点冷汗,猛咽一口口水。
一觉睡醒没了两个保命符,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沈玉衡给的信纸也没有了,他在魔宫岂不是举步维艰,这里随便一个魔修就能杀了他。
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冷静。
玄卿深呼吸一口新鲜的魔域瘴气,看向对面的魔修们,“尊主还交代了什么?”
“哦,尊主说这两天让属下陪您玩,他要处理一些事情。”
变了,人心变了。
果然一听说他肚子里没有孩子,楚思佞就开始变脸,这才刚知道他没有孩子第二天,楚思佞就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什么处理事情,全都是借口。
玄卿磨了磨牙,随手抄起一个枕头砸在地上小发雷霆,“叫你们尊主过来,就说我病了!”
话音落下,魔修们面面相觑,片刻,为首的魔修弱弱上前询问,“夫人,您病哪了?”
“看不出来?”玄卿指了指脑袋,“我这有病,气急了咬人,赶紧给我把他叫过来!”
魔修们恍然大悟,赶紧派出一个人前去请楚思佞过来。
那魔修效率倒是很快,没有一会便化作魔雾回来了。
“夫人,尊主说他走不开,您有病就让属下带您去看。”
玄卿抬手扶额,被硬生生气笑几分,“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怒气肉眼可见地喷薄欲发,在场的魔修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先开口触玄卿的霉头,毕竟尊主走之前特地交代,若有谁敢惹了玄卿不快,就等同于惹了尊主不快。
可现在是尊主自己惹了夫人不高兴,他们该怎么办?
玄卿根本不在乎他们心里想什么,他现在只在乎楚思佞那个负心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不回来么,好,他等。
反正没孩子也没事干,他等得起!
玄卿等了一整日,直到深夜,无月城亮起灯笼,临夜阁开始热闹,他仍旧没能等回那个人。
不知过去多久,玄卿趴在桌上已经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房门吱嘎响了一声,忽然便从梦中惊醒。
楚思佞提着一盏琉璃灯笼,缓缓摘下头顶帷帽,与桌边的玄卿正好对上视线。
“夫人怎么还没睡?”
楚思佞有些讶然地看着他,似是根本没想到玄卿会等他,随手将灯笼搁在桌上,解下躲风的外衣披在玄卿肩头,“最近转凉,夜里风冷,怎么也不关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玄卿彻底清醒,胳膊都枕僵了,他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楚思佞,一言不发。
楚思佞被他盯得有些想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去哪了?”玄卿声音很冷,很沉。
楚思佞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是让属下告诉夫人今日有事要忙?”
玄卿猛地一拍桌子,在宽阔的房间内显得尤为响亮,“我问你去哪了?”
他的眼神严肃正经不似玩闹,楚思佞抿了抿唇,轻声答他,“我发现有魔修未经我属意就散布魔蛊,已经死了很多人,今日是去调查此事。”
玄卿眯了眯眼,目光如有实质般在他身上仔细剜过,随后脱下楚思佞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外衣,冷声道,“你的衣服上,怎会有这种东西?”
循着他的手看去,楚思佞微微一愣。
那是一片脂粉。
哪来的?
楚思佞眉头轻蹙,试图解释,“今日并没有人近我的身,我也不知……”
他还没说完,玄卿便冷笑一声,“这话你也就骗骗旁人了,还想骗我,是不是去外面风花雪月了?”
“我……”楚思佞茫然地望着玄卿,拾起那外衣看了又看,困惑道,“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魔域里的风花雪月之地不都是我的,就算要去何必要去外面。”
“呵呵呵……”玄卿又冷笑几声,“说漏嘴了吧,看来是在魔域时就经常去那种地方,这回是去换换口味?”
楚思佞抿紧唇,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被气笑了,“我没有。”
玄卿立刻乘胜追击,对着他指指点点,“如此苍白无力的辩解,你自己信么,说,到底去干嘛了?”
楚思佞看出来了,玄卿是故意找茬要骂他,估计是白日里他没回来陪某人玩,某人找了借口来收拾他。
“夫人若认定了,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楚思佞垂下眼睫,稍稍凑近玄卿些许,低声道,“总之我有错,夫人想怎么罚我都行,为夫甘愿受罚,只是夫人千万别生气。”
玄卿嗤声道,“我看你是想把这事几句话糊弄过去,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他要是现在不治治楚思佞,等楚思佞彻底对他没了感情,到时候他在魔宫可就彻底没活路可走了,所以他必须得收拾收拾这薄情的狗男人。
“嗯,”楚思佞轻应了声,“夫人打我骂我都行,想怎么罚,你说,我做。”
玄卿对他这个态度尚且还算满意,左思右想了阵,朝他招了招手,没好气地道,“过来。”
楚思佞乖乖上前半步。
“再近点。”
楚思佞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听话地又走了两步,站的与玄卿离得极近,有些无奈地问,“夫人,可够了?”
玄卿微微勾唇,坐在椅子上,却有种居高临下的骄矜之感,“够了。”
他忽地伸出手,扯住楚思佞的衣襟,迫使楚思佞俯身下来。
在楚思佞错愕之际,玄卿轻轻在他脸侧印下一个吻。
“下次不许了,夫君。”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想你?”
脸侧的轻吻和温柔的声音有些不太真实,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身处幻象中般模糊不清,楚思佞怔怔地立在原地,他很难形容出那是怎样的感受,只是突然好像死去已久麻木冷硬的心脏忽然轻轻快跳了一下,仿佛要有活过来的迹象。
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陈遵临走前的警告——
“你最好别把自己栽到他身上。”
良久,玄卿见他还在发呆,心头不禁洋洋得意几分,这可是他精心琢磨了一整天的美人计,就楚思佞这种好色之徒,不得迷死他。
“说话啊?”玄卿戳了戳他的肩膀,“怎么,没记住?”
楚思佞下意识攥住了他的指,面色很冷,可等看清玄卿有些吓到的模样,他又很快回过神来。
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该表现得很爱玄卿。
于是楚思佞顺势亲了亲他的手指,轻声道,“多谢夫人原谅我,我记住了。”
话刚脱口,他莫名还是觉得很不自在,不够,这话不够爱,不够假,倒好像成了他心里话似的。
楚思佞又改了口道,“不会有下次,我一辈子只有夫人一人就够了,我发誓,楚思佞若此生背弃夫人,便叫天道降下八十一道雷劫挫骨扬灰。”
玄卿很满意他的回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我知道,何必发这样的毒誓呢,你我夫妻之间……”
他还没说完,一个小小的胭脂盒突然顺着他的袖子掉了下来。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房内,空气霎那间安静极了。
两人同时看向了那胭脂盒,玄卿脸上的笑意凝固住。
“这个啊,这个其实不是胭脂盒……”
他刚想解释,楚思佞却一脚将那胭脂盒踩了个粉碎。
“怎么了夫人,你说什么?”楚思佞微微笑着,将盒子碾得更碎,“方才胭脂盒碎的声音太大,我没听清。”
玄卿:“……你居然还敢把别人的胭脂盒塞我身上!”
楚思佞:?
第22章
乌飞兔走, 日月如流,转眼两个月过去。
阔叶染上金黄,秋风吹皱银湖, 一道身穿云鹤道服的瘦小身影坐在岸边的木躺椅上, 随意伸出一节皓白的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掰开玉米喂食身旁的鸡崽,在他身上还有两只橘色小猫同样相互依偎着睡得正香。
“阿忱,你怎么还在睡,都什么时辰了?”
听到声音, 谢忱缓缓睁开眼,竟然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个晌午。
最近几日总是犯困, 光是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就困得睁不开眼睛。
“三个月不见,我忙着除魔, 你一点也不担心我?”唐春安俯身下来, 把他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越发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是不是病了?”
谢忱懒散地摆了摆手,“没有的事。”
他天天吃着自己种的仙草, 生病才是怪事。
这三个月收成极好,他第一次尝试种灵草就大获成功,没想到那灵草比南瓜还要好种,播下种子浇浇水就长势惊人,虽然好吃也不能天天吃, 吃不完浪费, 只得又劈竹子造了间小仓库专门装灵草。
见他不当回事,唐春安绕到他面前来, 严肃开口,“你照镜子看过你自己没有,你胖了,不是生病的话就是吃太多了。”
“当然是吃太多了,我把自己养胖了呗,你怎么有空来我这玩,今天不用去除魔?”谢忱从躺椅上慢吞吞地爬起来,戴上自己用竹皮编的斗笠,带着唐春安去往自己的小秘密基地——他自己耗时三个月就地取材盖的树屋。
“魔蛊的事情解决了,不知是谁出手相助,魔蛊现在越来越少了,就连魔修都很少再出现,就好像在为了什么大事蛰伏似的,这段时间我都没有任务了。”唐春安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踩着梯子爬上树屋,眼睛不住打量着谢忱的杰作,越看越不可思议,“这都是你做的?”
树屋结结实实地用榫卯结构搭好,又刷上了一层不知是什么做的青绿色染料,打外面遥遥一看,任谁也看不出这竟是个树上小屋。
屋子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向阳开了扇小窗,摆放着一支雪色玉瓶,插着新鲜采摘的蓝色望月花,木屋地上铺了层厚厚的柔软毯子,到处都挂着自己晒干贴扁的漂亮干花,甚至还有一个圆木做的小桌,上面用小刀雕刻着稚趣十足的小人画。
唐春安里里外外把谢忱的小木屋看了个遍,无比震撼地看向谢忱,“阿忱,你真厉害。”
“我知道。”谢忱骄傲地叉腰道,“晚上在我这吃,我给你炒我种的小油菜,再烧只荷叶鸡,怎么样?”
光是听他说说唐春安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呆了许久,才感慨非常地吐出一句,“阿忱,无论什么人和你在一起都会很幸福的。”
他说这话完全发自肺腑,他真心觉得阿忱本就是一个会创造幸福的人,瞧瞧这小房子,以那瘦小没有法力的身躯,阿忱能不靠任何人自己一点点把木头扛上来,该是多么大的毅力啊。
谢忱被他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坐在小毯子上,掀开圆木小桌的盖子,从里面取出茶叶给唐春安泡茶,“我只是自己瞎鼓捣而已,没有你们除魔卫道一半厉害。”
唐春安还在啧啧啧地感慨着,忽然话头一顿,偏头看向谢忱,“沈师兄来看过你没有?”
谢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实摇了摇头,“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了。”
自从那日他和沈玉衡从幻境里出来,沈玉衡突然就不理他了。
倒也不是十分冷漠的不理,沈玉衡常常会让师弟给他送外面买来的好吃的,前几天甚至还叫人给他帮忙松土种花,只是沈玉衡自己从来不来后山,他都不知是哪里得罪这人了。
不过沈玉衡不来就不来,他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唐春安不是都说了嘛,他都把自己养胖了。
“哦……”唐春安若有所思地接过他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不来也正常,他……”
“他怎么啦。”谢忱随口接着他的话茬一问,却见唐春安脸色僵了僵。
“没什么。”唐春安神色刻意地转开脸,低声道,“你这茶真是好茶啊,这也是自己种的么,阿忱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谢忱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又问,“不是,是我用种出来的灵草跟别人换的,沈玉衡怎么了?”
说来他也有三个月没见沈玉衡了,他们除魔很忙,谢忱从来不离开后山去打扰。
听到谢忱的话,唐春安突然猛灌自己几口茶,答非所问道,“怪不得不好喝,还是你种的东西好,咱们还是去看看你种的菜吧。”
他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谢忱愈发好奇起来,“走之前再看也来得及,菜又不会长腿跑,沈玉衡怎么了?”
唐春安抬头看向窗外,还没来得及开口找理由,眼前乍然冒出个好奇的脑袋。
“所以沈玉衡怎么了?”
“……”
实在躲不过了,唐春安叹息一声,轻声道,“先前你救的那个弟子,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魔蛊的折磨,前日去世了。”
话音落下,谢忱陡然呆滞在原地。
那个小弟子他记得,是个很年轻的少年,估摸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在其他小世界里还是上学逃课的年纪。
他怔了半晌,轻声道,“可你不是说他是元婴期恢复很厉害,已经快要好了么,都可以下地了。”
唐春安面色沉重,坐在谢忱对面,灌了自己一口茶,闷闷地道,“魔蛊复发的很突然,半夜里突然发病,还没来得及喂药,已经绝气了。”
谢忱呼吸一窒,有些难耐地转过脸去,眼眶瞬间红透。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他本以为自己真的救下了那个孩子的性命,却如此突兀地听到他去世的消息。
唐春安又叹息了声,“那次和他一起去除魔的弟子全都死了,只有他一人强撑到带着魔蛊的消息回来,没想到最后还是和那些师兄弟们一起去了。”
他犹豫着,抬眼看了看谢忱。其实这三个月他也不是没空来找谢忱,他是怕万一他也像他们一样死在外面。
谢忱猛地回过头来看向他,“我能去看看那个弟子么?”
唐春安干咳了声,斟酌着措辞道,“阿忱,虽然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可你是魔修,现在宗门里对魔修的态度依然很仇视,若是丧礼上看到你出现……”
谢忱抿紧唇,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顿,谢忱忽然想起先前的话题来,“所以他的丧事是沈玉衡负责主持的?”
“是啊,”唐春安低低道,“毕竟是师兄的亲弟弟。”
谢忱愣了愣,“你说什么?”
唐春安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沈徽是沈师兄的亲弟弟,他死得突然,沈师兄前日刚出发去除魔,回来时便得到沈徽的死讯,一时间怕是接受不了,所以这几天……”
唐春安后面说了什么谢忱一概没听清,他只是突然记起当时沈玉衡急切地抓住他的腕子,让他去救人,只要他肯答应救人想要什么都可以。又记起沈玉衡宁肯担下私放魔修的罪责,也要把他放走。
他该多么疼爱那个弟弟,才会做这么多?
可那个弟弟仅是一夜之间就再没了气息。
谢忱提着小茶壶,怔怔地看向窗外,“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他想帮一点忙,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忙。
唐春安哑然地望着他,“阿忱……”
“如果要放血救人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最近吃的很多,血肯定也很好!”谢忱挽起袖子给他展示自己并不存在的肌肉,“而且我还种了很多药草,你们如果想用可以来找我要,我种的药草多得一个小仓库都装不下了!”
唐春安被他说动,眼睛也湿润起来,“不用了阿忱,魔蛊已经消失了,不然我也不会闲到来找你玩。”
他看得出阿忱是真心实意地想对他们好,可这个世界并非阿忱想象中那么纯善美好,唐春安希望他留在这小而温馨的树屋里,那样就很好,很安全。
听到他的话,谢忱眼底划过一丝小小的失落。
也是,就他这样的炮灰路人甲,能帮上什么忙呢,拯救世界是主角的专属特权。
“总之外面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我们元禄宗弟子既然上山学道,都是做好随时为除魔卫道牺牲的觉悟的。”唐春安指了指云鹤道服上的鹤纹,认真开口,“入门第一日,这条性命就已经交给了天下苍生。”
所以哪怕他真有一天死了,他也希望阿忱不要难过,他是甘愿为苍生去死的。
谢忱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的模样,不禁心头多了几分崇拜,“有人说过吗,你正经的时候还挺帅的。要是天天这个样子,哪愁找不到道侣?”
唐春安哼笑了声,“我只正经给懂我的人看,就算要找道侣我也要找个跟你一样的,会做饭会种地会劈柴还会安慰人,样样精通的大美人!”
谢忱被他逗乐,笑了笑,忽然睁大双眼,“我突然想到,我好像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啊?”
谢忱越想越兴奋,低声道,“沈玉衡现在在哪里?”
唐春安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连忙按住他,“阿忱,你要干什么?”
“不告诉你,我要帮沈玉衡一点小忙。”谢忱从毯子上爬起来,“晚上你自己回去吃吧,明天我再给你做饭吃!”
唐春安:……
坏了,这下不仅要给沈师兄添乱,还没荷叶鸡吃了!
*
元禄宗祭台前。
“阿忱!”
唐春安一把拉住祭台下鬼鬼祟祟用两根树杈打掩护的谢忱,无奈道,“你到底要怎么帮忙,先告诉给我知道啊?”
“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谢忱伸手撇开他,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快走快走,你跟我站一起目标太大了,弟子们从祭台出来肯定一眼会看到我的。”
唐春安默了默,“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都有神识,就算眼睛看不到也能用神识感知?”
谢忱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那,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先帮我掩盖一下气息呀。”
“你是魔修!”唐春安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试图把人晃清醒一点,“帮魔修掩盖气息是禁术,我哪里学去?”
这时辰祭礼马上结束了,只待一声钟响沈玉衡他们都会从祭台下来,届时所有人都会发现有个魔修在这藏着!
谢忱仔细思考片刻,忽地转头看向唐春安认真开口,“那你有没有拷魔修的东西?”
唐春安愣了愣,从储物戒掏出一副锁魔枷,“有啊,随时准备拷你们魔修呢。”
见他真有,谢忱立刻迫不及待把双手奉上,“快点,拷我!”
唐春安:“……阿忱你是不是真的病了,明天我找李长老来给你看看吧。”
“别说废话了,他们马上出来了,是兄弟就拷我!”
谢忱急切地把手塞进枷锁里,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谁人在祭台下鬼鬼祟祟!”
片刻后,唐春安拎着被锁魔枷结结实实拷住的谢忱,面不改色道,“陈长老,是我,出任务逮了只魔修回来,正要交给沈师兄处理。”
谢忱暗暗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太聪明了,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他抬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险些把他吓得两腿发颤,祭台上居然站满了元禄宗弟子。
密密麻麻的,他密集恐惧症有点犯了。
谢忱努力眯起眼睛看了一圈,终于看到了想见的那个人。
一道雪色身影穿过人群,额头上系着孝带,沈玉衡立在祭台上居高而下地望向谢忱,眼底一片漠然。
谢忱心跳都慢了半拍,他不知道沈玉衡在想什么,但他希望沈玉衡能下来,见见他,听他说几句话。
可沈玉衡没有。
“原来是春安啊,先把人押去伏魔殿就是,来这里做什么,快去吧。”陈长老对唐春安不疑有他,只是目光在谢忱身上转了转,有些奇怪。
一点魔气也没有,这种菜鸟抓回来干嘛,还不够浪费锁魔枷的。
唐春安连忙应声,回头看向谢忱,压低声音道,“你看,我说了吧,他不会来的。”
祭礼已经结束了,弟子们纷纷散去,人群里唯独没有沈玉衡的身影。
谢忱咬紧下唇,执意道,“没事,我再等会,反正我也没事干。”
唐春安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我陪你等。”
“不必了,你回去休息吧。”谢忱四下看去,祭台周围已经没有人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唐春安平日里除魔已经很辛苦,好不容易得闲,他不想占用唐春安太多时间。
唐春安似乎也发现周围没了人,他抬头看了眼祭台的方向,低声道,“好吧,如果有事就大喊一声,沈师兄不会不管你的。”
谢忱点了点头。
唐春安走了,谢忱独自一人举着树杈在树丛中安静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弯月迎上树梢,夜色暗涌。
谢忱困得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他作息一直很精准,很少熬这样的大夜,一熬夜就犯困,脑袋沉到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却还是立在原地不肯离开。
直到夜入三更,谢忱的头顶倏忽蒙上了一层阴翳,遮去如水月光。
“你想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刹那间唤醒了谢忱的瞌睡,他懵懵地睁开眼,手心树杈早就东倒西歪地掉落在地,眼前是一对雪白的足靴。
他顺着足靴向上看去,对上来人同样冰冷漠然的眼睛。
是沈玉衡。
“你忙完了?”谢忱有些高兴地上前去够他的手臂,却被沈玉衡略一侧身躲开。
对方眉宇微蹙,“我提醒过你,不要随意离开后山。”
谢忱点点头,“我知道,我这次是有事要找你。”
“什么事?”沈玉衡的声音毫无感情可言,好像一夜之间变回了初见时那副冷漠的模样,甚至比起初见时还要疏离。
谢忱一下子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他想说的很多,只是他现在更担心沈玉衡会不会听。
但是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他刚鼓起勇气想要说出口,却听沈玉衡淡声道,“不论何事,回去,不许再出来。”
谢忱的话登时全部噎住,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知道沈玉衡此时定然难受极了,任何人都不想见,并不是故意这样冷漠地对待他,他都明白的。
眼见沈玉衡就要转身离开,谢忱深呼吸一口气,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等一下,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你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沈玉衡沉默望着他,半晌,在原地立定,“一炷香。”
一炷香,又是一炷香。
每一炷香都是看在沈徽的份上。
“好,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一炷香足够了,绰绰有余呢!”谢忱抿了抿唇,在袖子里攥紧拳头,默默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牵着沈玉衡的衣袖刚想走,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后知后觉地赶紧松开了那一小片衣袖。
沈玉衡果然跟他走了。
谢忱松了口气,每走一段就回头看看他还在不在。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去往后山的小路上。
一炷香后,距离后山只差几步之遥时,沈玉衡停下脚步。
谢忱急切地拦在他身后,努力劝说着,“再等一下,马上就到了,你再跟我走一段路。”
沈玉衡却只是说,“时间到了。”
谢忱不甘心地说,“可是,可是就那么几步,你……”
沈玉衡忽地出言打断他,声音极冷,“谢忱,你该知道任何话脱口之后就无法改变,答应过他人的事若做不到,一开始就不要答应。”
谢忱茫然无措地拧着衣角,他知道沈玉衡的言外意是在说他没有好好待在后山偷跑出去的事情。
可是真的就只差几步了。
沈玉衡默然盯了他一会,转身就要离开,还没迈出步伐,手忽地被一只微微沁汗的手握紧。
“别走。”
谢忱眼眶红红的,声音沙沙的,
“你破例看一下好不好,就这一次?”
对上那红通通的眼睛,沈玉衡本欲说出的更冷的话语此刻也有些难以启齿。
好可怜,他说不出口,怎么谢忱总看起来那么可怜?现在该哭的是他么?
良久,沈玉衡无奈地沉声开口,“就这一次,绝不会有下次。”
见他答应,谢忱瞬间激动起来,又是想哭又是想笑,那张憋红的脸颊好像真有一片乌云散去似的,眨眼间就明亮起来,就连看见这笑容的人的心,也跟着亮起来几分。
谢忱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生怕沈玉衡下一秒会反悔似的,拉着他一路小跑。
沈玉衡被他紧牵着,想挣脱开,又不知怎的感觉挣脱开后谢忱会当场在他面前爆哭出来,最终还是悄悄作罢。
算了,例都破了,牵个手算什么。
片刻后,拉着他一路飞奔的谢忱突然停了下来。
一边喘着气,一边兴奋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月牙星星还亮。
“沈玉衡,我想给你看的就是这个。”
沈玉衡正看着那双明亮的红瞳,听到谢忱的话,随意顺着他的指看去,刹那间怔滞在原地。
——幽谧田畦里到处种着黄澄澄的向阳花,蔬菜与果树生长得极其旺盛,整整齐齐地一排排码成小方块,灵草仙药的灵气几乎在月光下流淌成一条浅蓝色的小河,与萤火虫在田间闪烁着宁静的青绿色光芒交相辉映。
耳边传来谢忱轻轻的声音,“沈玉衡,我知道你想说你不需要安慰,但是我还是要安慰你,因为你之前也安慰了我。你先前说这块土地是我救下的小弟子送给我的,我今天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他有这么爱他的哥哥,这辈子过得一定特别幸福,就算去了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你以后如果想他了,可以把这块土地当做他的遗物常来看看,我一定会把这块土地照顾得很好很好,种出很多花,结出很多果,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沈玉衡偏头看向谢忱,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徽儿是幸福的么,他不知道,徽儿活着的时候总说想要像他一样成为剑仙护佑宗门,李长老说他死的时候却只喊着哥哥,他想要见哥哥,他想要见哥哥啊。
如此短暂结束了一生算幸福么,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许久,谢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低声道,“你需要吗?”
需要吗?
需要安慰吗,需要抱抱吗?
一阵清风拂过,月牙悄然隐入云烟,天地间安静地只听见鸟儿振翅飞过树梢的声音。
无人知晓的地方,修真界第一剑仙,冷血无情的元禄宗首徒沈玉衡,终于垂下头,轻轻靠在谢忱的肩头,而后缓慢而用力地把人抱紧。
声音颤得不真切,
“需要。”
第23章
翌日一早, 谢忱准时准点地起床,从树屋爬下来,从鸡窝掏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支起锅子开始做饭。
刚点上火, 谢忱抬起头,遥遥地便见两道人影立在田畦旁。
“阿忱!”唐春安高高举起胳膊跟他挥手,又指了指身旁故作矜持的男人,“你看谁来了,沈师兄来看你了!”
沈玉衡?
谢忱陡然想起昨夜同样是在这里, 沈玉衡俯身把他抱紧的场景,心头莫名轻跳了下, 赶紧从沈玉衡脸上转开眸子。
昨夜沈玉衡抱了他很久,久到谢忱感觉身子都要站僵了才终于松开他,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不言,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谢忱只能借口说自己困了,他们就这样分开各回各的住处。
他本还以为这两天沈玉衡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和唐春安一起。
谢忱从小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声问,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闻言,沈玉衡抬眼看向他,尚未开口,便被唐春安抢了话去,“路上碰到的, 本来是想蹭昨夜没吃的那顿饭, 正巧撞上了师兄。”
谢忱虽然还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吧?”
修仙之人不是都辟谷了么,怎么还带一起来蹭饭的。不过有人做客他已经很开心了,正好可以展示一下他最引以为傲的厨艺。
他刚拔了两根小葱,就听沈玉衡淡淡出声,“不了,我找你有事。”
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冷淡,这人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种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高人一等感,明明昨天在他面前那略显哽咽的声音就挺平易近人的,是在维持人设吗?
谢忱捏着小葱,回头看他,好声好气地问,“剑仙大人,什么事?”
被他直勾勾盯着,沈玉衡率先错开了视线,只低低道,“此处有人,不方便说,你跟我走。”
话音落下,唐春安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就是嫌我在这儿不方便呗,师兄,我都当了你十年的师弟了!”
谢忱也想为唐春安打抱不平,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被唐春安误会他和沈玉衡有什么小秘密,“对啊,在这里说怎么了,春安是你亲师弟,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好防备的?”
闻言,沈玉衡眸光渐深,低声道,“好,李长老说寻常药物无法打掉孩子,为此我上个月去了妖界……”
他刚说了一半,谢忱猛地冲上前来把他的嘴死死捂住,急切道,“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呀?”
沈玉衡垂眸看他,眼底隐约含着一丝笑意。
当然是故意的。
“什么孩子?”唐春安眉头紧皱,不解地看向沈玉衡,“师兄这是说什么呢?”
谢忱跻身夹在他们二人中间,干笑着解释,“他随口胡说逗你玩的,春安,今天恐怕又不能请你吃饭了,我跟剑仙大人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忙。”
“阿忱,这可都欠两回了,两回!!”唐春安好不容易早起一天,就惦记着这一口,居然又没吃成。
谢忱轻轻揪住沈玉衡的衣角,拽了拽,做贼心虚地小声催促,“快走啊。”
沈玉衡任凭他牵着自己的衣角紧随其后离开,只是临走之前,他忽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春安,唇角微勾,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
唐春安:……可恶!
早知道来的路上给师兄从半山腰踹下去得了,总来坏他好事。
谢忱抓着沈玉衡摸上他的小树屋,他的秘密基地本来是不打算给沈玉衡看的,可是只有这里对他来说才最安全。
沈玉衡把他亲手建造的树屋仔仔细细看过,房间虽狭窄逼仄,却温暖舒适极了。
建了树屋,开了良田,这三个月来谢忱都是这样在后山独自生活么?
谢忱轻手轻脚地把门窗全都关紧,小心翼翼坐到沈玉衡对面,迫不及待开口,“李长老还说什么了,你去妖界找到办法没有?”
沈玉衡眉宇轻挑,搁下手中长剑,淡声道,“客人来访,茶也不倒?”
“怎么还卖关子……”谢忱嘀嘀咕咕几声,端起茶壶给他满满倒上一杯茶水,递到沈玉衡面前,“好了,快说吧。”
沈玉衡接过茶水轻抿一口,余光在谢忱身上浅浅扫过。
昨夜没仔细看,今日才发现的确是胖了些,不过三个月过去,倒也正常。他本就瘦得可怜,如今胖些比先前好看多了,脸颊都红润可人起来。
“你快说呀,怎么还发呆?”谢忱最受不了别人卖他关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孩子真的打不掉吗?”
听他提及此事,沈玉衡眸色深了几分,低声道,“若打不掉,你该如何?”
谢忱默了默,绝望地滑坐在毯子上,“听你的语气看来是真的打不掉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的任务,他的绩效,他的年终奖,全都完了,主管三个月都没联系过他,他恐怕真的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见他那副失落至极的模样,沈玉衡指尖微蜷,淡声道,“我去过妖界,蛇族族长说女娲之泪是女娲神的赐福,此物没有解药,所以……我会负责到底。”
话音落下,谢忱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立刻毫不犹豫地摆手道,“不用不用,这也是意外,我自己能解决。”
他还剩最后一道紧急联系符纸,只要能再联系主管那边,就还有希望离开这个世界!
可沈玉衡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喜色,反倒面色沉了下来,“这是我的错,我必须负责。”
谢忱愕然地看着他,试图让沈玉衡清醒一点,“你忘了我是魔修吗?”
元禄宗剑仙和魔修生了孩子,消息传出去,沈玉衡在修真界不得一夜间声名狼藉?
沈玉衡平静地答,“没有。”
谢忱更加费解,他从来没想过让沈玉衡负责,怎么沈玉衡还硬要负责呢?
他的任务已经做的一塌糊涂了,如果不靠主管帮忙,他就只能靠推动沈玉衡和玄卿在一起才能脱离这个世界,沈玉衡却非要给他负责,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不行,绝对不行。
谢忱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小腹一阵不适,他赶紧捂住嘴跑到窗边,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怎么了?”沈玉衡眉宇紧蹙,起身查看他的情况,却被谢忱轻轻推开。
“没事,这两天可能吃坏东西了,总是想吐。”谢忱抿紧唇,从桌上抓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勉强把那股不适压了下去。
沈玉衡想要搀扶他的手顿在半空,片刻,他有些僵硬地收回手,低声道,“是孕吐。”
听到这话,谢忱呆了呆,下意识反驳,“不可能,这才多久……”
坏了,三个月了!
说起来最近的确胖了很多,就连唐春安见他第一眼都看出来他和以前完全不同,可他还以为是自己吃得太好把自己养胖了。
“怎么办,我不要生孩子!”谢忱慌乱地捂住脸,“生了孩子我的菜怎么办,我的鸡怎么办,我的小猫怎么办?”
沈玉衡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缓缓道,“你说的我都能做,放心。”
谢忱万念俱灰地道,“那你能帮我生孩子吗?”
沈玉衡:“……不行。”
谢忱沉思一会,忽地像看到救星般握住了沈玉衡的手,咽了咽口水道,“现在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不生孩子,你愿意帮我吗?”
沈玉衡不动声色地从他握着自己的手上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问,“什么办法?”
谢忱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跟玄卿生个孩子,可以吗?”
沈玉衡:?
*
在魔宫潜伏的第三个月,玄卿在临夜阁过上了皇帝般夜夜笙歌的生活。
楚思佞对他依旧像从前那般温柔细心,无微不至,就连玄卿每天吃的食物都要经过他一一过目,就好像在楚思佞眼中他的肚子里还有孩子似的。
难道楚思佞真的不担心他没怀上吗?
不过玄卿也不是没长心眼,每次喝水之前都要等楚思佞先喝一口自己再喝,以防有些心怀不轨的王八蛋偷偷下药,两人竟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当了三个月的夫妻。
“夫人,这是今年从妖界进贡来的极品燕窝和绝味凫脯,您慢用。”
玄卿望着桌上的饭菜,虽然都是山珍海味,但不知怎的,他多看一眼都想吐。
大概是这段日子被楚思佞喂得胃口叼了,天天吃的尽是些炊金馔玉的名贵食材,现在区区燕窝已经不能入他的口了,人都胖了一圈。
楚思佞似有发觉他兴致缺缺,颇为关心地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玄卿摇摇头。
倒也不是,只是最近无论什么好东西摆在面前他都不想吃。
楚思佞细细盯了玄卿一阵,眼见着玄卿夹起一块肉搁进口中,面色艰难地嚼了嚼,忽地干呕一声,全吐了出来。
他眼底微亮,抬手道,“把菜撤了,做些爽口的。”
玄卿皱了皱眉,低声道,“怪浪费的,搁着吧,我吃。”
楚思佞平日什么都听他的,偏这次执意要撤下那些饭菜,“吃不下就不要吃,你想吃点什么?”
玄卿犹豫着没吭声,嘴里淡出鸟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酸的还是辣的?”楚思佞屏住呼吸,小心地等待他的回应。
玄卿琢磨片刻,低声道,“我想吃甜的。”
话音落下,楚思佞神色一顿,“甜的?”
想吃甜口是男是女,陈遵怎么没说。
他有些不大相信地让属下端来青梅和辣子,搁在玄卿面前,“这两样你一个也不想吃?”
玄卿纳闷地瞥他一眼,随手捏起一颗青梅塞嘴里,差点被酸得五官打架,连忙吐出来,“呸呸呸,这梅子熟了吗你就给我吃?”
楚思佞缓缓深吸一口气,低声诱哄道,“夫人再尝些,兴许可以开胃。”
玄卿怀疑他故意整自己玩,还不如刚刚吃燕窝凫脯呢,越想越气,玄卿语气稍沉下来,“楚思佞,我说了我不吃。”
在整个魔域里,估计也就只有玄卿一人胆敢这样直呼他的姓名。
楚思佞果然及时收敛,三个月下来,他也摸清了玄卿的脾气,但凡要翻脸起来,玄卿肯定能说出更难听更丢人脸面的话。
他只能妥协,“去给夫人准备甜食。”
大抵是日子还没到吧,可这已过了三个月,玄卿身上除了多了些肉,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玄卿平日里生龙活虎得能打死一头牛,上个月非要偷跑出去给元禄宗送信,被发现后把他派去的三个魔修高手打得鼻青脸肿,脸上没半块好肉,哪里像是怀孕的人?
“算了,不吃了。”玄卿脸色怪怪的,起身离座,“我回去睡一会。”
近些天来玄卿常常犯困,与孕期增长有关,楚思佞不疑有他,只吩咐属下不必再做甜食,吃不下就等饿了再吃也是一样的。
玄卿一走,叶无霜赶紧上前来禀报,“尊主,魔蛊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那些自作主张的魔修均已除掉,元禄宗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前日沈玉衡的弟弟沈徽因魔蛊而死。”
“沈玉衡?”楚思佞捻动骨戒,缓慢重复了一遍,“他的弟弟死于魔蛊?”
“是。”
楚思佞轻笑了声,淡淡道,“我猜这桩罪状又叫我担了。”
叶无霜不敢抬头,只连忙保证道,“属下定当彻查背后散布魔蛊之人,尊主不必忧心。”
“嗯,你下去吧。”楚思佞本就对她不抱多少希望,光是看见这群废物便已经倦了,他现在更关心玄卿和玄卿腹中的孩子。
他实在想知道那孩子究竟怎样,是男是女,健康与否,胖还是瘦。
不知不觉楚思佞已经走到了玄卿的房门前,他想用魔雾探一探,至少看看那孩子的模样。
然而还没推开门,他便听到门内传来隐忍难耐的喘息声,如此低微的声响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楚思佞微愣了瞬,轻轻推开门。
玄卿错愕地抬头,惊慌失措地将被角拉到身上,脸上瞬间红得滴血,“你……你怎么来了?”
楚思佞没有急着答他,眸光幽深,意味深长地落在玄卿散落在地的衣衫上,喉结轻滚了滚。
——那衣衫的胸口处,已然湿透了。
第24章
玄卿心惊胆战地钻进软被,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不确定楚思佞刚刚究竟有没有看到他在干什么。
这人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果然是魔头, 干偷鸡摸狗的事干惯了吧!
“夫人, 你在干什么?”楚思佞颇为好奇似的问。
听那语气好像没有看清楚玄卿的小动作,玄卿心头稍稍松了口气,随口敷衍道,“没干什么,正宽衣解带准备睡觉呢, 你怎么来了?”
楚思佞不知信是没信,只微微颔首道, “我方才看你食欲不振,想着会不会是孕吐所致?”
听到这话, 玄卿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 “不可能。”他又没怀孩子, 哪来的孕吐。
刚说完,玄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错了,他赶紧改口道,“我是说日子还没到, 怎么会孕吐呢?”
楚思佞摇了摇头,走进房内,顺手将身后的房门关紧,“夫人,你身怀有孕已经三个月了, 我询问过大夫此时的确会食欲不振难受想吐。”
玄卿根本不想跟他掰扯这些, 只想赶紧把他赶出去,“我知道了, 或许是吧,可我现在要休息,你能不能出去?”
“这怎么行?”
楚思佞低声道,“夫人正是受苦之时,我怎能弃夫人于不顾?”
靠。
胸口仍然胀痛不已,正是难受的时候,偏偏楚思佞还赖着不走了。
“夫人,可还有什么别的症状需要为夫帮忙?”
在楚思佞看不到的地方,玄卿悄悄给自己揉了两下,手上一片湿润。
楚思佞在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认真听,他只是困惑自己怎会如此,那天那姓陈的大夫分明给他把脉看过,说他没有怀上孩子,还说了楚思佞不行。
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会……涨乳?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夫人?”
“又干什么?”玄卿没好气地答他。
楚思佞轻轻“唔”了一声,“你看,你的脾性也愈发急躁了,这也是大夫曾说过的症状之一。”
他每说一个字,玄卿心头的焦躁就愈演愈烈,“你想太多了。”
“我怎会想多,是夫人你想少了,此时正是关键时期,怠慢不得……”
楚思佞说个没完,玄卿错神间失手把自己捏痛了,一时气急攻心,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般,忍无可忍道,“我都说你想太多了,我根本没有什么孩子!”
“夫人想必是这几日太过疲劳,出现幻觉了,你怎会没有孩子,我们的孩子……”楚思佞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的小腹,探进一缕魔气,轻声道,“不是一直好好待在这么?”
原来是个男孩。
玄卿隐隐猜出了些什么,在他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楚思佞说的没错。
他越想越难以冷静,猛地甩开楚思佞的手,干脆把那日偷听到的话全都捅破,“那日你们分明说了我肚子里没有孩子,难道那也是我的幻觉?”
楚思佞疑惑地偏头看向他,低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夫人是不是做了噩梦?”
不可能。
玄卿死死盯着楚思佞的脸,试图寻找到他撒谎的证据,可对方极擅伪装,几乎让玄卿真的要相信自己那日只是做了个梦。
“你骗我,我明白了,肯定是你骗我。你故意联合那个姓陈的演戏骗我,楚思佞,你到底想干什么!”玄卿气得从床上爬起身,随手抓起外衣刚要披在肩头,却被一只手猛地攥住了腕子。
他愕然抬头,用力挣了两下,咬牙道,“松手!”
要不是碍于打不过,玄卿早扇他了。
楚思佞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目光赤。裸地在他身上看过,眼底染上些许玩味,“我何苦要骗,夫人是不是忘了,倘若我想,我有一千一万种方法逼你就范。”
玄卿莫名感到一阵寒意,暗自咽了咽口水,虚张声势地拉扯他的手,“我都说了让你松手,你不听?”
那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掐紧他的腕子,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玄卿有点后悔方才一气之下跟楚思佞撕破脸,一直以来他使唤楚思佞的分寸都拿捏得极好,绝不会把楚思佞惹怒,就是担心这个魔头一旦真的发怒会再也不听他的话。
于是玄卿软下语气,低低地道,“夫君,松手,你抓疼我了。”
“夫人不是要追究我到底有没有骗你?”楚思佞轻轻笑着,猛然一把将玄卿拽到面前,声音很淡,“我们继续说。”
软被从光洁的肩头滑落下来,玄卿挣脱不开他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软被掉落在地,整个人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楚思佞面前。
他都已经示弱服软了这王八蛋到底还要干什么,终于要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
玄卿另一只手只能勉强抓着外衣遮住自己的胸口,又是羞耻又是恼火,“好,我相信你没骗我,我不说了,你放开我。”
“那怎么行?”
楚思佞笑意更深,忽地用折扇随手挑起玄卿努力想要遮掩身体的外衣,“把话说清楚,日后夫人才能安心养胎。”
那孩子已然成型,玄卿就算逃出去也不可能再回元禄宗,仙宗高门,怎可能还会要一个怀着魔修孩子的弟子?玄卿只能留在这里,而他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实现了,只是想一想,他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还我!”玄卿有些慌乱地想要伸手去够那件外衣,却被楚思佞略一侧身轻易躲开,他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威胁道,“楚思佞,我再说最后一遍,还我。”
楚思佞落在玄卿身上眼神炽热得烫人,他低笑了声,轻轻掐住了玄卿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我不是不听夫人的话,我只是想帮夫人的忙,躲在房间独自忍耐,不难受么?”
他果然全都看见了!
玄卿眼眸微微睁大,脸颊连着耳朵瞬间全部红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算了,这几天胸口总是一片酥麻发痒,他起初没当回事,结果今日吃着饭时突然涨痛起来,便立刻寻了借口逃回房间。
这种丢脸到家的事,他就算死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帮,滚出去!”玄卿又急又气,想要推开他,却毫无防备地被楚思佞一把拽进怀中。
耳边传来楚思佞温柔到听起来有些恐怖的声音,“夫人,要乖。我听你的话,你偶尔也要听我的,我只是看你辛苦想帮忙。”
不要脸的东西,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起色心了?
玄卿呸他一口,不留情面地戳穿,“你想摸就直说,少他妈兜圈子!”
楚思佞缓缓俯下身子,眼含笑意伏在软榻前,抬眼看向玄卿,无比诚恳地低声承认道,
“嗯,想摸。”
龙族重欲,他自认自己已经算是龙族里唯一的正人君子,这三个月来担心会影响到玄卿腹中孩子,他连碰也没有碰过玄卿,龙族中论谁能做到他这般清心寡欲?
话音落下,玄卿简直想给他一脚踹死,这哪里是什么魔尊,分明就是个惯会耍赖仗势欺人的下流胚子,可偏偏他根本拿楚思佞没有任何办法,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死。
迟早有一天,他要楚思佞跪在他面前,痛快地扇他嘴巴子。
玄卿深吸一口气,缓慢闭上眼,“你给我记住,只这一回。”就当被狗摸了,反正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更逾矩的事。
更何况,他也的确有些涨得发痛了,刚才按了许久都不得其法,弄了一手黏腻湿润,险些把自己气急眼了,这会被人撞破,反倒有种无所谓爱咋咋地的释然。
随便吧,反正他的脸面早就在进魔宫第一天就丢光了。
楚思佞立刻将他打横抱进怀里,笑眯眯道,“夫人早这么说,我早便听你话了。”
玄卿:……
他已经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气,连骂都懒得骂他。
楚思佞伸手覆上玄卿玉白沁粉的肩头,即连心跳都慢了些许。
“好软。”
魔修的手常年寒冷如冰,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触碰在滚烫的身体上时,几乎也要被那灼热的柔软染上几分暖意,玄卿被他冰得轻轻一颤,脑海里不知怎的冒出那日在魔宫软榻上被人按倒的场景。
那时也是如此冰冷的指,不由分说地探入他的唇,带着几分玩弄之意检查过他每颗牙齿。
这个变态魔头。
楚思佞垂下眼睫,仔细盯着玄卿的脸,不放过他脸上每个一闪而过的隐忍神情,浑身的血似乎都因此滚烫起来,疯狂叫嚣着想要观看身下人更出格放纵的神态。
好看,他夫人真好看。
按摩的力道忽重,玄卿吃惊地轻呼了声,压抑着火气瞪他一眼,“你不会轻点?!”
“抱歉。”楚思佞低声认错。
虽然嘴上这样说了,手上却根本没有放过玄卿的意思,哪里是认错的态度?
玄卿咬了咬牙,分明是恼火的,可心尖却痒得厉害,显然并不排斥楚思佞的过分之举。
赶紧结束吧,他想杀人了。
楚思佞目光却没有从玄卿脸上离开分毫,实在奇怪,玄卿每一次皱眉,他便更加兴奋几分,好似被玄卿的一举一动尽数牵着走般。
“夫人,”他轻轻开口,声音尽是被情欲染透的嘶哑,“对不起。”
玄卿冷不丁地听见这么一句,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又道歉,便见楚思佞俯身下来,毫不客气地咬在他肩头。
刹那间,玄卿彻底忍耐不住低低闷哼一声,绯红的指节按在楚思佞白雪般的长发上,下意识想要推开却根本使不上力气,整个人被楚思佞顺势压倒在软榻上。
“情深所致,实难自抑。”
楚思佞不紧不慢地拉开腰间衣带,直勾勾盯着玄卿,轻舔了下唇瓣,“夫人,可以吗?”
你大爷,光嘴上问两句有屁用啊?
玄卿心里把他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个遍,可腿间的痒意却令那些难听的话尽数变成了一道轻轻的喘息,他一把扯住楚思佞的衣襟,深吸一口气道,
“少废话,快点。”
孩子要是因此没了,正好怪不到他头上!
第25章
“你跟玄卿生个孩子, 好不好?”
沈玉衡这辈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这种话。
这是人话么,他怎么听不懂?
谢忱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还带着一丝祈求之意, 任何人对上这双眼睛恐怕都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可沈玉衡可以。
好半晌,沈玉衡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头翻涌上来的恶心,嘴角微抽道,“你知道玄卿到底是谁么?”
“知道, 你师弟。”谢忱天真无邪的回答,让沈玉衡一时间竟然无语凝噎。
师弟?
仅仅是师弟?
那是个在外吃霸王餐然后告诉店家他是元禄宗剑仙的师弟, 是个每次外出除魔第一个把他推进魔修人堆里的师弟,是个在外打着他的旗号拈花惹草的师弟!
但凡出去问问, 整个元禄宗谁不清楚他与玄卿的关系?
沈玉衡掐了掐额头, 脑海里反复用昨日谢忱温柔开解自己的场景给自己洗脑, 勉强将火气忍了回去,“你非元禄宗弟子,不清楚内情,往后这种罔顾人伦违背天理的话不要再说了。”
谢忱也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就让沈玉衡接受, 他咬了咬唇瓣,干脆胡编起来,“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是天上下凡的月老,我看姻缘簿发现你和玄卿有一段红线, 只要把你们二人的红线牵上, 我就可以返回天界了。”
到时候不仅他不用生孩子,沈玉衡和玄卿还能happyending, 皆大欢喜不是吗?
听到他的话,沈玉衡再也忍不住冷嗤一声,“你知道这些年我在外欠了多少账?”
谢忱迷茫地抬眼看他,“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八十万灵石。”沈玉衡闭了闭眼,只是拳头捏得更紧了些,“玄卿打着我的招牌,帮我欠了八十万,把他剥皮剔肉都还不清,换做是你,这姻缘你要?”
话音落下,谢忱不可思议地伸出手指数了数,“多、多少?”
八十万灵石,他一株极品长明仙草才卖了三十块灵石,八十万恐怕要赚到他死那一天吧。
沈玉衡这些年来除魔挣来的钱大多都帮玄卿擦了屁股,当然,其他师兄弟那里也没少被玄卿坑害,他没打死玄卿,已经足够惦念同门之情。
他漠然决绝地开口道,“钱我已经帮他还清,不管你究竟是不是所谓月老,还是又在诓骗于我,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我绝不可能跟他产生任何关系。”
谢忱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衣角,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原书里俩人一直看不对眼了,如果那日玄卿没有在花轿上喝下女娲之泪,沈玉衡也就不会为了给孩子负责而和玄卿在一起长期磨合,两个人的感情线根本发展不起来一星半点。
可是,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他们发展感情线的,完成不了任务,难道他真要在这里生个小孩待一辈子吗?
当然也不是说待在这里不好,只是说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更加海阔天空嘛。
更何况,沈玉衡和玄卿本就是天定姻缘,是小说里几十万字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他不能毁掉本该属于他们的幸福啊。
谢忱想了又想,干脆使用迂回战术,“那玄卿现在在哪里,不会还在魔宫吧?”
上次从沈玉衡口中听到玄卿,还是在沈玉衡在魔域给玄卿写信的时候,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沈玉衡居然一点也不担心玄卿的死活。
听到这话,沈玉衡沉默下来。
谢忱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真的还在魔宫?”
沈玉衡忽地转过头去,避开谢忱的视线,低声道,“今日左右无事,去找李长老检查一下胎象吧。”
谢忱眼睛睁得更大,焦急地抓住沈玉衡的肩膀,“还检查什么,玄卿还在魔宫里啊,那里那么危险,你怎么能任由玄卿在那种地方待着!”
玄卿虽然是主角受,可他毕竟单枪匹马,一个人类修士在魔域那种鬼地方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这三个月在魔宫苦苦支撑,他得有多么痛苦绝望?
“玄卿还用不着你操心。”沈玉衡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脉搏强而有力的跳动着,令指腹微微地发痒,好似连着心尖也痒了几分。
好细的腕子,真不知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谢忱分外不理解地看着他,仍然不甘心地问,“那你那日给玄卿写的信,到底写了什么?”
玄卿玄卿,怎么满口都是玄卿?
沈玉衡被他念得头都疼了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声道,“没什么,祝他新婚大喜罢了。”
谢忱:“?哪来的新婚?”
“他藏在花轿中,自然是成了楚思佞的新娘。”沈玉衡唇角微勾,如此想来,他比玄卿幸运多了。
谢忱难以置信地捧住自己的脸,险些两腿一软跪在小毯子上,一字一顿半死不活地开口,“谁的新娘?”
“楚思佞。”沈玉衡好心肠地重复一遍,“你该知道的,你家尊主。”
他是知道没错,可是楚思佞,那是全书的最大的反派boss啊!
沈玉衡,你就这么水灵灵地把玄卿送上了楚思佞的床吗?
老天爷,先不说他的任务全完了,玄卿身在楚思佞那变态魔头的魔窟之中,该不会已经被酱酱酿酿再翻过来酿酿酱酱了吧?
“楚思佞他喜欢男人的,玄卿那样姿容绝色的大美人落到他手里肯定完蛋了!”谢忱更加着急,扯着沈玉衡的袖子就要走,一把夺过他手心的茶盏全浇了花,“没时间喝茶了,我们快去救玄卿。”
沈玉衡:“……”
是啊,玄卿完蛋了,他应该放一挂鞭炮庆祝才对。
他一把攥住了谢忱的手腕,把人拉回身前,谢忱摇摇晃晃地没站定,险些跌进他怀里,勉勉强强才站稳了。
沈玉衡端坐在椅子上,夺回自己的茶盏续满茶水,又不紧不慢把谢忱拉近,近到鼻尖似乎还能嗅到谢忱身上淡淡的奶香。
他刚刚就想问了。
谢忱身上怎会有这种味道,天生的?
“急什么,他三个月没死,今日自然也不会死。”元禄宗师兄弟之间都保留着对方的八字,以防万一对方死在魔修手中找寻不见尸体,沈玉衡用玄卿的八字算过,他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过得很滋润,有什么可担心,就让他去祸害魔修不好么?
谢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玉衡先行打断,“你方才说你是天上下凡的月老?”
闻言,谢忱喉咙一噎,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绯色,“是啊,对,我就是月老。”
见他这副模样,沈玉衡心底已有了判断,不禁低嗤一声,“是么,把红线牵出来我看看。”
谢忱头扎得更低,嘴上仍继续胡说着,“凡夫俗子看不到我的线,你别看了。”
凡夫俗子?
沈玉衡自修仙以来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叫。
他忽地低笑了声,落在谢忱脸上的眸光渐深几分,“所以,主角受便是你要牵红线之人的名字?”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谢忱淋着雨缩在墙角,悲愤交加地怒喊一句,“到现在连主角受的面都没见过。”
而谢忱至今把元禄宗的人都见过了,唯一没见过的人,只有身在魔宫的玄卿。
听到他的话,谢忱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脱开他的禁锢,可沈玉衡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说。”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
谢忱咬紧下唇,不肯再开口。
沈玉衡淡笑了声,眼底没有半分笑意,“所以,我猜对了。”
谢忱那一日,是为了玄卿在哭。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口口声声让他去魔宫救玄卿,神态焦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知道玄卿嫁给楚思佞又心疼得不得了,问他究竟是不是月老又支支吾吾,甚至连想让他跟玄卿生孩子这种疯话都说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那日谢忱拿着女娲之泪进了花轿,谢忱明明知道女娲之泪的效果是会和对方生下孩子,那么原本是要送给谁的呢?
到底是想牵他和玄卿的红线,还是想牵自己和玄卿的红线?
沈玉衡面色愈发地冷沉。
谢忱见挣不开他的手,脸上越来越红,他是撒谎了,但是这全都是因为系统不让他说出来,不然他早就说了。
他又试图扒拉沈玉衡的手两下,没成功,终于也有了脾气,“你怎么又拷问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你抓回来的魔修了!”
沈玉衡没感情地道,“是,我现在是以玄卿师兄的身份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救玄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