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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它配个伴,它还没后代。”喻时轻咳,“对狗来说它已经很高龄,哪怕是纯种的狼也年纪不小了。李师傅说,再不配可能就没机会了。”

贺贤嘲笑道:“狗随主人,你自己也刚解决个人问题,倒是笑上狗了?”

盛未夏想起在乡下时,狗狗们好像每年都能生一两窝小狗,“乌彪没有过孩子吗?”

“它是公的,而且……”喻时说完,两人都想到某个限制级话题,双双沉默。

贺贤看着俩人连这都害臊觉得好笑:“阿采的儿子给你驯乌彪是吗?不如等你俩回去了让他给乌彪找个合适的对象,别在英国,回头我还得给你俩看护怀孕的狗么?”

喻时又轻咳一声:“就在这里吧,生完我们带一只回去。”

话题揭过。

贺贤又跟他讨论了一番工作上的事,盛未夏则放空精神,搂着秃毛的乌彪打了个盹。

朦胧中,她脑海里掠过今天法庭上的经过,发现在陪审团前面那一排座位的角落,有个围住了下半张脸的女人,很像顾青葳。

会是她吗?

可她怎么会来听喻明达的庭审?

**

剑桥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律师送来喻明达的最新消息,他已经被遣送回国。

喻时和盛未夏则开始了在剑桥的学习。

喻时跟盛未夏不一样,他是京大和剑桥的交换项目,不仅要在这里上一整个学期,而且课程完全跟本专业同步,压力非同一般。

而盛未夏则是脱产的短期培训项目,班级上什么来源的学生都有,有已经白发的爷爷,也有孩子上学了有些无聊的宝妈,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对剧本和电影有兴趣。

盛未夏非常意外地看到班上有一个同样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甚至发现自己认识,正是喻书兰非常喜欢的香港演员周新兴。

她笑着伸手:“周新兴!你好,我很喜欢你的电影。”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生活中看到明星,但在一个全部都是外国人的环境里遇见唯一的华人,还是认识的演员,这经历真的很奇妙。

周新兴很讶然地顿了片刻,才伸手过去。

他在香港尚且知名度一般,完全没想到会在遥远的英国碰到同胞,而且能一眼认出他来。

“你……盛小姐你好。”他看了眼桌上的名牌,又看着盛未夏,“盛小姐也是演员?”

他开始在脑海里搜寻20岁,美式英文流利,长相明艳大方的女演员名单,发现没有一个跟眼前的女学生能对得上。

“不是。”盛未夏笑笑,“您是打算做自己的电影才来这里的吗?”

算算时间,距离他筹划自己身兼导演和主演,但折戟沉沙的那部电影,似乎差不多了。

周新兴惊掉了下巴,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他跟自己经纪人说准备拍一部电影,结果被嘲讽得连北都找不着。

可这件事,他除此没跟任何人讲过,她怎么会知道?

盛未夏又笑了下:“因为感觉你上一部《提刑官》似乎演得不太尽兴。”

知己!

知己啊!

周新兴登机前对这个课程还有些犹豫,但是现在,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第86章 露出一丝淡得几乎分辨不……

盛未夏很快发现,周新兴跟荧幕上的形象一点也不像。

他拿手的角色,往往是社会地位不太高的小人物,用无厘头的方式,一边搞笑一边讽刺比他高高在上的人物,快意恩仇,潇洒恣肆。

但实际生活中,他腼腆内向,甚至有些社恐——即使是上课的时候。

这个编剧课的教学方式非常艺术化,一半的课程在教室讲理论,另一半则是讨论和赏析结合的沙龙形式。

老师经常冷不丁发出讨论的问题,其他同学对此非常兴奋,常常讨论着讨论着,延伸出很多不同的问题,而周新兴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先沉默半分钟,再缓缓地,简明扼要地说一两句见解。

他的见解往往是核心,只是他可能因为语言的关系,无法畅快表达,这种时候,他总会求救一样看着盛未夏,说:“夏,你能延展一下吗?”

盛未夏当年做香港电影的融资和投资项目,可以说对整个港片的发展迭代,包括主创的思路,创意,都有系统性的了解。

她总是能把周新兴的那一两句核心见解,补充完整,甚至在那基础上进行深化,拓展。

所以,每当她说完,所有人鼓掌时,周新兴总是腼腆地朝她微笑。

如此一来,盛未夏想咸鱼也咸鱼不了,被迫认真上课。

接二连三的合作,连授课的老师也发现了他们的默契,又因为都是华人,便默认他们俩是一个小组。

在随即的小组作业里,他们两个便成了固定的小组,根据不同的作业要求,组合班上的其他同学。

这个课程的作业量,比她想象的要多不少,因为她的阅片量跟同学比真的不足,好多作业别人可能只看一部电影就可以,但她就得看两三部。

于是好几次在客厅边看电影边做笔记,直到雷打不动的生物钟提醒夜已深。

咸鱼被卷到这份上,说出来乌彪都不信。

这天喻时做完作业,出来喝水,看到她还在打着哈欠看。

“还没好?”喻时考虑需要给剑桥方面反馈一下这个课程的压力,是否有些过了?

“快了,快看完了。”盛未夏眼里困出了泪花,“我绝对不会熬夜的。”

这世界上没有让她能放弃睡眠的东西,12点前睡觉是她的底线。

但第二天,她看了一部节奏非常缓慢的爱情片,看困了。

喻时从书房出来,便看到声称“绝不熬夜”的某人,一只手里还抓着笔,就这样合衣坐在地毯上,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这是,生物钟到点了吧?

他想起上次在师大阶梯教室的讲座,她也是到点就睡,一点不能忍困。

喻时凝眸看着她露出的侧脸,弯腰下去把人抱起来,然后低头吻了吻她。

盛未夏朦胧中感觉到嘴唇上的摩擦碰触,她双手在他胸口轻轻碰了下,殊不知这个动作,让本来只浅尝辄止的男人,改了主意。

他含住了柔软的唇珠,轻轻地、但强势地舔舐起属于她的,独有的甜涩和美好。

大手按在她后颈,不再压抑自己的念头,长驱直入地扫荡,那份深处的躁动,愈发强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不满足于这样的吮吸时,突然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绵长均匀起来。

他无声地顿住,随即轻轻亲了亲她,毫不费力地把她抱回房间,安置进松软的床上。

听到她发出满意的哼声,喻时忍不住又亲了亲她脸颊。

转身带上门,向下看了眼自己,苦笑着去厨房拿了瓶冰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等平复下来后,他伸手收起她还散在茶几上的文具和本子。

却忽然发现,在她写写画画的笔记本下面,还压着另一本笔记。

从封面的笔迹看,这不是她的本子。

出于一种难言的敏感,他翻开了封面。

里面第一页写着:《大话红楼》

如果说这些不过寻常,当他看到夹在第一页的便签时,眼神一下子变得严肃:

【上次我们说的,粤语中有很多有意思的,可以雅俗共赏的妙趣,比如这个主角名字008,就念做零零发,以及,算是对邦德电影系列的戏剧化借用,你喜欢吗?】

什么叫“你喜欢吗”?

光看笔迹就知道这是男人写的。

喻时本没翻看她的东西的想法,却因为这张便签,一页页看下去。

正当他以为,这只是一本实验性的剧本作业时,后面又出现了一张便签:

【你瞧,我把这里用无厘头的幽默,化解了这场危机,同样借用了粤语的天然优势,你上次说粤语难学,那看到这里,有没有学的想法?】

越看越确定,这个署名叫“新兴”的人,是个男性,且,对盛未夏图谋不轨!

他冷着脸抽走了便签,合上本子,然后将那两张碍眼的纸条撕碎。

看来,他得调整一下自己的上下课时间。

第二天,盛未夏照例吃完早饭,急匆匆背着书包出门。

“我送你。”喻时叫住她。

盛未夏摆摆手:“我们今天不上课,在天鹅咖啡厅沙龙讨论。跟你两个方向!”

的确是两个方向。

喻时跟着同年级同专业上课,是固定教室。

可他不容置喙地接过她肩上的书包:“走吧。”

乌彪甩着尾巴凑到她脚下,用脑袋蹭了蹭她,盛未夏蹲下去搂了一下:“乌彪乖,你今天不是还要继续见相亲对象吗?乖乖的,好好表现啊。”

“走吧。”喻时打断狗子试图继续亲昵的动作。

马特过来牵走依依不舍的狗,笑道:“昨天那只没瞧上它,估计受挫了。”

“那是它没看到乌彪没秃时候的样子,才威风呢。”

盛未夏笑出来,狗界也有颜值焦虑,谁能想到呢?

乌彪颇为窝心地低低嗷了一声,转而对喻时喷了口气,仿佛在控诉刚才男人的冷漠。

出了门,喻时给她围上自己的围巾,抓起她手揣进自己兜里。

“昨晚上你学完的时候,我已经回房了吗?”盛未夏奇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男人轻轻抚弄她的手指:“嗯。”给予确认的反馈。

她还是觉得疑惑:“一般我困的时候,不会收拾文具的,可今天早上起来笔记本在我桌上,真太奇怪了……”

“人太困的时候记不住,是你自己收的,我学完的时候,你房间灯已经关了。”喻时言之凿凿。

学霸的记忆力自然毋庸置疑,盛未夏没再记挂这件事,转而跟他说自己最近学习上的矛盾:“我电影还是看太少了,可是我又不想卷。”

“卷?”

“就是拼了命的学,把时间都卷起来的意思。”她感叹道,“怎么说呢,本想只是搞个兴趣,没成想误入修罗场的感觉。”

“那就慢慢来。你又不指望这个吃饭。”

盛未夏忽然又想起夏天那会儿,那时他们都还不熟,喻时淡淡地说“顾家总不至于养不起你”。

此时颇有种场景重现的意味,她噗嗤一笑。

喻时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但此时此刻,他的身份和立场都有了变化,垂目看着她在一片白雪中,簌簌轻颤的睫毛,喻时心中全是满足:“不用考虑钱,我会好好努力,把你那份也赚了。”

这话意思太明显了,盛未夏心里一跳。

她还没想过两人的未来。

随即又想到,跟他交往是听从内心的想法,可要是万一,他还是会有其他喜欢的人呢?

毕竟,按照上辈子她所听到的,24岁的那一年,喻时有喜欢的对象,不在锦中本地。

她忽然有些难受,看着前方说:“人要是一辈子手心向上,是很可怜的。”

再说以后花你钱的人,可未必是我呢。

喻时感觉到她情绪的骤然变化,不悦地皱了皱眉:“我的就是你的,怎么叫手心朝上?我们结了婚,无论是法律上还是感情上,不都是这样?”

盛未夏被他的话噎住,怎么就提到结婚了?

“难道你不打算跟我结婚?”喻时迫近的同时,微微眯眼。

这位大爷,我们刚确认交往关系不到一个月!

盛未夏无语地小声说:“现在考虑这个有点早吧?”

喻时想到昨晚看到的纸条,心情直坠谷底。

又想到周思经常挂在嘴上的名言:女人,都是爱情骗子,一骗走心,转身就爱上别人。

“所以,你觉得以后可能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

盛未夏被他的恋爱脑式脑回路惊呆了:“当然不是。”

无论理性分析还是感性分析,她都认为,作为一个很难喜欢上别人的人,如果她这辈子有那么一瞬间想结婚,那喻时可能是最合适的对象——只是,目前她还没想结婚而已!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老师定的咖啡馆门口。

因为班上唯二的华人,加之她英文够好,几乎班里所有人都认识她,不停地有人跟她say hi。

他们无一不例外,在看到她之后,又看到她身后挺拔出众的男人。

喻时跟着她进去,买了一杯咖啡,在看到一身随意休闲,戴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出现时,他立刻判断,这就是那个在便签上写酸话企图挖墙脚的人,周新兴。

然后瞬间十指相扣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该去上课了吧?”盛未夏小声提醒。

这人是怎么了,往常都是他比她上课早,下课晚,今天却黏着她。

“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你提过的同学吗?”喻时已经伸出右手。

周新兴愕然地看着眼前出众的男人,视线又落到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你是……”

这人今天是怎么了?

盛未夏无奈给两人介绍:“周新兴,我同学,喻时,我男朋友。”

看到周新兴瞬间卡顿的表情,喻时牵动唇角,露出一丝淡得几乎分辨不出的笑意:“你好。”

第87章 你们这在古代是要浸猪笼……

等老师来了之后,喻时颔首打过招呼,在众人面前施施然离开。

“我们今天赏析《人鬼情未了》,不过没想到,课堂里的爱情也如此动人。”今天讲赏析课的是伦敦学院的教授,梅女士,调侃道,“都说东方人含蓄,可我看到了东方男人致命的张力!”

众人轰然大笑,笑得盛未夏很不自在。

中间休息的时候,周新兴踌躇了一会儿,低头坐到她旁边的软凳上:“刚才你的发言很不错,爱情片的母题结构,和观众的期待感,你说得我很有启发。”

盛未夏汗颜,都是她以前做调研时期,看的一堆论文和影评打下的基础。

论真实对电影和剧本的见地,她不如这个班上的大多数人,但站在很多年后的市场检验的角度,她说的很多东西,连教授都觉得耳目一新。

“不用谦虚了,我之前很少觉得别人比我在判断力上更有天分,直到认识你。”周新兴笑了下,又问,“昨天……我的剧本你看了吗?”

说到他手写的那个剧本,盛未夏非常惭愧:“教授要求看完《人鬼情未了》和《廊桥遗梦》做比较,学习两部电影的台词和剧情节奏,我昨晚看到太晚,还没来得及看你的剧本。”

周新兴黯然地垂下眼,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遗憾,讷讷道:“哦,那不如以后,等我改一改你再看吧?”

盛未夏记得很清楚,他的这部处女作,因为没什么投资,拍得非常糙,但剧本台词之经典,成为后来很多类型片的教科书,还有很多致敬作品。

何其有幸,她能看到雏形中的开山之作!

“不,我今天一定会认真看!”盛未夏认真说,“而且,我也没带过来呀!”

“那,那好吧,不过我中间写了一些……备注,可能你会有些看不明白,无关紧要,都是帮助你理解剧情的,不看也没关系,最好,最好还是别看吧。”

周新兴语无伦次地说着,盛未夏则重重点头——天才都会有别人难以理解的那一面,他在试图让她一个普通人了解那丰沛的意象世界。

沙龙结束后,盛未夏便直接回了公寓,废寝忘食地沉浸进了周新兴的剧本里。

等喻时放学回来,她已经看了一半。

见她表情专注地看着那个手写本,喻时额角青筋一跳。

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乌彪从盛未夏脚边起身兴奋地闻了闻,结果嫌弃地打了个喷嚏,又趴下了。

“乖狗狗不是在等喻先生回来出门吗?怎么又躺回来了?”马特接过他的外套。

盛未夏抬头笑了笑:“那说明它闻到自己不喜欢的气味了。今天上课的老师抽烟了?”

乌彪狗腿地嗷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秃毛的大腿。

想到刚才天鹅咖啡馆门口肆意抽烟的烟民,喻时不悦地嗯了一声:“今天回来得倒是早,上次沙龙不是聊得挺晚?”

“哦,上次因为跟周新兴聊了会儿香港电影才回来晚的。今天他说有事,一结束就走了。”她注意力还停留在剧本上,口中答得心不在焉。

但某人听到这个名字,唇角抿直了,从书包里掏出今天刚办好的手机递过去:“所以以后带上这个。”

跟他同款的新手机压在了剧本上,盛未夏惊讶地抬头:“干嘛?”

“这台你用,方便联系。”

“我不要,回国又用不上,太浪费了。”她推开。

“至少这几个月能用上。”喻时不由分说地塞给她,看她一边看,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心里有些堵,“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剧本!”盛未夏声音难掩激动,“这个剧本写得好极了!”

托了这个课程的福,她无形中被填鸭式地飞快催熟了,能一眼看出这剧本的好处。

按几十年后的话说,就是爆梗不断。

几乎每一个回合的对白台词,都有值得反复玩味的梗被巧妙融合在快节奏的剧情里。

很难令人不去想,如果他有幸遇到了赏识的伙伴,这部电影的制作水平能再好那么一点……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她一下子想到贺贤。

既然LongStar能跟伦敦学院有深度合作,那是不是可以再走几步,直接投资?

“喻时,你舅舅投不投电影?”

喻时看着她,一时没答。

他从不将个人情感和喜好掺和工作,但这次,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如果是周新兴的电影,那就不投。

“周新兴真是天才,他一定会大红大紫的。”她还在游说。

“回头问他。”不忍看她失望,最后还是说了个模糊的答案。

为了赶去接她放学,他提前下课,落下的部分,他吃完饭进书房自己补上进度。

等全部学完出来,盛未夏已经回房睡下。

客厅的茶几上,还摊着她边看电影边写的笔记,和那本出自周新兴的剧本。

他蹙着眉尖,弯腰看到那剧本旁边,盛未夏的笔记上,抄录了剧本里的台词,和她的评语。

【好妙!】

【怎么想到这样转折的?太聪明了!】

【天才,天才啊!】

喻时看着这些不太像会出自她口的文字,一股压抑的,淡淡的不悦涌上心头。

却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看到阿九的名字,他拂走心头压抑的不爽快,恢复常态地接通了电话。

“老大,休息了吗?”

“正要。”

“书兰小姐考完了。”阿九干干一笑。

他很了解这男人,睡前,刚醒这两个时间,通常不喜欢别人打扰。

手机听筒传来喻书兰的张狂的声音:“哥,我考了550!哈哈哈,我要是拿这成绩去考电影学院,应该是文化课第一名了!”

“呱噪。”喻时冷淡地说。

“人家高兴嘛!哥你别忘了告诉盛未夏啊,让她把床给我留好了,本小姐要来看她,让她洗洗刷刷,扫榻相迎!”

“不行。”喻时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喻书兰大喊:“哥,凭什么啊?你替我跟她说嘛!”

喻时睡前仅剩的那点耐心告罄:“我的意思是,不同意你跟她睡一起。”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扫了眼公寓还剩下的那一间客房,准备明天让马特给锁起来,钥匙直接扔掉。

电话那一头,喻书兰看着阿九,一脸气愤:“我哥凭什么替她拒绝我?他以为他谁啊?再说了,去英国玩一趟的钱,我还是有的,才不怕他断我经济呢!”

深知内情的阿九忍得牙酸:“我觉得等您到英国就一目了然了。”

阿九所想象的一目了然,是喻书兰终于在频繁的接触中,发现盛未夏和喻时两人已经质变的关系——说不定是不经意手牵手的默契,也可能是不知不觉流露的眼神。

但没想到,喻书兰下飞机出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喻时瞬间把人揽在怀里,还未来得及托起惊掉的下巴,听到她哥的第一句话便是:“书兰,等会儿我们回剑桥,就不陪你在伦敦耽误时间了。”

“……等等!”喻书兰眨了眨眼,确定她哥如假包换,但盛未夏的表情有被迫的嫌疑,要不然怎么会红得滴血,还暗暗推他?

她一把将姐妹拉到自己这边,小声地凑到盛未夏耳朵边问:“我哥好像疯了!你没事吧?是不是今天航班有他的追求者,他为了断人念让你配合演戏?”

喻书兰用尽了洪荒般的想象力,只想得出这种可能。

不能怪她想象力贫乏,喻家那两房哥哥,都干过这种令人不齿的事儿,烂桃花一堆,随随便便勾搭姑娘,经常用乙对付甲,再用丙甩了乙。

喻时的确一直以来洁身自爱,可顶不住桃花实在太多。

人都是会变的,他大概也变了。

只是她心里隐隐有怒气,他不该利用自己的朋友!

虽然她哥对她来说是很可怕,但……为了姐妹她可以豁出去试试。

“哥,她是我朋友!”她把盛未夏护在身后,“你不可以这样对她!”

喻时伸手握住盛未夏的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我对象,我为什么不能牵?”

喻书兰表情空白:对!象!

他说什么?对象?

她伸手指着两人,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俩谈上了?”

“对。”盛未夏脸还红着,但很确定地点头。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喻书兰喃喃自语,但看着眼前修长挺拔的一双背影,连眼神都透着默契的两人,她消化了很久,终于有了一丝丝真实感。

继而想到,那顿突然在松花轩吃的饭,还有乌彪的反常……她怎么就一点儿也没往那方面想呢?

她哥,万千锦中少女的梦中情人,栽了,栽在她朋友手里!

不知怎的,想起来好像有点爽爽的感觉?

喻书兰用她此生知识储备巅峰期的词汇量,挑选出了适合此情此景的七字俗语: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也是外人。

先是发现她哥已经跟她姐妹“同居”上了。

她指着两间并排的卧室,不可置信:“哥,你们……你们这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不行,我从今天起跟盛未夏睡一间,我不能不管!”

接着,用不着盛未夏发表意见,喻时给了她一个凉凉的眼神,把她发配到楼下,让马特直接把她行李送到了另一套。

连乌彪都能跟他们住一起,而她,被直接忽略!

喻书兰敢怒不敢言地用眼神审判着喻时,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大招:“夏,盛勇哥让我带个话给你,我要跟你悄悄说。”

说完,得意地揽着盛未夏进她房间,留给她哥一个挑衅的的微笑。

第88章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进了盛未夏房间,喻书兰先是四处梭巡了一遍。

边看心里边暗暗感叹,他哥对自己对象那是没得说,这房间用的东西比他自己用的好太多了,落地窗前配躺椅,那不就是比着牛耳胡同里,盛未夏让阿姨铺了垫子的罗汉床一样吗?

“我哥说什么了?”盛未夏让她坐下,“你快别卖关子了。”

“嗐,不急一时半会儿的。你先给我老实交代,真不是被我哥逼的?”喻书兰小声,“我哥虽然长得是不错,不过他脾气不好。”

盛未夏坦然地摇头:“我要不愿意的事,怎么可能答应?好了,你别管我们的事了,先说说我哥,他和小春都还好吧?小春她爸情况怎么样?”

“哟,你倒是摆出嫂子的派头了。”喻书兰嘀嘀咕咕,然后掰着手指跟她一一细数:

“小春姐她爸的手术已经做了,人民医院胸外科主任做的,据说做出来没啥事,等恢复好了他们俩就回去,但我看盛勇哥想劝他们留在京市,说等张叔好了以后,他们做点小买卖也行,去帮他做生意也行。”

盛未夏点头:“不错。我哥说的对!”

如果小春的爸妈都留在京市,不光收入能比以前多不少,全家生活都能上个台阶。

更重要的是,这向小春传递出了一个信号:努力,然后留下来。

对于一个干金融的人来说,留在大城市是第一步,但很多时候这一步很难,比如她的上辈子里,张小春就没留在京市,大学毕业后,回锦中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会计。

“小春呢,她怎么样?”

喻书兰仰躺在躺椅上,摇摇头:“学疯了,你能想象吗?真跟疯了一样,我高三都没她这么拼。”

“早上五点起来学习,哦,听说她让张婶去买了块布头,围在宿舍床上,疯不疯?到六点开始去他们学校小树林大声念英文,然后满课,上完他们会计的课去听大三大四的金融的课,还不够,听说路上逮着人家教授就请教,学得都没个人样了。”

“我上回问她,干嘛要一个人掰成两个这样学,她说她听你的,要尽快学会市场判断能力,要懂趋势。然后盛勇哥就批评你,说你给了小春姐太大的压力,害得她魔怔了。”

盛未夏噗嗤一笑。

她只是觉得,从天分上来看,小春具备很强的分析能力基础,这一点会让她比自己,在投资这个领域走得更远。

“你还笑呢,哦,说正事儿吧。”喻书兰坐起,对她支起四根手指头,“盛勇哥在我来这里之前,让我帮他带个话,说他在粤省找到个合适的服装厂,想问你能不能买?”

“可以,我回头给他电话里说。”盛未夏点点头,也幸好喻书兰来了,如果是合适的机会,错过可能还挺可惜。

盛勇始终有厂子情怀,如果有个厂,说不定能闯出点什么来。

见盛未夏这么平静,喻书兰微微后仰:“难道那摊子生意,还真是靠你拿主意?”

“不能那么说,我给我哥投了点钱,这叫重大投资项目股东决策权。”

“可是盛勇哥说缺口有四万呢!”喻书兰比划了半天。

四万,她的私房钱都没有那么多!

“知道了。”她看了眼时间,刚好现在国内还刚天黑,便直接用手机拨了国际长途,用传呼台给他发了条消息,把国英国的手机号码也一起发了过去。

喻书兰咽了口口水,视线聚焦在她手里那台银灰色的小巧电话上:“这么小的大哥大?我的天,这得多少钱?”

“不知道。你哥买的,也只能在这边用用。”盛未夏挂了电话,开始等待回电。

好在盛勇回得很快,电话一接通,他一口气不间断地把庄铁生的厂子情况给她介绍了一番:“小妹,这厂的设备不是很新,但有懂业务的人在,主要是,厂长的人品不错,是个讲义气人。”

“哥,你可以慢慢说。”以盛勇的性格,估计这一大通话是写了稿子的。

“这不是贵嘛,嗐,杂货店老板说得亏他们刚开了这个国际电话的业务,要不我得明儿跑电信局去打,你在马路上站着打电话,冷不冷啊?”

“哥,我没在马路上,这台电话是我的,随时能找着我,你有事直接打就行。”

“嘿,国外真先进!”

“厂你自己看着办,我支持你开厂,所以这钱当然能投。我银行折子在你那,里面夹了一张授权书,你拿着我户口本原件去银行取就行了,我之前问过。”

盛勇哎了一声,又小声问:“小妹,你说会不会这步子太大扯着……”他忽然意识到这话太糙,掐住了没继续。

“不怕,就是得两头多跑跑,后面生意好了,再请上制版师,设计师,哥你就能做自己的品牌了!”

盛未夏的话,让盛勇心里热热的,胸膛里豪情油然而生:“小妹,这个月咱们赚了三万块!那厂子的一批退货,打上了咱们自己的标,卖得可好了嘿!”

“是哥你胆子大,眼光好。”这批货的来历,她已经从喻书兰那里听说过了。

连刁钻的喻书兰都说好看,洋气,那说明的确时髦,能抓住年轻人的心。

“好啥呀,我就是记着你说的,得多看看外国的杂志,多了解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得敢想,是不是?”盛勇眨了眨有些热的眼眶,忽然想起小时候,盛未夏看着别人放天灯,特别想要又不敢要的表情,眼眶由热又变成了酸涩。

在冷飕飕的夜里,他看着路灯刺破寒风,给马路镀上一层稀薄的暖意,心里胀胀的,他对着电话说,“小妹,等咱们赚了钱,你想干啥都行,要是喜欢国外,你就去国外读书,哥也能供你。反正,不管顾德胜像不像话,哥就是你娘家人,就是你依靠。”

“我知道。”盛未夏不知道盛勇是怎么了,忽然说出这么一番煽情的话来,但看着手里的手机,觉得她跟喻时的事也该交代一下。

“对了哥,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

“我有对象了。”

盛未夏的话,石破惊天。

喻书兰对她猛举大拇指:你有种啊,主动交代!

盛勇从杂货店小板凳上噌的一下站起来:“啥?你别找了个老外吧?这可不行啊,咱去镀金读书是一回事,过日子是另一回事,回头我帮你揍他都说不到一块儿!”

“不是老外。”盛未夏在喻书兰盯视下,后知后觉地有些挂不住脸,“人你也认识。”

“谁?”

“喻时。”

他当然记得顾德胜念叨过好几次这个名字,盛勇哦了一声,其实压根人和名字对不起来,看着电话机上飞速跳跃变化的液晶屏,他拍了下脑门,语速飞快:“那这么的,注意保持距离!记住哥的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电话嘟嘟地挂了。

喻书兰噗哈哈地嚣张笑起来:“我哥也有今天!也不枉我叫他一声勇哥,勇哥太棒了,可算是帮我出了气了,让他欺负我,不让我住这儿!”

门外,男人维持着抬手准备敲下去的动作已经很久。

短短一分钟内,他的情绪经历了两次急转:

在听到盛未夏主动跟盛勇报备跟自己处对象的时候,他心情愉悦。

在听到盛勇平淡地哦声后,他有些忐忑。

在听到盛勇的警告时,他的脸迅速黑了下去。

喻书兰终究为这番口舌上的痛快付出代价。

喻时交代马特,不用准备喻书兰的饭。

但她有自己的办法,摸准了他们俩的课表后,她决定每天跟盛未夏同进同出,帐就挂她姐们儿身上——风水轮流转,也到了她被接济的时候了。

成功蹭到一顿早饭,正美滋滋向喻时炫耀时,盛未夏电话响了。

贺贤的助理史密斯:“盛小姐,凯特的治疗第一阶段刚刚结束,她想见您,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帮您直接预约在明天,这样可以吗?”

“可以,谢谢。”

通话结束后,喻书兰问:“凯特是谁?”

“一个小女孩。明天是周末,你是自己出去玩,还是跟我去福利院?”

“我跟你去!”

不为别的,就光看她哥对她露出不满的眼神,可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喻书兰觉得,当电灯泡挺爽的。

凯特被收容在了剑桥历史最为悠久的福利院里,建筑很有早期风格。

两人比预约的时间到得稍早,喻书兰举着相机到处咔咔拍照:“你让我哥别来真是太对了,孤儿院的小孩本来就怕生人,看到他那张脸,不是更怕?所以我也不进去了,”

盛未夏笑:“那我进去,你在外面玩注意安全,好吗?”

“哎呀,你都能一个人到处跑,我怕什么?”

喻书兰现在的英文也够应付日常,盛未夏就放心进去了。

门卫核对完她证件后,将她带到一间会客室,等了约莫几分钟后,一个工作人员带着凯特敲开了门。

凯特一见她就扑过来:“姐姐!”

盛未夏蹲下来细细看她,发现比之前情况好不少,脸圆了一些,头发都有了光泽,只是眼神看着依然有些惶恐。

“我很想你,姐姐。”凯特仰起小脸,满眼盈满了泪花。

第89章 头条

“原来你就是她一直说的‘姐姐’。”工作人员等两人聊了会儿之后,才上前自我介绍,“我是凯特的责任保育员朱莉。”

“你好朱莉。”

凯特还没来的时候,她刚看过这家福利院贴在墙上的介绍,知道这里同其他福利院不一样,孩子是以责任制形式,分配给保育员管理的。

“凯特的情况在我们这里不算特殊,她的状况已经算很不错。她经常提起您,很难让人相信,您只是个陌生人。”

说着,朱莉温和地对孩子说:“凯特,今天姐姐也在,你不如向姐姐要一个别的礼物,替换那个袋子,你看可以吗?”

听到这话,凯特防备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往盛未夏怀里贴了贴。

她的口袋传来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音。

“您给她买过蛋糕,那个装蛋糕的袋子,现在成了她安抚物,从我的角度来说,这个安抚物不太安全。”朱莉露出无奈的表情,“所以您要是身上有什么可以送她的东西,我冒昧地请求……”

盛未夏听完从包里摸了摸,摸到刚刚喻书兰放她这里的相机包的装饰挂坠,她摘下来笑眯眯看着凯特,“噔噔噔,看!”

那是个布老虎,看手工像是锦中的老工艺。

她记得,一起上学的时候,张小春的书包上就缝过这么一个小布老虎,只是看着没这么精致,这还有个铃铛能听响。

盛未夏告诉凯特,华国有很多老人会给小朋友做这样的玩偶,有保佑平安长大的作用。

凯特接过来低头把玩。

“所以,把你的塑料袋给姐姐,交换这个布老虎可以吗?”

凯特隔着口袋摸了摸,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把口袋里的袋子拿出来放到她手上。

那个袋子装过吃的,又被孩子玩了很久,看起来脏兮兮的。

朱莉讶然地露出惊喜神色,跟盛未夏对了一下眼神,哄道:“那凯特到旁边跟小老虎玩一会儿可以吗?姐姐在这里等你。”

凯特哒哒哒走了几步,扭头看了盛未夏一眼,她笑笑:“我不走,就在这里。”

孩子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往隔壁走去。

凯特离开后,朱莉温和笑道:“地区警员把她送来的时候,我问了孩子的情况,听说您特意请求不让凯特看到她母亲最后的样子,这一点做得非常好,为她的心理治疗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我只是觉得那样的场景,对她比较残忍。”

“是的,这是她的幸运。”朱莉认真点头。

这间会客室的窗户很低,凯特抱着小布老虎,站在窗前看着盛未夏。

朱莉向她笑笑:“看来她还想跟您相处一会儿,我也该去看看别的孩子了。”

她递过来一张访客须知,说,“您要是愿意,有空的时候可以来看她,这对她的治疗和成长都有好处。”

盛未夏收下,冲玻璃外的凯特招招手,等朱莉离开后,小女孩像小鸟一样扑进来。

朱莉离开没几步,在走廊迎面撞见了院长,正陪同着一位雪白头发的漂亮老太太。

当看清老太太的脸后,她惊得顿住脚步,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院长正在向女王陛下介绍福利院的情况:“……我们还妥善安置了失去亲人,并且因此严重应激的孩子,在怎么修复这些孩子心理创伤上,积累了不少经验。”

抬眼看到傻站着的朱莉,不悦地皱眉,随即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指,仿佛早有剧本一样,“比如我们的资深保育员朱莉,最近就负责了一个在楼房坍塌事故中存活下来的孩子。朱莉,你把那孩子的情况跟女王陛下介绍一下,我们的治疗和养育计划是怎么做的?”

朱莉一激灵,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刚才跟盛未夏聊的情况换一个角度重新说了一遍,同时把手里本来打算给盛未夏看的治疗和谈话档案递过去:“女王陛下请看,我们采用了心理治疗室安抚的效果记录。”

空气陷入一片安静,所有人屏息地看着朱莉。

这是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很好,工作非常细致。”女王看完,点了点头。

今天她心血来潮想过来看看以前的女校旧址,连王室秘书团都有些措手不及,没来得及提前安排什么。

福利院的参观路线也是她自己选的,就想看看几十年前,自己和妹妹少女时代一起刻在那间休息室窗棂上的印子还在不在。

所以,不可能给他们提前安排。

能说得这么细致有条理,只能说明一点,这就是她们工作的日常。

女王满意地点点头,微微转身对随行秘书说:“今年开始,从我个人基金里增拨一笔款投放到这个福利院。”

“是。”

福利院院长顿时双目盈泪:“谢谢女王陛下!”

女王转身摆摆手,继续往前,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转弯,看到那间儿时住过的房间时,加快了脚步。

原来那时候觉得高度刚好的窗户这么低矮,她弯腰摸了摸窗棂,正在疑惑是不是记错了的时候,抬眼看到玻璃窗的另一侧,一个年轻姑娘,正搂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身上穿着福利院统一制作的服装,埋在姑娘怀里的小脸上还挂着眼泪。

“这是幼儿的家属?”女王有些疑惑。

按照刚刚听到的,这里的孩子都是没有家庭的,怎么会有依然有家人的情况?

朱莉上前:“不是孩子的家属,这位年轻女士,是刚刚我说的那件楼房坍塌事故现场中的受伤人员,因为她的提醒,救援队没让孩子去指认她死去母亲的尸体,否则孩子的情况可能会更严重。”

“哦,那进去看看……”

女王抬脚信步往前,秘书连忙先敲开了门。

看到门口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凯特害怕地往她怀里一缩,盛未夏定睛看去,认出了被众人拱卫在中心位置的,赫然是英女王本人!

“您好。”她先是一惊,随即又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人。

女王笑容和蔼,进门后,先到窗户前摸了摸窗棂,确定当年就是这一间后,心情愉悦地问了她名字和在英的事由。

正要结束这意外的会面,她忽然眼尖地发现凯特拿在手上的小东西:“这是……”

她好像见过这东西的。

“这叫做布老虎,是我们国家的孩子小时候玩的玩偶,一般是长辈做给孩子的,带有健康长大的祝愿。”

“很漂亮。”她弯腰凑近看了看。

这时,秘书团安排的随行记者终于赶到了,拍下了这亲切美好的一幕。

“谢谢你的善良。”英女王露出了今天最大的笑容,从自己的衣襟上摘下一朵珍珠胸花,“珍珠是我好多年前去华国得到的礼物,我请人做成了装饰,现在送给你。”

在场所有人惊得呆滞:这可是女王陛下从身上摘下来的东西!

正式外交场合也没见这样!

盛未夏推辞:“这太贵重了!”

“你送给这孩子的布老虎,我也觉得贵重,那我们就贵重换贵重吧!”

镁光灯随即又亮起一片。

女王坚持把胸花别在了她外套上,拍拍平整后,笑着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的电视新闻,出现了女王走访剑桥一所福利院的新闻,女王弯腰看小女孩手中布老虎的照片,和女王给盛未夏别上珍珠胸花的照片,分别出现在了新闻里,电视给了长长的特写。

梅菲尔高层公寓里,顾青葳看着新闻里盛未夏的脸,正在舀汤的汤匙落了下去,溅起的汤水弄脏了她的前襟和下巴。

“盛未夏……竟然是她?”顾青葳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新闻的真实性让她不得不信。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小腹,抓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语森哥,喻明达现在什么情况?”

钟语森很无奈:“人已经回到国内了,现在关在京市看守所,再多我也问不到了,你应该比我国内认识的人多啊,你去打听打听不行吗?”

“我哪里认识京市看守所的人?”

“那你不如直接找上喻家,这总行吧?这事儿我不方便掺和,被我家老太太知道了非刮了我不可!”

顾青葳咬着唇,挂掉电话。

找喻家,这是她釜底抽薪的一步棋。

她静静地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心里情绪翻涌。

与此同时,美其名曰要看新闻学英语的喻书兰,也看到了这段新闻,当即吱哇乱叫起来:“盛未夏,你快来看,你上新闻了!”

喻时还没放学,盛未夏正在做笔记,抬头非常敷衍地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只看到这段新闻的收尾,一个福利院远景照片。

“看到没,那是我!”喻书兰指着屏幕最角落的位置,“我正在拍照!”

最捧场的马特倒是看了个全,笑呵呵地说:“等明天报纸来就能看到了。”

喻书兰扑到盛未夏面前:“你把那胸花再给我瞧瞧行不行?”

她之前就注意到这个跟她姐妹格格不入的胸花,但当时没多问,也没往别处想。

怎么能想到,那是女王送的啊!做梦都没敢这么梦这么大!

“在我房里。”

“行,我戴副手套再摸。”

喻书兰冲进她房间去欣赏皇室珠宝,盛未夏倒是对此无感。

她死过一次了,那些曾经拼尽全力想要拥有的东西,比如房子,在她死后因为无人居住支付物业费,被物业通过法院找到顾家追索,最后归属了顾德胜夫妇。

都是带不走的东西,能好好享受其带来的情绪和利益,才算有价值。

这个珠花嘛,对她来说暂时还没这种价值。

第二天的报纸头版,果然是女王探望福利院的报道。

女王低头看布老虎的瞬间,和给盛未夏戴上珠花的照片,并排展示在文章上方。

“头条!头条!”

盛未夏带着拖油瓶喻书兰去参加沙龙,被潮水般的欢呼湮没。

他们的课堂本就松散自由,一时也没人对她带人来有什么异议。

还未将喻书兰介绍给其他同学,她已经先于自己开口,认出了周新兴。

“周新兴!天呐,是活的周新兴!!”喻书兰小声尖叫。

第90章 不自量力

喻书兰自来熟地跑到周新兴旁边一屁股坐下,满眼不可思议:“天呐,她居然不告诉我!”

“你是?”周新兴尴尬而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

喻书兰跟着挪过去,完全不像初次见面怕生:“哦,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喻书兰,是盛未夏的朋友,马上会念电影学院,所以四舍五入一下,我们是同行啊!”

她伸手过去,抓住了对方的手握了握,“虽然《提刑官》已经蛮好看了,但我感觉要是放开让你发挥,你可以演得更无厘头一些!”

听到“盛未夏朋友”,周新兴看了眼正被同学包围的姑娘,卸下了满身防备,继而听到这句评价让周新兴眼神一亮:“你也这么觉得吗?”

“没错。很多地方觉得,怎么说呢?戛然而止,不够痛快,挖苦不够痛快,讽刺也不够痛快。”

这是应制作人要求改掉的部分,也是他本人不太满意的那部分。

周新兴推了推眼镜,真诚地点点头:“谢谢。”

随后又想起,似乎盛未夏也说过类似的话,果然能做朋友的人,审美的情趣是趋同的。

他淡淡哂笑了一下,“你同盛小姐是好朋友?”

“可不止!”喻书兰得意道,“我是她的小姑,你们香港人知道什么是小姑吗?就是sinster-in-law。”

她现在中英兼修,接下去再补习一下粤语就能跟他完美对话了!

周新兴表情微滞,一抹苦笑稍纵即逝:“哦,那就是‘姑仔’,原来她已经结婚了……”

那人如此幸运,在她这样年轻的年纪就懂得了她的珍贵。

时也命也。

“还没啦,不过我觉得他们一定会结婚,哈哈哈!”喻书兰笑得很张扬,“因为我哥哥从来没喜欢过别人,铁树开花头一回,老房子着火要人命。”

“什么是老房子着火要人命?”周新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

“就是,年纪一把没喜欢过人,一旦喜欢就跟着火了一样热烈,啧啧啧,我现在想想,我哥对我那点点好,都是为了她,真是……”

“年纪一把没喜欢过人,一旦喜欢……”周新兴回味着这句话,自嘲地跟着笑了笑。

他又何尝不是呢?

罢了,人生就是这么无常,他比别人迟了。

只是,他实在贪恋这份知己的感觉。

活到三十岁,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完完全全地懂他。

喻书兰见他神情一下子郁郁,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港媒小报写过关于周新兴的八卦,说他无论是作品还是为人,都乏人问津。

显然就是事业爱情都不顺利嘛,她把喻时那种人抬出来,衬托得人家忒惨了。

为了弥补自己这张嘴惹下的官司,她提议道:“明天就是我们北方人说的小年,你如果不介意,来我们那边吃火锅吧!”

“谢谢好意。”周新兴婉拒,“我还要改剧本,可能没时间。”

“改剧本?什么剧本,是你们作业吗?”喻书兰刨根问底的时候,是真的非常执着。

“不是,是我个人的一个作品。”周新兴何曾见过这样的姑娘,在他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里,这么说是拒绝的意思,别人也不会继续强邀,他应付得有点狼狈。

喻书兰没领会他的拒绝,坚持邀请:“来吧来吧,过节就是要热闹,说不定讨论讨论能给你灵感呢?就算我水平不行,可盛未夏应该行啊!”

周新兴心里动了动。

她还回剧本的时候,给他写了一份很长的阅读感受和提议,他这一版剧本修改的也主要基于她的建议,如果可以跟她围读,同时修改……

“那好吧。”周新兴郑重点头。

可他很快想到,如此一来势必会遇见那位幸运的男人,眼神不由得一黯。

喻书兰没注意到他陡然又失落的情绪。

她一直是喜欢热闹的,高三苦读了半年放弃全部的休闲娱乐,如今有机会重新组织聚会,激动坏了。

回到公寓,她就开始忙着张罗。

起初她被赶去楼下愤愤不平,现在却觉得,她哥真是知道她早晚有这么一出提前做了准备。

楼下跟他们这一套完全一样的格局,客厅宽大得吓人,真是天选派对场地。

再说到吃喝玩乐。

喻时只是不让她去楼上吃饭,那么,可不包括指使马特给她张罗食材和布置——所以说,中文的博大精深,真的非常伟大。

喻书兰也不列单子,打电话回国让阿九传真过来一份清单,交给马特去准备。

很快就张罗齐了一张吃火锅的圆台面,琳琅满目的食材,再挂上红灯笼,贴上吉祥如意的窗花,弄来一盘张灯结彩放鞭炮的磁带,就有了非常浓郁的年味。

周新兴带着一瓶红酒敲开喻书兰的门时,开门的瞬间有一种回到香港的既视感。

“哗……原来英国也能买到这些……”他吃惊地看着满屋子年味。

“欢迎光临!”喻书兰把他拉进去,“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你们今天没课,老天都在支持我们过小年。”

进了客厅,周新兴一眼便看到坐在地摊上,正一边看电影一边做拉片作业的盛未夏。

她穿着很家常的毛衣,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屏幕,一手握着遥控器,一手写字。

浑身是他没见过的松弛,也同样的吸引人。

他收回视线看向屏幕,是《小鬼当家》。

“这部电影没看过吗?”

盛未夏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打招呼,惭愧地笑:“我没看过的电影很多,欠的作业太多了。”

说来很尴尬,即使是运作电影融资项目的时候,她也没时间看电影,能看下简介和宣传就已经是跟电影本身最相关的了解。

“你是天赋流,直觉和审美已经超过很多同行多年积累。”周新兴说着,同时指着她的笔记,“其实可以分开拉,比如加快倍速,第一遍拉剧情,第二遍拉情绪,第三遍拉用镜,唯一缺点就是你需要看三遍,但效果可能更好。”

盛未夏没听过这种方式,但细想一下,比她这样眉毛胡子一把抓高明得多。

“谢谢!”

不愧是成名后被助理晒出成箱成箱阅片笔记,并说出“我不是天赋派,而且我认为所有天赋都有努力作为基础”的人。

“先享受第一遍吧。”周新兴提议道,“喻小姐也一起来看,这是很好很好的类型喜剧,你将来学导演肯定也会碰到这一部。”

“好欸,我来了!”喻书兰兴奋地扑过来。

如今只要盛未夏在学习,喻时在的时候,她是绝不敢骚扰的。

更重要的是,这种被偶像带着看电影的机会,太难得了。

周新兴并不会长篇大论,只是在非常有技巧的部分,三言两语地提一下注意。

但这样看完一遍,果然比自己看要清楚得多。

“还有,盛小姐可以把字写快一点,反正是自己看丑也没关系。”

“哈哈哈,我就说你穷讲究吧。”喻书兰大笑,随即说,“反正还早,新兴哥不是有剧本要改吗?你们改吧,我在一边看着,学习学习。”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两天前还只是荧幕上的偶像,如今已经称上“哥”了。

自从蹭上盛未夏的课大开眼界,喻书兰已经自居“电影人”,什么都想看看,什么都想学学。

闻言,周新兴摸了摸自己的包。

里面躺着那本剧本手稿,有几处主角的情绪和台词,他始终有些摇摆不定。

如果说这世上有人可以跟他一起改,那么,除了眼前看过剧本又眼光独特的盛未夏,别无选择。

盛未夏同样雀跃。

这部电影的成片她看过,若论遗憾之处,不外乎感情线的光彩不够出众,被观众诟病几个关键剧情处的情绪爆发有点不够。

“那来吧。”两人相视一笑。

周新兴翻开纸张已经被翻软的剧本,精准地翻到自己拿不定主意的那一页。

宝玉双手执起那件后来斩断他们一世情缘的袈裟:【曾经你对我说“我讨厌你”,那时我没懂,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你说“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一个时间限定,那我希望是生生世世。】

“盛同学,你觉得这里怎么改会更让人惋惜一点?”

这部《大话红楼》盛未夏看过不少后来的二创,依稀记得有一个发烧友后来用视频技术重新剪辑了一段宝玉出家的经典桥段,点赞量很多。

那种情绪她还清晰地记得:所谓遗憾,不外乎明明知道,但不得不那样做。

“如果他一边穿袈裟,一边配旁白表白,可能会更震撼。台词我从旁观角度感觉可以更直白一点,比如说——”

“袈裟展开,缓缓落在宝玉肩上,青丝一一挥落,他闭着眼说:【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争取,直到错过才追悔莫及,如果老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对她说“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段感情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轮回的每一世。】”①

周新兴:……

喻书兰:???

刚刚走到门外,正要按下门铃的喻时:!!!

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周新兴颤动着嘴唇说:“我,我可以把你的原话用进去吗?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但是我感觉这部电影最最棒的一段刚才被你说出来了!所以,未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把你名字署上去!”

喻时收回手,上楼让马特给楼下加菜,自己则牵了乌彪再下去。

楼下门开着,马特正张罗着女佣一起把火锅的配菜都摆出来,乌彪一看到盛未夏冲上去,她无奈从地毯上起身。

一片忙乱中,喻时缓缓走近,却听低头看着剧本的男人正低低地自言自语:“有些事明知没机会,可还是……”

“那就是不自量力!”他冷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