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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她会高兴

公平交换。令她熟悉而有安全感的方式。

“好。”她五指并拢,伸出手掌。

喻时视线移在她掌心上,抬起手同她击了一下,分离的时候,手指轻轻地蹭了下她微凉的指尖。

分开手后,他攥了攥自己的手,指着前方:“跟我回家说。”

欸?

盛未夏从西久胡同出来,全凭着本能横冲直撞,原来竟然瞎撞到了牛耳胡同附近。

喻时开门,带她穿过垂花门,直接往自己住的正房去。

盛未夏小步跟在他后面,真的很怕喻书兰这会儿从房间里推门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来跟你哥商量点事。

——只是路过。

——……

她明明只是来跟喻时谈正事的,却有背着人干坏事的羞耻。

“喻时!”她低声叫住他,“我们就在……”

说话间,喻时已经开了西耳房的门,扶着门回头:“在什么?”

“没事。”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进了门。

还是第一次进喻时的书房,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里面东西并不多,一张书桌,一个书架,旁边靠窗位置放着一把摇椅。

“坐。”他没像办公事那样叫她坐书桌前的椅子,而是让她坐了窗下的摇椅,自己则搬了一张圆凳过来。

“喝点菊花。”

她想说不用麻烦,但喻时已经用水烫了茶壶,用茶勺舀了几朵菊花放进去。

他骨节清晰又修长的手,做起这一切来,赏心悦目得让人不忍心开口打扰。

喻时给她分完茶,轻轻推到她面前,一起推过来的,还有一小碟果脯,“这个不是很甜。”

盛未夏心里打好了的公事公办的腹稿,一时竟然有些说不出口:“谢谢。”

她心里想道,喻时要是生意场上是这幅模样,谁能扛得住?

如果对方是女性高管,大概恨不得直接报底价。

她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在那家投行实习时,喻时那个项目结束的时候,主管经理发出的感慨:“喻那样的男人,真的老少通杀,连那最不把男人看眼里的女魔头VP都对他评价很高。”

在那个时空,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中外名媛,想必很多吧?

“可以说了。”喻时拿着本子重新坐下。

盛未夏收回思绪,发现自己居然很不专业地,想远了。

她清空杂念,开始描述自己收集到的人物画像要素,然后说:“对方手里,现在有大量的现金流,还有相当可观的煤炭库存,那么,我认为他的漏洞会在金融这条线里,也就是银行的批贷流程应该有不合理的地方,还有,个人左右了工业成本,这是垄断,我想,你应该能懂我意思吧?”

喻时点点头。

这也是他打算切入的点,但盛未夏提的批贷流程,是他没想到的。

喻时闭上眼,开始推算那人能动用的现金,和这过程中滚动产生的成本压力……

很快,他眼睛睁开,没错!

就像盛未夏说的,那人能这么大规模地收锦中市场上的散煤,他自己的钱不够,哪怕有别人的资金支持,也远远达不到这个规模。

他一定去银行抵押贷款了!

而跟煤老板做生意比较多的那几家银行,他几乎在心里粗粗一排查,就算出了最有可能的一家。

盛未夏补给了他另一个视角的真相。

喻时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惊喜,紧随其后的便是很少有人见得着的柔和,垂下眼才又恢复成日常那样深沉的神色。

他盖上钢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你给我的消息,价值太大了,比我让顾老板全身而退付出的东西高得多。”

盛未夏一听就知道他明白了她不方便直说的意思。

但他这样认真看着人眼睛说话的样子,让人有些心猿意马,她轻轻移开视线,终于明白喻书兰为什么怕这个兄长怕成这样。

这目光看得人心砰砰跳。

“我不想欠你。”他用她的话回给她,“所以,接下去不要回绝我的感谢,可以吗?”

“倒也不用……我只是推测,具体怎么做才是最难的。”

“不,做有时候是最简单的,人的思想才复杂。”

喻时双目锁着盛未夏,眸光搅动着难抑的情绪。

他不去问,你是怎么知道国库券异地做差价短线的。

他也不去问,你又是怎么推测出,那人背后跟银行肯定存在攀扯。

她身上令他着迷的地方越来越多。

从孩提时代用“仙草”治好了他的病——她肯定已经忘了,到现在三言两语,就补充了一个很有分量的分析。

某些念头,又不受控地滋长起来。

他收回视线:“送你回学校,稍等我拿点东西。”

他直接拉开耳房和正房之间的隔门,盛未夏看到了正房的布局。

前面是堂屋,但不像很多四合院里那样是中式圈椅,而是柔软的皮沙发。

中间的格门打开,她瞥到一架屏风,很好地挡住了卧室的格局。

她看着屏风心里一动,自己的房间里面放一架屏风似乎很值得借鉴,回头让盛勇看看能不能做。

喻时拎了个袋子出来,低头看她打量卧室,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微微弯起,“走吧。”

两人出来的瞬间,东厢房的门忽然打开。

喻书兰探头出来,本想问问喻时她下周末去看看电影学院可不可以,结果看着两人并肩从正房过来。

她嘴巴张得溜圆:“你,你们怎么在一起?还……”

她指着正房的房门,嘴和手无法同步地错乱起来。

盛未夏无语凝滞了片刻,她真的不该之前想万一碰到喻书兰怎么办的。

不想什么,偏来什么。

“我们刚在书房谈了点事。”盛未夏看着喻书兰,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天上淡粉色的云霞,很清澈动人,“刚刚是你哥回房间拿东西。我解释清楚了吗?”

喻书兰满脸惊诧瞬间收起。

同住那么些天,她很清楚盛未夏对她哥没那种想法,甚至有些避之不及。

至于她哥……那更不可能了。

“哦。”喻书兰看向喻时,看到他手上拎着东西,知道这是要去学校,忙抓紧时机,“那哥,我想下礼拜去电影学院转转行吗?”

喻时点了下头:“嗯。”

然后偏头对盛未夏说,“我们走。”

出了如意门后,他说,“不用跟她解释。”

盛未夏不置可否。

心说她可不想被人误会攀高枝。

喻时拉开副驾驶门,她坐进去后,忽然意识到,除了刚才在书房,好像还是第一次跟他坐那么近。

刚才是有事情要谈,这会儿跟他坐在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没来由得有些局促。

喻时从后排的行李袋里,拿出个袋子递过来:“阿姨准备的,你吃。”

局促愈发明显。

她推回去:“那是给你准备的,我不要。”

喻时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抗拒,不但没有收回来,反而直接放到了她手上:“不用什么都算得那么清楚。”

她下午动了脑,又两头跑,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打开袋子,里面装了个瘦长的玻璃罐子,看样子是满满的红豆沙,还有眼熟的christofle银器盒。

“这是……”她打开了盒子,里面排列着小小的肉松面包卷,散发浓郁的香味。

银器盒子里卡着双银筷子,她吃了两个,又打开玻璃罐喝了几口,胃里顿时熨帖舒服起来。

“很好吃,谢谢。”她合起来银器餐盒,想到里面的筷子自己用过了,玻璃罐也一样,便说,“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不用。”喻时摇头。

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曲起,手指抵在皮质的方向盘上,轻轻叩了叩,“christofle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餐具,可惜她最喜欢的那几个没留下来,这几个餐盒,因为长得普通保存下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身世。

盛未夏抬起眼看向他,只觉他此时表情是她所没见过的柔软平和。

“我母亲虽然只活到三十岁,但她活着的每一天,都用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如果她知道她留下的东西,有人欣赏珍惜,也会高兴。”

前方校门前红灯亮起,车停在路口,挡风玻璃前行人流水般经过。

车内的空气似乎也因为这句话停滞了下来。

盛未夏说不出话来。

她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拒绝不了美人的东西,也拒绝不了美丽的东西。

她抚摸着餐盒表面细腻的花纹,挣扎了一会儿决定留下。

很快,车重新启动,顺利驶入校门。

盛未夏一个愣神,见车已经准确地往宿舍区驶去,忙说:“不用过去了,就这里把我放下,谢谢。”

“可能不行。”喻时抬起手指给她看,“前面是容姨。”

只见前面不远处,罗巧容一手拿书,一手拿饭盒。

喻时将车靠边停下,走上前喊了声:“容姨。”

罗巧容一见是他,似笑非笑地调侃:“怎么,追人追到我们学校来了?”

喻时垂目,接受这种调侃,压低了声音:“她在车上。”

“哟,瞧我。”罗巧容整了整表情,走到车前。

盛未夏开门下车:“罗老师,您怎么没回家?”

“嗐,我爸出差,我妈回姥姥家,得嘞,我只能回学校。”罗巧容扬了扬手里的书,掏出她的教师饭卡塞进她手里,“不巧了,我回院里还有事要忙,你替我请京大的同学去小食堂吃个饭吧,行吗?”

盛未夏面露为难,罗巧容却拍拍她直接转身,“晚上来院办找我,上次的稿子还有几篇你帮着润一下笔。”

这可真是……

糊里糊涂地,她今天竟然要跟他一起吃两顿饭!

第52章 特别单纯的那种关系

师大的小食堂不供学生,但那么多教职工,工作人员也不看脸。

喻时把车停在她宿舍前面的停车场,跟她并肩而行。

上次过来做过讲座后,不少人对他还有印象,一路上回头率比她一个人的时候要高出不少。

他一手接过盛未夏拎在手里的餐盒袋子,看她散发抗拒的表情,心思急转,想起导师所授的追妻要诀之一,便是脸皮要厚。

想到这里,他说:“听说师大的食堂比京大好,正好尝尝。”

盛未夏心里却想,食堂再好,又怎么比得过他家里专职做饭的佣人?

何必跑来体验大学食堂?

但这是罗巧容要求的,盛未夏非常感念她的帮助和提携,治好摈弃腹诽,在众多注目的视线中,带人走进了小食堂。

小食堂可以点小炒,盛未夏点了两个素菜,征询喻时意见的时候,他加点了两个荤菜。

“多了。”她提示道,“浪费不好。”

喻时伸手问她要饭卡,转而刷掉,说:“可以吃完。”

两人坐下后,他才看着她说:“不是锻炼身体吗?只吃素的增长不了肌肉,可以参看一下营养学的论文。”

盛未夏有些羞愧。

她的确是爱吃素的胜过肉食,也知道科学的健身绕不开增肌,但一直以来的饮食习惯改不了。

所以,这顿饭点这么多菜该怎么吃完?

菜上桌后,喻时把两盆素菜放在自己面前,用筷子先给她夹了肉和鱼,看她动口才开始吃。

即便在朴素喧闹的食堂,他吃饭的礼仪依然完美,筷子用得赏心悦目。

等她吃完放下筷子,喻时添了饭,将她剩下的菜全部打扫干净。

盛未夏后知后觉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尴尬得脸都红了。

两人走出食堂后,她问道:“你会不会吃太饱?”

“有点。”喻时低头,视线落在她有些不自在又有些难为情的表情上,一时心情大好,连胃中微涨的不适都被忽略,“等会儿我走路回学校就好,车放你学校。”

“哦。”别人吃完了她的剩菜,她一点不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盛未夏带他原路回去车上拿东西,在转弯的瞬间,听到几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喻……喻时!”

“哪个喻时啊,哦,就你老说京大上次来讲座那个?”

“那是……盛未夏?”

盛未夏听见自己的名字回头,便看到身后几个人,都是她还没转系前会计系的室友,为首的那个圆脸表情愕然又惊诧。

是江娇娇。

想起上一次她闯到自己宿舍兴师问罪的始末,盛未夏瞬间觉得头痛。

这次始招蜂引蝶的人就在自己身边,真是百口莫辩。

江娇娇却不看她,挤出个笑容:“喻时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喻时瞥了眼陌生的脸,确定自己不认识后,视线移向盛未夏,问道:“认识?”

“以前的室友。”

她虽然无所谓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对这种无中生有的误会有些厌烦,口气里夹带了些许烦躁。

江娇娇早有听闻喻时为人冷淡,并不因他的冷脸而退缩,反而上前一步:“我是师大会计系的江娇娇,上次听了您的讲座,收获很多,能认识一下吗?”

盛未夏心里默默翻白眼,瞧瞧,招蜂引蝶现场!

喻时没什么表情:“谢谢,但该说的我讲座上已经都讲完,不必认识我本人。”

见江娇娇还要继续跟他缠的样子,盛未夏耐心告罄,抬头对他说:“我还要去——”

喻时将刚才刷过饭钱的饭卡递过去,打断了她想道别的话:“车上还有几本书,你应该用得上。”

说完,便转身朝停车的位置走去,江娇娇见他完全忽略自己,颇为难受地退开,终于没再上前。

走出几步后,喻时发现盛未夏没有跟上来,转身又走回来,和她并肩:“走吧。”

“不喜欢应酬的人,你不是一直都处理得很好?怎么现在还拧巴上了?”

别人还没走呢!

这么说话是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或许是她因为喻书兰的关系,看到的都是温和的,待人进退有度的那个喻时,而忽略了其实他很多时候对人爱理不理的。

盛未夏再想撇清,她跟喻时一道在食堂吃饭都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他说的对——她来上学不是为了来交朋友的。

于是,她和他并肩往车停的位置走去。

“刚才的同学,找过你麻烦。”喻时没有用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她脸上一瞬即逝的厌烦,落到了他眼里。

盛未夏看了他一眼:“她是你的粉丝。”

没想到上次二次元暴露后,这么快就实地教学上了。

喻时很快想到了上次谈到这个话题时,她说过的话。

她不喜欢这些“粉丝”,他想。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喻时恳切地说,“我导师下周去美国,你有想要的原版影碟吗?可以开个清单给我。”

“太贵重了,不用。”盛未夏拒绝后,又想,这是什么脑回路?

喻时说得认真:“当做刚才的赔罪,以后不会让你不高兴。”

这话听得盛未夏心猛然一跳,脱口而出:“我不高兴也不用你赔罪。”

要不是她亲眼见过喻时对顾青葳和江娇娇的态度,差点以为他是后人口中那种“中央空调”,对谁都温柔贴心,都深情满满。

喻时很想把话说明白,但话到嘴边,又想起导师谆谆叮嘱的“小撇步”:不要急,要慢慢来,要做好做够的铺垫工作,再一举告白成功。

别急,要慢一点。

她会吓坏。

喻时攥了攥拳头,话锋一转:“那就当做给喻书兰的投资,她都想报电影学院了,我给她找些经典的原版碟也是应该的。”

“好,那我回头发传呼给你。”盛未夏伸出手,“你说对我有点用的书呢?”

喻时一僵,刚刚是他为了堵住她想走时随口说的,车上只有几本英文财经杂志。

他僵硬着打开车门,从后排座椅上拿出来递过去:“我只是猜测,你可能感兴趣……”

盛未夏发现喻时居然有英文版经济学人,她意外地翻开扫了眼目录,当发现这一期里居然有一篇是她上辈子那位伯乐教授写的稿子时,她眼睛一亮。

“真的很感兴趣,谢谢!”她要好好看看。

喻时看着瞬间明亮起来的脸庞,心里放下了块石头。

她捧着杂志一目十行看起来。

等喻时再将零食袋递给她的时候,盛未夏便没有再拒绝,转身提着上楼。

隔着平行时空,能再读到导师的文章,真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

推开宿舍门,她还在低头看着杂志,凭着对宿舍的熟悉一步步往自己床位挪。

“瞧瞧,看什么这么沉迷!”卢小音凑过来,看到密密麻麻的英文字,大失所望,“你跟你对象黏黏糊糊半天,就看这个?”

“对象”两个字如晴天霹雳,劈醒了沉迷在铅字里的盛未夏,她抬头:“谁?”

“刚才那个不是你对象吗?高高帅帅的。咱们都看到了,对吧?”卢小音一指钱悦和孔礼真。

“对!”

“对!”

两人齐齐点头。

祸水!

盛未夏放下杂志,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我对象!”

“你看,我就知道她肯定会否认!”卢小音摊手,“可是臭丫头,你耳朵都红了还不承认!”

“我那是气的。”盛未夏把刚才遇到江娇娇又被误会的过程一说。

钱悦呆呆地用手撑着下巴:“你俩站一起太好看了,上次讲座我就应该发现的。”

孔礼:“我相信咱们小夏,她说不是就不是。就是吃你吃剩的,赶跑江娇娇,还给你准备了零食的朋友的哥哥,特别单纯的那种关系。”

“噗哈哈哈……”

卢小音笑得抱着肚子喊疼:“室长,你是懂台词艺术的!这么一分析,我都快笑疯了!!”

“你们别乱说呀。”一向话不密的钱悦一本正经地说,“咱们偷看他们小餐厅吃饭这种行为就不对了,遇到江娇娇咱们没有挺身而出保护室友更是显得冷漠,难道你们还想错过零食袋里的小点心?”

“哈哈哈哈哈……”

盛未夏解释无力,打开餐盒分掉肉松卷后,拿着纸笔和饭卡去院办找罗巧容。

周末的院办很安静,双人办公室里就罗巧容一个人。

见盛未夏进来,她笑着问:“吃完了?来坐下,把这篇别人翻的润一下笔,我就交稿了。”

“好。”她掏出饭卡递过去,坐下开始看稿子。

“这篇翻得挺准确的。”她一目十行看完,从她的眼光来看,最多行文有些累赘。

却听罗巧容说:“文风得统一,我们俩行文比较轻巧,这篇是以舲译的,翻译腔重了,她又没时间说让你帮忙修改,我就大胆差使你了。”

盛未夏点点头,开始动笔改起来。

一篇三千字的短篇,她很快修改完交差。

罗巧容接过去也不急着看,笑吟吟问:“刚曹主任说你们俩吃了四个菜,怎么?难道是咱们小食堂比喻家的厨师还厉害?”

盛未夏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喻时的破坏力。

她决定,以后不跟他两人单独吃饭。

尤其——不能在学校食堂单独吃饭。

第53章 你跟别人吃饭也这么周到……

只是跟喻时在学校食堂单独吃了个饭,却像给她盖了个暧昧的戳一样。

除了江娇娇从此跟她形同陌路,和室友动不动的调侃之外,好处也是明显的。

开学后,她有过几个隐隐约约表达过爱慕之情的追求者,自此后,再也没出现过。

这对盛未夏来说,也算意外之喜了。

好在很快她们迎来了第一次论文写作练习,所有人全力以赴泡在图书馆里查资料。

很多从其他专业调剂过来的学生很不适应,毕竟对大部分大一新生来说,都还在上基础课,而他们居然已经开始要写论文。

喻时也忙,两人隔三差五联系也只为了同步锦中煤炭的事。

渐渐地,那些起哄声和聚焦的视线淡了,盛未夏终于回到久违的平静中。

巧合得很,曹懿公布的论文名称是香港电影的叙事特点。

这对盛未夏来说,几乎是作弊的论文题目。

她查了些资料,很快写完了论文,只是没告诉别人。

多出来的时间,她在院办的碟机房泡着,没完没了地看电影,周末就跑牛耳胡同跟喻书兰看一部新出的港片。

卢小音整天逃课,泡在电影学院周边那些录像厅里,每天被劣质香烟熏入味了才顶着一对熊猫眼回来,面容呆滞地感慨正经港片不多,乱七八糟的看了不少。

钱悦完全放弃自主创作,退而求其次去学校的系统找英文论文,准备四处缝合拼凑交差。

孔礼真则每天跑图书馆,从针对性本就相对匮乏的藏书里,找出内容有关联的书死磕。

论文从公布题目,到交上去只给了两周时间。

成绩倒是下来得很快。

盛未夏意外拿了全系第一的90,她拍了拍心口,幸好保留了点实力没完全发挥,拿再高的分就太扎眼了。

钱悦低空擦线61,大喊一声万岁。

孔礼真中规中矩地拿到73分,暗道惭愧。

卢小音饱受荼毒后呕心沥血写出了80分,看到导师评语:少看点三级片后,无语凝噎。

成绩公布后,曹懿才马后炮一样公布了另一个爆炸性消息:

人文艺术学院得到了欧洲老牌家族企业LongStar的资助,将从这一届起连续三年,指定从戏剧电影文学专业中,每年挑选一个学生赴欧洲学习戏剧影视艺术。

筛选的条件,包括但不限于高考成绩,英文水平,本次论文的深度和角度,以及面试。

消息一出,所有人炸了。

那些随便对付交了论文的人抓狂:“我能不能重新写?”

尤其原本第一志愿是英语系的钱悦,更是哭得撕心裂肺:“我要知道有机会出国交流一个学期,我说什么都会好好写的!”

卢小音长叹:“我也真想去,可我高考分太低了,时也运也。”

唯有孔礼真跟盛未夏一样,没有把这消息放在心上:“我就不参加竞争了,周末我得好好兼职做家教挣生活费呢。”

钱悦擦泪:“可我听说那个赞助的企业会给全额的学费和生活费啊,去见识一下国外啥样不好吗?”

这年头出国留学热着呢,都说国外什么都新鲜,先进。

孔礼真憨厚一笑:“不去了,人家就算给补贴,总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再说我毕业以后要回家乡为人民服务的,来京市就算见过世面了。”

她说完毫不留恋地背起书包,出门去做家教。

“室长,你等等我。”盛未夏背上书包跟上。

她出门跟喻时碰面,今天收到传呼说锦中那边安排好了,还得约自己见面对一下细节。

孔礼真见她背着包,便问:“回家呢?”

“……嗯,不过先见个朋友。”她不会撒谎。

“是见京大那个学长吧?有时候也不怪她们起哄,你俩在一起是很登对。”孔礼真认真说。

盛未夏微微尴尬,没接话茬而是问:“室长,如果有稳定的兼职,你干不干?”

“那当然好啊!我是找不到才找的家教,一次能赚15块钱也算凑合了。”

“行,我问问,成了告诉你。”

两人在校门口挥手再见,各往一边。

京大和师大两所学校的校区隔着三站公交,她上了车又拿出BP机,喻时的消息映入眼帘:

【那就京大门口的状元楼,我定了包间,报我名字就好。】

先前他让自己见面的地方,她第一反应便是否定了师大门口见。

刚消停下来,她可再也不想被消遣了。

喻书兰天天找她聊几句,因而知道喻时也很忙,已经连续两周没有回牛耳胡同。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便迁就地定在了京大校门口。

到了状元楼,她一报他名字,便被服务员客客气气领了进去。

推开门,喻时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正在奋笔疾书,显然是见缝插针在学习。

半个多月没见,他头发似乎长了些,有几丝额发落下,略微遮住了锋利的眉梢,也遮掩住了脸上的疲惫。

屋里暖气袭人,他没穿外套卷起黑色衬衫袖子,露出一截精悍有力的胳膊,微凸的腕骨随着写字的动作,绷紧又放松,连上面的青筋都透着禁欲的味道。

很少显露的随意,给喻时增添了一些颓废的美感。

虽然她没问过,但他去剑桥交换几乎人尽皆知。

可能眼门前正在忙这件事吧,还要操心锦中的事。

这么一想,盛未夏心里软了软。

听见门响,他停下笔抬头看向她,唇角轻抿:“坐。”

然后收起资料,伸手在桌上拍了下,服务员随即在门外应声:“您好,这就安排厨房炒菜。”

“最近很忙?”盛未夏寒暄道。

喻时看着她,嗯了声。

“注意休息,你好像很累。”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还好。”喻时分析着她脸上和眼中的细节,寻找导师所说的“心软”迹象。

“锦中那边现在怎么样?这个人究竟是谁?”

喻时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菊花。锦中那边,你推测出的那个操控散煤价格的人,很快会被审查,理由是贿赂银行工作人员,贷取不合理金额,对方工作严重违规,而这个人因为涉案金额过大,面临牢狱之灾。”

“这个人,你也见过。”

“我见过?”盛未夏讶异道,她认识的人里,可没这么有能耐的。

“喻明达。”喻时抬起眼,她这才看清,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喻时那个负责南方业务的小叔。

这……不用多想,她很清楚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钱和势力的针锋对决。

“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她没记错的话,他崛起之后主做投资,并不做煤炭能源,想来也是因为喻家过于复杂的内部斗争。

可以他现在的实力,去对抗早就独当一面的喻明达,这个时机,是不是并不合适?

喻时没有错过她表情每一寸的变化。

她立刻听懂了这次对抗背后的意义,她在为他担心。

喻时心里的疲惫仿佛立刻烟消云散,心中十分畅美,他摇头:“他猜不到会是我。”

是她给了他另一个角度的破局方法,不从喻明达身上入手,而是从他合作的那一方身上动手。

要查那样一个人,其实不容易,但人一旦快速膨胀,很多消费是藏不住的。

只要匿名向上级部门递交一些证据,就会启动调查。

顺藤摸瓜,喻明达暴露在即。

“顾老板那边,我安排了他以前合作过的一家金属冶炼工厂问他要货,价格不会低于他成本,所有的关系已经打点好,也不会打草惊蛇。”

盛未夏立刻明白,他说的不会打草惊蛇,意思是,不会引起喻明达的注意。

毕竟,他们目前还摸不清为什么喻明达在这局棋里,独独将顾德胜排除在外的原因。

但这么安排,却要比单刀直入费心思得多。

这就是他回她的人情了。

“谢谢。”盛未夏说。

“已经说过了,你上次给我的建议,比我付出的东西有价值得多,算起来还是我占便宜。所以,不要再说谢谢。”

门笃笃敲响,服务员在外说:“可以上菜了吗?”

“进。”

服务员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把菜一下子上齐。

等门重新关上后,喻时拿公筷给她夹菜:“按你口味点的,清淡,这家的菜还不错,你试试。”

盛未夏低头尝菜:“你跟别人吃饭也这么周到吗?”

他若是这样,那的确怪不了别人前赴后继地喜欢。

谁能抵挡得住,对别人冷冷淡淡,但单独相处时,又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

盛未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倒是有风度了,害得她被人误会跟他处对象!

连带着吃在嘴里的菜,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喻时收回手,视线移向她双眼:“你看给喻书兰夹过菜?”

那倒没有。

跟兄妹俩吃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没让喻书兰分桌吃已经很仁慈。

喻时很想说,只对你这样。

但又时刻谨记导师说的,不要急,得慢慢来,吓跑了可就前功尽弃。

忍了忍,才说:“怕你不好好吃肉。”

第54章 这叫一见钟情,青梅竹马……

闻言,盛未夏打消掉那份不适,自若地接受他的照顾。

接着自然而然地接上之前的话题,“你安排的人应该已经联系他们了,催我今天回西久胡同,可能要商量回锦中。”

“嗯。”喻时喝完汤,抬眼看她一口口吃自己夹给她的一块鱼脯,视线变得温和深沉,“不喜欢他们在这里?”

“不喜欢。”盛未夏在他面前从不避讳这一点。

“好。”

两人一时认真吃饭,包厢里,只剩下安静的咀嚼声。

吃完后,盛未夏点头:“很好吃。”

她特意确认了筷子上刻的店名:状元楼。

“这家店的老板以前在钓鱼台当厨师,后来孙子考上京大,退休以后就在这里开了家店。”喻时又递给她一杯菊花茶。

两人喝完茶,喻时起身推开包厢,给盛未夏带路。

“等顾老板回去,有空了来牛耳胡同吃饭。最近南方的螃蟹好了,蒸着吃非常鲜。”他观察下来,盛未夏对猪牛羊肉兴趣一般,但对海鲜河鲜还算青睐。

果然,盛未夏眼睛一亮。

秋天的螃蟹那真是太好吃了。

“那我就要厚脸皮了。”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喻时愉悦地牵了下嘴角:“书兰和乌彪都很想你。”

盛未夏吃人嘴软,轻声说:“那就下周吧,叨扰了。”

“嗯。”

说话间,两人从楼梯下到了一楼大厅。

“喻时?”有人大声喊,“不说你闭关呢么,怎么今天有空出来吃饭了?”

“周教授好,跟朋友吃饭。”喻时落落大方,但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把盛未夏挡在背后,朝自己导师林教授点了点头,“老师,你们慢吃。”

说完护着人快步出去,不让那几个碎嘴老头的只言片语进盛未夏的耳。

等人走后,几个老头才嗡地朝林文成呛声:“好啊老林,得意门生处对象了你也不跟我们知会一声,我们这都攒了一堆别人托的口信!”

林文成举双手表示冤枉:“那小子还没追上,我能说啥?”

“什么?”

“就这条件还追不上?那姑娘什么来头?天仙么?”

“师大的。喻时护得跟什么似的,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还没看着人长什么样。”林文成感慨道,“那姑娘说不学会计就不学了,改学什么戏剧影视,喏,我下周去美国,那小子给我列了一堆要我带回来的电影碟。”

“俩人是一见钟情,青梅竹马,你们那些牵线的口信,都给我回了吧!”

“怎么个青梅竹马一见钟情,你倒是说说啊,吊人胃口天打雷劈!”

林文成看着满桌半截身子都已经入了土的老家伙,都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看,故作深沉地摆摆手:“说多了孩子跟我闹脾气,我是那种见天儿盯着孩子问私生活的老师么?”

“你是”所有人眼神这么说。

林文成自问自答地继续:“多的我也不知道。青梅竹马说的是,这姑娘小时候救了喻时半条命,还救活了他一条陪着长大的小狗,不过可惜姑娘长着长着忘了,就我们家喻时记得,长大以后再见,这就是一见钟情了嘛。”

“好好的故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没滋没味儿的!”中文系博导老厉啧道。

“我又不是说书的!姑娘摆明了不想谈呢,我们喻时只能悄悄地追,哎,不瞒你们说,我给他支招,让他别急,得慢慢来,就好比钓鱼吧,惊了之后鱼就不上钩了。”

“嗐,你这个糟老头,学问虽然还行,但是你教学生谈恋爱,那真是误人子弟!要我说啊,他就该勇敢追,大胆追,年轻人怕什么嘛!”经管学院另一位博导张硕摸了摸自己地中海的头发,“这不行,晚上我把喻时叫来,我来教他!”

林文成捍卫自己的地位:“这是我学生,你一边儿去!”

离开饭店后,喻时带着她进校园往停车场走去。

一路上,两人收获了比在师大校园更密集的视线注视。

盛未夏微微落后半步,但喻时很快调整步伐又和她并肩。

她低声:“很多人看你。”

“不,都在看你。”

盛未夏抬头,看到他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他什么意思,平时不跟别人一起,所以这些视线都是对她的?

他说完扫了一眼四周,那些注视果然少了一些。

“走,送你回家。”他把手里的文件袋往后排一抛,让她坐进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盛未夏说。

“快忙完了。”喻时说,想到那件托在英国的舅舅办的事,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看到这抹笑容,盛未夏有些好奇:“是忙你出国的事吗?”

“对。手续办得差不多了。”

“喻时,你以后考虑出国深造吗?”

喻时摇头:“我没想走学术路线,我喜欢赚钱,这件事重要的是实操。所以,我没想出国读书。”

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真是,即合理又叫她意外。

合理的是,这跟他之前让她考虑其他专业时说的,一脉相承。

意外的是,他居然早就看透了深造这件事,对学历并不迷恋,只关注自己想了解的那部分。

说话间,车子启动,盛未夏把学院新公布的出国交换项目说给他听。

喻时出奇地支持:“很好的机会,去试试。”

盛未夏的确感兴趣。

她没去过英国,虽然在国外的时候出去玩比较方便,但她那时候生活被实习和上学填满,一点都不敢松懈,别说英国,她连墨西哥都没去过。

聊到这里,她想起孔礼真来,便问:“我有个同学想找兼职,你认识的人多,能帮忙留意吗?”

怕他一口回绝,她又补充道,“虽然才大一,但她基础很不错,为人很踏实,我想,肯定有一些工作只需要人老实认真,并不用特别高的专业技能吧?”

“我来办。”喻时微微颔首。

他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倒叫盛未夏不好意思起来:“一码归一码,你别搞特殊。”

“不搞特殊。你说的很对,有些工作需要的是人的品性。你看准的人不会错。”看她犯困,喻时从手套箱拿出一条薄毯,“休息一会儿,很快到。”

“好。”她是真的困了,谢完接过来,盖在身上。

车子微微的震动,和发动机的低鸣声,是最好的催眠环境,她闭上眼很快睡着。

等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光线暗沉,她眨眨眼好一会儿才看清,原来车停在了胡同另一头一棵大树下,浓荫遮着挡风玻璃。

盛未夏连忙坐起,扭头看向身旁,喻时一手握着一份材料,另一手捏着笔,好整以暇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接,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一出声才觉嗓子有些干哑。

喻时递过来一个暖的玻璃杯,装满了肥白的牛奶:“没多久。杂货店里只有这个是暖的,你先润一口,回家多喝点水。”

“哦。”她窘迫地接过来低头喝,开始想,刚刚这样睡着,不知道有没有流口水啊……真是无语死了。

“那我下车了,再见。”

喻时探过来,伸手拦住车门:“别忘了下周过来吃螃蟹。”

“好。”盛未夏飞快转身,不去看他撑在那里骨节流畅的那只手,和他那张脸。

走进胡同,路上遇见并不相熟的街坊,却听人家主动问好:“哟,这就是一号那家的闺女吧?放学了?”

“欸。”盛未夏有些纳闷。

带着这份不解,她推开家门,蒋秀荷从玻璃窗里探出头来,面带喜色:“回来了!”

盛未夏注意到空气中有一股烧煤的气味。

“天冷了,你爸让人从锦中运了一车皮煤过来,盛勇分了些给这大杂院里的街坊,我们留了四分之一,你天天烧炕炉也够了。”

“炕炉?”

“小妹来了?”盛勇推开外门,拍了拍头上的浮灰,“外面冷,快进去暖暖。我刚给隔壁送了点蜂窝煤。”

见盛未夏不解,盛勇笑着带她看,“你看,这大院以前应该是讲究人的宅子,屋子都连了炕道,一烧起来都是暖和的,变成大杂院以后每家每户中间隔开,炕道中间就塌了,大家改用蜂窝煤取暖,后来有了取暖器有些人就都用电器。但是老祖宗的东西真是好啊,你这几间我挖通了以后,用上你爸弄来的煤,就可以单独烧了,贼暖和,进去试试?”

十一月中下旬,京市已经供暖,但大杂院的老百姓们,多数还用传统的方式取暖。

现在虽然物资不紧张了,能买到日用煤,可顾德胜拉来自己用的煤,还是比一般能买到的品质好些。

怪不得刚才胡同里有人跟她打招呼。

她觉得更为意外的是,盛勇现在不怎么呲顾德胜了。

还有,他既然敢联系锦中送煤,说明情况有所改善,而且改善得比较明显?

果然,听到他俩的交谈声,顾德胜拉开房门让他们进屋。

屋子里暖洋洋的。

桌上摊着报纸,纸笔和老花镜,看样子他刚才在读报,旁边泡着铁观音,散发茶香。

喻时喝的茶似乎比较清淡,还从没见他喝过铁观音。

盛未夏拉回自己奔腾的思绪,听顾德胜正在说:“爸妈过两天回锦中去了,这次菩萨有眼,咱们家的危机应该算是过去了。”

第55章 小妹的靠山

“具体什么情况?”

顾德胜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以前合作过的一家钢铁厂,说我们的煤品质不够格,要了一次之后没再要过,这次忽然发传呼给我。”他悻悻然露出后怕的神情,“我怕别人追债,大哥大都没开,差点儿错过了消息。”

“人家现在要得急,要得多,市场上现在乱糟糟的,也不知怎的想到我了,刚好咱们家这批货应该能合格,对方厚道啊,没落井下石砍价。所以我得赶紧回去先处理了,把款先回来。”

他连连感慨,“得亏上次听你和你舅舅的把工钱结了,要不然现在都没法安排人干活。”

蒋秀荷小声:“这次你可看清了不少人吧?有些人就别再用了!你看,老赵夫妻俩一有事就把咱们给卖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大哥和小夏的话是没错,可跟用什么人有什么关系?这次能平稳度过,还得是人家还能记得我,懂么?”

顾德胜一向都是窝里横,外人说句话,顶得上家里人说十句。

别人捧他两句,他就不知骨头几两重。

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还没学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盛未夏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顾德胜没等来想象中闺女的回应,又咂摸了一遍刚才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哪里不妥,有些惴惴不安地又喝了口茶。

有盛未夏在,蒋秀荷大着胆子又说:“这次人家主动给生意做,会不会是陷阱?”

“你什么乌鸦嘴?”顾德胜瞪眼,“人家骗我有什么好处?”

盛未夏不咸不淡地说:“没说错啊,不该有点防备心吗?”

这次背后是她和喻时信息交换,他亲手操办,但要没有这么一层,她会认为这其中有猫腻,也就顾德胜以为时来运转,不会多想一分。

顾德胜一言不发,表情看着还平静,但低着头语气软下去:“那是个正规大厂子,我那点煤连人家一根汗毛都算不上,骗我真没必要。”

“等合同签完再高兴也不迟。”盛未夏又看了眼蒋秀荷,“处理完合同,把身边人处理一下,顺便,让妈妈过去帮着管管钱和后勤吧。”

话音落下,夫妻俩异口同声:

“我行吗?”

“她哪行?”

看吧,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

日子久了,不光别人看不起,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盛未夏有些懒得控制压抑不住的厌烦,语气不那么柔和: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做生意这件事,没心眼只知道任人唯亲不如早点收手不做,另外,这些钱是婚内财产有你一半,大胆地管就是了。”

夫妻俩不自觉收敛:“哦……”

听出被闺女讽刺了的顾德胜嘟哝道:“丫头还管起老子来了……”

旁观了全程的盛勇瞪眼大喝:“小妹愿意说两句,你们就偷着乐吧!以为她想管?再说,小妹就是有本事,比你们都有本事,怎么的?”

顾德胜彻底不吱声了。

两天后,顾德胜夫妻俩回锦中。

俩人想了半天,编了一句话肉麻的话发传呼给盛未夏,在盛勇的白眼下,也没好意思开口让闺女请假来送。

连蒋明智都没打扰,提前一天拎了点东西上门道别,倒是让蒋明智非常意外。

盛勇送夫妻俩去火车站。

来的时候,两人为了避人耳目没带多少东西,回去也没多少东西。

他坐在出租车前排,从后视镜看到顾德胜夫妻俩满脸都将是回去的喜色,扭头叮嘱:“以后少惹事儿,不要给小妹添麻烦,有事儿了想到小妹,没事儿就净想着你们那个闺女,怎么有脸?”

“我们没有……”

“那不都是我们闺女?”

盛勇虎着脸:“别自欺欺人说什么一碗水端平。没法端平!她享福的时候,小妹在过苦日子,你们以为端平了,那还是亏待她!以后做事儿多考虑考虑亲闺女,没见过你们这么当父母的!”

要在以前被这样说,顾德胜一定不给好脸,但突逢变故见人心,盛勇虽然说话难听,但的的确确帮他们安顿落脚,加上东躲西藏了一阵子,那些被事业滋养起来的锋芒变软。

顾德胜底气不足地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好好补偿她?”

“那我就且等着!”盛勇拍了拍胸脯,“你们不像话,我不光骂,我还打上门!”

顾德胜瞪他:“怎么说你也是小辈,有这说话的么?”

蒋秀荷拉了拉他,让他说话留点余地。

“怎么,你怕了?!”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顾德胜忽然想到什么,坐直了对盛勇交代:“上次找上门来那个人,你多上点心,他们俩要是处上对象,你可要告诉我们。”

盛勇冷笑:“怎么?方便你们盘算分多少嫁妆打发小妹?”

“你看看你说得多难听!我看那年轻人像喻时,要你多留点心,怎么一下子扯上嫁妆了?要真是喻时,我们家给多少陪嫁都不够看的……”

“势利眼!小妹爱跟谁谈跟谁谈,现在想管,晚了点。”

一路敲打地送到候车大厅后,他揣着从夫妻俩那要回来的钥匙,又带了些吃的喝的,给盛未夏送去学校。

盛未夏正好上完下午的大课,剩下一节水课顺理成章翘了,和盛勇约在了校门口见。

盛勇将钥匙递过去:“屋子他们收拾过了,床单被褥什么的我用洗衣机给你洗干净。”

盛未夏笑笑:“谢谢哥。”

房子收回来以后,终于可以按自己想法去布置得舒舒服服了。

盛勇看着她此刻脸上的淡笑,心里又一次证实,虽然顾德胜夫妻俩有主动亲近和弥补的意思,但他的小妹并没有全盘接受的打算。

想了想说:“你这爸妈虽然不太着调,但毕竟是你亲生父母,而且我看他们有心要改,哥是个粗人,只知道娘家对姑娘家重要,退一万步讲是靠山,是退路,有他们在,婆家不敢随便欺你。”

知道盛勇是为她着想,盛未夏心里涌起一股泛着涩的暖意:“哥,我的确没想跟他们亲近,我懂你说的意思,但我不需要。”

看盛勇不敢苟同的表情,她说,“就像小时候,特别想吃村口的草莓雪糕,好不容易大人买了,发现那是因为明天断电,杂货店免费送的,路上已经化了,你一边吃一边劝自己好歹尝到了滋味,直到吃完发现这根雪糕早就过期了,你吃进嘴里的既不冰爽还会拉肚子。你就想,要是我没想吃雪糕就好了,我就不会身体不舒服,心里还那么难过。”

“父母亲情也看缘分的,可能我就是没这个缘分,就像雪糕,我已经不想吃了。哥,别为我操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以前,她执着于没尝过的这口味道,吃了坏肚子的过期雪糕汤,把自己一条命搭进去。

她再也不会自欺欺人看不清本质。

明明盛未夏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透着笑意,可盛勇觉得心里很难受,他长叹:“行吧,哥不懂这些,但是你要揍人的话,哥有一把力气!”

京市的初冬很凉,两人说了几句话盛未夏就冷得抽鼻子,盛勇忙说:“咱俩找地方坐下吃点儿东西,我还有事跟你商量。”

盛未夏找了个小饭店,还没到饭点,店里人很少。

服务员还在做准备工作,扔了张塑封菜单过来让他们自己看。

坐下后,盛勇扫了一下四周,把最近国库券的账本拿出来:“现在两个地方交替着做,按你说的一个礼拜各跑一趟,比以前差点。”

这段时间,他们又赚了几万块,至此已经将房款全部赚了出来。

两人合起来又有了十几万。

盛勇看着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飞快在心里复盘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惴惴地说:“小妹,你说这叫快钱,做不长久,要我想办法找个生意做。我带你妈去八面铺买东西的时候留意了一下,还是做服装生意最赚钱,你说我做这个行吗?”

服装,当然可以。

这几年港片大火,国外的影视剧开始在国内发行播放,加上大量时尚杂志登录,审美空白了几十年的中国女人,卯着劲打扮自己。

盛未夏扎扎实实地做过金融数据分析,从九十年代初到她那时候,国内的轻工业发展格外迅猛。

“当然行。但是哥,这个行业看着简单,其实挺复杂,你打算怎么做?”

盛勇搔了搔头:“我也没别的路子,就老跑八面铺蹲着,听那些铺子老板聊进货卖货,我想着我也先盘个铺进货来卖,先入行积累积累经验。”

盛未夏觉得这计划听起来算可行,再说她也没什么零售经验,便点点头:“我看可以。”

“就怕搞砸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真怕赔了。”

盛未夏忽地想起了喻时的话,他说,更重要的是去实操,去做。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就是遵从这句话,年纪轻轻成为商业帝国的主宰者。

于是她说:“搞砸也没关系,就当积累经验。哥,你好好干,缺钱我给你投,等你扩大规模我就可以当股东了。”

“真的?”盛勇脸上顿时亮起来,“你相信我能行?”

“为什么不行?哥你踏实又努力,做木匠是最好的木匠,做服装一样也能做最好的盛老板。”

盛勇听着陌生的“盛老板”三个字,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语无伦次地说:“好,我一定好好干!”

看着对面小妹平静温和的笑容,他忽然下定决心,那对夫妻没福气做他小妹的靠山,那就他来做!

第56章 姐有钱,给姐笑一个……

盛勇离开后不久,顾德胜夫妻俩随着人潮上了火车。

没了来时躲藏和逃避的心态,俩人心情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