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嘘!嘘!嘘!”沈秀捂住谢扶光, “小声点儿!”
融入她的身体里,与她融为一体的极乐,让谢扶光完全失去控制。他喘着气, “我太快乐,没忍住,对不起。”
极致的快乐, 让他失控。
他红着眼道歉,泪光涟涟, 配上涣散无焦点的瞳孔,无辜又委屈, 真真我见犹怜。
沈秀的心塌陷下去。她为何要让他强忍住?就因为羞耻, 怕别人听见了觉得丢人?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强迫他,压抑他呢?
思定之后, 她捧住他的下巴,“没事, 你不用再忍, 想大声叫就大声叫出来。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我们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谢扶光缓慢地眨了一下浓长黑卷的睫毛,“嗯。”
朝霞自天边蔓延开来, 天空犹如烈焰璀璨。轻盈绚丽的色彩泼进窗子里, 在床边晕开时,谢扶光掀开长睫。
他长发凌乱,似被暴风摧残过的娇花, 脆弱不堪。又似被春雨滋润过, 绮丽流彩。
他缠紧怀里的沈秀,皮肤相贴, 体温浸染,心脏连着心脏的姿势。
屋子里燃尽的红烛,散发的余味,是蜡液的气味。
谢扶光歪歪头,陷入思索。
蜡液,用来封住信封的蜡液。
用蜡液,将他与她粘黏成连体人。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目光闪动,面上呈现出奇异的兴奋。
随之,这念头被他强压下去。
沈秀醒来,浑身酸软无力。昨夜,前面是她出力,后来她累了,便是他出力。他大抵有用不完的精力,折腾了一晚上,她整个人都快散架。
“醒了么?”谢扶光亲亲她。
“醒了。你何时醒的?”
“没醒多久。”他的嗓音极沙哑。
昨晚他叫了一宿,嗓子都哑了。沈秀摸摸他的喉结,“等会儿你喝杯蜂蜜水,润润嗓子。咦?你这眼纱……”
他戴的眼纱,不是之前的眼纱,有些像……她迟疑了一下,便听他道:“是喜绸。”
昨日他与她成亲时牵着的喜绸。他剪下一截喜绸,用做眼纱戴在了眼睛上。
沈秀怔然。是,的确是喜绸他们拜堂牵的喜绸,印有龙凤图,与宅子里挂的其他喜绸不一样,她能认出来。
她凑过去,亲在眼纱上。
谢扶光掌心往下滑,“再来一次?”
他迷恋上与她毫无阻隔,负距离接触的感觉。他迷恋上被她包围,融进她的身体里的极致快乐。
若是可以,他想永远在她身体里,融进她的骨血里,与她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沈秀推开他,“不行,天亮了,该起了。”
他黏上来,悦耳的声线摩擦她的耳膜,“不行么?”
他微微撇唇,仿佛她不答应,他就会碎掉,就会死掉。
她实在是招架不住他这样,话先出口,“那就……一次。”
“好。”谢扶光展颜,面庞泛出耀眼的光彩来。
小桃靠在喜房门外,正打呵欠,忽而听到熟悉的,高亢的一声。她浑身一激灵。
她实在是没想到。她家主上,竟、竟如此会……叫.床。
捂住发红的面颊,她赶紧离远了些。
日上三竿。喜房那边还没动静,杨氏和沈有财也没硬把沈秀与谢扶光叫起来敬茶。
“敬什么茶,敬什么茶,”沈有财很是纵容沈秀他们,“就让他们多睡会儿,睡醒了再说。”
“嗳。”杨氏也没说什么,就随他们去。
红光笼罩的床帐内,一只汗涔涔的手伸了出来。紧接着,另一只大一些的手覆盖过来,把那只手拉回帐子里。
被拉回帐子的沈秀吸了吸气,“好了,都快午时了,别再胡闹了。”她满身汗,这会子实在是吃不消。
谢扶光蹭着她的脖子,黏黏糊糊,“好。”
小桃准备好浴桶,退避出去。热雾蒸腾着浴间,将室内氤氲得朦胧起来。浴桶里,沈秀趴在浴桶边沿,惬意地闭目。
谢扶光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枕在她肩头,“秀秀,可以再来一次吗?”
沈秀扶额,“你且消停罢,哪来的这么多的精力。”
“我还有精力。”
“可我没了。”
“我只待在里面,不动。”
“……”
“可以么?”
“你真是……”真是不知让她说甚么好。可她又能怎么办,她总是对他心软,总是没法拒绝他。
再次与沈秀融为一体。
“嗯……”谢扶光微微仰起脖颈,犹如中了剧毒,终于吃下解药那般舒坦。
虽然不能动,他也达到了极乐之境。
他抱着她,脸埋在她颈边,低低轻哼几声。
许久过去,水波荡漾,朦胧水雾里,一丝叹息从谢扶光胸腔里逸出来。
沈秀问:“叹什么气?”
“想这样永远待在你的身体里,为何不能永远待在你身体里?”他拥紧她,目露炽热的迷恋与渴望。
“咳,永远待在我身体里,这恐怕没办法。虽然不能永远待在我身体里,但你已经在我心里,永远。”
“永远在你心里?”
“永远永远。”
他轻轻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沐浴的热水,都被他的笑声震开了涟漪。
水快凉了的时候,谢扶光终于不甘不愿放开沈秀。
梳头发时,沈秀问:“扶光,你剪剩下的喜绸呢?给我。”
“要做什么?”
“绑头发。”
“不是有发带?为何……”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谢扶光止声,红唇翘起来。
厅堂前,沈秀拉着谢扶光敬茶,“爹,娘,我们起得太晚了。”
沈有财笑呵呵,“嗐,不晚,不晚,你们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
杨氏瞅了瞅谢扶光的眼纱,又看了下沈秀的发带。她犹疑,这眼纱与发带,怎么像是昨日他们拜堂时牵过的喜绸。
大抵就是那绸子。
怎么把喜绸用来做眼纱和发带?
喜绸成对,用来彰显恩爱?到底是新婚夫妻,杨氏失笑。
敬过茶,杨氏要与沈秀说些体己话,谢扶光便避开。
在外屋坐了片刻,谢扶光走出屋子,停在门外的圆脸护卫前。
圆脸护卫恭谨抱拳,“主上,您有何吩咐?”
谢扶光:“我的眼纱如何?”
圆脸护卫:“呃……好,很好。”
“这是我与秀秀拜堂时牵的喜绸。”谢扶光语气愉悦,透着不容忽视的炫耀。
圆脸护卫挠挠头。
这时,谢扶光走到另一个瘦脸护卫面前。
谢扶光:“我的眼纱如何?”
瘦脸护卫:“好看!”
谢扶光:“这是我与秀秀拜堂时牵的喜绸。
圆脸护卫看了谢扶光,又看了看瘦脸护卫,暗自啧了一声。
他家主上,恐怕炫耀的不是喜绸,炫耀的是他与沈姑娘拜堂成亲了这件事。
主上这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样子,怕是路过的一条狗,都要被他问一句他的眼纱如何。
第162章
雪浓云淡日光浅, 飞花轻絮落枝头,粉香梅圃洗凝脂,瑞雪如云遮九霄。漫漫雪天, 整个燕州城都披上了雪白的衣袍。
雪晴时,沈秀站在梅树下摘梅花,准备做些梅花饼吃。
捻着梅花, 她笑盈盈对谢扶光道:“多摘些,风干了泡茶喝。”
谢扶光提着花篮, 笑着点头。他披着红色大氅,白色貂毛围着脖子, 长生玉立于雪地里, 比这满树红梅更独艳清绝。
沈秀没忍住,凝视他好半晌。
谢扶光耳朵微动,“怎么不摘花了?”
她目含促狭, 用力摇摇梅树。梅花哐哐掉,撒了谢扶光满头满身。
“起风了?”谢扶光说完, 又只觉不对, 他恍然, 无奈笑了笑。
“哈哈。”沈秀捉弄完他,凑过去亲他两口, 拍掉他身上的梅花。
脚下白雪半尺厚, 沈秀踩了踩,“我们来堆雪人,堆过雪人吗?”
“没有。”
“我教你。”
捧着雪团巴团巴成球, 沈秀手把手教谢扶光堆雪人。
谢扶光蹲下来, 深红斗篷覆盖在雪地上。沈秀从他背后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堆积雪人。
谢扶光靠着沈秀, 低眉笑开,笑如春夜里的风,温柔似水。
堆了两个雪人,沈秀牵着谢扶光的手,放到第一个雪人上,“这个是你。”
接着又把他的手放到另一个雪人上,“这个是我。”
谢扶光抚摸雪人沈秀,他张双臂,拥住雪人。
他抱了许久也不放开。
沈秀:“一直抱着做什么,冷不冷?”
“想让你化在我怀里。”
那样的话,作为雪人的她,就能与他融为一体。
明白了谢扶光的意思,沈秀道:“别抱了,太冷,别冻凉了。”
他摇头,固执地抱着雪人。
她拉他,“抱它不如抱我。”
他还是不放手,执拗地要让雪人融化在他怀里。
沈秀扶额,“你会着凉的。”
“我穿的多,不会。”
“这雪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化。”
“我会等到它化掉。”
“那你得等到何时?”
“不管多久都等。”谢扶光执拗到极端。
沈秀想了想,“你等着,我回屋一趟。”
她提着火炉子出来,把火炉子放到雪人边上,“这样化得快。”
他抱着雪人沈秀,她就去抱雪人谢扶光。火炉威力大,没多久,两个雪人化在了他们怀里。
沈秀拍拍手,“好啦好啦,化了!咱们回屋去!”
谢扶光抚摸湿湿的胸膛,“秀秀,你化在了我身上。”
“你也化到我身上了。”她抱住他,笑道。
长廊上,杨氏与沈有财见沈抱在了一起,他们俩立刻避开了目光。大庭广众之下,秀秀与扶光总是如此毫无顾忌。
成婚已有两月,他俩日日都如此黏糊。
不过他们如此恩爱,杨氏还是很欣慰。她低低道:“走罢。”
沈有财乐呵呵地跟着杨氏离开长廊。
午睡醒来,沈秀有些想吃梅花糕。她轻手轻脚离开屋子,去了厨房。
谢扶光苏醒。他摸下了床边。床边空荡荡,沈秀不知所踪。
“秀秀?”
没人回应。
他下床,问小桃,“秀秀在何处?”
小桃摇头,“不知道去了哪儿,主上您等等,我去问问。”
沈秀刚把蒸笼打开,就听到门口传来谢扶光的声音,“秀秀?”
他脸色微白,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透着浓烈的焦躁不安感。
“我在这儿!”沈秀立马跑到他面前,“你睡醒了?”
他用力抱紧她,像是要将她按进身体里,“睡醒了。”
她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安抚他。
成亲后,谢扶光的患得患失,分离焦虑不减反增。
大抵是因为,他不信她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她曾经抛弃过他,是以,她能理解他的患得患失与隔离焦虑。
嗳。她叹了声,“扶光,我蒸了梅花糕,已经蒸好了,尝尝?”
取出家中心酿的米酒,放在红泥小火炉温着。朴素小巧的泥炉,烧着嫣红的火,火苗顶着酒壶,烧得新酒香味甘醇醉人。
沈秀倒下两杯热酒,一杯递与谢扶光。她吃下一口梅花糕,再含一口酒,甜滋滋的酒浸润着同样甜滋滋的梅花糕,在口中发酵出曼妙的滋味。她舒服地眯起双目。
屋里酒壶咕噜咕噜作响,外头雪花纷纷扬扬而下。窝在暖热的炉子旁边,与心爱之人,一同饮酒吃糕赏雪,惬意自在,好不舒坦!
沈秀抿着酒,注意到谢扶光喝红了脸,她去捏他的颊肉。他的颊肉光滑细腻,她就像摸到了一片玉,触感极好。
他蹭蹭她的掌心,头一歪,直接枕在她膝盖上。
“秀秀。”
“什么?”
“我想待在你身体里。”
“又想?”
“想,想。”他如同黏人小狗,蹭着她的腰,黏黏糊糊地嗯了两声。
沈秀招架不住,她起身,牵着他去床上。
谢扶光说想待在她身体里,是真的只是单纯地,待在她身体里。
并不是色.欲.性的,不可言说的某种闺房之事。只是单纯地想待在她的身体里。
他只是想要与她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嗯……”躺在沈秀怀里,谢扶光满足地轻哼出声。
不知多久过去,天都快黑了的时候,谢扶光道:“秀秀,我想你。”
“想我?我不是就在这里?”
“可我还是想你。”
他对她的爱,是即使与她紧紧相拥着,却还想念她。
“扶光。”
“嗯。”
她与他十指相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永远远。”
他反扣住她的手指,眉目蕴笑,“永永远远。”
永永远远。
第163章
庭院青青柳色新, 桃花灿烂日光明。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沈家花园里, 百花争春,姹紫嫣红。
沈秀摘了红花,编成花冠。红艳艳的花冠, 戴在谢扶光头上,定然好看得不得了。
她拿着花冠, 快步离开花园,想要快些把花冠送与谢扶光。
忽然, 她头一疼。针扎般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她捂着头, 歪倒在地面。
好半晌,针扎般地疼痛褪去,她喘着气, 怔愣在原地。
她好像……恢复了一些记忆。
稀疏的记忆碎片在脑子里盘旋,她皱着眉, 快速梳理稀稀疏疏的记忆。
许久许久, 她诧异地瞪大双目。
她……她是沈秀。现代人沈秀。在现代时, 因为救一个中学生,她被一棒子砸死后进了阎王殿。
喝下孟婆汤, 转世投胎, 成为东陵沈家独女。十五岁时,她得了一场风寒,记起了现代的记忆, 但没记起在阎王殿转世投胎的记忆, 是以,她误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十五岁的原身身上。
她并不是穿越, 原身就是她,她就是原身。
怪不得原身的性子与她一模一样。
消化着记忆碎片,沈秀敲敲脑袋,希冀将所有的记忆都记起来。等待良久,脑子里没有任何反应。
她遗憾。竟只记起了一点点记忆。她只记得她是现代人,投胎转世到这里,其他的什么也没记起来。
缓神好半天,她整理好情绪,拿着花冠离开。
“扶光,扶光!”沈秀飞奔到谢扶光面前。他在打坐练功,听到她来了,立时收息。
“园子里花开了,我给你编了一个花冠,你戴上指定好看!”
他低下头,让她戴花冠。
他披散着头发,雪白的长卷发,映衬着红艳艳的花冠,衬得他的面容更加昳丽漂亮起来。
“我就说会很好看。”她亲亲他。
过了会儿,她张张嘴,欲言又止。
要不要把她记起前世的事,告诉谢扶光?
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恐怕还是不是要告诉别人。思定之后,她打消了心思。
夜里,沈秀抱着谢扶光,渐渐入梦。
……
“医生,我怀疑自己可能有妄想症。”沈秀迟疑道。
……
“肖红,他妈的谁让你动她的!”
灵魂飘出身体时,沈秀意识到,自己被这一棍子给砸死了。
……
她的灵魂飘啊飘,飘啊飘,飘到了阎王殿。
孟婆引着她去喝汤,她看到忘川河边开满了艳红的花。
花朵红得艳丽,红得如血,昳丽妖冶。
她问:“那是什么花?”
孟婆:“曼陀罗。”
红色曼陀罗,开在忘川河边的地狱之花,死亡与血腥之花。
一朵曼陀罗花飘落在地。沈秀将花捡起来。花落入掌中,她手一痛。
孟婆:“小姑娘,地狱之花有毒的。”
代表死亡与血腥的地狱之花,碰不得的。
沈秀忙不迭把花放回原地。她退后半步,再也不敢碰这地狱之花。
……
沈秀大声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他们掳来的良家子!他们是一群山匪!多谢恩人救我!”
谢扶光的长卷发与肩上的曼陀罗花飘带在微风里浮动着,“是吗?”
“千真万确!”沈秀脸贴地,只希望赵金金这会儿不要替她求情。
……
谢扶光俯身,肩上的曼陀罗花飘带落在沈秀身前。
飘带落在她身前,仿佛有一阵带着血腥味的花香钻进了她鼻子里,沈秀牙齿打颤,脑子一片空白。
下一瞬,一把剑抵在她下巴下面,将她的下巴抬起来。
谢扶光歪头,目光扫过她的头发,眉眼,鼻子,嘴唇,最后回到她的眼睛上。
良久,他轻笑一声,“有意思。”
……
谢扶光捏住她的手臂,抬起来,放到他鼻子底下。他闻了一下她的手臂,像是在闻一道美味佳肴。
沈秀毛骨悚然。她怎么感觉他想吃她的手臂。
下一刻,谢扶光直接张嘴咬下去。
感受到牙齿划过她手臂上的肉,她瞳孔剧烈收缩。不是错觉,他是真的要吃她手臂上的肉。
谢扶光这变态,他吃人?他居然吃人!
……
“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
“嫁衣?”沈秀略微茫然,“问这个做什么?”
谢扶光微凉的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指尖勾勾缠缠,“因为你要嫁给我。”
……
“我喜欢你。并非想杀掉你,只是想吃掉你,想与你融为一体。”谢扶光说着,到底是没忍住,轻轻咬了一下沈秀的头发。
咬了还不过瘾,接着又十分神经质地舔了一下。
……
她……她居然有万人迷光环?
……
“想让我喜欢上你,那就对我好,尊重我,别强迫我,追求我,做让我开心的事。这样我才有可能会喜欢上你。”
……
谢扶光:“为何要杀我?”
沈秀:“因为我恨你,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他不问她为何恨他,大抵也是心知肚明,只道:“如何才能不恨我?”
“除非你死。”
……
“谢扶光,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
沈秀猛地醒来,从梦中抽出身来。一幕幕记忆,汇聚成一条长河,在她面前奔流而过。
几乎将她淹没的长河,剧烈震动,无数画面崩裂破碎,化为锋利的刀片,当头罩下。她只觉天旋地转,面前所有东西都带着重影,转瞬便失去意识。
……
“秀秀?秀秀?”
沈秀被唤醒时,已日上三竿。谢扶光察觉到她的动静,他柔声道:“终于醒了?”
她缓缓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谢扶光:“怎么不说话?”
“秀秀?”
“睡迷糊了。”沈秀起身,“我去趟花厕。”
她快步离开屋子。远离屋子后,她脚步慢下来。若踩在荆棘路上,一路都走得不稳。身子一晃,她跌坐在地上。
冬日已过,已至春日,她却感到无比寒冷。她像困在了隆冬里,牙齿打颤,骨缝结冰。
急剧的寒冷,引起绞肠刮腹的疼,疼痛在五脏六腑肆虐。她蜷缩起身体,疼得浑身冒汗。
忍受着疼痛,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她脚尖一点,飞出院落。
沈家护卫发现沈秀飞出了院子,忙跟上去,“夫人!”
“别跟着!”沈秀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飞远。护卫功力不及她,根本就追不上。
沈秀飞快往前,她漫无目的,只知道往前飞。
不知多久过去,直到她累了,飞不动了,她停下来。她蜷缩在草地上,泣不成声。
太阳渐渐高悬。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往下挪,直至太阳落山,最后一丝余光消失在天际。
最后一丝晚霞也散去,天色黑下来。泪腺都哭干涸了的沈秀这才惊觉,她竟在此处哭了整整一天。
哭得太久,盐分沉淀在脸上,风一吹,皮肤要裂开般疼痛。她擦了下面颊,望向昏暗的天。
静静凝望天空,她神色涣散,如若失去了魂魄。
“秀秀,我找了你一天,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耳边倏地传来谢扶光的声音。她回过头。
昏暗的夜色下,谢扶光长发凌乱,嘴唇发白。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焦躁与担忧。
他身后跟着护卫。
他身着红衣,如一团烈火,疾步奔向她。因为看不见,不确定她的具体位置,他抬手往前摸了摸。
沈秀上前,他耳朵微动,一把抱住她。抱住她后,他重重舒气,宛若溺水的人,找到了唯一的浮木。
他的身体很冰凉,不正常的冰凉。
“身上怎的这样凉?”沈秀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完这句话后,她痛恨自己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我找不到你,担心你。”他抱紧她,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
沈秀骤然沉默下来。她推开他,“你担心的不是我。”
“为何这么说?”
她轻触他的面庞,“好一朵血腥与死亡的地狱之花。”
她中了他的毒,毒得她神魂颠倒,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谢扶光茫然,“你在说什么?秀秀,你今天很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我恢复了记忆。”
“恢复了记忆?”
“对。”
他呼吸急促起来。
她拍他肩膀,“我之前说过,你从前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已经原谅你了。即便我恢复了记忆,我也不恨你了,我已经原谅你。”
“你救过我的命,还为我失去了双眼,我们从前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我现在恢复了记忆,也不恨你。”
谢扶光嗓音喑哑,“真的?”
“真的。”
他重新抱住她,“谢谢,谢谢。”
她抬胳膊想回抱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远望昏暗的天,她的眼瞳黯淡无光,如同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一副皮囊和骷髅架子。
良久,她从胸腔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如锋利的刀片,刮着她的喉咙,道:“谢扶光,我们和离罢。”
谢扶光一僵,“你说什么?”
“我们和离。”
他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你不是说不恨我?”
“我不恨你。”
“你不喜欢我了?”
“喜欢。”
“既如此,为何要和离?”
沈秀垂目,苦涩与无解的绝望几尽溺毙她,“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第164章
“因为你, 根本就不喜欢我。”
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不可言的天方夜谭,谢扶光道:“我不喜欢你?为何要这样说?”
“我说的是事实。”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才会怀疑我不喜欢你?”
“不是。”她的指甲几乎要刺穿掌心。
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他是因为她的万人迷光环, 才会喜欢她。若不是她有万人迷光环,他早就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杀了她。
原著里, 因女主多看了她这个炮灰一眼,男主嫉妒至极, 就杀了她这个炮灰。当然真实的他与原著前面部分描述的他有些不一样,这个世界真实的他, 只是因为假装嫉妒, 而杀了她这个炮灰。
若不是有万人迷光环在,她早就死了。她早就再次转世投……不对,脑子里涌现出的记忆, 阻断了她发散的思维。
忘川河畔,沈秀捧着孟婆汤, 问道:“婆婆, 我下辈子投胎会投到哪里, 我可以了解一下吗?”
“看在你生前救了人,做了善事的份上……”孟婆沉吟, 她告诉她, 她顶替了另一个姑娘,投到了东陵沈家。
“顶替?”
“她出了意外,娘胎里就夭折了, 原是不该在娘胎里就夭折的, 她本该活到十五岁。”
“是因为我要顶替她,所以她才出了意外?”
“不是, 只是意外。”孟婆哼了声,“这妮子在娘胎里就夭折了也好,反正本是个早死的命,也就只能活到十五岁。”
“只能活到十五岁?”
孟婆冷笑,“若她在娘胎里没出意外的话,的确只能活到十五岁。你可知她为何十五岁就死了。”
“因她幼时欺负过一个卷毛小乞丐。那卷毛小乞丐长大后成为了天下第一的杀手。再遇见她时她十五岁,那小乞丐直接割了她的头。”
沈秀咽嗓子,“我、我不会和她一个下场罢?”
“只要你小时候不欺负那小乞丐,又怎会与她一个下场?”
“我与她长得一样吗?”
“不一样,只有些像。”
“那我投胎到东陵沈家,以后会是什么模样?会和我现在长得一样吗?”
孟婆笑了笑,“你就是你。你原来是什么模样,投胎转世后,就是什么模样。就像你顶替的那位姑娘一样,她若没出意外,没在娘胎里夭折,降生下来,也是她原本的模样。你们虽投胎到了一户人家,但若生下来,你们两个长的是不一样的,身体也不一样,有些相像而已。”
沈秀明白了。
喝完孟婆汤,沈秀再一睁眼,就出现在了杨氏的子宫里。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只是一个还未降生的胎儿。
……
从混乱的回忆里抽出身,沈秀心中颤然。
十五岁身亡,被割头,卷毛小乞丐,天下第一的杀手。这些关键词的指向性,太过明显。
所以,谢扶光杀炮灰沈秀,并不是嫉妒,也不是假装嫉妒做戏给赵金金看,而是遇到仇人刚好报了仇?
被谢扶光杀的那位炮灰沈秀并不是她。她顶替了前面那位炮灰沈秀投胎降生此处。
她这辈子的小时候,没欺负过卷毛小乞丐。她与原著里被杀的炮灰沈秀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身体与灵魂,都不是一个人,只是长相有点像而已。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谢扶光小时候根本就没被一个叫沈秀的炮灰欺负过,就没发生过这回事。
这样的话,即便她没有光环出,谢扶光第一次见她时,或许也不会杀了她?
会不会杀她,她并不肯定,但他肯定不会喜欢上她。
没有万人迷光环。谢扶光绝不可能会喜欢她。
他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疯批病娇。赵金金长得那么漂亮,对他那么好,都没能让他喜欢上她。
其他小说里的疯批病娇,在赵金金这样的美貌小太阳女主的攻势下,会被温暖,会被感化,会被救赎,可谢扶光无动于衷。
赵金金那么漂亮,性格也好,对他也好,他都没喜欢上,他又怎会喜欢普普通通的她,怎会对她一见钟情?
对普通人一见钟情,这种情况很稀少。
出众的人,对普通人一见钟情,这种情况很罕见。
而一个又出众,又疯又病娇的人,对普通人一见钟情,可以算得上是奇迹。
更何况这个又出众,又疯又病娇的人,他连女主都不爱。连女主都不爱,他对普通人一见钟情,那或许是奇迹也做不到的事。
一个疯批病娇,一个精神不稳定的,连女主都不爱的疯子,怎么会爱人?
没有万人迷光环,谢扶光绝不可能喜欢她。
沈秀表面越平静,内心的绝望与痛苦越汹涌。她苦笑,“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哪里都做得好,你只是……不喜欢我。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会喜欢我。”
谢扶光:“我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
“你为什么会对我一见钟情?我……我很普通,我就是个普通人,你怎么会一眼见我,就喜欢上我?”
“因为你很普通,所以就不会被人一见钟情?难道普通人就不值得被喜欢,不值得被一见钟情?任何人都有被一见钟情的资格。你不该要有这样的成见。”
“普通人被人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很低。”
“你的偏见很深。”
“这不是偏见,更偏好喜欢美好的人或物,这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基因遗传。”
“基因遗传?那是什么?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普通人被人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很低,但并不是没有可能,不是么?”
“但对你来说,不可能。”沈秀始终秉持悲观消极的态度。
“你对我有很大的偏见。”
“只是符合常理的推断。”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常理可言。”
“可是……”沈秀不禁哽咽,“你是不可能会喜欢上任何人的。”
“我喜欢你。”
“你连女主……你连赵金金都不喜欢,又怎会喜欢我?”
“我为何要喜欢她?”
“她对你那么好,她————”
谢扶光截断她的话,“你为何会觉得,她对我好,我就会喜欢上她?难道任何一个人对我好,我都会喜欢上她?”
沈秀语滞。那些疯批病娇小说影视剧里,女主对男主好,温暖他,感化他,救赎他,然后男主就会喜欢上女主。
其实她有时候也会觉得那些小说影视剧里的男主作为一个病娇,似乎太好攻略了些。
只要对他好就行,那么,换一个人对他好,与女主一样对他好,他岂不是会爱上别人?女主岂不是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谢扶光,比其他疯批病娇更顽固,更冷情,更没有心,对他好,温暖他,是不会让他有半分动容的。
所以,这样一个他,怎么让她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
“秀秀,”谢扶光道,“如果对一个人好,对方就会喜欢上她的话,这种需要对别人付出,才能得到的喜欢,我不会有这种喜欢。于我而言,喜欢就是一见就喜欢,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付出,一见你我就喜欢你,这就是我的喜欢。”
沈秀怔然。他说的话,让她想起她出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话。
一见就喜欢,这是生理性喜欢,是先天性好感,是宿命的,是致命的喜欢。
如果对方不是一见就喜欢你,是后来才喜欢你,这样的喜欢,不是生理性喜欢,不是先天性好感,不是宿命的,致命的喜欢。这样的喜欢,是有条件的喜欢。
有些人的荷尔蒙,就是专门为某些人产生的,所以才会有一见就喜欢这种先天性,宿命性,致命性的喜欢。
她的荷尔蒙,是否是专门为谢扶光产生的?这听起来有些超现实主义。
他真的喜欢她?
如果她长得漂亮,她或许会有一点信。如果他不是一见钟情,是在与她相处后,了解她后喜欢她,她也会有点信。
但偏偏,她容貌普通,他还一见钟情。这种情况已经很不可思议。尤其对他这种连女主都不爱的疯子来说,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在这种事情上,沈秀素来都是悲观消极主义者。
若她不是有一个超现实主义的万人迷光环,他会喜欢她?
“我不信你会喜欢我。”
“要如何你才能信?”
除非,她的万人迷光环消失,若那时他还喜欢她,她或许就会消除“偏见”,选择相信他。
可是她的万人迷光环,要如何消失?她连万人迷光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如何让它消失。
绝望的同时,沈秀甚至可怜起谢扶光来。他幼时被父亲虐待,被父母抛弃,长大后,又在万人迷光环的影响下,被迫喜欢上她,他何其可怜。
他可怜,难道她就不可怜?她喜欢上了一个根本就不喜欢她的人。
在桃花源时,失忆的她,一开始,是不信他对她一见钟情的。他说她是偏见。她当时或许应该坚守她的“偏见”。
现在落到如此境地,大抵是她抛弃“偏见”之后,受到的惩罚,得到的报应。
她不明白。她是否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犯了天大的罪,以至于,老天这样戏弄她,折磨她。她上辈子,明明做了好事,她甚至是因为做好事救人而死的。
她眼眶发疼,可她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混乱的大脑被痛苦麻痹,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离开他。
她不想再面对他,一看到他,她就会痛得无法呼吸,痛不欲生,“你走,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谢扶光沉默半晌,“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相信我?要我以死明志么?”
沈秀神经一绷,“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信你,你不用这样,就算……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信的。”她只能这样说,以免他真的以死明志。
她痛得四肢百骸都在颤抖,“你走罢,走得远远的,远远的,走罢。”
谢扶光:“是因为我曾经骗过你,伤害过你,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信我?”
“不是。”
“秀秀,”他道,“我喜欢你,相信我。”
沈秀摇摇头,不再想过多纠缠,越是面对着他,她越是痛苦。
她的心脏,她的大脑,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保护机制,对她发出紧迫的,唯一的指令:离开他,不要再见他。
必须速战速决,于是她一狠心,跪下来。她抱住他的双腿,“我求你,求你走罢,离开我,求你。”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有重量,似一柄利剑,刺穿了谢扶光的五脏六腑。他面容苍白失血,“你跪下求我?”
“我求你,我求你。”沈秀以为她再也哭不出眼泪,可是泪腺里突然涌出无法停止的液体,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居然跪下求我?”
他怎会舍得让她下跪求他。他嘴唇颤抖,“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我真的,”眼泪从谢扶光的眼纱间滚落下来,“我真的喜欢你,秀秀。”
见他垂泪,沈秀用力咬嘴唇,牙齿将唇瓣咬得出血,“我求你,离开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风吹动他的长发,他低喃:“梦醒了。”
轻轻的声音,如同他颊边的泪,消逝在风里。
谢扶光时常怀疑,与沈秀重新在一起,与她成亲,只是一场美梦。现在看来,的确是一场美梦。
只不过,梦该醒了。
他神色苍凉,“你明明就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我答应你。”他将她扶起来。
沈秀捂住抽疼的心脏,用力从胸腔里挤出声音,“我希望你真的离开我,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伪装成另一个人,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
她抖着指尖,“我宁愿死,宁愿被别人杀死,也不需要你的保护。若你要保护我,我宁愿现在就死。”
谢扶光笑了起来,纵声长笑。
笑着笑着,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边笑,边呕血,鲜血浸透衣袍,惨烈骇人。
红唇沾着血,雪发飞扬中,他道:“好,好。”
“秀秀,我喜欢……”他突然顿下来。
末了,他道:“我爱你,所以,我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话音落地,他转身,一步步走远。
“等一下。”沈秀喊住他。
他迅速转过来。
她道:“你……好好活着。”
他身形顿了下,“嗯。”
他的身影远去,凉风吹动他深红的衣袍,似要将他吹散架。他宛若被风雨摧残凋零的花,一片一片随风逝去。鲜艳炽烈的深红,逐渐消失在视野。
沈秀世界里的色彩,仿佛被这抹鲜艳炽烈的红色全部带走,世界失去所有色彩,变得灰暗下来。
她跪坐于地,弯下腰,指尖触摸地上温热的鲜血,痛哭出声。
第165章
“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连眼睛都没了,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秀秀你, 你,你糊涂啊!”
“娘,你什么都不知道。”沈秀的心里似如熬着一副中药, 浓烈的口苦味在全身蔓延。所有眼泪都在往心里倒灌,试图稀释难捱的苦。
“我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 人家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丢了一双眼睛半点都不怨你, 这都不是喜欢的话, 那这天底下,便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上是喜欢的了!”
“娘,你出去,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你……”杨氏唉声叹气,“你……唉!”
杨氏离去后, 沈秀蜷缩起背脊, 神色涣散地凝视某个虚空的地方。
夜色渐深。沈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晨间,杨氏把早食端进屋, “快吃些罢。”
沈秀没吭声。杨氏:“昨日你跑出去, 一日未进食,到现在还不饿?”
沈秀依旧不吱声。
“多少吃点罢。”杨氏推推沈秀,心里头跟着沈秀一起难受。
午时, 沈秀仍旧没吃东西。杨氏哭着劝她, 余光触及衣架上挂着的红衣,她哀哀抹泪。
谢扶光什么也没拿走, 就一人直接走了。
他留下的东西,得给他收拾了还给他。这般想着,她对沈秀道:“秀秀,扶光留下的东西,我给他收拾了让人送过去。”
沈秀如木偶一般,始终不动,也不出声。杨氏又掉下泪来。她喊了小桃,一起收拾东西。
收捡着梳妆台上的东西,杨氏打开了一个梳妆盒。这盒子还乃是她娘传下来的。她摸到盒子的暗夹层。打开夹层,一块玉坠子露了出来。
这是她娘的玉坠。她娘在她十五岁及笄之时,将玉坠交给她。而她在秀秀十五岁及笄之时,也将玉坠交给了秀秀。
秀秀及笄,刚戴上玉坠没几天,就染上了风寒。秀秀咳出的血滴落到脖子上的玉坠上,杨氏怕玉坠沾血,不吉利,便将玉坠取下来。好生清洗干净后,放进了梳妆盒里。
秀秀发烧发得迷迷糊糊,知道她把玉坠取了下来,只说以后玉坠子不戴着了,把玉坠放进暗夹层里,好生放着,免得她病好以后又沾染了脏污东西,或是磕着碰着。
杨氏想着也是,便把玉坠放置进梳妆盒子的暗夹层。
摩挲着冰凉的玉坠,杨氏看了看床上的沈秀。
完全没有活人气的沈秀,让杨氏泣不成声。她走过去,“秀秀,你把玉重新戴着。”
她希望秀秀的姥姥有在天之灵,能好好保佑秀秀,让秀秀以后都好好儿的,别再出什么事。
“秀秀,起来,把玉戴上。”
沈秀不动。杨氏便直接把玉坠子往沈秀脖子里。
玉坠贴在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沈秀微微回魂。她低头,目光触及玉坠的那一刻,她诧异,“这玉……”
这玉坠,居然和她在现代时拥有的玉坠一模一样。
她在现代,也就是她上辈子的时候,十八岁成人礼时,她妈妈将一个玉坠子交给了她。那玉坠子,是她姥姥的。
怎么这辈子,她也有一个同样的玉坠。
一些记忆碎片骤然闪现出来。
这辈子,她及笄之后,杨氏将这玉坠子交与她。她戴上玉坠子没几日,就感染了风寒。还不小心将咳出来的血染到了玉坠子上,尔后杨氏就把玉坠子放到了梳妆盒的暗夹层里。
说来巧合得很,她上辈子,为救人而死的前一段时日,也不小心把血染在了玉坠子上。
那时她在削水果,指腹刺破出了点血,她没发现,去摸玉坠的时候,玉坠染了血,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受了伤。
真真倒是巧合得很。她这样想着,忽然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点,脑子里光芒一闪,瞳孔剧烈收缩。
上辈子,好像是她把血染在了玉坠上之后,就有了万人迷光环。
这辈子,好像也是她把血染在了玉坠上之后,就有了万人迷光环。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从前看过的各种各样小说影视剧的情节。
主角不小心将自己的血染在玉器上,玉器滴血认主,玉器里面或是有空间,或是有灵泉,或是有系统,然后主角就靠着玉器里的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
她这玉坠,会不会是个有万人迷光环的金手指。玉坠染了她的血,认了她的主,她就有了万人迷光环?
她的万人迷光环,是不是这块玉坠带来的?
极大可能!
沈秀心跳加速,整个人迅速面红耳赤,像是被一盆红墨水浇了个透顶。思绪迅速运转,她握紧玉坠。
“娘,你们先出去一下。”
待杨氏她们离开,沈秀把玉坠放到枕头上,她双手合十,“请你……请您把我身上的万人迷光环收回去,求求您。”
她重重磕了三下头。
她盯紧玉坠,期盼玉坠能出现什么反应。然而玉坠什么反应也没有。
忖了忖,她跑出屋子,飞速来到沈有财面前。她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到沈有财脸上。
“啪!”沈有财脸颊上迅速出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沈有财错愕,“秀……秀啊,你打我做甚么?”
“我就想打你。”
沈有财没生半点气,反而好声好气道:“你打我也行,你别把手打疼了就好。”
万人迷光环兴许没消失。沈秀很失望。若万人迷消失了,沈有财被她打了肯定会生气。
她疾步回屋。想来,求这玉坠没有用。她注视玉坠,面色沉沉。
把这玉坠摔碎了,万人迷光环会不会消失?玉坠毁了,没了玉坠,万人迷光环或许会消失?
她毫不犹豫,高高举起玉坠,砸到地上。
啪!
玉坠粉碎。
再次来到沈有财面前,沈秀再一次打了沈有财一巴掌。
沈有财瞠目结舌。他看沈秀的眼神,不似从前那般柔和,“你!你个死丫头,你翻了天了!你敢打你老爹!”
沈秀神情微闪,“你骂我?”
“我骂你怎的了?还骂不得你了?”沈有财粗声粗气。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露出疑惑不解,以及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些年我真是魔怔了,竟把你惯得如此大逆不道,你这个不孝女,竟还打起你老子来了!”
沈秀胸膛快速起伏,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你个不孝女!”沈有财在后面咆哮。
在有了万人迷光环之后,沈有财一直对自己很宠溺,这些年来一句重话也舍不得对她说。就算她无缘无故打他,他也不会生气,像方才她第一次打他时,他不仅没发火,反而还担心她手打疼了。
可她第二次打他耳光时,他却破口大骂。态度与第一次打他时前截然不同。他像是变回了从前她还没万人迷光环时的样子。
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她的万人迷光环……消失了。
玉坠摔碎,万人迷光环消失。所以万人迷光环真是玉坠带来的?
然而只一个沈有财,沈秀还不敢完全断定万人迷消失与否。她飞快往外跑。
跑了一段路,又倒回去。她找到杨氏。告诉杨氏,沈有财方才骂了她。他又恢复从前嫌弃她讨厌她的本性了。
杨氏一惊,“当真?”
“当真!我方才打了他,我怕他会迁怒于你。娘,我从前与你提过很多次和离的事,我还是希望你与他能和离。他现在恢复了本性,我不想再与他待在一起了。”
杨氏怔然,沈有财又恢复本性了?
从前的他,日日都会辱骂她和秀秀。那时,秀秀总和沈有财吵架,总让他们和离。而她,只是一味忍让。
她那时忍让,一是因为她到底对沈有财还是有些感情。二是因为,若真和离了,家里没个男人撑事,她与秀秀两个弱女子,怕是容易被欺负,日子会不好过。这也是她不愿和离的最主要的缘故。
“娘,莫非你还想过从前那样的日子?每日都被他骂,我可受不了了。我们现在有钱,我也有功夫在身,我们娘俩离开他,能过好日子的。”
杨氏踟蹰起来。她不愿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不愿秀秀再被沈有财辱骂出气。
秀秀有钱,他们家能发财,也都多亏了秀秀。这宅子,还有家里那些铺子,都是秀秀的钱买的。秀秀还武功高强,她与她一起离开沈有财,大抵不会受欺负,也会过上好日子。
若沈有财没恢复本性,她还是想与他一直过下去的,毕竟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但若他恢复了本性……
“秀秀,他当真恢复本性了?”
“对。”沈秀刚说完,就听到外面沈有财的嚷嚷声。
“好你个杨氏!你瞧瞧你生的好女儿,这不孝女,竟打起他老子来了!”沈有财风风火火冲进室内,见沈秀在这里,他横眉倒竖,“你个不孝女,赔钱货!真是反了天了你了!”
“赔钱货”这熟悉的三个字,刺痛了杨氏的神经。她捂嘴,沈有财他,他真的又恢复了从前的本性!
“杨氏,你生的好女儿,我真是造了孽,娶了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生了个这么不孝的女儿!”
他将将说完,整个人就被一阵罡风打在了地上。
沈秀:“你再说一句试试。”
之前被沈秀打了耳光之后,就一直失去理智的沈有财,此刻更是气疯了,“你个天杀的,你这是要打死你老子啊!”
杨氏忙不迭拉住沈秀,“秀秀,住手!”
“娘,你听到他方才怎么骂我和你的了罢。你还想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吗?”
杨氏看向沈有财。沈有财怒瞪她。从前的怨恨与痛苦一瞬间席卷重来,她心中一定,咬牙道:“和离,我要和离。”
沈有财:“什么?你要和离?你————”
沈秀直接点住他的哑穴,“小桃,取纸笔印泥来。”
取来纸笔印泥,沈秀嗖嗖写完和离书,“娘,来按手印。”
杨氏深深喘了口气,抹了印泥,按上手印。沈秀把沈有财的手拉过来,强行给他按了手印。
“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半分瓜葛,以后你若是再敢来烦扰我们,别怪我不客气!”沈秀一拳砸碎旁边的桌子。
目视着粉碎的桌子,沈有财被震得颤了颤,失去的理智回归些许。他整张脸都被惊恐与害怕所占据,脸皮子都快裂开。
沈秀没有耽搁时间,直接让护卫把沈有财扔出沈宅,火速解决掉他这个问题。
杨氏静坐在椅子上,呆滞无言,似如迷失方向的鸟。她和离了,就这么与沈有财和离了。
她的心绪一时有些缓冲不过来。心里发空,四肢的力量也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变得轻飘飘起来。
忽而,她的手被沈秀一把握住。沉甸甸的力量,将她从飘忽的状态里拉了下来。她全身突然灌满力量,“秀秀,以后咱娘俩好好过。”
“嗯。”
沈秀宽慰了杨氏几句,说自己还有事要办,得出去一趟。杨氏也想一个人静静,便点头。沈秀吩咐所有护卫保护好杨氏,吩咐完,飞快奔出沈家。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糖葫芦酸又甜,谁吃谁赚大钱!”街道上,卖糖葫芦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卖吆喝着。
沈秀来到小贩前,“能送我一串吗?”
小贩:“姑娘,你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的,也不像差钱的样子,咋还想吃白食哩?”
“与你开个顽笑,抱歉。”她取出钱,买了一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