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温热柔软的
好,说出来了。
喻时昏昏沉沉地,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散发着好闻味道的怀抱里。
脸上有些痒,有什么东西不停地落下来,粘在上面。
但很快,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温热的,咸涩的味道,随着温软的贴触,从唇上一丝一丝渗进来,她撬开他的齿缝,和他交缠。
昏迷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很厉害,可是回应不了什么。
盛未夏给他上下摸了一遍,很快发现喻时的手臂受了伤,有血渗到衣服外面,后脑也有伤口,所幸不大血已经止住。
意外发生时,如果没有急中生智建起安全区,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不能继续耽搁了,必须尽快去医院处理。
她想。
“乌彪,快出去找人帮忙!”盛未夏大声狗子说。
乌彪嗷了一声不肯走,盛未夏厉声,“快去!”
狗子垂着尾巴,恋恋不舍地在她身边刨了刨地上的碎渣,才从废墟一跃而出。
我爱你,他说。
周遭的危险还未解除,但盛未夏焦灼中多了一丝酸酸胀胀的甜蜜。
等待救援的一分一秒中,她抱着喻时,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把两人从认识到现在的碎片一一拼凑,重新审视。
介绍她给马以舲和罗巧容认识,不是为了喻书兰。
给顾德胜解决麻烦,也不是为了对付喻明达。
带她吃好吃的,给她切牛排,她喜欢的桂花卷,是他偷偷买回来的。
四合院里的影音室,是为她准备的。
暗嵌了她名字的围巾,是早早定的。
……
太多了。
忽然间,喻时的裤兜震动了一下,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顾不上害臊,她伸手进去小心地把手机掏出来,只见绿色的屏幕上闪动“He”的来电名。
她按下接听,用英文说:“你好。”
听着电话那一头传来明显带着哭音的女声,贺贤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喻时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上?你想要什么?”
听起来是他的熟人,盛未夏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不清楚周围有没有人报警,麻烦您帮忙报一下警,地址应该在XX街区的XX号。”
对面传来走动的脚步声,随即是关门声:“等着别动!救援马上就到!”
这次对方说的是中文。
盛未夏觉得这声音好像不知在哪听过,但注意力没有为此停留,只看着怀里的男人。
很快,救援队和警方一同到场。
盛未夏听见警笛声和扩音喇叭里喊的“请里面的保持镇静”后,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去。
可以得救了。
乌彪很快回来找她,一同带进来的,便是穿着专业工作服的救援队,以及……LongStar的贺贤?
救援队员一到场,先给她递过来一个头盔。
贺贤则先看了眼被困在废墟堆里的喻时,然后向盛未夏伸手:“你好,又见面了,我是喻时的舅舅。”
这时,她才注意到救援队穿的服装上,也有LongStar的logo。
联想到喻时说的舅舅,她立刻想起了在伦敦学院办报道时听到的消息……
不难联想,她会被选入这个项目,都是喻时在背后运作的结果。
虽然时机不对,盛未夏还是脸红了。
“你好,贺先生。”
救援队勘察结束,用设备保护好喻时后,正要开始搬离碎石和断梁时,警方进入现场。
盛未夏想到当时喻时抬头的动作,说:“请等一下,砸到我朋友的是从上方落下的横梁,似乎是人为的。”她指出隐约印象中坠落的方位,“能麻烦你们留意一下那个位置吗?”
警方记录下她说的信息后,立刻拍了现场照片,安排人从还残存的安全通道查找线索。
“还有一个小女孩和她妈妈……的尸体在废墟里需要救援。”盛未夏看着只有几个警员,“我想你们可能需要更多人手。”
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朝对讲机调拨人手。
这时,救援队已经将喻时身边的障碍物移除,盛未夏一眼不错地紧盯着他们的动作。
乌彪嘴里发出呜呜声,像是能感知到她此时紧张又害怕的情绪,暖烘烘地给她传递安抚。
很快第二批警员也进入现场,盛未夏分别把凯特和她妈妈所在的方向指给他们看后,拜托他们别让小女孩看到女人最后的样子。
“谢谢你的善良。”警员行了个礼后,往对面去。
她做这些交涉的时候,贺贤若一直有所思地观察着她。
“好了!”救援队的一声打断了贺贤的视线。
他们将担架从地上抬起,贺贤伸手一摆:“盛小姐,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好!”她走了两步,看到路上梅花状的血印子,又问,“乌彪可以一起去吗?如果不能的话,能否麻烦你找人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一下检查和包扎?”
贺贤点点头:“一起。”
救援队和警方做了交接后离开,马路旁停了一辆黑色保姆车,车上也有LongStar的logo。
贺贤先上了车,盛未夏紧随其后,正要关门时,门被啪啪拍响,凯特仰头看着她,泪花盈满眼眶:“姐姐,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手里还抓着蛋糕的纸袋子。
盛未夏心里有点堵:“加油。”
凯特点点头,往后一步向她挥手。
车门关上。
很快,他们到了医院。
接收医院似乎早就做好准备,担架从车上下去后,已有推床等在一旁,一路接力飞快将喻时推进了急救诊疗室。
看着那刺眼的红色灯光,盛未夏终于卸掉浑身的力,才摇摇欲坠地感觉到脚踝传来的刺痛。
这似乎是一家私立医院,跟在贺贤身后的工作人员安排好了一切,他们进到一间独立病房等待。
且很快有护士推车过来给她和乌彪做清创消毒,给她脚踝用绷带做了固定。
她握着他的手机默默盯着急救室门口,而贺贤在病房内焦灼地走来走去。
约莫两个小时后,红色的灯转变成绿色,白色大门向两侧打开,喻时的病床推了出来。
盛未夏往前抢了几步:“他怎么样?”
床边陪着的医生白大褂上血迹斑斑,看了眼贺贤,只见后者对他点点头,才向盛未夏介绍病人情况:“病人脑震荡,全身两处较大的创伤,目前伤口都已处理过,好好卧床静养。麻醉很快就过了,你们可以陪陪他。”
还好,还好。
盛未夏点点头:“谢谢,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接着,胡子花白的医生表情有些古怪:“他刚才短暂清醒过,一直在说,再亲我一下……”
医生转述“再亲我一下”用的是别扭的中文。
盛未夏:……
贺贤:???
看到盛未夏忽然涨红的脸,医生慈祥地笑了下,“我们认为,对病人情绪有帮助的信息,还是需要向家属告知的。”
“谢谢,会让他放心的。”贺贤上前轻轻颔首。
“有事直接找我。”医生摆摆手,“反正你知道,我住得不远。”
贺贤笑着对他摆手作别。
“刚才那位是医院的心胸外科负责人理查德,也是荣誉院长。”贺贤对盛未夏介绍道,“他说没事就是没事,好了,虽然受点罪,但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收获。”
他意有所指地视线扫了扫两人。
盛未夏垂目看着还处在昏迷中的喻时,没察觉到对面的眼神。
他额头上还残留着黄色的消毒水,耳朵后面有些灰,视线移到他手上。
之前就是这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指甲里有些脏,大概是搬那些断梁时留下的,他虽然一直锻炼,但很少做这些重活吧?
她握起他的手,分开手指,和他的手指交缠而握。
贺贤无声地哂笑着转身:“得了,我还是走吧。”
门关上了,盛未夏坐下来再次将他的手背贴到自己脸颊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头,难得的,冬天的阳光。
他的睫毛在阳光里发亮,温和得有些不太像他。
她的目光落到他唇上。
印象中他的嘴唇偏薄,似乎和他人一样冷淡,但不久前她尝过后,发现不是这样,是温热柔软的。
“再亲我一下”,连这也要再次确认吗?
但盛未夏还是弯腰覆下去,轻轻地吻住了他。
浅尝辄止地碰了碰后,她抬起上半身,但抬到一半,那只交握着的手忽然用力,反客为主地扣住她压下去。
双唇紧贴。
叩开了牙关之后,他凭着记忆中的动作,搅弄愈发凶狠。
起初还算生涩,但很快天性主宰起索需,他无师自通地飞快掌握了这门技艺。
盛未夏被亲得像一根煮熟的面条,没了筋骨。
“你……”她无力地推开她,往后退了两步,背部紧贴病房的墙壁。
医生不是说他伤得挺重,还脑震荡了吗?
“过来。”喻时声音有些干哑,抓着她手往自己身边拉。
“不。”盛未夏别开脸,“医生说你需要卧床静养!”
喻时扭头看向她,动作牵动到伤口,下意识嘶了声。
“你……能不能别动!”盛未夏被往前动了一步,活了两辈子没这么窘迫过。
“那是不是伤好了以后,可以再亲?”
他以为这是应收账款吗?合该她按期缴纳?
“你果然是哄我的。”他转动眼睛看着天花板。
……
他跟喻书兰果然有血缘关系,胡搅蛮缠起来,不能说如出一辙,简直形神兼备。
“嘶,嘶,嘶……”
门口发出地板刮擦声,随即是伴随着一声“你好”的敲门声。
盛未夏如蒙大赦过去开门,见两个护士捂嘴笑着站在门外,手上递过来一条狗绳。
狗绳另一头,乌彪一屁股坐在地上,前腿努力抻直了全身后仰,像是掩饰着什么,举头望天的同时,一双狗眼滴溜溜盯着别处,可又留了眼神光注意他们。
盛未夏看着它滑稽的动作,快速掩住笑容走过去。
只见原本浑身油亮蓬松的毛发现在剃秃了好几块,贴着创口贴,右腿更是重灾区,活脱脱一条缠成木乃伊的金华火腿。
看来它是怕丑才做出这种欲盖弥彰的姿势。
“呜……”见她关切地盯着自己看,狗子委委屈屈地呜出声来。
第82章 受这份罪也不是那么难受……
护士离开后,乌彪飞快蹿进房门。
扫了一遍室内环境后,躲进了窗帘背后。
盛未夏好气又好笑地把它从窗帘后扯出来,把它抱在怀里,温和地说:“我还没谢你呢,这次要不是你,不知道该多惨。所以,乌彪很英雄,而且不难看。”
说着,她搂紧了狗脖子,脸颊轻轻蹭上去。
“脏!”房间另一头响起某人冷淡的声音。
乌彪随机委屈巴巴呜了声,小声嚎了一下,狗眼里情绪不满。
盛未夏看着它情绪变化的瞬间,笑出声来。
这狗是真的能听懂人话!
“没关系,我身上也脏。”盛未夏对身后说,继续搂住乌彪。
狗子不再僵持,很是享受地在她怀里发出一阵呼噜声,在她肩上蹭了蹭。
原本旖旎的氛围,因为乌彪的到来荡然无存,喻时很不满地看着志得意满的狗。
“你还记得小时候在甜桃村救过一条小黑狗吗?”喻时忽然问。
甜桃村,小黑狗?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有过这么回事。
有一年三抢期,盛大年把家里的粮票油票当做赌资输了个精光,肖翠只好去隔壁甜桃村干农活换点票和钱,她则被带去帮忙看火烧水。
干完她被分配的活后,她就四处溜达找认识的草药回去换糖。
然后看到了一条病恹恹的,瘫倒在树荫地下的小黑狗。
那户人家没有大人在,只有一个同样病恹恹的小男孩,守着小黑狗。
她看着小狗,像是村头阿黄那样的症状,便血。
赤脚医生说,狗太小的时候不能喂骨头,伤了肠子就会拉便血,会活不下来。
她也没别的药,拿出罩衣兜兜里的青蒿,嚼了嚼变成糊糊,喂进了小狗嘴里。
反正阿黄是这么治好的,她想。
“你给它吃什么?”小男孩脸色苍白,但质问的口气却很有气势。
“仙草!”盛未夏掏出兜里剩下的青蒿,万分可惜地递给他,这把晒干了可以换一块高粱饴呢,“喏,嚼碎了喂,知道吗?”
靠近了才闻到,那男孩身上味道很不好闻,像是……很久没给洗澡了,里面还夹杂着一种特殊的腥臭味。
那臭味她闻过,赤脚医生说,这种病严重的话会死人。
她瞬间原谅了那个男孩的态度,联想自己只是吃不饱饭,可有人都快死了。
那天她没采到多少青蒿,甜桃村产量不高,把兜里的青蒿都给了他,恻隐之心让她最后说:“其实你自己嚼嚼吃点也有用的,我下次给你多带点这种仙草!”
盛未夏记得赤脚医生说过,书上记了青蒿至少能减轻这种病情。
记忆回笼,她抱着乌彪,惊讶地问:“它是那条快死的狗?”
乌彪不满地呜了声。
喻时哑然哂笑:“对。你后来又给了一次‘仙草’,就没再来了。”
那么也就是说,那臭臭的男孩就是……喻时?
不怪她从不往那上面想,一来,她已经不记得男孩的长相了,只记得他脸色苍白身子瘦弱,并不多么好看,二来,喻家老宅离甜桃村十万八千里。
“可你怎么会在甜桃村?”
那时甜桃村比甜枣村差不多的穷,而喻时家里从那会儿开始搞煤矿,已经小有名气了。
喻家怎么也不至于这么让孩子自生自灭。
喻时淡淡说:“家里大人都不在,出去忙着挣钱,找了个保姆确保我有三餐饿不死。保姆回村三抢,我就被带去甜桃村了。”
“可你病了不给你找医生吗?”
“他们说只是拉肚子。”他语气冷淡。
也是后来从症状判断,那是痢疾。
而小孩得痢疾,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死亡率几乎是百分百。
“你说的没错,那是‘仙草’,没有你给的‘仙草’,我和乌彪都活不下来。”喻时的眸光变得温柔。
起初他自己不敢吃,是看到第二天乌彪好了一点,才大着胆子也吃下去的。
喻家人以为他年纪小恢复能力强,这么严重的拉肚子自己好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盛未夏尴尬地脚趾有些发僵,她当气愤这人不知好歹,才说那是仙草。
要是早点告诉他那是青蒿,是不是他就能让人找多点儿,也好得快一点儿?
“要是你当时告诉我是青蒿就好了,我找了当地常用的中草药,误把艾草当仙草。”
盛未夏忽然噗嗤一笑,想起初初见到他时,常从他身上闻到的草药味:“然后,你经常用艾草?”
喻时弯了下唇:“嗯,我还请人用艾草熬出汁,上火了就喝点。”
竟然是这样。
盛未夏干干笑了下。
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她看了眼荧光屏:“是马特。”说着,举着手机走到他床前。
又被打断,喻时有些不悦,偏过头:“我累。你打发他。”
料想是知道出事来问情况的,盛未夏按下接听和免提,只听马特焦急地问他怎么还不回来,听说不远处有人受伤,如何如何。
喻书兰轻咳:“马特,他现在没事,在医院。”
“啊……”马特陡然收声,换成字正腔圆的中文,“您,哦,你们在一起?”
“对,我会照顾好他,不用担心。”她把医院信息告诉对面。
马特忽然高兴地笑起来:“那喻先生一定高兴极了。好,好,我安排点你喜欢的菜,等会儿就送过来。”
喻时扣住她的手,牢牢握住:“你在医院陪我,不出去旅行了?”
“……不去了。”人是为了就她受的伤,她怎么还有心情玩?
再说估计等伤好利索也该开始上课了。
“对不起,等我好了再陪你玩。正好现在天气冷,好些地方不好玩。”喻时说。
“好。”
一旁的乌彪看两人话说起来没完,跳到沙发上蜷起来睡觉。
伴随着它轻轻的呼噜声,一时之间,这间清冷的病房开始弥漫起温馨又家常的气息。
两人刚明确了彼此的心意,此刻安静下来,喻时伸手抓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再亲一下。”他微微感叹,“怎么办,只想跟你亲近。”
他说得坦然,她却往后一退:“你……不来了,医生说你缝针了,不能动!”
看她抗拒,喻时凝神:“接吻不用动。”
盛未夏:……
那刚才把她死死按在他胸前的那条是什么?触手,还是尾巴?
“不要。”她摇头。
这时,病房门又敲响,贺贤的声音传来:“我进来了?”
盛未夏捂了捂脸,心里暗怪他丝毫不害臊,拧身去开门,只见贺贤身后还跟着警方的人,心头一凛。
贺贤进门先是打量了一番两人,看到脸红的盛未夏后,了然地冲病床上笑了笑:“打扰了,不过警方在现场有调查发现,为了尽快破案,还是越早把信息同步越好。”
警方进门后将调查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因为盛未夏的提醒,他们拍到了第一手资料,显示现场有人蓄意向下投掷断梁,造成喻时受伤的证据。
“感谢LongStar提供的行业专家名单,我们已经委托第三方对现场进行进一步勘察,对大楼坍塌原因进一步挖掘,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喻先生作为短暂到英,入境时间不超过十天,在此地有没有可能对你造成故意伤害的仇人,或者说,对手?”
喻时皱着眉,看他不顺眼的何止一两个,但有能力在英国地界儿上做这种脏事,还有这时间的……
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喻明达。”
“查一下他有没有入境记录,但很可能他有别的身份,不过,我可以提供他的指纹。”
自从上次在锦中见面之后,喻老爷子拿南方生意作为赔偿,他就可以断定老头对这个幺儿下不了什么狠手,就让阿九注意着他的动向。
种种线索显示,喻明达人早就不在锦中,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跑到英国。
“谢谢!那麻烦您尽快提供。”
双方同步完信息后离开了,贺贤双手抱胸,靠着墙居高临下看着外甥:“我估摸着,你现在觉得受这份罪也不是那么难受?毕竟,得偿所愿了嘛。”
“怎么不难受?”没法抱着她,也没法想亲就能亲到。
贺贤勾唇笑了笑,走到盛未夏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小夏,给你安排的公寓我就让人退了吧?咱们以后是一家人,这种浪费完全没必要,你说呢?”
盛未夏:“……”
贺贤身上的电话一直在震,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终于又安静下来,喻时出声:“你给阿九拨个电话,我让他尽快把喻明达指纹发过来。”
“好。”
盛未夏打开他手机,翻电话簿找到阿九后,娴熟地加上国家地区码拨出。
她的操作悉数落入喻时眼里,不难看出,她对手机的九键万分熟悉。
喻时眉心轻皱,但很快掠下。
“老大!”阿九的声音响起。
盛未夏把手机递到他耳边,喻时摇摇头:“免提吧。”
“老大?”
“盛小姐也在,阿九问好。”
阿九顿了顿,随即声音明亮起来:“盛小姐也在,这可真是巧了……”
“阿九,把喻明达的指纹传真到舅舅办公室,另外发一份复印件的国际快件。”
“好的老大。”阿九的声音含着迟疑,心里很想问,当着盛未夏的面谈贺先生的存在,这合适吗?
两人之间的默契非比寻常,喻时轻咳一声:“她知道了。还有,以后见她跟见我一样。”
阿九很快反应过来,满含着喜悦惊叹:“那可真是,真是,恭喜老大了!”
“你刚刚说巧了是什么意思?”
“哦,书兰小姐在我面前提了两次,想跟你通电话。”
正说着,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喻书兰的声音传过来:“哥,是不是你啊哥,我有事找你,你在英国能帮我找盛未夏吗?我有事跟她说!”
第83章 圣诞节和灯谜就是最配的……
“什么事?”
喻时的声音隔着电话听格外冷淡,但喻书兰被他冷惯了,浑然不觉此时他并不想跟她说话,特别高兴地说:“哥,电影学院的老师让我考他们学校!你帮我找盛未夏,把这事儿告诉她,行吗?”
盛未夏看他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伸手轻轻抚平。
喻时感受着陌生的安抚,眼神温和下来,朝手机看了眼,意思明显:你应付她吧。
盛未夏笑笑把手机抽回:“书兰,我在。”
喻书兰顿了一刻,一下子吱哇乱叫起来:“天呐天呐,我哥是圣诞老人吗?我刚说要他传个话,他就把你拉到电话前了!”
“说说吧,什么情况。”她被某人注视着,脸皮有些发热。
“等下!”喻书兰似乎,躲进了哪里,只听手机传来哐的关门声。
然后难抑激动地小声说:“我听你的,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去电影学院门口看招生的简章,然后发现他们有沙龙活动,就混进去听了一下。嘿,那天他们刚好在讨论香港电影,我就说了几句港式幽默什么的,然后有个阿姨就问我怎么看现在的题材,我就把咱们当时聊周新兴的话说了几句。”
“然后你猜怎么着?”喻书兰卖了个关子,又非常快地自问自答,“那位阿姨给了我一张名片!原来她是电影学院的教授,她建议我考他们的导演系!”
“我这才相信你说的,如果考导演系那我就是艺术生,我的文化课分数那绝对够了呀!哈哈哈,你说我厉不厉害?”
“厉害。”盛未夏含笑应道,见喻时面露不耐烦,又伸手去摸他皱起的眉心,但正要收回却被牢牢捉住。
她一心两用,一头听着喻书兰激动的分享,一头应付着男人,手被牢牢禁锢,他亲了手背又亲到掌心,然后缠绵到手腕内侧的痒痒肉。
盛未夏战栗着到抽了口气。
听见手机传来骤然急促的呼吸声,喻书兰一皱眉:“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盛未夏瞪着始作俑者,说又说不出口,手又收不回来。
“嗐,是不是我哥吓到你了?他就这样一人,但你别说,他对你已经是我朋友里顶好顶好的了,我其他朋友他可没什么好脸。”
“没……”他只是在不停“骚扰”自己。
盛未夏深呼吸一下,“要不就这样?你好好准备艺考的东西。”
“不行!我还没说完!”喻书兰斩钉截铁,“你别替我哥省电话费,他有钱着呢!”
一想到已经有多久没见过面,喻书兰情绪一下子上来,声音带上了哭音,“人家想你了不行吗?非要说出来嘛,哼,可想而知你在那边是一点儿也没想到我。我可是一直想你,上礼拜还去八面铺看你哥生意了呢!张小春那个牙尖嘴利的死妮子也在,躲在铺子里看书,傻死了。”
喻书兰居然去看盛勇了?
盛未夏想多听点,低头咬了他作乱的手一口,恼羞成怒地往后一退:“我哥怎么样?还有小春,你快告诉我。”
“勇哥好着呢,他弄了一批日本货来卖,嚯,好看,我各买了一手送马以舲她们。我问张小春这批货赚不赚钱,这死妮子理都不理我,光顾着看她那本全是英文的天书!你下回说说她好吧?!”
喻书兰告状告得全程丝滑。
听着自己关心的人个个都好,盛未夏很愉快:“好。”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包容和宠爱,喻时抬手轻轻触摸她此时温和的眉眼,舍不得错眼。
“那……英国好玩吗?”喻书兰问。
“好玩。”盛未夏对没看过的风光和人文都喜欢,“除了大英博物馆看着气人,其他都还不错。”
喻书兰臊眉耷眼地问:“那,那我想寒假去英国找你玩行不?我看过了,我存的私房钱足够往返来回的,你那里有地方给我住吗?”
本来是有的,盛未夏无奈地看了眼病床上已经明晃晃挂着不耐烦三个字的男人。
“考好了再提要求!她累了。”喻时抢过手机,直接挂断了喻书兰喋喋不休的电话粥。
另一头,喻书兰看着发出嘟嘟嘟忙音声的大哥大,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哥,挂了她电话,理由是盛未夏累了。
现在英国不是才上午吗?累的哪门子啊?
她把电话还给阿九:“我哥好像有点不对劲。”
“啊……”当然是不对劲的,绕这么大圈子刚追到人,“他应该忙着吧。”
“……那也用不着凶我,说我让盛未夏累着了?”说出来都觉得离谱的地步。
“啊……大概吧。”阿九揣好了大哥大,“我去办老大的事,书兰小姐今天还去食品厂大院吗?”
“去,我得去张小春面前炫耀一下,还有她妈做的面挺好吃的,你给我准备点合适的礼物,晚上我就不回来吃了。”
“……那我送您去。”
很快,圣诞节到了。
盛未夏在国外的时候,并不喜欢这个假日,除了在家昏天黑地地睡几天,没什么参与感。
喻时也从不过节,无非阿九会凑热闹搞些时令的吃食,除此以外跟寻常的一天毫无二致。
说来好笑又伤感,两个人都没有张罗过节的经历。
只是医院里陡然冷清下来,而窗外的装饰如火如荼,才惊觉节日的到来。
还是马特给他们出主意去看圣诞点灯,从医院所在的位置,步行就能到达。
两人到的时候,长长的街区已经摩肩接踵,造型各异的彩灯装饰着街区上方,不少人拿着专业的摄像器材,支起三脚架,等待亮灯的时刻。
“是不是跟我们元宵节也差不多?”盛未夏仰头问。
“元宵节什么样?”
盛未夏哑然。
虽然小时候盛大年和肖翠没怎么好好养她,但也从不约束她。
她可以跟着盛勇,去合礼乡最热闹的老街上看灯,猜对每个灯谜能得两块高粱饴。
她每次都能赢上二十来块,跟盛勇对半分之后,藏在柴房里,馋的时候吃一块。
那是为数不多,对于节日的美好回忆。
她不知道,在喻家,元宵节意味着年过完,可以开始张罗各方关系的应酬,家里的客人川流不息,连喻昊和喻雪灵都要负责招待同龄小客人,所有人都很忙,唯独他是被遗忘的那个,哦,以及喻书兰。
对十五岁以前的喻时来说,元宵节就是独自在房间看书,听窗外的鞭炮声。
“元宵节啊,看花灯,猜灯谜,猜对了有奖,还能放天灯。”盛未夏抬头指着天,说,“我小时候最想放天灯了,把心愿写在上面,放到天上就有可能实现。”
可惜,买个天灯得五毛钱,对她来说实在是拿不出的巨款。
盛勇和她只能揣起手看别人放。
“等回国我们去看。”喻时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揣起她的手,放进自己外套兜里。
盛未夏仰头一笑:“好,我猜灯谜给你赢糖吃。”
她笑的时候,圣诞彩灯正好亮了,五颜六色的光落在她眼里显得格外璀璨。
在陌生国度,陌生人的欢呼声中,喻时深深看着她,心里悸动不已,俯下轻轻吻住她的唇。
“你……”盛未夏轻轻推他。
即使在国外生活过多年,当众做亲密行为还是很不好意思——主要是,以前也没这经验!
比起前几次在病房偷偷摸摸躲着医护人员和乌彪的亲吻,这个吻明目张胆又极为短促,轻易勾起了他美好的回忆,柔软,苦涩,甜蜜,以及想要更多的念头。
喻时拉着她往里走。
两人都是不爱凑热闹的性子,但此时穿行在陌生的国度,和身边的人在一起,却轻易感染上了情绪。
彩灯下,摆了不少小摊,卖的小物件都带有圣诞和英伦的元素。
盛未夏视线停在哪里,喻时就掏钱买下,渐渐两只手上挂满了礼品纸袋子。
“别买了,我没想要。”
“不想要就给喻书兰。”
“……”
忽然,两人都听到一阵丝竹乐声。
再往前看,居然是一片中式的花灯!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唐人街。
这里的商户舍不得客流,为了迎合本地节日,不伦不类地居然点起了元宵节才会亮的花灯。
“这是……”盛未夏看到一户卖干货的店门口挂了十几个灯笼,灯笼上提满了毛笔字,一看居然是灯谜。
她兴奋地问店员,“猜对了灯谜有奖吗?”
店员搔搔头:“这我倒是不知道。我去问问老板。”
坐在里面喝茶的老板听到了看也没看他们,只挥挥手:“买来就是带灯谜的,哪有什么奖品!”
“不如老板给些彩头?我们可以付钱。”一道清越的男声传入耳中。
老板迎着声音看去,只见长相和气质十分出众的华人男女在他店门口,那男人虽然年轻,可看过来的眼神颇有压力,隐然有些让人无妨拒绝。
他本来还在为今天店里惨淡的流水不高兴,听这声音忽然有了灵感:“那就猜中一样,本店商品打八折!”
然而年轻女人一听,对身旁的男人摇头:“回国再玩,猜灯谜当然得有奖品,我偏要赢糖给你吃。”
老板心里嘟哝,糖是什么好东西?这男人怕是瞧都不瞧一眼的。
谁知男人点头说好,又说:“那你猜这些灯谜,奖品我买。”
那姑娘小声说了句什么,拉着人走,看样子是非要免费赢。
这也行?
老板一拍大腿,豁出去就当今天博点儿人气:“这么的,猜中一个奖巧克力一小袋,我这巧克力可是比利时来的,外加……商品打八折!”
姑娘眼睛一亮:“那行。”
老板看她这表情,心里隐约有些不妙的感觉,但已经来不及了,她伸着手指,一个个指过去,指到哪个说出谜底。
他心里哇凉哇凉,都给猜对了!
这些灯买的时候,谜底就贴在挂钩上,他还一个个研究过。
一共18个灯谜,一会儿功夫赔了18袋巧克力!
他偏凑什么口彩呢?直挂俩灯是不是就没这破财的无妄之灾了?
偏偏白人店员傻乎乎地把巧克力送上去,老板心在滴血,扭头把招财猫一推,招个屁的财,招来的是啥啊?!
欸?那姑娘只拿了一袋……还好还好。
店员屁颠屁颠捧着托盘回来,上面躺着张50磅的大钞,兴高采烈说:“那位先生还买了花胶和燕窝!”
老板赶紧把招财猫摆回来!
第84章 被迷得五迷三道
喻时看到那袋送的巧克力才买东西的,kisses巧克力。
“这老板算得上聪明。”他若有所指地评价。
换来的是盛未夏红着脸的一记白眼。
这人是亲上瘾了么?
与此同时,伦敦梅菲尔的高级公寓里,喻明达匆匆忙忙地穿上外套,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准备出门,顾青葳醒了,从床上坐起,冷淡地看着他的背影:“你就准备这么走了?”
喻明达一愣,没放下箱子:“嗯,等我安顿好了再联系你。”
“你准备去哪里?”
“没买票呢,到了火车站哪趟先开就买哪的。”喻明达摸了摸鼻子,似乎觉得这样的道别有些潦草,放下箱子回到床前,弯腰抱了抱她。
“我去看看其他国家的机会,顺便……避一避。”
“你不是说,那些人收钱做事很专业吗?你怕什么?”
喻明达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小子在英国后台不简单。”
“LongStar到底跟他什么关系?”
“你别问了,我走了。”他把兜里的钥匙扔到床上,然后提起箱子,“这套房子你先住着,有事找钟语森。”
顾青葳冷笑:“这叫什么,金屋藏娇?你到底当不当我是女朋友?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怎么不是女朋友?”喻明达皱眉,不耐烦地抬手看了眼时间,“不说了我真该走了,这两天警察放假,应该还没什么进展。”
他没说出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人懂拿钱做事的规矩,既然拿了他钱就不会把他供出来。
好巧不巧的,公寓的门铃响了。
随即听到门口有人问:“有人在吗?”
这间高级公寓提供管家式服务,不可能放闲杂人等上来。
可喻明达说不出为什么,心里突然慌得厉害。
他咽了口口水,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嗯?好像是公寓管家?
喻明达心里一落,打开门。
门缝打开的瞬间,一左一右两边蹿进来各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将他直接扑倒在铺了厚绒地毯的地面上。
喻明达疯狂挣脱起来,但白人警察各一米九的个头,将近200斤的分量,把他压得死死的。
“你被怀疑策划并买凶伤害华国公民喻时及盛未夏两人,现证据充分对你实施逮捕!”对方亮出证件和逮捕令。
喻明达几乎不懂英文,大声喊道:“青葳,青葳快来救我!”
顾青葳早就听到外面动静,可一直吓得没敢出来,听他这样大声喊叫,才哆嗦着手指将衣服扣好,从卧室出来。
看到只有电影里才见过的抓捕场景,她有些腿软。
无论之前喻明达如何嚣张,可这种被压倒性制服的惨状,还是让她无法接受。
“你们……”
“你快看看他们是不是警察!还有那张白纸什么东西?”喻明达声嘶力竭地叫嚣,努力保持着冷静。
对方客客气气递到她面前,顾青葳看完,嘴唇发白地点点头。
完了,她想。
喻明达又挣扎起来:“我要找钟语森,我要请律师!”
警察听不懂他讲什么,对呆呆的顾青葳说:“女士,请您转告他,他可以请律师,但今天我们必须带他走。”
她木然地翻译给喻明达听,得到对方留下的看押地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带走。
那个每天对她微笑鞠躬的管家,此时平静而优雅地给众人按电梯,给他们开门,像服务每个业主那样敬业。
该不会是他玩腻了想玩人间蒸发吧?
她真希望一切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恶作剧。
顾青葳没有按电梯,失魂落魄地下了两层楼,敲开了钟语森的家门。
圣诞节,早已是英国籍的钟语森家里非常热闹,装饰得氛围感十足的客厅里,有人在拉小提琴,同时还有人表演舞蹈。
衣香鬓影的客人个个手持香槟杯,扑面而来阵阵香风,考究,优雅。
但顾青葳全无欣赏的心情,她茫然地踏进门,抓着钟语森说:“他被抓了,就刚刚!”
钟语森陡然变色:“什么?不可能。”
今天可是圣诞夜!
说完,他下意识往客厅里瞟了一眼,把顾青葳往外推推,在自己身后带上门。
“车可能还没开走。”她哆嗦着嘴唇,手指向走廊的尽头。
钟语森咬着腮帮子,大步走过去,推开尽头的钢窗往下看。
伦敦警车独有的配色,在一派节日彩灯的夜幕中十分刺眼。
他无声地“艹”了一句,“我就知道这事儿办得不行。”
看着钟语森的表情,顾青葳抱着肩心直沉到底,什么主意都没了:“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让他别这么干非要干,这里是英国,不是他闯了祸有他爹给擦屁股的锦中!他知道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给他找个律师,这是我最后能做的。”
顾青葳指尖麻木地掐着自己,木木地疼:“……到底什么来头?”
“他没跟你说?”钟语森冷笑,“对方是LongStar一把手的亲外甥,他以为还是在锦中,靠着他爹对老来子的偏心就能平趟?”
他无奈地摆摆手,“你先回吧,今天都在过节,明天我给他找律师。”
其实这律师又有什么必要找呢?纯粹是浪费,对方可是LongStar精明绝顶的律师团,这就是一场鸡蛋碰石头的游戏。
三天后,顾青葳和钟语森在律师陪同下,见到了被收押的喻明达。
短短三天时间,也不知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从风流倜傥,变成了潦倒落魄,胡子拉渣,双目失神。
律师是个矮胖的白人,慢条斯理把了解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最终总结道:“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可能唯一的机会就是,得到两位当事人的谅解,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争取宽大处理。”
钟语森咦了一声,看向顾青葳:“这能试试吗?你跟那姑娘不是姐妹吗?”
姐妹?
顾青葳讽刺地摇摇头:“她讨厌我还来不及。”
“可人家不也没对你怎么着?现在唯一的路就是这样,你们俩总得试试,否则……”
听见这话,喻明达眼里有了情绪,但只有暴怒的情绪:“艹,那妞真是克我,处处克!只要沾上她就没好事!”
“那就听天由命了。”钟语森烦躁地往后一仰,直截了当下结论。
可接下来,喻明达就奔溃地捂着脸痛苦地祈求:“青葳,要不你去找那妞试试吧?求求她,那小子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说不准能听她话呢……”
顾青葳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
不肯跟她说他具体干了什么,死到临头却想求她做这种事?
别说去求盛未夏,现在光是一想到他们俩可能谈上了,就够叫人难受的。
“行,等我不上班那天去找她试试。”她声音空洞地敷衍过去。
“你还打什么工?我的钱不是随你用?”
顾青葳摇摇头:“不,我喜欢自己挣钱。”
但没有等来这一天。
在他们探视过喻明达的两天后,法庭提前开庭审理这件案子。
顾青葳请了半天假,用厚厚的围巾围起下半张脸,和钟语森一起坐在法庭的角落里。
她一眼就看到了喻时,坐在原告那张桌子前,即使氛围肃穆,他也只穿着日常的黑色衣裤,但依然气质出尘,将其他人衬托得泯然于人群。
第二眼便看到盛未夏。
顾青葳至今还记得见她的第一眼。
穿着很旧的碎花衬衫和黑裤子,双眼防备看着她,明亮的眼神让人心惊。
当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无论是气质涵养,还是社交能力,刚出土一样的亲生女儿,怎么跟她这样精心培养起来的比?
再后来……其实有些模糊了,她的变化仿佛是一日之间发生的,就那样飞快地变成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气质跟喻时有些相似,一样拒人千里。
顾青葳开始恍惚,她为什么要来英国,就这么让盛未夏变成了自己都比不过的样子。
法官进入法庭,“全体起立”。
她来不及收回视线,看到喻时和盛未夏两人交握的双手,还有他垂目看向她的,满含着爱意的目光。
原来是真的……
顾青葳想起喻明达的话,说喻时“被迷得五迷三道”,心猛然一疼。
原来,他也会对人露出这样眼神,也会像其他男人那样握住女朋友的手,他们是不是还会做其他情侣都会做的事,比如拥抱,接吻,甚至……
顾青葳僵硬地低下头不去看他们,指甲掐着掌心,掐得生疼。
法庭的书记员开始宣读法庭纪律,接着便开始介绍案件基本信息,当念到“华国公民喻时及盛未夏二人于12月19日抵达伦敦”时,她猛然想起,在这一天之后的三天,她打过电话回锦中。
当时她刚做完术后回访,原本还能看得出手术痕迹的唇线,拆线后修补得十分完美,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异常。
她一时兴奋,打电话给蒋秀荷撒了会儿娇:“妈,我自己打工挣了点钱,把嘴巴做了,现在不用油彩遮了!”
蒋秀荷叶高兴,连连说好。
顾青葳顺着问:“我好像在伦敦看到姐姐了,但没敢认,她是不是来英国了?”
“啊对。”顾德胜简单而干脆地承认。
“那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呢?好歹我在这里有半年了,至少能去机场接她。”
“嗐,你姐去英国可不是自费,人家大公司花钱请她去的!一路都有人跟我们汇报进度,我们放心着呢。”
顾青葳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失控了,而她对此毫无办法。
第85章 倒是笑上狗了?
当时,顾德胜在电话那一头滔滔不绝,从这名额的多么难得,到对方公司的重视,再到学校里独一份的关注和关心,一直到他自己脑补的光明未来。
仿佛这个“剑桥访学”已经成了铁板钉钉的“剑桥毕业证”。
顾青葳当时听完电话,只觉得心里有点凉。
她不服。
心里很不服,盛未夏只不过是捞了个几个月的培训项目,在顾德胜嘴里,好比已经拿了剑桥毕业证一样。
她可是全日制英国本科,只要她愿意,多读十来个月就能多拿一个硕士文凭。
还有,顾德胜不是一直想要金龟婿吗?
喻老爷子的小儿子是她对象!
只可惜喻明达说自己国内有麻烦还没解决,她权衡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模模糊糊地给夫妻俩打了个预防针,自己有对象了。
让她真正意外的是,夫妻俩听到她有对象,居然破天荒没问对方家世,只让她注意分寸。
哈,是觉得盛未夏一定会给他们找个好女婿吗?
她当时想,怎么都不可能比自己找的好了。
可如今,顾青葳看着原告席上,肩并肩,双手紧握的两个人,心里堵得厉害。
这一回合,是她输了。
顾青葳松开已经掐得快出血的手,冷漠地看着盛未夏,可远远还没结束呢。
别以为喻时是什么好选择,她怨毒地想起喻明达说起过,喻时根本拿不到多少喻家的家产,指不定以后盛未夏会后悔今时今日的选择,可到时候,就已经迟了。
等她回过神来,书记员已经把案件的情况介绍完毕。
喻时身旁的男人站起来,拿出一份材料递交到法庭上。
钟语森小声对顾青葳说:“这是LongStar律师团的首席,人家一年可以给公司赚上千万!喻明达真是脑子瘸了,非得招惹人家!”
只见他开门见山:“我方提供完整证据材料,包括被告喻明达和实施作案的四人团体的协议,收条,喻明达的个人指纹,以及团体的现场照片,底片。”
法庭工作人员收取证据材料后,交给法官,并做现场展示。
喻明达歪七扭八的英文和那几个人的收条一目了然。
钟语森捂住眼睛:“没眼看,他做生意有一套,怎么干这事儿像白痴一样?居然跟人写协议!”
那是因为他觉得在国外有恃无恐。
顾青葳心里默默说,他不止一次说过,他在这里用的是假身份,谁也拿他没办法。
陪审团发出嘘声,这大概是他们听过的最无需辩护的,一边倒的审理现场。
而喻明达的律师也的确没有任何提问,只安静地坐在席位上,等待宣判。
喻明达则一双怒目,几欲喷火一样,瞪视着喻时和盛未夏两人。
“华国公民喻明达犯罪事实确凿,根据我国法律,我宣布……十年!”法官宣读判决。
但这时,原告席上的首席大律师,在向喻时和盛未夏确认后,站起来说:“我的委托人表示,因被告喻先生并非英国公民,或者在英国工作、学习人士,他们希望能带着本庭宣判结果,遣送其返回华国,按华国的法律再度审判。”
全场哗然。
喻明达一脸茫然,他身旁的律师试图向其解释这两者对他有何不同,然而因为语言不通,最后闭嘴什么也没说。
顾青葳双眸失焦地看着钟语森:“这是什么意思……会怎样?”
钟语森释然地松了口气,依然沉着脸:“就是说,他会被很快遣送回国。这事儿闹的,你说……”
好在没扯上他,但是这下丢脸丢到国外是真的,指不定明天小报怎么写呢,华国人伪造身份在英国买凶,真他大爷的丢脸。
“啊?”顾青葳心里像有什么弦嘣的一声断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压在自己小腹上。
法庭的工作人员安排翻译上前告知喻明达判决和对方律师的诉请,同时,在场的大使馆工作人员把离境要求当场下达给他。
喻明达瞬间抱着自己脑袋,崩溃大喊:“喻时我艹你大爷的!你敢这么玩我?!”
喻时伸手捂住盛未夏的耳朵,不愿她听见这些污言秽语,随即冷冷看他一眼:“区区十年,小叔出来还是正当年华,怕什么?”
“你个狗杂种!”喻明达声嘶力竭地大喊,如丧家之犬最后的疯狂。
但很快被庭上的工作人员控制住,一边一个押着拖走。
但喻时已经和盛未夏两人肩并肩,一同走向等在门口的贺贤。
上了车后,乌彪便黏上来,盛未夏一边摸狗头一边问:“坚持让他回国审判,不怕判轻吗?”
“不怕。”喻时捏了捏她的手,转而让律师解释。
“根据我们向贵国同业了解的情况,涉外的案件必须参考对方国家的判决,再进行综合量刑,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不会少于十年,加上我们送审的时候,是以LongStar名义送的,也就是说,后续在英国领事馆的协助下,我们可以在华国旁听并且持续地关心这个案子。”
“现在华英两国关系密切,国际合作也多,这件案子一定会得到足够的关注,相信最后的判决只会比十年更重。”
贺贤脸色很难看。
刚才在庭上,律师说的每一句话,提供的每一个证据材料,都叫他心头拱火:愚蠢的喻家,差点害了他唯一的继承人!
再看喻时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很生气:“你还无所谓是吧?以后做事多少想想后果,那天但凡你带上一两个人进场呢?”
“舅舅,事情都有两面性。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现在那栋危房一塌,地皮的法律关系倒是清晰了,不存在房屋和土地所有方不统一的情况,不是吗?”
贺贤哼声:“脑子倒是还没冲昏头,我看你没说出口的才是重点吧?”
“嗯。”喻时坦然承认,顺手轻握了下盛未夏的手,她的手上现在已经消肿了,只贴了一片创可贴。
看着那片创可贴,他心里有些后怕,随即看到乌彪狗脸蹭着她另一只手背,狗爪还一下一下挠她胳膊,嫌弃地撩开狗子。
乌彪哀怨地看他一眼,又挨过来。
喻时淡淡回看它,说:“史密斯,之前让你找的狗,有合适的了吗?”
听见狗字,乌彪耳朵动了动。
贺贤的助理史密斯从后排探头:“按您列出的硬性要求,成年雌性大型犬,黑色毛发,体重在80斤以上,坐高超过90公分,已经有三只备选,您要看看档案吗?”
喻时指着乌彪:“不用,你带它去自己看,看上是什么就是什么。”
乌彪随即往盛未夏身边一缩,呜咽了一声。
“这是准备做什么?”盛未夏伸手抚了抚满脸委屈的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