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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做了几次“实验”后,沈秀确定以及肯定,她的万人迷光环,已经消失。

她沉默地垂着头。

若是她一早就想起这玉坠,她便不用受那么多罪。

若没有这个光环,别人不会被迫喜欢上她,卫风不会因她而死,谢扶光,魏朝清他们不会被她伤害……

这个万人迷光环,带给她苦难,也带给了别人苦难,它并不是什么幸运光环金手指,而是一个厄运光环。

如果她早些发现玉坠该多好。

可当初她感染了风寒,发了高烧,觉醒现代记忆时,一些古代记忆被封存,她完全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一个与她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玉坠。

如果……世间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已经不可改变。

抑制不住的苦痛搅动着她的每一根肋骨,她蹲下来。倏地想到了什么,她迅速起身。

“扶光……”

她要去见谢扶光,她要知道他现在还是否爱她。

第166章

在沈秀摔碎玉坠的那一刻。

叶府。

叶云川坐在叶家高墙上, 望着前方。凉风吹着他的额发,将他纤白无尘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远望前方的路。那条路,是沈秀从前来他家习武时走的路。

忽然, 某种情绪瞬间从身体里抽空,他疑惑地低了低头。

良久,他从高墙上飞下来。

……

楼兰王宫。

灿烂的日光从花窗外泼进寝殿内, 绚丽的光芒映在精美的琉璃雕花,壁画, 木雕、彩绘,玻璃以及地毯上, 整个室内流光溢彩, 辉光明灿。

月楼迦靠坐于覆盖着华美绸缎的王座上,繁复华丽的的织金蓝月长袍堆积在地面。他微垂眉目,冰莹如雪的眼睛, 注视着手里的锦帕。

帕子上绣着红艳欲滴的石榴花。指尖轻触石榴花,月楼迦神色落寞。

倏然, 他捂住心脏。

须臾后, 眉宇间的落寞尽数褪去, 他捏着锦帕,目光冰冷如雪。

他将锦帕丢在烛火上。火苗迅速将锦帕燃烧成灰烬。

他看也没再看一眼锦帕。

……

醉仙楼。

魏朝清在锅灶边上练习厨艺。他身着绿衣, 身如青松修竹, 站得直挺。锅里的油滋啦作响,他轻轻浇着滚油,复炸鱼笋夹子。

翻动鱼笋夹子时, 他拿锅铲的手猝地一抖。放下锅铲, 他按了自己的心口。站在原地半晌,他转身离开厨房。

回到雅间, 魏朝清看向墙上挂着的画像。他步至画像前,食指轻触画像,清润如水的眉眼微蹙。

一丝叹息从他喉间逸出来。

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他已不再喜欢沈秀。

大抵是在无望的情况下,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她的感情,随着时光的流逝,终究是消耗殆尽了。

……

魏府。

魏长生心不在焉翻着书页。翻着翻着,他面前浮现出沈秀的面容来。他嘴一抿,眸里流溢出水光。

他趴在桌面,低低啜泣。泪水将整个书页浸湿时,他面上的悲伤倏然卡顿。

他疑惑地擦擦泪。奇怪,他怎么好像,突然就一点也不想沈秀了。明明前一刻,他还想念她,想她想得忍不住哭。

他喉咙动了动,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困顿不解。

……

赫兰王宫。

大祭司突然睁开双目,他若有所感。下意识走到篝火前。清淡的烟雾里,他口中念念有词,把龟甲扔进篝火之中。过了片刻,从篝火里取出龟甲。

端详龟甲许久,他向天跪拜,“神兮灵兮,佑我赫兰。”

跪拜完毕,他疾步离开。

校场,赫兰王手持长弓,身体微向前倾,弓弦拉满。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箭飞如刺,直取目标。

将赫兰王出神入化的箭术收入眼底,大祭司拍手,“陛下好箭术!”

赫兰王转身,斜飞的剑眉扬了下。

大祭司:“陛下,臣有事禀报。”

“说。”

“臣方才占卜了一卦,天象明示,汉女沈秀不再是陛下扫平秀国的阻碍,此女已不足为惧。”

“已不足为惧?”赫兰峥眯眼,漆黑的眼眸锐利如鹰隼。

“是,陛下。”

那么,他便不用再亲自去杀她。赫兰峥拉弓,箭羽飞出去。

“嗖!”

箭羽正中靶子中心。

……

在沈秀到处寻找谢扶光的时候,周阿婆捣着药,回头瞧了瞧床上的谢扶光。

昨夜谢扶光离开沈秀后,呕血昏迷了过去,直到现在还未醒。

他们的主上,有着坚韧的内核,强大自信无畏,什么都不能摧毁他。

但太执着于沈秀,执着到精神越来越不正常,执着到越来越脆弱。

如今的他,整个人宛如破碎了的花,碎成一瓣一瓣,已经完全粘合不起来。

她正这般想着,忽见谢扶光的手指动了动。

“主上,您醒了!”

“主上,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坦?”

谢扶光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自言自语,“没死么……”

“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不会死的,我不会让您死的。”

主上救过她的命,她誓死效忠他。她会倾尽她的一生,用她的医术,保他的命。

谢扶光缓缓按住心口,空洞的眼瞳泛着灰,肌肤透着虚弱的,病态的苍白。

薄淡的光影,笼罩在他苍白阴郁的面庞上,似要将他融化成虚无的光影。

周阿婆看着就心疼,主上这是做了什么孽,要如此被沈秀这般折腾!她也不知沈秀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成亲了,还不到三个月,忽然又抛弃了主上。

谢扶光:“退下。”

“主上,先让我先给您把把脉。”

“不必。”

“主上……”

“我说退下。”

周阿婆无奈,只得退出房间。

谢扶光指尖渐渐用力,抓紧心口。紧咬着的嘴唇渗出血痕。

心脏上剧烈的疼痛,如同一把火,焚烧他的骨血,焚烧他的灵魂。

极度的痛,让他背脊拱起,额上青筋条根暴跳,血管要爆裂般喷张。

心脏上的疼痛,焚烧尽他脸上的血色,汗珠一滴滴往下落,他用力抓着心口。

他试图将心脏上的疼痛抓出来,将痛苦扼杀在自己的手里。然而只是徒劳。

匕首飞出衣袖,他刺向自己的身体,希冀以此来转移心脏上的疼痛。

即将碰到衣衫时,他停下动作。留下伤疤,沈秀会不喜欢。

随之他自嘲一笑。她已经不要他了。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她宁愿死,也不让他保护她。留下伤疤,她也看不到了。

他无力笑了笑,匕首噗嗤刺进身体里。

血液沿着匕首涌出来。伤口瞬间爆发出剧烈的痛。

然而这痛,却转移不了心脏上的痛,覆盖不了心脏上的痛。

“没用。”他又刺了自己一刀。

仍然没用。

他掌心运力,打了自己几掌。依旧没用。

吐着血,他躺在血泊里,心脏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精致昳丽的面容越来越扭曲。

伤口不断冒血,温热的血凝成一朵朵鲜艳妖冶的血花,泪珠滚落,血与泪在他颊边交织,他痛苦地喘息,“秀秀,我疼,我的心好疼。”

没有人会回应他。

他在极烈的痛里,摸到滑落在床上的匕首。

他不愿再这样痛。

沈秀不要他。宁愿死也不要他保护她。他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举高匕首,狠狠刺向心脏。

第167章

沈秀找到谢扶光时, 已是三日后。周阿婆:“你来做什么?”

“我要见谢扶光。”

“你见他做什么?”

“我想问他一件事。”

“沈姑娘,不管你要对他说什么,但请你莫要再伤害他了。”

沈秀颔首, “他在哪儿,请带我去见他。”

“他……”周阿婆道,“他现在还昏迷着, 未醒过来。”

“他怎么了?!”

周阿婆神情沉凝,长长吐出一口郁气。她说, 三日前,谢扶光自戕了。她端着药进屋时, 正好看见谢扶光将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里。

“自戕……”沈秀全身都麻木, 眼里嘴里舌底都在震颤。

“幸好我救得及时,把他救过来了,只是他如今还未醒过来。”

谢扶光心脏受伤, 身上还有其他伤,又受了内伤, 伤得极其严重, 若不是她极力挽救, 恐怕谢扶光此刻早已去了阎王殿见阎王爷。

“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沈秀一把抓住周阿婆。

床上, 谢扶光一动不动地躺着。他双目紧闭, 眼圈发紫,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血管清晰可见,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气息几不可查, 看上去已经死了一般。

沈秀探他鼻息。微弱的气息扫拂她的指尖,确定他还活着, 她如释重负。她想碰触他,却又怕一碰他,全身是伤的他就会碎掉。

克制着颤抖的指尖,她哑声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何时会醒。”

“好歹是活过来了,至于何时会醒……”周阿婆摇头,“短时间内醒不了。”

沈秀坐在床边,撕心裂肺的疼痛逼出她的眼泪。哭到双目红肿时,她突然问:“他为何会自戕?”

“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周阿婆心里对沈秀有气,语气冷硬了许多,“若不是你这样伤害主上,主上何至于自戕。”

“阿婆,三日前,他是何时自戕的,具体是什么时辰?”

周阿婆不知她问这做甚么,但还是回了她,“傍晚。”

傍晚。那时她的万人迷光环已经消失。在她的万人迷光环已经消失后,他还自杀,是否证明,他是真的爱她,而并不是因为万人迷光环的影响。

见沈秀不停流泪,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谢扶光,周阿婆暗自嗟叹。

她的主上,居然为了沈秀自杀。他明明是一个无心无情,残忍嗜血的人。

然而他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付出最纯粹赤诚,最热烈极致的爱。

这样血淋淋的,极端痴狂的,至死方休的炽热感情,无法不让人动容。

世间男女,皆薄情,谢扶光这样如此痴情之人,属实是罕见至极。她不禁感慨。

沈秀擦了下泪,“扶光,醒过来,快醒过来。”

“暂时醒不过来的。”周阿婆话音将将落下,她就见谢扶光的眼皮动了一下。

“主上!”

“主上,您快醒醒!”她迅速靠近。

沈秀给她让位置,好让她诊治谢扶光。

“主上,主上?”周阿婆轻唤。

然而谢扶光没了动静。周阿婆捏住谢扶光的脉搏,诊断一番后,她摇摇头。

沈秀急问:“他怎么样?”

周阿婆愁容满面,“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扶光,快醒过来,”沈秀含泪哽咽,“求你快醒过来。”

谢扶光眼皮又动了一下。

“扶光!”沈秀扬声,“扶光,快醒醒,快醒醒!”

他眼皮连续颤动,像是在挣扎着醒过来。

“扶光……”她不停唤他。

他的眼皮颤动得更加剧烈。下一瞬,长睫缓掀,他醒了过来。

“扶光,你醒了!”沈秀嗓音劈叉破了音。

谢扶光苍白的嘴唇缓慢开启,“秀……”

“是我,是我!”

边上,目睹一切的周阿婆有些失语。她算是弄清楚了。方才沈秀唤他,他眼皮就动了下。换成她唤他,他就动也不动了。

这会子沈秀继续唤他,他就挣扎着醒了过来。她治了他三日都没醒过来,沈秀一来,一唤他,他就醒了。

主上啊,当真是爱沈秀爱到了极点。

谢扶光虚弱地从胸腔里挤出两个字,“秀秀?”

沈秀:“是我,我在。”

他抬手去碰她,却因没力气,抬不起来。沈秀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他虚弱得像是随时就会失去呼吸,声音断断续续,“是梦么……我看不见你……为何在梦里,你都不愿让我……再亲眼看看你。”

“不是梦,我真的在这里,我来找你了。”

“你……”他没说完便闭了眼。

“扶光!”

周阿婆赶紧上前查看情况。半晌,她舒气,“没事,莫担心。”

方才谢扶光是拼命醒过来的,身体太虚弱,承受不住,才再次昏迷。

沈秀放下心来。她缓了缓神,静静凝视他,渐渐地,眸子里又蓄积起泪水。

她什么也不需要再问。答案已经很明显。谢扶光还爱她。在她的万人迷光环消失之后,仍然爱她。

他是真的爱她。纵然她不漂亮,不优秀,没有任何魅力,普通平凡至极。

他以自己为实例,告诉她,优秀出众的人,的确会对普通人一见钟情。刻在基因里的基因遗传也并不一定绝对正确。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被任何人一见钟情的资格。

他以自己为实例,告诉她,无心无情,精神有问题的疯批病娇,连女主都不爱的疯子,也会有真心,也会有真情,也会爱人。任何一个人,都有爱别人的资格。

是她的偏见太深太顽固。

符合常理的理性,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是一种偏见。

自责与愧疚,让她深深埋下了头。

紧接着,堆积在心头的阴霾云开雾散,世界骤然晴朗明亮起来。

注意到沈秀突然笑起来,周阿婆面色一变。

主上都这样了,沈秀怎的还能笑出来!她满含愠怒,“沈姑娘,你还能笑得出来!”

沈秀收起笑,咳了一声。

周阿婆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只化为一句,“沈姑娘,对主上好一点,他很爱你。”

对他好一点,他很爱你。

这句话刺痛了沈秀。她从来就对他不好。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我会的。”

三日后,谢扶光苏醒。确定不是梦境之后,谢扶光气若游丝道:“你来做什么。”

沈秀不答反问:“我不是让你好好活着?”

“疼,太疼,忍受不了。”他道,“对不起。”

“要说对不起的是我。”她道,“扶光,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对我的真心。”

他静默几息,“你相信我爱你?”

“相信。”

“还会再怀疑吗?”

“不会,再也不会。是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

“我原谅你。”他甚至片刻也未曾犹豫。就这么轻易原谅了她。

他这样轻易原谅她,她却并不是很高兴。她感到难过。她说:“你哪怕骂我一句也好。”

“我怎会舍得骂你。”

她轻轻抚摸他白到透明的脸。

他这人,病到极致,别人对他好,他不会感动,不会被温暖,不会被救赎,无法被攻略。

他不像其他小说里的疯批病娇,女主对他好,治愈他,拯救他,女主就会成为他生命里的一束光。

他似乎不需要被救赎,不需要什么光。

因为她没有对他好,没有温暖过他,没有救赎过他,没有做他的光,可他依旧爱她。

就像他说的,他对她的爱,是她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付出,他也会爱她。

她不仅什么也没为他做过,还伤他至深,然他依旧爱她。

有这样一个人,始终这样无条件地爱她。

她道:“谢谢你。”

他声线喑哑,“你还会……抛弃我吗?”

“不会,再也不会。”

他想起身抱她,但虚弱的躯壳,使不出任何力气。

“秀秀,抱我。”

“不行,你身上有伤。”她怕抱他会碰到他的伤口。

“抱我。”他平躺着,漆黑的眼睛潮湿起来。

他目含泪光,脆弱又可怜,她哪里招架得住,“那、那我小心着些。”她伏下去,轻轻抱住他。

他艰难地抬起胳膊,顺着她背脊滑到她腰上,然后用尽全力一箍。

“你轻点!小心伤口!”

“没事。”他一点一点收紧手臂,要将她按进他的身体里,与她融为一体,让她再也无法离开他。

因为窒息而用力的拥抱,一一滴滴血从他的伤口渗出来。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至鼻尖,沈秀推他,“你流血了!快放开!”

他不松开,死死抱着她。

不得已之下,她运用内力,强行与谢扶光分开。

他一与她分开,便焦躁痛苦起来,“秀秀,秀秀,别离开我。”

焦躁痛苦,让他苍白美丽的脸变得扭曲起来,如一朵扭曲破碎的花。

沈秀安抚他,“我不离开你,别担心。”

“不会离开?”他的手缠紧她的手指。

“嗯!”

再一次得到她的承诺,谢扶光笑起来。

血一滴滴落下,他完全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笑容越来越深,笑里透着兴奋到癫狂的愉悦。

淋漓的鲜血里,沈秀想起他为她自杀,险些死掉的事。

他是血腥与死亡的地狱之花,爱上别人时,也是血腥与死亡之爱。

她再一次承诺,“扶光,我不会再离开你,否则,我就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别发这样的誓,我信你。”他把她发过誓的手,放到他唇边,“呸,呸,呸!”

沈秀:“这是做什么?”

谢扶光:“我呸过了,方才你发的誓已不做数。无论你离开我与否,都不会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浓郁的血腥味里,他温柔地亲吻她的手,“你会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第168章

“你说秀秀她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厨房里, 杨氏搅动着乌鸡药汤,没忍住嘀咕起来。

前两日,秀秀带着一身伤的谢扶光回来了。他俩又和好了。杨氏又是高兴又不禁埋怨起闺女来, 秀秀忒能折腾了些。

小桃笑笑,“无论如何,和好了就好。”

“说的也是。”杨氏点头。不过, 她就怕秀秀她哪天又开始犯浑,又折腾起来。

这情啊爱啊的, 能经得起几回秀秀这样的折腾。再深的感情,折腾着, 折腾着, 恐怕都会淡了。

她担心秀秀把谢扶光对她的感情给折腾完了。

鸡汤咕嘟咕嘟作响,完全淹没杨氏的叹息声。

……

“秀秀?”

“嗯?”

“秀秀?”

“我在。”

“秀秀,秀秀?”

“我在, 我在。”

“秀秀,秀秀, 秀秀?”

“我在, 我在, 我在。”

沈秀揉揉谢扶光雪白的长发,“我在的。”

谢扶光枕在她腿上, 他收拢双臂, 把沈秀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某种兽类,亲昵眷恋地蹭她的腰。

注意到他叹了声,她问:“为何叹气。”

“叹时光短暂, 为何不早些遇见你。”

她笑问:“扶光, 若你小时候遇见我,会不会对我一见钟情?”

“会, 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你,都会。可惜小时候没遇见你。”

“没什么可惜的,什么时候遇到都不晚,或许现在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沈秀不自觉想起谢扶光的小时候。

他七岁时被抛弃,那时的她,才五岁。沈有财嫌弃她是个女娃,但也只是嘴上骂骂,没像谢扶光的父亲一样,虐待她,抛弃她。

小时候的她,虽然还没觉醒现代记忆,但本能地觉得重男轻女不对,胆子也挺大,经常跟沈有财吵架,说重男轻女不对。

思及沈有财,她脸色沉下去。

大抵是心有灵犀,谢扶光也想到了沈有财,“这两日,好像没看见爹。”

“沈有财?别叫他爹了,我娘已与他和离,他与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谢扶光目光冷凝起来,“他做了什么?”

沈秀想到沈有财就只觉厌烦,“不提他了,反正以后他与我们没任何关系。”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重男……”沈秀改口,“扶光,我问你一个问题,男尊女卑,你觉得这对吗?”

“你怎么认为?”

“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是平等的,不应该有尊卑之分。”

“你如何认为,我便如何认为。”

“在这方面,你没有自己的想法?”

“从前我从未考虑过这些事。现在,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谢扶光总是如此,以她为绝对的中心。

她扶额无奈摇头。旋即脑海里猝不及防闪过一个念头。她忽地一下抓住他的袖子。

谢扶光:“怎么了?”

“我……”她深吸气,“扶光,现在秀国的皇帝,可还听你的话?”

“听。”

“那你能不能让他颁布法令,女子亦可传宗接代,也能继承家产,也能念书上学堂,也能入朝为官……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男女都一样,都平等,没有什么男尊女卑之分……”她一口气不停歇,说了很长一段话。

“你想要男女完全一样?”

“是!”

“好。”

“你答应了?”

“你想要怎样我都会答应你。还想要什么?”

她还想要什么?现代社会的记忆一幕一幕闯入脑海,她恍然。

不仅想男女平等,她还想人人平等,想推翻封建制度,改革封建社会,直接一步跨越到社会主义社会。

然而她并不懂政治。政策的巨大变化,没有合理的理论和实践支撑,可能会导致整个社会崩塌。

现代社会的合理政策,都是一步一步推理构建,一步一步反复实践出来的。

她并不擅长政治,她政治课的分并不高。她只了解一点点理论,什么经验也不了解。胡乱改动政策,引起的变化导致的后果,她不能预测。

是以,她只能改动一点小小的政策,大方面的政策,她承担不起。

男女平等的两性矛盾,相较于社会制度的阶级矛盾,改变的话,引起的变化或许不会太失控。

此时此刻,她很佩服那些推翻封建制度,建立共和制度的主角。她没这能耐。

即使是在两性平等的政策上,一些具体的细节的理论与实践,实施措施,她懂得也不是很多。她在现代时,只是一个刚上大二的普通大学生而已。

拉回扯远的思绪,她定神,道:“我就想要男女平等。如果这条法令真的能实施,那么这将是福泽天下的大善事。”

谢扶光:“好。”

“皇帝他会听你的吗?他要是反对怎么办?”

“他不敢。”

“男女平等的法令,会触犯男人的利益权力,他作为男人,兴许不会同意。”

“不同意?”谢扶光歪头,朱红眼纱映着光影,口吻轻描淡写,“那就杀了他。”

他弯起丹唇,“谁不同意,就杀谁。”

沈秀一顿。

紧接着又听他道:“你说的,这是在做福泽天下的大善事,所以反对的人,都该杀。”

他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冷酷残忍的疯子。沈秀怔神。一些她忽略的记忆漂浮上来。

沉静许久,她恍惚地拍拍他的手背,“扶光,我去看看鸡汤炖好了没,马上回来,等我。”

走出屋子后,沈秀面色一变,气息紊乱起来。

失忆时,她忘记了原著的内容,并不知谢扶光手底下有许多不该死的亡魂。

恢复记忆后,她沉浸在悲伤痛苦里,后来与他和好,又沉浸在喜悦里。直到方才,她才想起来,他杀过很多不该杀的人。

这些人不是指他接悬赏令杀的人。接悬赏令杀人,并不是他主观杀人,那是他的任务。

她是指其他不该杀的人。

因为小时候被虐待,被抛弃,他受了很多苦,性情变得阴暗扭曲,残酷极端。

没人教过他什么是善恶,什么是是非对错。他只按自己心情行事,招惹到他,不顺他心,便随便杀戮。

例如赵金金当初缠着他,他不耐烦,便直接一剑杀了她。

若不是赵金金命大,被神医所救,她早就死了。

赵金金缠着他,站在他的立场上,她确实讨人烦,确实做得不对,但罪不至死。且她还救过他的命。他就这样毫不留情一剑杀了她。何等的残忍无情。

他手底下,有许多像赵金金这样,罪不至死的冤魂。

杀人偿命,他该为那些亡魂偿命。

并不是说他现在为了她不再随便杀人,从前做过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

沈秀整个人颤栗起来。

可是,他幼时没人教过他是非善恶,没人教过他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

若他小时候有人教他,他或许不会犯下杀孽。他幼时被虐待,他那么可怜,他……沈秀猝地一震,她意识到,她居然在为他找借口。

“啪!”她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错了就是错了,他幼时的可怜,不是他做错事的理由。

他做错了事,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否则那些冤魂,何以安息?

她爱他。但不能在爱里,迷失自己。她的原则,她的三观,不允许她忽略他犯下的罪孽,然后若无其事,与他和和美美在一起。

从前她看到影视剧小说里,主角或者是配角是法外狂徒,结局没任何惩罚,她会狂骂三观不正,令人恶心。所以她又怎能忽略谢扶光从前犯过的错。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必须偿命。

明媚的天空,变得灰暗起来。云层被裹挟的水分拉得很低,连带着把天空拉坠到了头顶。

空气被拉坠下来的天空,挤压得让人窒息。

整个燕州城仿若被盖上了锅盖,一切生灵都将闷死在里面。沈秀被闷得喘不上气。

喘不上气的缺氧,使她心脏碎裂。一颗心一片一片碎落掉地,变成地上的一滩烂泥。

“秀秀,你站在这做什么?乌鸡药汤炖好了,赶紧端过去让扶光喝了。”杨氏的从身后走过来。

迅速整理好情绪,沈秀低头道:“嗯。”

将乌鸡药汤端到房里,沈秀的视线落在谢扶光身上。

他靠在床边,乖乖巧巧地等她回来。

乌鸡药汤的热雾浸湿了她的眼,她把泪水逼回去,竭力克制情绪,表现得正常一些,“药汤炖好了,你先喝一点。”

喂他喝药汤时,她听到他说:“你说的法令,方才我已派人吩咐下去。”

法令,男女平等的法令。听他提及此事,沈秀心中轰然一响。

他是该偿命,但他不能死!

他得压着秀国皇帝,好让秀国好好实施男女平等的法令。若他死了,秀国皇帝万一把法令撤了呢。她不相信秀国皇帝,她只相信他,只相信他的能力。

他不能死,他一人活,天下万万被压迫的女子便可活。

思及此,她心念电转。

谢扶光做这样福泽天下女子的大善事,能否为他之前犯过的错,赎罪?

他以后多做这样的善事,能否为他之前犯过的错赎罪?

能不能赎罪,还得问问那些亡魂。那些亡魂,会给谢扶光赎罪的机会吗?

谢扶光都没给他们活的机会。他们又怎会给他赎罪的机会?

谢扶光不偿命,他们何以安息?

他不能死,可他又必须偿命。

猝地,一个念头不由自主袭卷至她灵台。他不能死,可又必须偿命的话,她可以替他偿命。

她可以为他偿命,让那些亡魂得以安息。

纷乱痛苦的心,骤然平静下来。

她这条命,原本也是他救回来的,她可以代替他。

甚至半分没有犹豫,就在此时此刻,她已经立刻做好决定。

做好决定,她出神地凝视着谢扶光。

她与他,从相识到相爱,经历过那么多,受了那么多的苦,走过那样长的一条路,直到现在所有误会都已经解除,所有苦难都已经过去。

她原本以为,路走到尽头是柳暗花明,没想到却是穷途末路。

不,从她爱上他开始,他们的路,就已经是穷途末路。

她注定不能与他好好在一起。除非她遇见他时,他还没来得及犯错。

然而一切都已经发生,过去的事不可改变。

“秀秀?”

“秀秀?”

沈秀回神,“什么?”

“你在发呆?”

“我在想一些事情。”

“想些什么?”

她嗫嚅着失色的唇瓣,“我在想,法令一旦实施,天底下所有女子大抵都会感谢你。”

“她们该感谢的是你,是你的提议。”

“但没有你的支持,这条法令恐怕很难颁布出来。多谢你,我替天下女子谢谢你。”

谢扶光还欲说什么,沈秀抢先他一步,“好喝吗?”

“好喝。”

“那再喝点。”她笑笑。

清风吹来,明灿的日光一晃,穿过珠帘。珠帘轻轻脆脆的碰撞声里,道道光影落在沈秀面庞上,她的笑容映得清晰可见。

苍凉与悲怆的笑容里,一滴泪从她弯弯的笑眼里垂落。

第169章

秀国新出的法令已经颁布了三个月。经历过反对, 抗议,动荡,镇压之后, 大局已定,一切都已平静下来,稳定下来。

这日, 风雾氤氤,细雨绵绵。两位巡街使正在街上巡逻时, 一位紫衣姑娘扑过来,“大人!大人!我要告发我爹!”

巡街使:“你要告你爹?告他什么?”

“我爹说我一个姑娘家, 不能继承家业, 要把家业交给旁系侄儿!他公然违抗法令!”

巡街立时横眉倒竖,“甚么?如今无论男女,皆有继承权, 你爹竟公然敢违抗律法?走,带我们去你家!”

“多谢大人!”紫衣姑娘喜极而泣, 忙带着巡街使往家里去。

站在街边的沈秀, 目睹这一幕, 笑出声来。谢扶光握紧她的手,“在笑什么?”

“新法令实施得很不错。”她举着天青色的伞, 笑道。

如今秀国实际上归谢扶光, 归曼陀教管,在谢扶光的铁血手段镇压下,新颁布的法令实施得极好。

有他在, 天下万万千千被压迫的女子, 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她与他十指相扣,牵着他往前走。步至小摊前, 她道:“好香,扶光,要吃鱼笋夹子吗?”

“要。”

“阿婆,我要两包鱼笋夹子。”

“诶,好嘞。”阿婆炸鱼笋夹子时,不着痕迹偷瞄一身红裙的沈秀,与一身红袍的谢扶光。

阿婆暗自感叹,这位朱衣小郎君,真真好颜色。她活了这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这姑娘也是真真有好福气,能觅得如此好颜色的郎君。

只是这位郎君眼睛看不见了,颇有些可惜。

沈秀把炸好的鱼笋夹子喂到谢扶光嘴边,“刚出锅的最好吃了。”

谢扶光低头,咬了一口,神色温柔如水,“好吃。”

她笑吟吟,“我就说好吃罢。”

卖鱼笋夹子的阿婆又暗自啧了声。小郎君不仅好颜色,还温柔得很。

这时雨大起来,转瞬便雨横风狂。沈秀赶紧牵着谢扶光回家。

夜雨潇潇。

谢扶光雪发散落,灯影笼罩着他莹白的肌肤,映出昳丽妖冶逼人的美丽。

他眼尾染上了抹朱砂红,泪水与汗水湿润了睫毛,嫣红的嘴唇里吐出“秀秀”这两个字。

额发汗涔涔,玉白的肌肤氤氲着红潮,他抱紧沈秀。沈秀亲亲他,“扶光,下辈子,你还会爱我吗?”

“会,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爱,无论何时遇见你,都会对你一见钟情。”

他对她,一眼入心,一念心动,一生绵延。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如此。

“这可是你说的。”她莞尔,“我下辈子也会爱你。”

将将说完,她黯然,“可是,我们下辈子不知是否还会遇见。”

“会的。”

“你怎知会?”

“相爱的人,总会遇见。”

“相爱的人,总会遇见……”她呢喃着,轻轻抚摸他锁骨上的痣,有些怅惘。

沉默良久,她道:“扶光,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我要去做一件事。”

“我与你同去。”

“这件事我要一个人去做。”

“什么事?”

“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可能要好多天才会回来。”

他唇角往下倾斜,又焦躁痛苦起来,“不想与你分开。”

“不行。扶光,听我的话。”

他唇瓣翕动几下,拉起她手腕,贴在他颊边,她触碰到了他颊边微热的水意。

“秀秀,我同你一起去,别离开我。”

他眼角泛红,泪意涟涟,又哭了。

他变得那么爱哭。

若不是遇见他,沈秀不会相信,一个强大无畏的疯批病娇,竟这么爱哭。

她擦擦她的泪,沉气道:“这件事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做,你不能跟我一起去。真的不可以。扶光,听我的话。”

“秀秀,我————”

她用食指堵住他的嘴,“你忘了我从前与你说过的话,我想做什么,你要尊重我。”

好半晌,他才垂下如蝶翼的长睫,“我尊重你。”

“不要悄悄跟着我,也不要派人悄悄跟着我。你若这样做,我会很生气,很不高兴。”

“知道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要多做善事,多多行善。”

“好。”

“还有,好好照顾我娘。”

“好。”

“等我回来。”

“我等你。”

入睡前,谢扶光像从前的日日夜夜一样,把他的头发与她的头发挑出一缕,绑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永不离。”

他每晚都会说这句话。

她抚摸他的长发,“恩爱永不离。”

她又要食言,她总是如此,总是对他食言。

这一夜,沈秀睁眼到天亮。谢扶光亦一夜未眠。

用早食时,杨氏得知沈秀要远行,她惊讶,“你要出去一趟,要好些天才会回来,今日就走?”

“对。”

杨氏问她要出去做什么事。她只说现在不便说,回来再与她说。杨氏道:“外面下着雨,不若等雨停了再去?”

“得快点去,等不及了。”

那些亡魂,等不及了。她多活一日,便多一日罪孽,多一日煎熬。如今法令已颁布,大局已稳定,也是时候为那些亡魂偿还性命了。

天气阴晦,长空苍黄。淅淅沥沥的雨滴在伞面上,潮湿的空气,给人心上蒙上了沉重的水气。

沈秀举着伞,问谢扶光:“记得我昨日与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娘,多行善事,等你回来。”

她抱住他,“一定要等我回来,我回来的时候要在家里第一时间见到你。要是我回来第一时间没看到你,我会很伤心。”

“你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第一时间看到我。”他用力拥紧她,像是要融进她的身体里,这样他便能与她一同离开。

“我走了。”她拍拍他的背脊。

他没放开她。

“扶光,我该走了。”她用力推开他。

“下着雨呢,别送我。”她用极轻松的口吻,“对了,要是我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但我总会回来的,你要等我。”

“我等你。”

沈秀知道,她这么说了以后,他一定会好好等她。一定会好好活着等她回来。

她需要他好好活着,为了天下女子,她需要他好好活着。

她转身离开。走了一截路,她回过头看他。

他看着离开她的方向,玉□□致的脸上,有泪珠滑落。

她想过去给他擦泪,双脚却凝固在地面上。她离他只几步之远,却似是隔了万水千山,路远迢迢。

指甲陷进掌心里,疼痛让她狠下心来,她继续前行。一路奔行,她来到离燕州城极远的深山老林。

空山寂寥,冷月如钩,河水幽静。沈秀站在溪水边,凝望粼粼水面。

之前她曾对谢扶光发过誓,若再离开他,便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这一次,她又离开了他。誓言应验,她果然要不得好死,不得善终了。

又哭又笑着,她跪下来,对着虚空里的亡魂道歉,她说自己会替谢扶光偿命,望他们得以安息。

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后,她又喃喃:“娘,爸,妈,对不起。”

她把沉甸甸的石头绑在自己身上。

她准备投河。身体沉在河里,不会有人发现她已死。为避免尸体漂上来被人发现,从而被谢扶光知道她已死,她只能沉底。

她曾溺水过两次,她害怕溺水,却没想到到头来,溺水却是她最稳妥的死法。宿命般一样,她注定要死在水里。

带着沉甸甸的石头,她毫不犹豫,义无反顾跳下去。

“噗通!”

荡开波浪的水面,很快恢复平静。

月落日升,长河一如既往幽静美丽。无人知晓,有一位叫沈秀的女子,永远沉睡在了河底。

第170章

“阿娘!阿娘!我中了!我中了!”

小桃看话本时, 她女儿飞鸾风风火火奔进屋子里,激动地手舞足蹈,“阿娘, 我中秀才了!”

小桃放下话本,“当真?”

“真的真的!娘我中啦!”

“哎哟,我闺女真真能干!”小桃喜不自胜, 抱住飞鸾,“竟真考中了!”

“娘, 我以后会考个状元回来!”

“嘘!莫说大话,让人听了笑话你。”

“才不是大话, 我定会考个状元回来!”

小桃看着信心十足的飞鸾, 笑了笑。她感慨起来,日子过得真真快,当初生下来没几斤重的小婴儿, 十五年过去,已长成了比她还高的大姑娘, 还是中了秀才的大姑娘。

“那你可真要考个状元回来, 到时候咱家真要光宗耀祖了。”她欣慰地摸摸飞鸾的脑袋。

“我一定会的!”飞鸾拍拍胸脯, 壮志凌云,“我要做当朝第三个女状元!”

自十五年前女子也可以科举之后, 这十五年间, 一共举办了四次科举,当朝已出现了两个女状元。飞鸾想做第三个女状元。

十五年一共四次科举,就出了两个女状元, 能出女状元, 说明女子也与男子一样聪明。

飞鸾哼笑,直到现在, 都有好些老辈子的人,说女子不如男呢。

她轻蔑地撇撇嘴,以前女子不能念书,不能科举,所以男人才会认为女子不如男子聪明。

呸!

从这四次的科举结果来看,女状元也有,男状元也有,明显男人女人都是一样聪明的。谁说女子不如男?

女与男,都是一样聪明的,没有什么性别之分。

“对了,爹呢?”

“他去了主上那里。”

“主上……”飞鸾语气微顿,“他还在那里等么?”

“还在。”忖了忖,小桃道:“我去叫你爹,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她来到沈宅门口。

门口,男人坐在座椅上,一袭朱衣,眼睛上蒙着红纱,玉□□致的面容浅浅笼罩着天光。

十五年过去,已不惑之年的谢扶光,仍同以前那样好颜色。小桃叹了声。

自十五年前,沈秀离开后,谢扶光每日都会在门口等沈秀回来。

一日,两日,三日……

一年,两年,三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十五年过去,他一直在等她回来。偏执又执拗地等。

这些年,他在等沈秀的同时,也做了许多善事。如今人人都称他为谢大善人。

他们很多人却不知,这位大善人,从前是位嗜血的杀神。

从杀神变成大善人,只是因为沈秀。

思及沈秀,小桃眼眶湿热起来。夫人她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还不回来?她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不然为何还不回来。

主上等了她这么多年,找了她这么多年,始终寻不到她半点踪迹。

她这般想着的时候,见杨氏出现在了谢扶光身边。

十五年过去,杨氏鬓染白霜,已老成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杨对谢扶光道:“扶光,你还要继续等?她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谢扶光:“她说过,若她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但她总会回来。”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你真的要一直等?”

“我会等她。”谢扶光:“她回来之后,没有在家里第一时间看到我,会很伤心。”

杨氏抹泪,目睹这一幕的小桃,也掉下泪来。

小桃的丈夫,是谢扶光的属下。与丈夫一同回屋时,她问:“主上叫你去做什么?”

“让我们去寻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药?”

“对。”

这一年,四十多岁的谢扶光,在眼角出现皱纹后,后知后觉自己终于开始老了。

他开始畏惧衰老。

并不是怕死。而是怕他活不到沈秀归来之时。

是以,便让人去寻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药……”小桃又难过起来,“主上真的要等夫人一辈子。”

“是啊。”丈夫也没想到,主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痴情。寻常人等个一两年,恐怕就去觅了新欢。主上已等了十五年。人这一生不过百载,能有多少个十五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有谁能捱得过这样的煎熬。

……

这世间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谢扶光派出去的人,寻寻觅觅多年,无果,只是徒劳而已。

这一年,飞鸾已成为当朝首辅。这一年,女帝驾崩,大公主登基。

女帝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所有人都在欢庆新皇登基,只有谢扶光,仍然坐在门口等沈秀。

所有的欢庆与热闹,都不与他相干。他坐在门口,朝着沈秀离开的方向,静静等待。

凉风吹动他雪白的发丝,朱红的衣袂,他岿然不动。

小桃跪求上苍,请上苍让沈秀快些回来。

世上没有长生药,谢扶光用尽全力,也只活到了七十八岁。

临死前,他换上了成亲时穿的“嫁衣”,多年前他亲手绣的喜服。

纵然年华逝去,容颜苍老,他也是最好看的老头子。穿上朱红喜服后,仍然昳丽如花,艳光逼人。

他手里握着荷包。荷包里,是他与沈秀的结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永不离。”他低低道。

尔后他开始交代后事,若沈秀回来了,告诉她,他不是故意不等她,望她原谅他。

“小桃,死后,将我树葬。”

同样白发苍苍的小桃问,什么是树葬。

他说,骨灰与土壤混合,然后在上面种上一棵树,用骨灰土壤来养育树苗,便是树葬。

这是一个生命的流逝,另一个生命的起源,是一个生命的消失,另一个生命的生长。

树葬不仅在死后帮助了另一个生命的成长,且种树还有助于环境保护。

谢扶光:“秀秀说,这也算是在死后,做了一件善事。”

原来他想要树葬,是因为沈秀喜欢树葬。沈秀离开前,让主上多做善事,主上直到死,也没忘记要做善事。

小桃苍老的脸上布满泪痕,“我晓得了,主上。”

“用松柏。她喜欢松柏树。”

“好。”

一切都交代完毕,弥留之际,谢扶光轻喃:“秀秀……”

他最后的遗言,是沈秀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