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白面
天蒙蒙亮。
姜沉踏出鸣鸾殿。
在外等候的小德子敏锐发现她有些忧愁, 不禁上前低声询问:“陛下可是身子不适?是否停了今日早朝、先去太医院?”
姜沉瞥他一眼:“不必。”
她只是郁闷罢了。
原本她想着自己要做一个体贴温柔的好‘夫君’,搂着美人当几个月的柳下惠,谁料美人对她勾勾手, 她硬着的心立马就软了,再想到绛蔻压根不是真的怀孕, 想做到的心思顿时如燎原大火熊熊燃起。
结果到了最后关头, 绛蔻居然把她推!开!了!
美名其曰保护孩子。
姜沉几乎要被气笑。
绛蔻那小肚子里有没有崽,她比谁都清楚!
……偏偏不能说。
这也就罢了,看着小姑娘如此在意孩子, 在意一个尚未成形、都不能说是孩子的东西,以至于超过了对自己的爱意,姜沉不免感到微妙的不爽与嫉妒。
终究是成年人, 姜沉最终幽幽忍住了情绪, 只等着几个月后、绛蔻走出了‘假孕’的幻象, 再好好跟对方在床上算账。
时间一晃而过,等到早朝结束,姜沉没像以往那样直接回御书房办公, 而是直接对小德子道:“直接去鸣鸾殿,奏折也搬过去。”
小德子心里咂舌, 面上恭谨:“是, 陛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鸣鸾殿前, 姜沉下轿,走入殿内,却没瞧见绛蔻, 她心中冷不丁一咯噔, 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询问宫女绛蔻的去向。
宫女老老实实道:“娘娘洗漱后, 唤上画屏姐姐,去华沐宫了。”
华沐宫,正是宋琬儿居住的宫殿。
绛蔻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怀孕’后找上门,目的赫然不加掩饰,除了炫耀就是挑衅。
美人骄纵自当别有风味。
前提是美人聪明点,知道对宠她的人骄纵。
很显然,卫绛蔻就是个笨蛋,对着姜沉闹脾气也就罢了,现在都开始针对别人。倘若姜沉没那么喜爱绛蔻,只怕绛蔻耀武扬威回来,免不了被关个禁闭杀杀脾气。
而如今,姜沉却根本没想到这一茬,脑海里跳出的念头,只有赶紧过去,绝不能让那两个人争执起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到时候无论伤到哪一方,姜沉光是想想,便会忍不住心疼。
唉。
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她身上。
就因为昨晚的一时心软,放过绛蔻,从而使得对方有精力无处使,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像是之前几日,她夜夜折腾绛蔻,绛蔻第二天忙着补觉,压根没心思惹事,可不得乖上许多?
所以……
床上运动果然不能停。
华沐宫距离鸣鸾殿有些距离,姜沉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她步伐匆匆,不等沿路宫女们请安,便大步迈入殿内。
刚走进去,一道人影恰巧迎面而来,将要被撞倒时,姜沉看清来人,及时伸手抱住绛蔻。
绛蔻慢半拍的惊讶:“陛下,你怎么来了?”
姜沉久经调.教,此时回答的妥帖又柔情:“自然是来接你回去。”
绛蔻站稳,明明漂亮眼眸里已经漾开笑,嘴上偏还硬着,狐疑道:“真的?陛下不会是怕臣妾欺负宋妹妹,特意来给宋妹妹撑腰的吧?”
姜沉微笑看她:“蔻儿心地善良,怎会是那种喜欢欺负别人的女孩子?即便是跟朕说笑,朕也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嗯?”绛蔻感觉她说的哪里不对,偏偏又没办法反驳,说自己就是大坏蛋,专爱欺负女子,尤其是某个姓沈的。
在绛蔻纠结的功夫,姜沉不动声色看向殿内,一眼看到宋琬儿身着月白宫裙,亭亭玉立站在屏风前,姿态娴雅静谧,如水中清莲轻轻摇曳。
注意到她的目光,宋琬儿羽睫微颤,对着姜沉温柔又轻愁的笑。
姜沉心脏紧缩,下一秒移开目光,看向绛蔻:“你这是要回鸣鸾殿?朕送你可好?”
许是被她明目张胆的偏爱所包容,绛蔻从中得到了满足,当下半点不闹,骄矜着便点点头:“好。”
姜沉笑着牵起她的手,一路情意绵绵的将人安全送到鸣鸾殿,又嘱咐对方‘怀着孕’不要再频繁出门后,她才转口:“时候不早,朕回御书房了,你好生歇息,朕傍晚来陪你。”
绛蔻似无所觉,笑意盈盈:“好,臣妾恭送陛下。”
姜沉浅笑离开,等远离了鸣鸾殿,她立马脚尖一转,重返华沐宫。
华沐宫仍然是方才的模样,唯独殿内的宋琬儿坐回桌前,背对着姜沉,手指拈着针线,蝴蝶般穿梭在明黄色的布间。
姜沉刚刚止住宫女们的行礼,这会未免突然出声吓到宋琬儿,便低咳两声,才道:“在绣什么?”
宋琬儿肩膀轻颤,连忙起身,欲行礼又被姜沉制止后,她方温温柔柔的回答:“在绣小老虎。”
“小老虎?”姜沉本是随意开口,打算以询问当幌子打开话题,结果宋琬儿的回答让她十分意外,不由多问了一句:“你为何要做只老虎?”
“不是老虎,是给小孩子玩的小老虎。”宋琬儿纠正姜沉,随即神色暗淡几分,强颜欢笑:“先前宓妃娘娘来臣妾宫内,说她已怀有陛下身孕,臣妾便寻思着等孩子出生,该送些什么好,思来想去,便打算亲手做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供小皇子玩耍。”
话题绕回姜沉想避开的事情,她顿了顿,生硬道:“你有心了……蔻儿过来时,没有为难你吧?”
以姜沉对绛蔻的了解,她猜对方应该只会嘴上炫耀,譬如怀孕,譬如‘宓妃’——自打她把封号诏书给绛蔻后,小姑娘就跟藏着宝贝似的不告知任何人,姜沉估摸着连岳丈岳母恐怕都对绛蔻的封号稀里糊涂,她原以为小祖宗要藏一辈子,这会总算明白,好家伙,原来绛蔻只在正确地点,正确目标面前展示武器。
也真是幼稚的可以。
姜沉微不可察的翘起唇角,在宋琬儿开口时又赶忙压回去。
“宓妃娘娘没有为难臣妾,只是……”宋琬儿犹豫着,美眸如水粼粼,雪肤染上桃粉,轻声细语到险些让人听不清:“只是臣妾也想像宓妃娘娘一样,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放下针线,鼓起勇气靠近姜沉,而后抬起姜沉的手,缓缓贴到自己微红的脸颊,满眼小心忐忑与希冀的问:“陛下可以满足臣妾这个小小的愿望吗?”
姜沉僵在原地,张了张口,半天没发出声音。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该先拒绝宋琬儿忍羞的求欢,还是该真诚的告知对方……不是她不想满足对方的愿望,是这个愿望她真的办不到!
第242章 白面
长久的安静蔓延在华沐宫, 渐渐的,双颊生晕的宋琬儿从姜沉的沉默里明白了什么,脸颊霎时褪去粉意。
她苍白着面容, 无措的放下姜沉的手,强颜欢笑:“臣妾一时胆大妄为, 望陛下恕罪。”
姜沉红唇微抿, 手指紧紧蜷缩,拼尽全身力气,死死抑制着不管不顾去抱紧宋琬儿的冲动。
少女无意识的蹙眉、悄然掩饰的失落、潜藏在盈盈水眸中的难过, 无一不隐晦的令人难以察觉,可姜沉的目光太过专注,她不仅将少女所有的情绪尽数捕捉, 还因为对方那一点点外泄的心情, 引的自己心中地动山摇、狂风呼啸。
溃不成军。
姜沉想要安慰宋琬儿。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但一腔话语滚在心头, 最终还是被她吞了回去,僵硬的改成:“朕心悦的人,只有卫绛蔻。”
宋琬儿怔怔看她, 本就浮光粼粼的双眸,逐渐盈起泪光。
姜沉无法再望下去, 狠心别开眼, 闷声道:“你聪慧又温柔, 有一腔关爱怜惜百姓之心,不适合……待在后宫这座囚笼里。”
她深吸口气,怕自己后悔, 猛然加快语速:“朕的心里只有蔻儿, 日后必然会遣散后宫,你这些日子多读些策论八股, 等朕开放女子科举,定会第一个送你去考,你莫要将心思放在无用的儿女情长上,白白让朕失望。”
宋琬儿愕然看她:“陛下为了宓妃,竟然要……遣散后宫?”
姜沉不看她,低低嗯了声。
华沐宫里顿时被死寂所包裹。
片刻,宋琬儿恍惚开口:“臣妾从未想过,陛下居然是这样看待臣妾的……”
姜沉细细分辨她的语气,发现其中并没有太多悲伤痛苦,只有迷茫的恍恍惚惚,不由既欣慰于自己的心意被人发现,又莫名五味杂陈。最终,她抬手搭在宋琬儿的肩膀,收敛一切情意:“琬儿,以你的才智,留在后宫是天下人的不幸,亦是朕的不幸。”
“朕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等待,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唤你一声……”她深深凝望宋琬儿,一字一顿,夹杂不明情愫:“爱卿。”
宋琬儿的唇,陡然抖了抖。
姜沉离开华沐宫时,宋琬儿没有出来送。
姜沉知晓她此时定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体贴的没有强行打扰她,只在一步跨出门槛的刹那,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宋琬儿自刚才跌坐在桌前,到现在趴伏在桌上,肩膀轻颤着,赫然是悄悄哭了。
她在哭什么?
是哭姜沉的狠心?亦或是即将独自参加科考?
姜沉分不清,她也不敢深.入探索,害怕自己沦陷在沼泽,被自己的私心吞没理智,从此沦为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再也没有底线的风流帝王。
于是她收回目光,像是斩断自己与宋琬儿的情思红线,头也不回的踏出华沐宫大门。
姜沉走后,绛蔻还在哭。
系统提醒:【你老婆已经走了,她不要你这个马甲了。】
绛蔻哭的更大声了。
系统住在绛蔻脑子里,被她哭的感觉自己都进水了,不由后悔自己刚才的嘴贱:【你不会是入戏太深,忘了自己还能切马甲吧?被抛弃一个马甲算什么?你还能继续开呢!求求你别哭了行不行!】
绛蔻呜呜呜:【你不懂。】
系统不服气:【我怎么就不懂了?】
绛蔻幽幽:【那你说,你觉得我在哭什么?】
系统猜测:【演戏给姜沉看?哭这个马甲没能彻底动摇姜沉的道心?】
【都不是!】绛蔻飙泪,眼泪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的雨还大:【是我这个马甲!又被姜沉拿去打、工、了!】
系统:【……】
啊、啊这。
好像貌似大概……确实挺让人崩溃的。
晚间,京城淅淅沥沥下起大雨。
卫绛蔻恹恹的倚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雾雨绵绵,满脸忧郁。
回到御书房办公的姜沉得到画屏传来的消息,匆匆顶着雨赶来,虽有遮雨,满身湿气却萦绕不散。她将宫人遣出殿内,自己在屏风后速度换了身衣裳,又柔暖双手,最后来到榻边,拦腰抱起卫绛蔻,自己挤上去,搂着怀中人温柔问:“画屏说你不用晚膳,精神不振,怎么,谁背着朕欺负我们宓妃娘娘了?”
绛蔻幽怨看她。
姜沉:“?”
嗯?
为何蔻儿一副是她欺负了她的模样?
“唉……臣妾没被欺负。”绛蔻继续恹恹,忧愁的随便找了个借口:“是腹中孩子不省心,太闹腾了。”
姜沉:“……”
糟糕,蔻儿的假孕臆想症好像加重了。
“陛下。”绛蔻忽然回头:“臣妾怀孕之事,你有没有和臣妾父母说呀?”
姜沉当然没说,她甚至把这件事死死的瞒住了,生怕十个月后岳丈岳母来找自己要孩子。而在绛蔻面前,她面不改色:“自然是说过了。”
绛蔻哦了声,心里却压根没信,只打算自己回头联络丞相一家,把这件事泄出去。
按照她拿到的剧情,姜沉这段时间应该正处于疯狂试探丞相的阶段,与其看着对方慢慢走剧情,绛蔻觉得还不如由自己推一把——让姜沉早日看清丞相是无辜的,也推动姜沉尽快发现身边的真凶。
到时候剧情加速结束……她的马甲们也就能解放啦!
四舍五入一下,绛蔻瞬间回满血,感觉自己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然后她突然dna动了:【我觉得就这么灰溜溜的逃走,太不符合我的初衷和气质了。】
系统看出她又打算犯欠,不想捧哏,于是装哑巴。
绛蔻完全没受影响,自说自话:【她逮我一个马甲当打工人也就算了,还逮我第二个第三个……呵、这回我偏要捏个没办法打工的马甲!】
系统:【……】
啊?小心魔的目标已经可怜到这种程度了吗?
原本不是一心一意奔着勾搭人去的?
窗外雨势渐大,伴着深夜寒气,叫人无法忽视。
姜沉不再陪绛蔻吹风,随手掩上窗,抱着少女回床。
翌日,姜沉晨起上早朝,将事情一一接纳处理后,见无人再启奏,便欲退潮。
而在她即将离开的刹那,百官最后面的位置,一道身形纤瘦的身影,着绯红官袍,声音清越的拱手:“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姜沉遥遥望去,只能看到‘少年郎’低垂着头,腰间束着玉带,不及盈盈一握。姜沉神色微动,似有素手轻拨心间琴弦,不过她并没将这股莫名的情绪放在心上,很快忽视过去,只微微柔和语调:“爱卿有何事?”
‘少年’躬身,显得腰更细了,姜沉无意识的又瞥了眼,尚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便听对方脆声道:“臣萧衣,欲求娶七公主,望陛下赐婚!”
七公主?
姜轻?
——我自己?
姜沉:“嗯?!”
朕的臣子要娶朕?!
第243章 白面
萧衣一句话, 震惊了整个朝堂。
与‘他’站的近的几位官员,更是忍不住惊声低低道:“萧编修!你糊涂呀!寒霜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考上探花, 得了翰林院编修一职,若是求娶公主, 你便得卸去职位, 从此当个以公主唯首是瞻的闲人驸马,这、这无异于前途尽毁啊!”
“是啊,况且七公主自那年别庄失火后, 再未现身于人前,宫里都传闻公主面有瑕疵,狰狞如恶鬼!”
“萧编修, 你且想清楚吧, 纵使陛下现在看重七公主这唯一的胞妹, 日后如何,都说不准哪……”
四周私语细细碎碎,被无数目光聚集的‘少年郎’却丝毫没有反悔的迹象, ‘他’身姿纤细,腰背挺直, 绯红的官袍衬得‘他’肤白如玉, 容貌俊逸, 一双乌黑般的清澈双瞳,近乎大不韪的直视高高在上的天子。
姜沉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心头则被‘少年’看的悄然微动。
她没往其他方向想, 下意识顺着‘少年’提出的请求往下思考——对方想求娶七公主, 这件事她能否做到?对她又有无好处?
念头转动,姜沉得出结论。
虽然很离谱, 但确实能做到。
好处固然不多,总归是有的。
首先,公主出嫁,自然不会住在驸马家里,而是与驸马一同搬入公主府。公主千金之躯,身份尊贵,甚至能决定平日要不要见驸马、晚上又要不要和驸马洞房。
如萧衣这种由寒门考上探花的小官,恐怕公主私下里打骂折辱对方,都没人会替‘少年’说话。
这无疑给姜沉扮演‘自己’带来极大便利。
而且,当今圣上看重七公主是世人皆知的事,到时候公主出嫁,她亲自到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在这个期间,她显然有足够的时间来转换身份。
确定了‘把自己嫁出去’能办到后,姜沉转念开始思考,萧衣为何要娶七公主?‘他’的目的是什么?将七公主嫁出去带来的好处,是否能大于留七公主在宫内?
前两项姜沉暂时不清楚答案,最后一点让她斟酌不定。
七公主久居深宫,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太好,加上驸马无实权,以至于勋贵世家绝不会为嫡子亦或长子求娶公主。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庶子一大堆的家族,不止一次在奏折上隐晦表达尚公主的意愿。
姜沉自然全给驳了。
这可终究治标不治本,只要公主还在宫内,只要姜沉在乎‘她’,只要当下的局面还没从丞相与将军的把持、变为姜沉一手遮天,那她就不得不遵循世道的规则,让七公主出嫁。
在萧衣出现之前,姜沉还想着能拖就尽量拖,实在不行……就只能让七公主‘郁郁而终’。
反正早在母兄逝世的那一日,七公主姜轻,就已经死了。
留下来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挡箭牌,以及她迟迟不愿醒来的梦和寄托罢了……
可这一切,在萧衣出场后戛然而止。
姜沉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个绝好的棋子。
出身寒门,身份低微,小身板瞧着弱不禁风、一推就倒,若是以对方为跳板,她是否能从这冰冷的龙椅里走下,换下女子的衣裙,做回真正的自己?
想到几个月前,绛蔻玩闹着插在自己头上、随后被自己带回宸宫小心珍藏的发簪,姜沉心头悸动,更是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倘若她以女子身份出现在绛蔻面前,绛蔻能认出她吗?还会喜欢上她吗?
姜沉一时想入神,直到小德子连唤几声才回过思绪,抿了抿唇,她最终没有直接驳回萧衣的请求,而是似笑非笑的抬眸:“萧爱卿当真要尚公主?”
萧衣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哦?”姜沉面上漫不经心,心底则因‘少年’的义无反顾产生了好奇,她可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对方,缘何萧衣对‘自己’念念不忘?
想到这,姜沉瞥向其他人:“众卿可还有事要启奏?”
众人不语。
姜沉起身,对身侧小德子道:“唤萧衣来御书房。”
小德子连忙应下。
姜沉一路回到御书房,换上常服坐在桌前,不到片刻,小德子引着萧衣入内。
姜沉淡淡看着萧衣行礼,尔后直截了当的问:“七公主是朕的胞妹,你若是不能阐明迎娶小七的原因,朕不会为你们赐婚。”
萧衣迟疑的抬眼,目光刚刚触及姜沉的视线,又慌张移开。
姜沉被‘他’这欲语还休的一眼,瞧的心间都成了一汪春水,泛起涟漪荡开浅浅波澜。因为‘少年’目光收回的太快,波澜并未造成更大的动静,但这已经让姜沉一惊,表情逐渐微妙起来。
是她的错觉吗?
总觉得私下独处里的萧衣……跟小姑娘似的羞怯?
姜沉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些许打量,而萧衣浑然不知,兀自低垂着脑袋,磕磕绊绊的解释:“臣年幼时,曾有幸见过七公主一面,昔年惊鸿一瞥,至今让臣难以忘却,为了了却多年心愿,臣斗胆,求陛下同意婚事!”
姜沉回忆半晌,不记得有这回事,当下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问:“你是在哪见到朕……朕的七公主的?七公主当时又在做什么?”
萧衣老老实实回答:“具体时间与地点,臣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桃花开满寺,七公主身着粉色罗裙,站在桃花树下……”
‘他’说到这里,姜沉心中已然冷笑。
桃花?粉色衣裙?呵,她年幼时痴迷舞刀弄剑,压根不会做出这般小女儿姿——
萧衣:“蹲马步。”
姜沉:“……嗯?”
她没反应过来:“朕、朕的七公主穿着粉裙子在干嘛?”
萧衣重复,且坚定:“蹲马步。”
姜沉:“……”
萧衣:“陛下,您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七公主相貌可爱,和您一样……哦对,您和公主是双生子。总之那年寺庙,七公主站在烂漫桃花树下蹲马步的样子,让臣这么多年依旧记忆深刻,无法遗忘,臣想,这就是爱情吧。”
姜沉长久没有言语。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粗鄙之语。
爱情?见鬼的爱情!那是被吓的还差不多!
思及此处,姜沉陡然心虚了几秒。
她依然不记得这回事,但总觉得这是自己熊孩子时期会做的事……
就因为小时候的勤学武功(?),把好好的‘少年郎’吓了这么多年,甚至使人的观念都扭曲了……她可真是罪孽深重。
姜沉难得起了愧疚之心,当即站起身,走下台阶,温和的握住萧衣的手:“萧爱卿……”
……的手怎么又小又软?
姜沉的思绪歪了一秒,紧接着就发现‘少年’低垂的头惊惶抬起,白皙的耳尖竟然眨眼间就红了,柔嫩的手更是努力的想要抽回去。
……奇怪的感觉再次充斥姜沉的心头。
她眸光一闪,不仅没松开萧衣,反而含笑的往前一步,越发逼近‘少年’:“萧爱卿对七公主之情,朕已经明白了,不过,七公主毕竟是朕最疼爱的妹妹,她是否愿意嫁给你,朕犹未可知。”
萧衣似无意识般咬起唇,因为姜沉的靠近,‘他’方才清隽如竹的气质悄然消失,整个人都因为脸颊泛粉而变得好欺负起来:“臣、臣愿在此处,等公主的回复。”
姜沉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的眉眼与神色,没放过‘他’脸上的半点变化,闻言姜沉沉吟少顷,乍然轻笑:“光凭言语,又怎么将萧爱卿的优点尽数说给朕的皇妹听?这样吧,萧爱卿不如乔装打扮一番,随朕一同去见七公主,既能让七公主见见你,又不会败坏七公主的名声,爱卿觉得如何?”
萧衣自然连连拒绝。
但在姜沉的威势下,‘他’终究屈服了:“不知陛下欲让臣扮作何等模样?”
姜沉缓缓勾唇,笑意吟吟:“既然是见公主,那当然是扮作宫女了!”
第244章 白面
“宫、宫女?!”萧衣难掩愕然, 清越的声音随之拔高,泄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细声。‘他’很快反应过来,紧张的压下语调, 满脸抗拒的支支吾吾:“陛下,此事太过荒唐, 臣堂堂七尺男儿, 怎么能穿女子的罗裙!”
姜沉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几乎从中看到曾经的自己,心中的猜想无限放大, 她不由似笑非笑:“爱卿是不想穿,还是……不敢穿?”
萧衣猝然抬头,睁大的眼眸里满是惊恐。
姜沉顿了顿, 突然不忍心再吓‘她’:“罢了, 既然爱卿不愿穿宫女衣裳, 便扮太监吧。”
萧衣松了口气,又因为姜沉方才的话语小心的觑她,最后抢在姜沉回望前连忙答应:“是, 陛下。”
干净的新衣裳很快由人送来,姜沉回到御桌前, 一手支着脑袋, 一手拿起书卷, 安安静静的等着萧衣换衣裳。
萧衣原地踯躅,半晌后咬咬牙,迈入屏风后。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御书房里响起, 姜沉放下书, 掀起眼皮,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
以她的武功, 足以无声无息的靠近,窥视‘少年’毫不设防的身躯。
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而是重新拿起书,神色平静不已。
姜沉在某些事上出乎意料的正人君子。
这让绛蔻非常遗憾:【什么嘛,美少女都脱光光等着了,她居然不动!难道她一点也不好奇‘萧衣’究竟是男是女?亦或者她太自信、不需要看也坚信自己的判断?】
系统倒是有另外的猜测:【可能是狗勾成精,对主人、啊呸,对恋人卫绛蔻保持绝对的忠诚,哪怕不确定萧衣的身份,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来确定?】
绛蔻上一秒还嘀嘀咕咕‘莫非是我的魅力下降了?’下一秒便愣住,旋即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嘚瑟道:【我就知道,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绛蔻原地复活,不再磨磨蹭蹭,很快将太监服穿好,入戏的露出纠结的表情,挪着走出屏风:“陛、陛下……”
‘他’的手指时不时扯动陌生的衣装,注意力放在衣服上,结果就是‘他’浑然忘了太监服是圆领,不似官袍的高领,而在没有东西遮挡的情况下,‘他’……亦或说是‘她’,全然暴.露了雪白纤长似天鹅的脖颈。
姜沉定定看她半晌,手指无意的搭在自己喉咙处,那里有一节明显的突出,是她刻意做的伪装。
和平民出身、只能靠衣领遮掩身份的萧衣不同,姜沉身为皇族,有的是办法和手段做出以假乱真的假象。
再看看呆头呆脑、无知无觉的萧衣,姜沉陡然闷笑。
萧衣茫然又惊悚,立马垂下小脑袋,试图观察自己有没有哪里露出破绽。
等姜沉笑够了,萧衣还是一无所获,由此显得越发战战兢兢、惶恐不安:“陛、陛下,您笑什么?”
姜沉敛了笑意,装模作样的沉吟:“没什么,朕只是突然想起朕还有事要处理,没时间带着你去见皇妹。”
萧衣当即眸光亮起,唇微微张开。
不等她说话,姜沉突然话语一转:“既如此,你一个人去见小七吧。”
萧衣:“!”
扮着太监的少女再次惊恐。
萧衣显然不想去见七公主。
准确来说,少女是不想在陌生又危险的地方久待,加上这里是皇宫,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她承受的压力几乎肉眼可见。
奈何姜沉已经被她勾起兴趣,又从她身上看到可以利用的东西,这便导致萧衣逃脱失败,不得不流泪猫猫头的跟上小德子,前往七公主所在的凤阳宫。
七公主常年不露面,虽说有圣上的关爱,凤阳宫内外一派繁华之景,其内的氛围却与其他宫的迥异,说是死寂都不过分。
小德子只负责将萧衣带到宫门前,确定萧衣到达目的地后便恭敬离开,徒留萧衣在门口反复踱步、来回徘徊,始终迈不出第一步。
领命在暗地里观察的人,见状不得不捡起石子,屈指弹向宫门,硬生生将紧闭的宫门弹开缝隙。
开门的声音不小,文弱书生萧衣被吓一跳,左右张望少顷,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推门进入凤阳宫。
凤阳宫里一片寂静,连个宫女的人影都看不到,萧衣只能走一步唤一声:“来人,有人吗?公主在否?七公主?”
一路喊到主殿,殿门大开着,萧衣走进去,再次喊道:“姜轻公主?”
“嗯。”
不同于先前的没有回应,这次萧衣一出声,一道女声倏忽从珠帘后接话,语调清淡夹杂着慵懒:“你是何人?因何事来寻本宫?”
身为圣上亲妹妹、还未出嫁便被赐予一整座宫殿的七公主姜轻,她的询问纵使没到质问的程度,也足以让一般人脸色煞白、胆战心惊。
但让人意外的是,萧衣脸白归脸白,说话却变得大胆起来,张口就道:“公主!我是你夫君!”
珠帘后方一阵沉默。
萧衣似这时才回过神,脸‘唰’的红了,连忙拱手解释:“公主,臣方才失礼了。臣名为萧衣,乃今年探花,家世清白,欲求娶公主,不知公主……”
她羞涩不已,声音渐弱,讷讷道:“意下如何?”
内殿里,姜沉对着铜镜,将从绛蔻那儿得来的发簪插在乌发间。
随后她起身,不徐不疾的掀开珠帘,走到外殿。
绛蔻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只见姜沉不过是换了身装扮,便从深沉凌厉的男人变为锋锐冰冷的女王。
她一袭及地紫裙,容颜点妆,明艳到攻击性拉满,不等绛蔻从新奇中清醒,她抬手掐着绛蔻尖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逼迫绛蔻仰视自己:“你想做本宫的夫君?就凭你这娇娇弱弱的小身板?”
萧衣似是未曾想过她会是这般霸道强势的性格,当下睁大眼,结结巴巴:“臣、臣正年少,还有发育的空、空间!”
姜沉险些被她逗笑,想到自己如今以真实身份现身,她索性随心所欲的直接笑出声来:“就算你长高,若是达不到本宫的要求,本宫也不会同意下嫁于你。”
萧衣连忙问:“不知公主的要求是什么?若是臣能做到,定然全力去做!”
“哦?”姜沉松开萧衣,吹了吹指甲,漫不经心道:“要求简单的很,萧公子有心的话,必然能做到。”
不等萧衣再问,姜沉放下手,直截了当的开口:“本宫贵为公主,向来不喜屈人身下,萧公子若想娶本宫,那么日后,只准本宫幸你,不准你翻身做主!”
第245章 白面
姜轻惊世骇俗的话语一出, 萧衣整个人都傻了,她憋红了脸,慌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懦懦的控诉无关痛痒的地方:“青天白日里,公主怎么如此不、不知羞的说这种事。”
姜轻哼笑:“本宫身为公主, 有何不敢说的?倒是萧公子自诩七尺男儿, 怎能比我一个女人还柔弱可欺?”
这也正是姜轻极力控制、却还忍不住越发强势的原因。
——只因为萧衣看起来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就比如眼下,都被她这般调侃,‘少年’依旧没有动怒, 兀自惊慌几秒,萧衣强自镇定:“公主教训的是,臣日后定当牢记于心。不过……正如公主所言, 男子无论如何, 总归要比女子坚强的, 所以、所以臣原本想求娶之事,还忘公主允许作废!臣委实不、不能在下!”
姜轻挑眉,故意扭曲萧衣纠结的本意:“君在上, 臣在下,本就是铁律。怎么偏偏到了萧公子这里, 就不能接受了呢?”
萧衣又憋了半晌, 而后弱弱道:“那种事如何能与朝中事相提并论, 公主若在上,臣、臣日后……”
她结结巴巴:“还怎么要孩子……”
姜轻:“……”
说得好像她们换过来,萧衣就能变个孩子出来。
连她都做不到, 小小探花女?呵, 更做不到!
“萧公子真有趣。”姜轻不打算给萧衣临阵脱逃的机会,果断终结话题:“只可惜到了这时候, 却不是你想反悔就能反悔的了。本宫已经看上你,你且回去好好准备,等着被本宫娶进公主府吧!”
萧衣霎时白了脸:“公主……!”
姜轻瞥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到底没忍心欺负过头,神色微缓道:“至于婚后的事,还是等婚后再说。本宫虽一定要在上面,实则并不喜欢做那档子事,最起码这几年里,你别想跟本宫亲近。”
萧衣一愣,表情顿时好转许多,她纠结犹豫的咬咬牙,最终拱手行礼:“臣……明白了。”
萧衣从凤阳宫离开,被宫人送出皇宫。
姜轻对着镜子,卸去发簪衣裙,再露面时,又恢复冷淡深沉的君主模样。
她前后变化无外人所知,只有先皇后留下的侍女、如今的周嬷嬷,将其尽数看在眼里,也因此有了些许揣测。
如她所料,回到御书房的姜沉将所有宫人遣退,唯独留下了她。
因着周嬷嬷几乎是看着姜沉长大的缘故,故而姜沉在她面前毫无隐瞒:“嬷嬷,我欲让你陪七公主出嫁,你意下如何?”
周嬷嬷迟疑,委婉回答:“陛下,此事是否太过凶险?”
她指的是恢复女子身份这件事。
在周嬷嬷看来,当年瞒天过海的‘女扮男装’,实为大不敬之事——若非逼不得已,以公主身份无从查起‘失火’一事,说不定还会被迫早早出嫁——她根本不支持姜沉以女子身份,登上天子之位。
其中既有她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又有替姜沉担忧的关怀之心。
而今一晃多年过去,姜沉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兀的想要恢复一部分身份。
周嬷嬷本能的感到害怕。
与她相反,姜沉冷静的似乎这不是她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早已谋划多年的计划:“若是早些年、朕刚登基那会,做这种事自然是万分凶险与愚蠢的。可是嬷嬷,朕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有些事情该提上行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替母兄寻找真凶是如此。
为了心中夙念、与宋琬儿君臣相得也是如此。
姜沉并非随遇而安、得过且过、满足当下的人。
她想要的东西、惦记上的事情,就一定要得手。
她的气势沉默而坚强,周嬷嬷看出自己无法说动姜沉,也知晓自己没有姜沉的眼界与野心,只好如过去一般,忠诚的听公主的话即是:“奴婢会随七公主出嫁,视七公主如陛下,请陛下放心。”
姜沉收敛思绪:“多谢嬷嬷。”
**
前朝,姜沉忙着找钦天监、找礼部、找工部……为七公主出嫁尽心尽力。
后宫,绛蔻因为没有观众捧场而无心‘养胎’,日常就是吃吃喝喝混日子切号玩。
这日她正用着午膳,吃到一半突然‘唔’了声。
画屏注意到绛蔻吃的正是鱼,当即火速拿来一碗:“娘娘请吐!”
绛蔻奇怪的看她一眼,双颊鼓鼓的将鲜嫩鱼肉吃完,下一筷又夹起鱼肉。
除了刚才那一刹那的异常,她显然与平日里无异。
只有画屏迷茫了。
娘娘这反应,似乎跟太医说的不一样啊……
与此同时,长定宫内。
“不说话?你以为你不说话,本宫就奈何不了你?!”
赵太妃不知因何原因,目前不在宫殿内,而卢昭仪恰巧来访,一进宫门,直直对上浇花中的樱念:“见了后妃不行礼,当真是没有礼数,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打三十大板!”
杖刑自古以来都有一套说法。
想将人打废,只需每一杖打实,不消一时三刻,受刑人骨盆都能被打裂!
可若是做做面子,每一杖看着凶狠,落到人身上卸去九成力,那么等五十杖打完,人回家休息几天,再露面便又是活蹦乱跳一条好汉。
绛蔻身为世外人,壳子都是手捏的,真要较真起来,压根不怕什么杖打。但不怕归不怕,无缘无故受刑却不是她这脾气能容忍的事情,在卢昭仪厉声呵斥、早有准备的宫女们上前欲擒拿时,樱念将勺‘噗通’扔回水里,反手对着靠近的宫女就是一左一右大比兜!
众人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宫女飞出去,带血的牙在空中划过,落到地上鲜明又刺目。
卢昭仪傻了,抖着手指向绛蔻:“你、你竟敢……!”
樱念撸起袖子,直接走向她。
卢昭仪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跑到门口一时不妨,被门槛绊倒,摔到地上发出令人牙疼的动静。
剧烈的疼痛让卢昭仪爬不起来,但很快她就发现,樱念不仅没止步,还加快速度向她跑来!
看着小宫女冷笑捏紧拳头的样子,卢昭仪惊恐的捂住完好的牙,再不敢留在原地,四肢并用的一溜烟爬走了……
爬走了……
刚回来的赵太妃看呆了。
“哼。”樱念见追不上人,愤愤的将袖子撸下来,不高兴道:“算她爬得快!”
搞霸.凌搞到她头上?
真当她‘天生神力’是吃素的?
赵太妃:“……那个,樱念、樱念姑娘,这两个宫女、还有这个牙……”
樱念想了想,感觉解释起来太麻烦——主要是赵太妃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是会为她出气的姜沉,她也就不欲多说——想到这,樱念回到原来的位置,拿起勺舀水,若无其事道:“什么牙和宫女,樱念不知道哦。”
赵太妃:“……”
真的吗?
可是她们脸上的巴掌好像是你的手印……
求生欲使赵太妃放弃刨根究底的想法,她唤人将宫女和牙拖走,自己则整理着语言,开始做日常:“樱念姑娘,陛下近日可有来找你?”
绛蔻头也不抬:“她最近忙着七公主出嫁的事情,怎么会有功夫来寻我?”
赵太妃假装恍然,心底则笑起来。
樱念住在她宫里,平时根本联系不到外界,可对方却很清楚的知道圣上最近在忙七公主的事,要说这两人没有在私下里见面,她第一个不信!
她甚至能猜到那两人接触的原因。
没错!
一定是在交流她还有没有逃出宫的念头!
唉。
别人当太妃,都是折磨宫女。
她当太妃,是被宫女折磨。
她的命还是一如既往的苦呢……
赵太妃忧郁几秒,又很快振作起来,温和的开始怂恿樱念:“樱念姑娘,你真的不出去走走吗?卫妃娘娘已经怀上身孕,若是不趁这个机会好好陪陛下,只怕等卫妃出了月子,又要独得陛下专宠了。”
“嗯?”樱念的视线终于从花上移开,看向赵太妃:“就算卫妃娘娘没有功夫陪陛下,陛下也有的是人陪伴,太妃娘娘缘何笃定奴婢会受到陛下青睐?”
赵太妃面上微笑,心里腹诽:你们两个早就勾搭到一起,这会还好意思来问我!
等她开口,嘴上又是另一套:“说来也巧,小辛子最近献上一份香包,这里面的香被精心调制过,既对女子无害,又不会勾起腌臜事,只有香味久久不散,令人闻之心喜。”
“哀家毕竟已经老了,不适合再用小姑娘用的东西。”赵太妃和善的将香包递给绛蔻:“樱念姑娘本就受陛下喜爱,只是因为常年待在哀家的长定宫,这才不方便时时刻刻见到陛下。有了这香包,想必陛下定然会被吸引,继而重新关注樱念姑娘,姑娘再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怀胎生下龙子,日后母凭子贵,不就在后宫里彻底站稳?”
樱念不语,接过香包嗅了嗅。
——小姑娘不开口的时候,倒真跟只猫儿一样可爱。
赵太妃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旋即冷不丁感到背后发毛,似被人死死盯着般。
她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空无一人,大开的窗外安静无声。
是错觉?
她将信将疑的收回目光。
“奴婢知道了。”绛蔻发现香包确实没问题,因为搞不懂小辛子又在作什么妖,她索性将东西留下。
反正她乐于见到小辛子搞事。
正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小辛子动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相对而言,绛蔻会更轻松。
毕竟姜沉的目光还放在前朝、放在丞相身上,绛蔻捏的新马甲萧衣又是奔着一劳永逸的当咸鱼去的,手暂时伸不到丞相那个层次,与其再费劲巴拉的想办法,不如由着小辛子行动。
按照对方对‘樱念’的不满,想必用不了多久,姜沉就能有所察觉,继而自己打通剧情了。
在那之前……
绛蔻得抓紧时间把公主拐上.床!
最近几年不想跟她亲近是吧?哼,她倒要看看姜轻能不能做到~
就算姜轻做到了,小心魔还有更有趣的玩法——公主和‘哥哥’的后妃,听起来也很有意思呢。
第246章 白面
时间一晃而过, 眨眼就到了公主出嫁的日子。
因着先皇与先皇后皆已去世,故而萧衣与姜轻拜堂时,拜的是薄帘后亲身前来的‘姜沉’。
虽说拜完堂, 帝王便一声不响的离开,但‘他’的行为无疑明晃晃的表示了对公主与驸马的看重。
——萧衣也因此摆脱了被灌酒的命运。
待到天色渐暗, 热闹散去, 萧衣在侍女的指引下,来到婚房。
房间里,本该戴着红盖头、坐在床上等着新郎官来掀开的姜轻, 早已将盖头取下放到一边,顺便还洗漱了一番,穿上家常的织锦罗裙。
瞧见萧衣回来, 姜轻淡淡看她一眼, 话语里纵使没有刻意压迫, 依旧因为久居上位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先去洗漱换衣,再过来用膳。”
不用她提醒,绛蔻也打算先洗个澡、散散身上的酒味, 比起这个,她更惊讶的是:“公主还没吃饭?”
她在前院跟人应酬, 烦是烦了些, 好歹能见缝插针的吃点什么, 姜轻比她回来的早,居然到现在还没吃?
“驸马爷说笑了。”接话的并不是容颜清淡的姜沉,而是一直候在一旁的周嬷嬷。她听‘陛下’旨意随公主出嫁, 也不知道所谓的‘驸马’和她主子一样, 都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故而出于一种‘不希望让新婚小两口闹矛盾’的心理, 细细解释道:“驸马尚未回来,公主怎会独自进餐?为了等驸马,公主可是硬生生熬到了现在。”
绛蔻非常感动。
但她也是真的疑惑:“可公主连盖头都取下来了,等不等臣,又有何意义?”
一顿饭还能比掀盖头更庄重正式?
她的询问里是单纯的不解,也因此让周嬷嬷哑口无言。
房间里诡异的寂静两秒。
两秒后,姜轻掀起眼皮:“还不唤人传膳?”
周嬷嬷连忙应声,绛蔻也赶紧去洗白白,生怕出来的晚了,只能吃到残羹冷炙。
她显然是想多了。
在她洗了半个小时、浑身湿气的出来时,桌上依旧空荡荡的。
等姜轻抿着茶,随意说了句‘上菜吧’,早已温热多时的夜宵,这才陆陆续续的登场。
绛蔻:【所以这混蛋刚才是在恐吓我?】
系统:【哇哦,她超爱。】
绛蔻:【……】
一时分不清系统是疯了还是在讽刺。
总之绝对不会是吃狗粮吃到恋爱脑中毒。
饭后。
原该是闹洞房、吃生枣、讨吉利的环节,全部被通通取消。
众人纷纷退下,最后一个离开的周嬷嬷恭敬的问姜轻:“公主,可要为驸马在地上铺一层床褥?”
独自默默喝交杯酒的绛蔻震惊抬头:“!”
不是吧?新婚夜连床都不让她上?嬷嬷您刚才不还试图让她们好好相处吗?怎么一转眼就叛变了啊!欺负她这个驸马一穷二白、拎包入住公主府的是吧!
姜轻挑眉,望向绛蔻这边,果见她的驸马人都傻了,清俊书生的伪装已然绷不住,眼睛睁大的像只捧着松子愣住的松鼠。
姜轻唇角微扬,摇头道:“不必了。”
周嬷嬷的眼中掠过一抹担忧,最终还是点点头后退出屋子。
只余两人的房间里,姜轻自顾自的伏身上床,睡在外侧。
萧衣没了痛失床铺的危机,又默默喝起酒,浅浅一层的酒液,被她喝出天荒地老的架势。
姜轻闭着眼,却是莫名的轻笑一声。
萧衣:“……”梦话?
下一秒,姜轻开口:“将灯熄了。”
萧衣:“……”好吧,这是在催她呢。
萧衣没辙,只能悻悻将残酒一饮而尽,随即熄灭灯光,迟疑的来到床边。
没了光,屋内一片昏暗,窗外的月色无法照进狭窄私密的床帏里,萧衣只能低低道:“失礼了,公主。”
旋即伸着手,摸索着上.床。
夜色里,刚从光明进入黑暗的萧衣,眼睛没有及时适应黑暗,因而什么也看不清。
而早已阖着眼的姜轻,却在幽幽睁眼后,看清了少女近在咫尺的紧张模样。
和她一样,少女伪装男子时,巧用脂粉改造了眉眼,使其少了女子的娇美,多了男子的俊逸。
但在洗漱后,没机会补妆的少女,由此暴.露出了真实面容——杏眼桃腮、唇珠红艳,神态娇憨到任谁一眼瞧见,都不会误认她的性别。
所以对方到底是怎么瞒天过海到现在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亦或是只有在她面前,少女才会无意识的放下伪装?
……是了,对方好像从少时便对她一见钟情,明明自己就是个女子,还敢大着胆子迎娶她。
也不怕被她发现秘密。
姜轻哂笑着萧衣的‘要色不要命’,心头却因此微微一动。
没等她从散漫的思考中回神,正从她身上爬过进床里的少女,突然一个不小心被绊倒,结结实实砸在了姜轻身上。
萧衣受到惊吓,惊呼的声线俨然是小姑娘的语气:“呀!”
姜轻:“……”被砸的是她,对方呀什么呀?
“抱、抱歉公主!”萧衣急急忙忙撑着床起身:“臣、臣不是有意的。”
“嗯。”姜轻并没在意。
见她没有震怒等反应,萧衣松了口气,旋即便仗着夜色昏暗,大家(?)都看不见,少女大着胆子,轻柔的揉了揉刚刚被撞疼的胸口。
姜轻的脸蓦然红了,一句‘不知羞耻!’冲到嘴边,又被她硬憋了回去。
……不能说。
说了就不止萧衣一个人尴尬了。
到时候她也跟着羞窘不提,还得帮着对方圆谎,委实麻烦多多。
思及此处,姜轻做了几个深呼吸,闭回双眼。
这下,哪怕萧衣再做些出格私密的行为,她看不见,也就不心乱如麻了。
然而很快,姜轻意识到自己错了。
对她这样多疑的人而言,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便会敏锐无数倍。
她确实看不见萧衣的一举一动了,可对方手指游走在她身侧、床褥、枕间的动静,清晰到她闭着眼睛,也足以在脑海里勾勒,更别提少女窸窸窣窣爬行时若有若无的触碰,半湿乌发垂到她面颊的心悸,温软身躯清浅呼吸的频率……
无一不让闭眼的姜轻,牢牢捕捉到心底。
姜轻实在忍受不了这股折磨了。
她猛地睁眼,单手拖住少女的臀,带动着对方一翻身,便将磨蹭的少女死死摁在床上。
直到躺平了,萧衣这才回神惊慌:“公、公主?!”
“闭嘴。”姜轻哑着声音,不悦的凶她:“好好睡觉。”
萧衣被吓的瞬间收声。
姜轻再次深呼吸,好不容易平复了怦怦乱跳的心脏,打算自己也回去歇息时,萧衣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公主,你……你能松开臣了吗?”
姜轻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竟还在无意识中深嵌于雪嫩软肉里。
第247章 白面
姜轻脸色一僵, 跟被烫着似的猛然抽回手,她忘了自己周身的环境,手背不小心碰撞到床杆, 在安静的夜色里发出‘砰’的动静。
“公主!”
忠心耿耿守在屋外的周嬷嬷,立马紧张的呼唤。
姜轻:“……”
她缓慢吸气, 吐气, 迎着萧衣惊恐的眼神,平静回道:“本宫没事。”
周嬷嬷将信将疑的闭嘴。
“……公主。”
等周围再次恢复安静,萧衣迟疑的询问:“您真的没事?不如臣为你揉一揉手?”
姜轻牢牢做着表情管理, 坚决不让任何人从自己脸上看出窘迫尴尬:“驸马有心了,今晚早点歇息吧。”
“哦。”萧衣悻悻应了声,老老实实闭上眼。
姜轻面无表情的甩了甩手, 也回到自己被窝里。
夜色已深, 两人渐渐陷入睡意中。
而在姜轻半睡半醒时, 一条小腿突兀搭到她身上。
姜轻:“?”
她在黑暗里幽幽睁开眼,扭头望向身边人,尚未来得及呵斥, 睡熟的少女便倏忽翻身,纤长手臂亲昵自然的搂住她的脖颈, 睡得更香甜了。
姜轻绷起脸, 不愿正视自己被搂抱后升起的奇怪满足感, 径直抬起手,强行将少女柔弱无骨的胳膊拉下来,塞回对方怀里。
许是手臂蜷缩着不舒服, 少女哼唧一声, 转换了方向,改成抱住姜轻的腰。
姜轻抿着唇, 果断而坚定的,再次将少女的手拿开。
少女总算安静了。
姜轻无声的吐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明明没做什么,心里却累的厉害。
此时一放松,她很快坠入睡梦。
凭借着长期上早朝的习惯,姜轻在翌日卯时,准时睁开眼。
乍然入眼的陌生环境,令她精神一凛,随后她才慢半拍想起,自己此刻不是帝王‘姜沉’,而是真实的自己——七公主。
盯着床帷上的缠枝石榴看了半晌,姜轻忽然有些恍惚。
她在想……
倘若现下睡在她身侧的不是萧衣,而是绛蔻。
那该有多好。
短暂的遗憾很快散去。
因为神志越发清晰的姜轻突然发现……不过是一夜过去,睡前被她百般排斥的萧衣,现在居然亲密无间的钻进了她的怀里!
她们中间隔着的被子呢?
她引以为傲的警觉心呢?
姜轻倒吸口气,又怕惊醒萧衣,硬生生憋住了吐气,而后极其缓慢的试图从萧衣身边离开。
或许是时间太早的缘故,萧衣没被弄醒,任由她成功脱身。
等到赤足站在地面,姜轻才将憋着的气吐出来,抬手取过搭在一旁的衣裳,匆匆穿好后离开了寝居。
周嬷嬷年纪大了,守到夜里两三点便回去休息,留下守后半程的是另一名侍女,名唤黄芽,和公主府里其他侍从一样,都是陛下从宫里拨给七公主的陪嫁。
瞧见姜轻悄无声息的开门出来,黄芽连忙行礼,正当她打算开口给公主请安时,姜轻蹙了蹙眉,打断道:“驸马还在安睡,莫要吵醒驸马。”
黄芽连忙点头。
紧接着才意识到怪异的地方。
新婚夜后,先出来的是公主也就罢了……怎么驸马不仅没醒,还要公主反过来体贴呵护?
黄芽欲言又止,瞅瞅姜轻神色,意外的发现对方虽面色冷淡,心情却宽和平静。
她只好改口,转移话题:“公主,您昨日大婚,陛下特允朝堂官员休沐三日,如今时辰还早,您不再和驸马多歇会吗?”
“不必。”姜轻一心惦记着绛蔻,对萧衣的态度自是十分冷淡,寻常人若是不了解她,恐怕会真的以为她不喜自己的驸马:“你去收拾东西,随本宫一同入宫,再吩咐下去,驸马若是醒了,且让她自由行动便是,本宫今晚不一定会回公主府,让她别等。”
黄芽吃惊了。
她方才还琢磨着自家公主与驸马感情好、公主是不是也太宠溺驸马了,谁料她念头还没消弭,公主居然在婚后第二日就要回宫不归府了!
倘若这消息传出去……只怕本就没实权的驸马,连脸面也会丢光!
黄芽有些同情驸马,但她的主子毕竟是姜轻,故而轻轻诺了声,她便听话的去准备起来。
清晨,天边蒙蒙亮。
御花园的花叶上,犹沾着露水。
姜轻路过花园,似不经意的瞥向鸣鸾宫的方向,冷不丁开口:“说起来,兄长选秀已有半年,本宫还一次都未拜见过卫妃娘娘。”
黄芽不明所以,努力替她洗白:“公主久处凤阳宫,乃陛下亲口许可之事,想必卫妃娘娘不会因此而责怪您。”
姜轻没有如愿得到台阶下,沉默几秒,不死心,淡淡的强行挽尊:“毕竟是皇嫂,本宫既已出来走动,总归要去一趟。”
“公主说的是。”黄芽还在兢兢业业揣摩她的脑回路:“来日方长,公主见过陛下后,再去拜访卫妃娘娘也不迟。”
姜轻:“……”
是错觉吗?总感觉身边全是脑子不灵光的人。
黄芽是如此,萧衣也是如此。
对了,也不知道她不在府里,萧衣会不会被侍从欺负……看看时间,对方应该已经醒了,准备着要用早膳了吧?有她的吩咐,小厨房应该不会克扣食材欺负萧衣,但是其他方面,可就不好说了……早知道她就该晚点出门,就算再期待以‘女子’身份和绛蔻相处,好歹也得将萧衣安排妥当才是。
对方毕竟已经嫁给她,纵使她对对方无意,也要安顿好少女才是……
“公主?”
黄芽疑惑的声音唤回姜轻的思绪,她抿了抿唇,暂且将对萧衣的担忧挥散,转而不再给自己找合理的理由,径直脚步一转,向着鸣鸾宫走去。
黄芽惊讶:“公主!那是卫妃娘娘的寝宫,不是陛下……”
“闭嘴。”姜轻没好气,更不欲解释,只能道:“跟上!”
黄芽切切实实感受了一番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当即苦着脸追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鸣鸾殿宫门前,姜轻还未习惯身份的改变,下意识对着宫人们轻抬手,止住她们入殿传唤的行为,自己则极其自然的迈步而入。
等她进去了,一群宫人后知后觉的大眼瞪小眼。
公主府率先以眼神示意:七公主又不是陛下,来见皇嫂怎么能不等着卫妃娘娘的传唤?你们怎么就这么让她进去了!
鸣鸾殿宫人迷茫:是啊,她们怎么就让人进去了??
鸣鸾宫内殿,绛蔻刚用过膳,身边又没姜沉出没,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连摸肚子做戏都懒得演。
姜轻进来后,见此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冷落的少女。
她心尖微软,刚上前靠近,绛蔻似有所觉,‘唰’的转过头。
四目相对,姜轻一阵心跳加快,手指忐忑而紧张的捏起裙边,绛蔻却没心没肺,只惊讶道:“陛下,你怎么顶着女装到处走?!”
第248章 白面
这是认出来了, 还是没认出来?
姜轻眸光闪动,松缓长期压低紧绷的嗓子,轻柔含笑道:“卫妃娘娘是把皇妹认成兄长了吗?”
“嗯?”绛蔻停住步伐, 上下打量她,慢半拍的发现姓姜的是穿着‘女装’, 出现在‘卫绛蔻’面前。
——马甲开多就是这点不好, 偶尔晃个神,经常忘记自己穿的是哪件衣服。
偏偏姜轻不知从哪学来的坏习惯,居然也开始开马甲……
绛蔻努力拽回跑远的思绪, 将心思放回当下,揣测姜轻来找自己的目的。
说起来,早上那会实在太早, 尽管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姜轻起床了, 但是出于困意, 她就没及时清醒。
原本以为这人结婚第二日,好歹会留在公主府陪‘驸马’,谁料等她睁眼, 就听说公主已经进宫了,侍从说是去见皇上, 绛蔻当时还寻思着皇上不就是公主本人?姜轻不可能是回去见自己, 所以……是急着回去批奏折?
这么卷?
眼下看看天色, 再看看面前目光灼灼的姜轻。
绛蔻这才恍然,原来姜轻早早赶来不是为了正事……而是来找‘卫绛蔻’?
啧。
她怎么有种自己绿了自己的感觉。
“卫妃娘娘?”姜轻敏锐察觉绛蔻走神了,不禁提醒一句, 接着心里就开始暗暗思索, 不知绛蔻此时在想什么?是在想她吗?哪一个她?比起女子,绛蔻是否更喜欢‘男子’模样的她?
对于喜欢的人, 即便是姜轻,也很难做到心如止水、无所顾忌。
“你方才的意思……”绛蔻回过神,尝试对上姜轻的脑回路:“难道是说,你不是陛下,而是常住凤阳宫的七公主?”
姜轻一眨不眨的盯着绛蔻神色:“是。”
绛蔻沉吟,毫不示弱的回视姜轻,下巴微抬,自然而然的恢复往日的娇纵:“本宫一直都知道你与陛下相貌相似,倒是没想到这么像,乍然认错,皇妹应该不会怪本宫吧?”
“自然不会。”姜轻的眼中掠过笑意,态度要多小意温柔就有多小意温柔,和在宫人们面前相比,她仿佛从老虎变成温顺的猫。
绛蔻却一脸‘我不吃这套’的骄矜模样,不客气的问:“若我没记错,公主应当是昨夜才成婚的吧?这才第二日,公主便急匆匆的回皇宫,莫非是驸马爷对公主不好,惹恼了公主?”
她提到萧衣,姜轻浅浅含笑的神色顿时不自然几分,虽然知晓绛蔻并不知道姜沉就是姜轻,但被小醋坛子挑明了她和人成亲的事……姜轻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既理亏心虚,又背后一凉,前一刻她还蠢蠢欲动的想看看绛蔻会不会认出自己,这一刻她突然改变心意,希望绛蔻千万别认出自己。
“公主怎么不说话了?”绛蔻直到现在还在琢磨姜轻来找自己的原因,是想披着马甲逗她玩,还是期待她透过马甲看出姜轻的身份?总不会真的是萧衣惹怒了姜轻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扮演的女驸马明明那么可爱!
“驸马没有惹恼皇妹。”姜轻非常谨慎,并且不给绛蔻继续询问的机会,迅速转移话题:“皇妹此番进宫,是来见皇兄的,临近鸣鸾宫时,忽然想起还没来拜见卫妃娘娘,于是冒昧打扰。”
她说着说着垂下眼睫,屈身行礼,姿态温婉端庄,令人完全看不出有哪里和男子相似:“如今已经见过娘娘,皇妹便先行离开了。”
“啊?”绛蔻被她突如其来的平A打懵,又被她说走就走的撤离整的一头雾水:“你这就要走了?”
那对方是来干嘛的?
用‘姜轻’的身份跟她打个招呼?
“卫妃娘娘是还有话想和皇妹说吗?”姜轻之所以进宫,纯粹是为了绛蔻而来,这么快就走也非她本意,倘若绛蔻不提萧衣,她倒也乐的再留一会。
绛蔻这会仍没对上姜轻的脑回路,不然她高低就着‘萧衣’好好缠着姜轻,不过她毕竟是善于搞事的心魔,哪怕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她依旧找到了姜轻的第二个痛点:“本宫没什么想说的,只是听你说你要去见陛下?正好本宫现在也无事可做,便与你一同前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绛蔻似因为提及心悦的人,对着姜轻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
姜轻一边觉得她开开心心的表情可爱,一边不动声色的暗暗吸气。
和绛蔻一起去见陛下?
她从哪里变出一个‘陛下’给绛蔻交差!
好在早在恢复身份前,姜轻就预料到了这一点,短暂的提起心后,她若无其事的侧过脸,瞥向周嬷嬷。
周嬷嬷精准接收到她的旨意,在姜轻与绛蔻并肩向外走时,她悄无声息的脱离队伍,匆匆抄近路离开。
等绛蔻二人来到御书房时,德公公便满脸为难的挡在她们面前:“小德子拜见娘娘、公主,只是娘娘来的不巧,陛下有事寻大将军,此时不在宫中。”
绛蔻一路上都在思考姜轻打算怎么忽悠自己,而今见到石头落地,她不由在心底指指点点。
好家伙,跟她玩这一套是吧!
一旁的姜轻始终将注意力放在绛蔻身上,几乎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心里不高兴,浅笑安抚道:“娘娘莫恼,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忙碌是必然的,娘娘若是一个人待着无趣,不如与皇妹一同去御花园里赏赏花?”
绛蔻眼波流转,看向姜轻的同时笑眯眯握住她的手,感慨:“明明是兄妹,轻儿却比陛下温柔体贴多了,和轻儿一比,陛下当真是块木头。”
姜轻听了笑意加深,自顾自的将其概括为‘绛蔻果然更喜欢女子的自己’:“陛下操心国家大事,难免对娘娘有所疏忽,皇妹便不一样了,皇妹可以天天陪着嫂嫂,晚上不回府都行。”
一旁的小德子越听越不对劲,看着姜轻的眼神也狐疑起来。
怎么回事?
他听着七公主的话,怎么感觉跟嗅到了陛下泡的绿茶似的?这七公主是不是在踩着陛下在娘娘面前上位?难道因为是‘兄妹’,所以两人的爱好也一样?
嘶,好像有点细思极恐。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以及……驸马知道吗?
同样无声无息回到队伍里的周嬷嬷,表情也变得微妙而古怪。
是错觉吗?
她怎么感觉陛下在跟自己争卫妃的宠??
四周气氛奇奇怪怪,当事二人却无所觉。
绛蔻思考着姜轻提到的‘御花园’,又瞅瞅姜轻的女装,脸上慢慢露出笑意:“好吧,那我们一起去赏花。”
赏花赏花,真人美少女也是花。
都是女孩子了,一个两个三个……大家一起贴贴都很正常的吧?
就是不知道陷在美人乡里的公主殿下,能不能把持住了~
第249章 白面
临近夏末, 日头减弱,往常不见多少人影的御花园里,突兀多了不少赏花的游客。
姜轻与绛蔻是第一批, 她们穿行在娇艳欲滴的鲜花里,尚未聊多久, 便见一身鹅黄宫裙的少女, 慢吞吞的单手拎着水桶,边走边浇花,一路浇到她们面前。
周嬷嬷起初没注意到小宫女, 冷不丁见到人,她下意识就要出声呵斥,等看清眼前少女的面容, 到嘴边的话顿时堵在她的喉咙里——虽然平时没什么存在感, 但她确确实实是一直陪在姜沉身边的, 连小德子都知道陛下最近情窦大开、见一个爱一个,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名叫樱念的宫女,对陛下而言颇为不同?
周嬷嬷闭紧嘴, 决定继续当回背景板,不去掺和主子们的事。
两派人迎面大眼瞪小眼几秒钟, 在没人打破寂静的情况下, 小宫女率先歪头, 以疑惑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姜轻,似乎在辨别她这是什么情况。
姜轻暗暗吸口气,赶在樱念开口前出声:“本宫乃七公主, 你是哪一宫的宫女?怎么独自在这儿浇花?”
樱念想了想:“奴婢是宸宫的宫女。”
宸宫即姜沉的起居。
樱念如今充当姜沉的耳目, 遵守命令待在长定宫监视赵太妃,明面上她是长定宫大宫女, 实际上说是宸宫的人完全没问题。
姜轻早已弄清樱念的脑回路,也知道对方这么说的初心非常单纯,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小醋坛子*绛蔻的面前这么说,姜轻还是在瞬间眼皮一跳,心里陡生不好的预感。
果然。
绛蔻审视的打量着樱念,语气里的警觉不加掩饰:“你说你是陛下的人?本宫怎么从未在宸宫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樱念老老实实回答:“奴婢名为樱念。”
绛蔻一惊:“你就是樱念?”
她比方才更严谨的审视小宫女,几秒后,她柳眉一竖,看样子要娇纵的耍脾气了,姜轻内心咯噔,赶忙抓紧时机打断绛蔻,故作随意的问:“卫妃娘娘此言何意?莫非您先前听说过这个宫女的名字?”
被她打岔,绛蔻的注意力转移,她先是瞪了小宫女一眼,继而拽着姜轻走出人群,来到几步远的距离,堂而皇之的与她‘私下’说悄悄话:“先前有宫人向本宫报信,明明白白说了,这宫女与陛下有染!”
姜轻眼神一冷,面上兀自笑着:“这人说的未免也太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兄若是真看上一个小宫女,随口一句话的功夫,宫里就无声无息的多位娘娘,到时候无论是侍寝还是相会都光明正大,何至于直到现在,小宫女还是宫女?”
“况且……”姜轻的神色微微缓和,含笑看着绛蔻,眼眸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缱绻:“卫妃娘娘听了谗言,却没有动这个宫女,不正说明娘娘压根不信外人的风言风语、毫无保留的信任着陛下?”
绛蔻愣了一下,奇怪的看她。
姜轻笑着笑着,尴尬的收敛笑意:“难道皇妹说错了?”
“当然。”绛蔻理所当然:“本宫只是觉得不能随意冤枉人,所以才没动手,等本宫找到证据,不止这个小宫女,就连陛下我也——”
姜轻下意识重复:“也?”也什么?也骂一顿?也打一顿?
绛蔻没回答,只是冲她抬抬下巴,冷笑一声。
……给姜轻的感觉,竟比她想象中的惩罚更让她头皮发麻。
为了转移这个危险的话题,姜轻生硬的问:“是宫人向娘娘告的密?不知是哪位宫人?”
绛蔻漫不经心:“不记得了,好像是长定宫的小辛子吧。”
又是这个人。
姜轻原本没把底层的宫人放在心上,但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这个名字出没时,她的注意力便越发集中在小辛子身上。
而一位帝王的持续关注……对某些人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娘娘、公主,奴婢继续浇花了。”
许是见绛蔻与姜轻半天没理她,小宫女举了举勺子,示意自己要继续干活了。
姜轻心头一松,只盼着毫无背景的樱念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再频繁出现在绛蔻面前时,绛蔻轻哼,一句话打散了姜轻的希冀:“区区浇花而已,有的是宫女去做,你不准走,就留在这儿……”
她思考樱念的作用,最后勉勉强强:“给本宫和公主介绍花儿吧。”
绛蔻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轻面上不显,心底发愁,一会担心樱念犯了什么错、惹恼绛蔻平白受到惩罚,一边又担心……不愿意被惩罚的樱念生气出手,把人菜脾气大的绛蔻打一顿。
——事态真要发展到后一种,也不知道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够不够天生神力的小宫女一个人打的。
逛御花园这才起个头,姜轻被两朵娇花夹在中间,已然感受到内心的沉重。
而她不知道,眼下仅仅是个开始。
“娘娘,这是太平花。”
“娘娘,这是莲花。”
“娘娘,这是凌霄花。”
小宫女显然没有点亮口才天赋,绛蔻让她介绍花朵,她竟然真的就一板一眼的介绍花名,其余的半点不说。而且她说的还快,绛蔻随着她指来指去的动作看花,一时间眼花缭乱,双眼冒圈,一副呆呆愣愣看不过来的迷糊样。
姜轻本来是担忧她们二人相处的,瞧着瞧着不由抿唇笑了,只觉这两人凑在一起,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和谐有趣。
她没笑多久,冷不丁间,就听樱念道:“这是华沐宫的芙昭仪,陛下为昭仪封号芙字,应当是取自芙蕖之意,这是极好的花朵,想必在陛下心中,昭仪娘娘也是极好的。”
姜轻:“?!”
长期遭遇修罗场,姜轻在这瞬间提前预知到不妙。
奈何预知到也没用。
姜轻刚想着抛个话题、将绛蔻带走,另一边的绛蔻就已经赶在她开口前,对着款款而来、袅袅行礼的宋琬儿凶巴巴道:“你来这做什么?今日御花园已经被本宫包了,不接纳第二位嫔妃!”
宋琬儿面露无奈,刚想说什么时,忽而看到绛蔻身旁站着的姜轻,一时讶异:“……陛下?”
姜轻轻咳,正打算再次自我介绍,她旁边的绛蔻忽然一把抱住她胳膊。
姜轻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绛蔻也在仰头望向自己,少女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冲她眨了眨,似乎在与她眼神交流。
姜轻压根没看懂,绛蔻似乎也不在乎她懂没懂,将姜轻的辩驳压下去后,少女直截了当对宋琬儿道:“看见陛下还不请安?”
宋琬儿犹疑着,目光落在姜轻的衣裙上,像是不相信姜轻真的是皇上,又像是没想到陛下私底下……竟然这么变态,穿着女装大摇大摆。
光是想想宋琬儿此时沉静的表象下想的是什么,姜轻便不可避免的窘迫起来,她张了张口,试图将话题引入正轨,绛蔻却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兀自对宋琬儿嚷嚷:“算了算了,你走吧,陛下如今只想着彩衣娱本宫,实在没心思搭理你。”
宋琬儿怔了怔,深深看了会姜轻,居然真的信了绛蔻的鬼话。她调整语气,温柔的对姜轻浅浅一笑:“陛下为了卫妃娘娘,不惜做到这种地步,臣妾当真羡……佩服。”
她语调柔和,唯有说到未说完的‘羡慕’时,神色黯然了几分。但是不等其余人发现,她又体贴的改了口,甚至在最后,还认真注视着姜轻,补充道:“无论是什么装扮,只要是陛下穿着,那么在臣妾心里,都是最好看的。”
姜轻心潮波动,回望着宋琬儿清粼粼的双眸,一时间失了神。
直到身侧的绛蔻噗嗤一笑,打断了她们之间的温馨脉脉,并且仗着天生一副钟灵毓秀的优势,毫不遮掩的流露着幼稚又可爱的恶劣娇纵:“不是吧,宋妹妹真的相信这是陛下了?妹妹说的话可真好听,可惜这位其实是七公主,不是陛下呢,陛下没有听到宋妹妹的痴心话语,妹妹不会感到失望吧?”
姜轻:“……”其实朕听到了。
宋琬儿微微睁大眼,目光落在姜轻身上。
姜轻硬着头皮,用着自己本来的女音,对宋琬儿道:“皇妹见过昭仪娘娘。”
第250章 白面
“……皇妹?”
宋琬儿重复着姜轻的话, 漂亮眼眸里满是迟疑,不知因何原因,她显而易见的不相信姜轻并非‘姜沉’:“陛下和娘娘是在与臣妾说笑吗?”
她气质温柔, 语调向来如水波柔软,此时反驳的话语里, 更添专注与些微执拗:“臣妾不是眼盲心瞎的人, 陛下的样子,不是换一两件衣裳、戴个面具覆个面纱,就能骗过臣妾的。”
宋琬儿越说越坚定, 到最后定定望着姜轻,浅浅绽开的笑如初春桃花:“陛下,臣妾说的可对?”
不知情的宋琬儿, 赫然是将眼下的情况, 当做绛蔻与‘姜沉’在逗着她玩, 故而才这般言笑晏晏的索要姜轻的回复。
她却不知道,即便她说对了,姜轻也不能点头承认。
因为此时此刻, 御花园里只有七公主。
姜轻垂下眼睫,心情有些复杂。
她既欣喜于后宫之中, 总算有人的目光能穿透一切虚假, 准确而笃定的认定她这个人, 又惭愧于现下宫人太多,她不能回应宋琬儿。
……也不敢回应。
前不久,她刚狠心伤了宋琬儿的心, 以‘只爱卫绛蔻’这几个字, 彻底断绝两人之间暧昧涌动的萌芽情愫。
哪怕换个场地、四下无人,只有她们在……她也绝不能因自己的一时情动去回应对方, 再给对方无望的希冀。
姜轻无意识捏紧绛蔻的手,对方条件反射的回握她。
姜轻分不清绛蔻是本能的举动、亦或是对‘姜轻’不设防,她只知道,人不能贪心,她最喜爱最珍贵的宝物——已经在自己手里。
“陛下?”
许是见姜轻迟迟不开口,笃信着的宋琬儿犹豫的又唤了声。
这回姜轻想回答,奈何卫绛蔻乐子看满意了,抢先出声:“宋妹妹方才说的那般自信,本宫都被唬住了,还真以为自己没妹妹在意陛下。”
她说着说着,笑的越发得意洋洋:“可惜呀,宋妹妹智者千虑,终得一失,陪在本宫身边的,真的是七公主哦?”
宋琬儿彻底怔住,望向姜轻。
姜轻眸光偏移,轻声道:“承蒙昭仪娘娘喜爱,只是……皇妹真的是姜轻,不是皇兄。”
宋琬儿许久不语。
绛蔻微微凑近姜轻,故意小声道:“哇哦,宋妹妹眼眶红了,她是不是还不相信你说的话呀?”
姜轻心头一颤,终于忍不住抬眼正视宋琬儿。
一眼望去,她正正好与宋琬儿四目相对。
几秒后,宋琬儿眼中翻滚着氤氲水雾,在红唇上咬出深深的牙印,艰涩又强颜欢笑道:“原来如此,是臣妾……误会了……”
她嘴上这般说,含泪破碎的眼神却在告诉姜轻——我知道陛下就是陛下,可既然陛下愿意顺着卫绛蔻、哄着卫绛蔻,不愿意对她承认,那她……认输。
微风拂过,宋琬儿与宫女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
但她临走前的那一眼,死死刻在姜轻的心底,让她一阵失魂落魄,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外界的事情。
绛蔻旁观了会,试探的拍拍她脑袋。
系统:【……你在干什么。】
绛蔻真心实意:【我在尝试帮她重启。】
系统:【……】
绛蔻见姜轻没反应,唏嘘:【看样子不行,果然还是得来点专业的。】
她心念微动。
没过多久,一行人走入花园深处,远远便听到管弦丝竹奏乐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少女欢呼:“好!跳的好!再赏一万金!”
有人提醒:“唐姑娘,一万金可不是小数目……”
唐姑娘无所畏惧:“没关系,从陛下的金库里扣!”
不知哪个点触动了姜轻,陷入死机的姜轻猛然一抬头,竟从绛蔻手心里抽开手,怒气冲冲的闯过去,大怒道:“唐令微!”
绛蔻落后一步,穿过繁花,再走近,只见花园里鸡飞狗跳,宫人们慌乱躲开,站在下面的是姜轻与被揪着脸娃娃叫的唐令微,而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跳到一半的胡夭楚停止舞蹈,歪着头,一双异色瞳望着气急败坏的姜轻,似乎在呆呆的迷茫着。
绛蔻刻意停留几秒钟,随后也跟着气呼呼冲过去,抬手就指向唐令微:“你、你不是卖身葬父去了吗?怎么会在宫里!”
她的话一出,正闹着的两人齐齐一僵。
姜轻方才只顾着跟败坏自己家产的唐令微算账,压根没想到这一茬,而今被绛蔻一下子点出来,她的冷汗霎时冒头。
唐令微则纯粹是被吓的,毕竟入了宫才知道,先前被她茶里茶气的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得罪了对方,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平民,理所应当的怂了。
正当姜轻头皮发麻的想着该怎么解释时,绛蔻豁然转身,怒气冲冲道:“来人,本宫要去将军府找陛下,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轻一愣,旋即狠狠松口气。
刚才一怒之下冲过来,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七公主’,绛蔻要算账,还轮不到跟她算。
松气之余,姜轻眼皮一跳,连忙转过头一把拦住绛蔻,努力打消对方去将军府的念头,以免对方真去了,反而找不到人:“卫妃娘娘、皇嫂!你冷静些!这些人、这个舞女、想必是皇兄特意、特意给你准备的!”
总之绝对不是她给自己准备的!
“哈?”绛蔻震惊的看向姜轻:“你说这两个……”
她抽空瞥了眼老老实实的唐令微、又看向还在歪头的胡夭楚,最终古怪的看姜轻:“……是陛下给本宫准备的?”
绛蔻像是怕姜轻跟自己想的不一样,指向唐令微:“陛下是让本宫像她刚才那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给漂亮舞女叫好?”
姜轻被吓得原本都快忘了方才的震惊,这会被绛蔻一提醒,她扯了扯唇角,又感到怒火蹭蹭往上冒,甚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仿佛被戴双层绿帽子的恼怒感久久不散。
但眼下不是跟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唐令微算账的时候,她顾忌着绛蔻,又怕绛蔻真被自己情急之下的话误导——看到唐令微跟胡夭楚勾勾搭搭,已经让她血压飙升,绛蔻若是也被勾走,她今天就要跟这三个女人同归于尽,把每个人关起来狠狠收拾——所以即便还没想到解释的话语,她仍干巴巴道:“不,皇妹不是这个意思……”
绛蔻:“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轻:“嗯、呃、这个……”
绛蔻扭头欲走:“果然还是得去找我的好陛下!”
姜轻努力扣着她的腰,死活不松手:“等、等等!”
再给她几秒,几秒后她一定能想到给自己合理的、正常的、顺带洗白自己的理由!!
第251章 白面
绛蔻好整以暇的望着姜轻, 等着对方编一个回答出来。
姜轻苦思冥想好几秒,试探道:“或许皇兄是见娘娘整日待在宫里太无聊,才安排这两人入宫, 给娘娘……当贴身宫女解解闷?”
这话一说出来,姜轻自己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但她害怕自己不说个清楚明白, 绛蔻转头就被唐令微怂恿着沉迷于胡夭楚的舞姿中。故而未了增加说服力,她硬着头皮解释:“生活在市井中的人,对民间生活才越发了解, 皇兄一定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才特意找了她们。”
绛蔻半信半疑:“真的吗?我怎么不太信?”
姜轻:“……”
巧了不是,她自己都不信。
玩够了, 绛蔻大发慈悲的‘勉为其难’道:“算了, 本宫回头亲自问问陛下。”
姜轻想松气, 又忍不住提起心。
她突然不想换回男装了,总感觉换回之后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嗯,决定了, 如果绛蔻跟她生气闹别扭,她回头就把唐令微的月俸全扣了!
千错万错, 就错在这人不干正事!明明是她的臣子, 反倒替她欣赏起她的舞女了, 为人臣就是这么做的?!
姜轻一边在心底磨牙,一边向周嬷嬷使眼色。
周嬷嬷早就在修罗场里沉默了,这会心情复杂的退出人群, 把自家公主的烂桃花赶紧带走。
御花园之行进行到这, 旁人且不提,姜轻已然是心惊肉跳加心力憔悴。
当绛蔻开口、打算打道回府时, 姜轻更是积极回应:“好,娘娘回宫后好好歇息,皇妹晚间时候再去拜访。”
她打算回凤阳宫压压惊。
然而绛蔻一把拽住她的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姜轻怔了怔,想到什么,神色忽然柔软:“蔻、娘娘是舍不得皇妹吗?”
绛蔻一愣,旋即猛点头:“对!”
姜轻:“……”
看这反应,显然是她猜错了。
奇怪,绛蔻既然不是舍不得她,那还拽着她做什么?
姜轻不由好奇:“娘娘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绛蔻眨眨眼:“说什么……对,我想去你的凤阳宫坐会,顺便跟你说、说些女儿家的闲话。”
姜轻仍然不明所以,只好先顺着绛蔻,将人带向凤阳宫。
凤阳宫分外冷清,原本宫人便不多,在姜轻出嫁后,里面更是杳无人烟。姜轻却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牵着绛蔻的手,一路悠然自得。
两人裙摆翩跹,很快入了主殿,绛蔻命所有宫人退下,对着含笑等待的姜轻深吸口气,而后……一把摸上对方的心口。
姜轻:“?!”
她是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绛蔻跟着自己回来的目的,居然是要非礼自己?!
她不是对‘姜沉’一片痴心吗!
怎么能趁着她不在,偷偷摸摸的轻薄她!
因为大脑一片空白,姜轻的念头都混乱起来,下意识里只知道攥紧绛蔻的手,嘴巴张张合合,则是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她憋出一句:“皇嫂,我是你夫君的妹妹啊……”
这像话吗?
对她这个夫君、又对她这个妹妹而言,像话吗!
“我知道你害怕。”绛蔻一脸镇定,手还在不老实,一只爪子被抓住不要紧,她另一只手努力的往姜轻领口里摸:“但你先不要怕。姐姐不是想对你怎么样,实在是你跟你哥哥长得太过相似,姐姐只是想亲眼确定一下,确定完就放了你。”
姜轻:“……”
原来如此。
虽然绛蔻是不聪明,容易听到什么信什么,但在一个两个都误以为姜轻是‘姜沉’的情况下,她还是本能的产生了怀疑,打算私底下眼见为实一番。
而关于这点……姜轻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她本来就是女人。
思及此处,姜轻摁着绛蔻的手松了。
都已经和绛蔻睡过,姜轻自觉自己没什么不能给自家娘子看的,她甚至对于绛蔻的触碰感到兴奋——两人睡觉时,她从不敢在绛蔻清醒时暴.露自己的秘密,只在绛蔻睡熟了,她才能坦然自身。
有时候她会不可避免的去想,如果她恢复了身份,绛蔻还会喜欢她吗?就算对方能接受女人,天下女子那么多,姜轻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身姿最优越的,绛蔻见惯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冰肌雪肤,还会看上姜轻吗?
天下最尊贵的人,在遇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时,也会忍不住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即便她知道这些思考无聊且可笑。
“咳咳。”姜轻走神的功夫,绛蔻如愿以偿的验证了结果,莫名的,她脸红起来,欲盖弥彰的咳嗽两声,老司机才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涩,一本正经道:“你该多吃些肉,身子才不会这么单薄。”
姜轻顿了顿,幽幽看她:“娘娘的意思是,不喜欢皇妹这干瘪的身子?”
绛蔻一激灵,连忙摆手:“怎么会!干瘪这形容太难听了,皇妹的身材明明是恰到好处,比本宫的都好!”
姜轻微微眯起眼:“真的?那皇妹也要看看娘娘的。”
绛蔻狐疑:“只看看?”
姜轻沉吟:“再摸摸?”
绛蔻还是怀疑:“……只摸摸?”
姜轻冲她浅浅一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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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的变换让绛蔻和姜轻都感到别样的趣(刺)味(激)。
明明是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事,可当一个‘不知情’的喊:“刚、刚刚没咬你,你也不准咬,不然我就跟你皇兄告状!”。
另一个‘知情’的哄:“明明是皇嫂先动的手,你若是敢告诉我兄长,我就把皇嫂也拖下水。”
两两一叠加,氛围立即古怪而奇妙起来。
胡乱擦完边,不管是绛蔻还是姜轻都脸红如血,呼吸不稳。
而相比较于绛蔻心灵上的愉悦,姜轻则要更欲.求不满一些,她掐着绛蔻的腰,怎么想都还想继续,脑子一热,便底线一降再降、化身禽兽不知满足道:“皇嫂,反正哥哥不知道,不如我们真的试一试吧?你我都已出嫁,理当知道……女人才更懂怎么让女人舒服,不是吗?”
绛蔻吃惊的看她。
不是吧,玩这么大?
绛蔻赶紧摇头,坚定的推开姜轻试图靠近的脑袋,凶巴巴的威胁道:“本宫就算是撞柱自尽,也绝不会跟你做下去!”
姜轻神色一沉:“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人?!”
绛蔻哼了声:“当然不是,就算你是男人,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姜轻听了越发不高兴,心底又怒又妒,醋坛子打碎一地:“那你想和谁在一起!”除了她,绛蔻还能喜欢谁!
绛蔻:“当然是陛下。”
姜轻:“……”
绛蔻:“你不服气吗?”
姜轻深呼吸,吐气,缓缓道:“服气。”
她也是傻了。
只顾着钻牛角尖,以至于想当然的认为绛蔻拒绝的全部的她。
但凡她冷静些,就该明白,正如她所想那般——除了她,绛蔻还能喜欢谁?
姜轻忍不住的扶额,重复道:“我真是傻了。”
语罢,她禁不住弯起唇角,眼里都带上笑意。
第252章 白面
姜轻被绛蔻三言两语哄的心花怒放, 替绛蔻整理衣裳时都是笑着的。
绛蔻想想之前的乔伽,再对比现在的姜轻,不由自主的唏嘘:【明明是同一个人, 可姜轻就是乔伽可爱多了。】
系统:【……】什么可爱,是好拿捏才对吧?换做乔伽在这个世界, 小心魔开再多马甲都没用, 人家乔伽能站在食物链顶端当大灰狼,来一个马甲吃一个,小心魔再浪, 也只能当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回。
绛蔻浑然不知系统暗地里的吐槽,反而因一时的感慨深思起来:【所以说沈溯光的脾气到底为什么忽好忽坏?难不成她精神分裂了?】
系统没忍住, 嘴贫一句:【你都没分裂, 她怎么会分裂。】
【?】绛蔻:【你阴阳我?】
系统沉默几秒, 自己滚进小黑.屋了。
绛蔻:【……】
好自觉。
其实她没打算把人关进去……算了,就当成人之美吧√
日头尚早,绛蔻留在凤阳宫里, 与姜轻独处了好一会。
换回女装的姜轻似乎放下了身为帝王的‘责任’,不仅心态松弛、笑容变多, 跟绛蔻贴贴起来也越发肆无忌惮, 完全没了平日里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绛蔻很喜欢她的亲近, 险些就要留宿在凤阳宫,关键时刻,画屏拽拽她衣袖, 将‘姜沉’搬出来:“娘娘, 若是陛下晚上来鸣鸾宫见不到您,这可怎么办?”
绛蔻:“。”
放心吧, 陛下就站在你面前,不可能变个分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