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骗我,他怎么可以骗我?”
温莲的面庞有点扭曲,身上迸发出了杀意,那一双眼睛异常的红,若不是玲儿死死压着她,恐怕温莲会毫不留情屠杀贾家人。
不过这般欺骗人的感情,贾云飞所为比起魔奴一样的可恶,偏偏名门正派也不可能因此对贾云飞作出什么惩罚,有的时候,所谓的公正不一定公正。
有些人,不是立了规矩就能被约束。
江莺歌转身问顾珺雯:“看温莲的样子,再问下去,恐怕她也不会透露太多的,我们该如何是好?”
“先带着她一起上路,等回了宗门与众长老商议后再决定如何处置她。”顾珺雯见江莺歌目光之中泛着关切之意,似乎对温莲起了同情心,便多说了一句,“不过,你最好有些心理准备,若她不开口,下场便是搜魂。”
搜魂是禁术,所以会的人不多,且使用搜魂术也极为苛刻,起码得到化神期,凝练出神识,如此才能降低反噬的可能。
而被搜魂者,轻则痴傻,重则殒命,故而宗门之间禁止将此术用在正道修士身上,相互约束,一旦发现有人滥用则群罚,除非是迫不得已,例如对方是魔奴则不必约束。
纵然江莺歌同情温莲的遭遇,但魔气一事兹事体大,容不得自己任性。
第86章 温莲的告诫
温莲一事除了贾家人外便无人知晓新娘为何一夜间消失不见。
大家还以为是新娘想通了,忽然瞧不上一无是处的贾云飞,故而连夜逃婚。
又有人说新娘只是为了钱财,根本不爱贾云飞,早就计划好拿着巨额聘礼潜逃。
贾家人也未曾解释,毕竟让人知道贾云飞差点娶了魔奴回家,大家只会嘲笑贾云飞无能,识人不清,甚至怀疑贾云飞会不会也被驯化成魔奴,从此无人敢嫁给他,就连贾家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不说,对贾家有利。
甚至贾老爷故意散播谣言,把脏水往温莲身上泼,让人误以为贾云飞是个情种。
这些事,江莺歌等人均不知情,她们早已经乘着马车离开了天安镇,走在荒芜人烟的路上,连着两日都未曾看见一活人。
温莲丹田中的银针只要不取出来,她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用麻绳捆住便哪里也跑不了。
江莺歌想知道异香的成分是什么,可温莲一路上都是缄舌闭口,储物袋里除了一些聘礼和妖兽的灵髓外,便无其他。
若修士的灵髓对魔奴来说是不可抗拒的美食,那么妖兽的灵髓便是馊饭,不得已的情况,魔奴才会吃兽髓修炼。
所以温莲来天安镇,不仅是为了躲避修士,主要目的是猎杀妖兽,吸食兽髓修炼。
江莺歌看了一眼气息若有若无的温莲,想起温莲知道贾云飞骗她后愤怒的神情,想来是真的喜欢贾云飞才会有的反应。
或许,温莲是打算吃一辈子的兽髓,才会毅然决然嫁给贾云飞,可温莲不知道的是,兽髓也好,灵髓也罢,吸食越多,煞气越强,早晚会失控的。
她心中一叹,拿出匕首,割下温莲身上的一片衣角,仔细嗅了嗅,再拿出各种草药进行配制,但因香味过于浓郁,当中一些药材的味道都被混合,有点不好分辨。
她采撷了一点点叶子,慢慢调和,从早忙到晚,却始终调不出异香这种特别的味道。
她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并未注意玲儿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但顾珺雯察觉了,她微微皱眉,冷声道:“舞儿,先歇一会,不必急于一时。”
江莺歌点点头,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进了储物袋,随后打开窗户,让马车内的香味散去。
目光往远方眺望。
玲儿也跟着看向车窗外。
一轮月色清晰可见,好似在一块黑布上抹了些许的白,车夫在马车四角边挂了灯笼,手里还提着一盏,勉强可以看清近处的景物。
全是土与枯黄的草。
马蹄印迹下是一片片飞扬的黄沙,唯一的活物就藏在黄沙下不起眼的虫类。
就连风吹进嘴里也好像夹杂点颗粒,于是,江莺歌倒了杯茶喝,嘴里这才感觉清爽许多。
顾珺雯目不转睛看着江莺歌,拿在手上的书其实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她发现,自己和江莺歌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便越容易被体内的魔气影响心境。
她还以为,让玲儿跟着一起,或许能有所缓解,现在马车里坐着四人,她仍然觉得烦躁,像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顾珺雯敛着心神,随意翻了页书,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马儿嘶叫一声,似乎受到了惊吓,她问车夫:“何事?”
车夫恐惧道:“回大人,前面有妖兽,我点的驱兽香对它们不管用。”
驱兽香不管用,这便说明妖兽的实力都在金丹或金丹之上。
玲儿说:“我去看看。”
玲儿出去后没多久,琴声便响了起来,这琴音与以往娱乐时弹奏的不同,听久了会头晕目眩,气血翻涌,极其不适。
江莺歌有点担心玲儿,便跟出去看了看,玲儿手持着琴,此刻她手里拨弄的琴弦成了致命杀气,一道道灵力如同刀锋一般锋利,斩杀着妖兽。
这些妖兽多为绿僵虫,身体柔软且长,长了许多有毒的绿毛,中毒者身体会呈僵直状态,它的毛发可入药可炼毒,实力在金丹初期至后期不等。
江莺歌想要它的毛发,便提剑飞了过去,说:“我来帮你。”
马车里,一直闭眼装睡的温莲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顾珺雯。
或许别人没有发现顾珺雯的异常,但作为魔奴,最熟悉的便是魔气,方才的一瞬间,她察觉顾珺雯身上有魔气的味道。
“我听闻顾宗主喝了有魔气的茶,看来此事不假啊!”温莲坐直了身体,妖艳的红瞳泛着光,“我很好奇,方才顾宗主在想什么,才会令魔气滋生?”
顾珺雯合上书:“区区魔气,你当真以为能影响到我?”
“是么,那为何你会发怒?”温莲笑了笑,似透着蛊惑,“顾宗主若真是心如磐石,又何须抵抗魔气?”
“你现在越是抵抗,便越难以抗拒,接受它,起码能稳住灵力,不至于牵动你的旧伤,不接受,灵力一乱,镇不住旧伤那便只能等死了。”
“你对我的事很了解?”顾珺雯淡淡说了句。
“我不了解你,我只是了解被魔气折磨的滋味,所以我奉劝你一句,既然你的道心出现裂痕,做再多抵抗都是无用的,不如换一条道去修行。”
“怎么,你想劝我修魔道?”
温莲摇头:“我一开始也是在想,不如乖乖当魔奴,入魔道便入魔道吧,这样还轻松点,可是我不甘,我这一生都在被人摆布,所以我要尝试去摆脱它。”
“我一边被魔气折磨,一边在想该怎么做,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顾宗主可瞧过编撰的话本子?”
顾珺雯摇头,她从不看这些。
“有这么一个故事,女子深爱一个男子,为了他付出所有,出钱出力帮男子科考,男子考上状元归家,却满口谎言,骗了女子第一次后便回京娶了别的女子,女子是在怀孕后才知道男子骗了她。”
“她去找男子讨个说法,却被男子命人乱棍打死,一尸两命,女子化作厉鬼去索命,偏偏男子官运亨通,有龙气庇护,女子作为厉鬼却近不了男子的身,执念不破,她便无法入地府转世投胎,因此到处乱杀人,直到男子贪污被捕入狱,女子才大仇得报,只可惜,女子杀了太多人,即便执念散去也入不得地府,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
“魔气之所以让人害怕,是因为它放大了欲念,欲念就好比女子的执念,既然中了魔气无法控制,我便想着不如满足我的欲念,或许我能和女子一样得到解脱。”
“我一直都想成为人上人,不被人控制,所以我偷偷去暗杀主人,可惜我失败了,被更强的欲念吞噬后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枷锁了。”
温莲的一番话,让顾珺雯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她才问道:“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你不觉得我和话本子的女子很像么,都是被情感蒙蔽双眼的可怜虫罢了。”
“所以?”顾珺雯并不同情她,又或者说,这个世上很少有什么事和人能让她心中产生起伏。
“我主人虽然给我下达命令,不能泄露他的身份和魔气的位置,但异香除外,因为魔人不知道异香的成分,可我无意中知道了,你若帮我杀了贾云飞,我就告诉你异香的成分。”
顾珺雯没有回答她。
温莲接着说:“搜魂也没用,主人会给所有魔奴的识海种下禁制,一旦被搜魂,会即刻死去。”
“可。”顾珺雯颔首应下。
“那你现在就去,以你的修为,一来一回不过一刻,等他死了,我才会告诉你。”
“待返程时,我自会动手。”
顾珺雯并不想让江莺歌知道自己是那种拿别人的命作为交换条件的人,玲儿信不过,若自己独自去,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唯恐江莺歌会有危险,返程的时候再动手最合适不过。
“无妨,我可以等,总之,他什么时候死,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异香的成分。”
马车外的战斗差不多已经接近尾声,妖兽尸体遍地,江莺歌用了好几个储物袋才把尸体都装了进去。
随后同玲儿说:“我只要绿僵虫的毛,剩下的都给你,也可以折算成灵石。”
玲儿摇头:“不必,我要这些也无用,况且我搭了一路马车,就当是我给你搭车的费用。”
江莺歌不是矫情的人,向她拱手说:“如此,多谢你了。”
玲儿见她谦和有礼,忍不住问:“你对不熟的人都是这般友好吗?”
江莺歌一愣:“也不是,我是觉得你人挺好的,和我眼缘。”
人好?
玲儿恍惚片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回了马车。
江莺歌眨了眨眼,不知道玲儿这是怎么了,感觉她似乎有点不高兴。
无奈摇摇头,将妖兽尸体收入储物袋,她也回了马车。
车夫继续驾车赶路。
玲儿闲来无事,也拿着一本书看了起来,不过只看了一会,她便收了书,扭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莺歌觉得玲儿有点怪,一会看书一会又不看,还以为她有什么烦心事,便问了一句:“你有心事么?”
玲儿只道:“明日一早便能到九凤域,届时,我也该告辞了。”
“那你能否留下一个传音石,便于日后联系?”
顾珺雯挑着眉,没想到江莺歌还想着以后找玲儿,面对身份不明的人,她还当真是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好在玲儿摇头说:“我独来独往惯了,抱歉。”
第87章 回家
到了九凤域后,江莺歌便与玲儿道了别,玲儿走的时候很洒脱,只道了一声“保重”后便转身入了城,眨眼间,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群里。
顾珺雯见江莺歌依依不舍的样子,衣袖轻甩,让车夫驱车入城。
江莺歌来回打量四周,试图寻找儿时熟悉的记忆,虽说隔了几十年,但九凤域的变化其实不大,城墙上的一角还是有个未曾修复的破口,反而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破口好像比儿时的记忆还要大一点。
店铺有的没有变化,有的改成别的店,路摊熟悉的人已不在,孩童仍旧喜欢在街上乱跑,或者蹲在路边玩泥巴,明明这里的一切都让江莺歌熟悉,却又感觉很陌生。
以前能叫得出来的人名,现在全都不在了,江莺歌忍不住下了马车,领着马车走在街上,依着记忆一点点摸着回家的路。
路上的行人经过江莺歌身边的时候总会回头看一眼,毕竟九凤域太过偏远,灵力稀薄,住这里的人都是些普通人,很少看见像江莺歌这般气质出尘的修仙者,不仅是大人会看两眼,小孩也会站在路边看上一眼。
大家对她和对马车里的人都很好奇,并无恶意,反而见江莺歌在街上来回转悠,好意上前询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
“我记得这里几十年前曾开了一间医馆,叫仁轩堂,你们可知在什么地方?”
几人点了点头,随后领着江莺歌来到一间药铺,说:“这家药铺以前就叫仁轩堂,不过自从江氏一族的人死了之后便被别人盘下了。”
“多谢。”
江莺歌看着药铺外形,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叠了起来,她的父母就在这里坐诊,每次都要坐诊到很晚才会回家,偶尔江莺歌等得无聊,便会从旁边的巷子里偷偷跑过来,粘着娘亲要一个抱抱,娘亲总会一脸无奈地抱着她给病患诊脉。
这个时候爹爹就会跑过来把她抱下来,然后塞些甘味果给她,哄着她,让她回家乖乖等着。
“这位仙长,可是要来买药材?”药铺的掌柜看着已有六十多岁,他见门口站着人,便出来询问一声。
江莺歌本就打算来卖药,而不是买药,正好可以问问掌柜的价格,不过她看掌柜的眉眼有点熟悉,便盯着多瞧了一会。
掌柜全身僵硬,一动不动,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女子,不过他一把老骨头了,实在站不动,只好唯唯诺诺出声问:“仙长是有什么吩咐么?”
“我想起来了!”
掌柜惊道:“仙长想起什么了?”
“你是虎子,对么?”江莺歌怕对方不认识,连忙解释,“我是江莺歌,小的时候我无聊,常跑你家喂阿黄,后来你家阿黄咬死了鸡,还记得么?”
虎子不敢逾越,缩着腰背打量着她,认出熟悉的眉眼后顿时变得激动,一张老脸变得青春活力:“真的是你啊,太好了,我爹爹临死之前都在惦记你的安危,若他泉下有知,定能欣慰。”
“快,里头请。”
江莺歌点头,随后把顾珺雯从马车里请了出来,至于温莲,只能让车夫看着点。
虎子见到江莺歌身后如仙一般的女子,不免愣了一下,毕竟他在这里几十年,从未见过气质这般高贵的。
江莺歌没有解释顾珺雯的身份,只说了一句:“她是我同门师姐。”
虎子点点头,抬手示意二人入座,并且吩咐学徒给二人斟茶,随后和江莺歌聊起以前事,说江莺歌还经常偷偷去他家喂鸡鸭,把它们喂得太胖,导致它们要么不生蛋,要么生的蛋太大,被生死。
不过虎子的爹娘没生过江莺歌气,反而会把太肥的鸡鸭杀了,分一半给江莺歌吃。
说着说着,虎子便问起了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江莺歌在回忆的时候没注意到顾珺雯端茶杯的手顿了顿。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后来是师姐救了我,我便留在玄霄宗修炼,其实我早该回来看看的,但师尊说我修为太低,最好别出远门,我铭记在心,所以到了今日才回了家。”
虎子站起身说:“回来便好,你家的宅院,每月都会有人轮番打理,我带你回去看看。”
“有劳了。”
江莺歌的家就在一条巷子里,走路不过半刻便到了,院子的大门是开着的,只因方便人过来打扫。
她藏着莫名的心思,缓步走进院子里,见到熟悉的躺椅依然放在树荫下那个位置,心中便蔓延出一股酸涩。
见到虎子的时候,她还能忍着,像见到多年的老友一般,开心地叙旧,可这下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记得娘亲坐诊累了,总喜欢在躺椅上躺一会,江莺歌便会挤在椅子上的一角,和娘亲一起躺着,娘亲这时会笑着说:“舞儿又长高了点,这椅子快躺不下我们娘俩了。”
江莺歌回道:“那就让爹爹做一把很大的椅子,我们三人一起躺着。”
没想到一眨眼,这椅子几十年都未曾有人用了,被人擦得亮堂堂,和新的一样,不留曾经的痕迹。
池塘里的鱼儿很肥硕,看得出来是被人精心照料过,大堂也好,房间也罢,都是一尘不染,所有的摆设和家具都没挪动过。
包括江莺歌儿时藏弹弓的箱子,还在床底下,箱子里除了弹弓,还有爹娘过年送她的礼物,包括面具和皮影小人等等。
虎子说:“你家里的东西,我们从来没动过,不过书房里的医书,却不知被什么人拿走了,一本不剩。”
“医书?”江莺歌把箱子放回床底下,问虎子,“什么时候的事?”
“你失踪后不久。”
江莺歌想起了若长风,他的目的就是祖祖爷爷的传承,他若没从祖祖爷爷身上找到,定会来这里翻。
“没了便没了吧,不过我得谢谢你们,坚持这么多年帮我打理着院子。”
“应该的,你父亲母亲帮过我们,我们也只能做些小事回报他。”虎子感叹道,“没想到一眨眼,我不仅继承了我爹的药铺,也老了许多。”
虎子以前最讨厌的便是药材一类的东西,偏偏他爹就他一个儿子,非得逼他辨别药材,那个时候他总被棍子抽,抽疼了就找江莺歌哭,然后江莺歌就会教他怎么区分看似都长得差不多的药材。
“说到药材,我带了许多过来,你帮我瞧瞧,在这边可以卖个什么价?”
“没问题。”
江莺歌把带来的药材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虎子瞪着眼睛一样一样看,其中有好几种药材他分辨不出年份,但闻其药香,应当都不低。
“都是好东西,可你不该拿来这边卖。”
“为何?”江莺歌不解问。
“你是第一次做生意吧,九凤域的情况你还不了解么,贫瘠之地而且偏远,路也不好走,外面还有劫匪,这走商首先得看路,路好走,人才会多,人多了,药材就卖得动,更何况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这些药材,大部分对他们来说无用。”
江莺歌确实是第一次做生意,没成想走商还如此麻烦,虽说她也没打算做商人,就是想着顺路赚一点灵石,看来是行不通了。
无奈,她把药材都收了起来。
虎子见她一脸失望,又道:“不过九凤域多妖兽,你既然是修士,不妨多猎杀点妖兽,拿着妖兽的尸体回去卖,倒是可以卖个好价。”
江莺歌点头。
虎子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去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若知道你还活着,定会高兴死。”
“慢走。”
江莺歌把虎子送到门口,见车夫的马车还停在门口,这才让温莲下车,把她牢牢绑在客堂的椅子上。
温莲并不恼怒,而是看向一整日未曾开过口的顾珺雯,说了一句彼此间才明白的话:“顾宗主还是少忧思为妙。”
江莺歌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转身问顾珺雯:“宗主是有烦心事?”
顾珺雯心里确实藏着一件比魔气还烦心的事,这件事和江莺歌有关,本来很早之前,她是打算告诉江莺歌的,却因时机不对,迟迟未开口。
现如今,不失为一个良机。
“你随我来,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温莲便交给了车夫看管。
江莺歌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很重要,便跟着顾珺雯去了后院的池塘边,静静站在她身后等着她开口说。
庭院吹来一阵风。
顾珺雯身上的衣摆跟着风扬起,有一小片差点就碰到了江莺歌洁白的衣裙,就像一条分明的线,隔着不同的心思,怎么也挨不到一起。
“舞儿,其实我不仅认识你爹娘,我也认识你祖祖爷爷,我们顾家与江家算得上半个世交,而你祖祖爷爷与你爹娘的死,也都和我有关。”
江莺歌愣住了,她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猜测,却没想到自己的家人的死会和顾珺雯有关,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问什么,又该从哪里问起。
又或者说,不敢问。
她怕顾珺雯的回答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第88章 江莺歌的爷爷
上一次在记宝楼里听柳白芷和月青禾谈论起顾家往事,其实并不全面,当中有些偏差,但也八九不离十。
顾家与若家的恩怨是从素闵月那一辈攒下的,素闵月在当时不仅仅以美貌闻名,天赋更是当年那代人的佼佼者,追求者无数,当中就包括顾家顾君浩和若家若远志。
二人都曾为了素闵月大打出手,当时素闵月对二人并无好感,所以顾家和若家也只是小打小闹,家里的长辈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直到一次修仙家族排名赛,当时若家远近闻名,是默认的第一修仙家族,而顾家却没多少人知道,偏偏顾君浩把若远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害得若家失了面子,同时也引起若家家主的杀心。
所以在一次秘境里,若家派人千方百计暗杀顾君浩,不过让若家家主万万没想到是,顾君浩身受重伤,被素闵月救下,二人被困在一处传承之地当中,朝夕相伴下,素闵月竟会对顾君浩动了情。
而素闵月也在这次传承里得到一件不为人知的神器,这件神器曾经被很多人暗中调查过,甚至还有人去偷去抢,但都一无所获,哪怕素闵月有性命之忧,也没有人见她用神器保过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拿到神器后的二人会被强制扔出传承之地,自然不可避免碰见一直在外等候的杀手,顾君浩与素闵月不得不一起逃命。
当时的若家可是庞然大物。
杀手的修为在元婴后期,顾君浩只是金丹初期,除了逃便毫无应对办法,幸而二人遇上玉面圣手,用特制的诱香使得杀手被秘境里的妖兽吃了。
三人因此结交成好友。
不过玉面圣手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喜欢四处周游,四处坐诊帮人看病,所以离开秘境后,他便向二人告辞远游去了。
若家在秘境之后沉默了一阵,并不是放弃了暗杀顾君浩,而是若家也在秘境里得了传承,需要时间修炼,除了若家的家主和若远志,没人知道若家得了什么传承。
后来素闵月嫁给了顾君浩,但在成亲的当天,若远志来抢亲,和顾君浩生死决斗,顾君浩也就在这时中了毒。
亲没有结成,素闵月被若家给抢走了,若远志还嗤笑着顾君浩,说:“你可别死太快,我等你过来喝我和闵月的喜酒,哈哈!”
若家断定,顾君浩绝活不过一个月。
顾家请来许多高级医师,医师们都束手无策,顾君浩忍着痛,说什么都要带回自己的妻子,然而识海之痛非一般人能承受,心里和身里都备受煎熬,让他一怒之下吐了血,昏迷了半月。
就在大家定了顾君浩的绝脉之象,活不过三日的时候,玉面圣手得了消息,连夜赶回来,用独特的下针手法和灵力稳住了顾君浩伤势。
顾君浩醒来后马不停蹄杀去若家,可他只有金丹期修为,哪里斗得过若家,所以他是靠玉面圣手给若家人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才顺利把素闵月给救了出来。
顾君浩念他的恩情,派人寻了火破针和冰破针送给了玉面圣手,而若家人也因此不敢轻易得罪玉面圣手,毕竟医师们身后有不少修士和顾君浩一样记着恩情。
不过顾君浩身上的毒不是那么好解,若家便干脆等着顾君浩毒发身亡,谁知道这一等,反而让顾君浩修炼到了化神后期,还开宗立派,变得更加不好对付,他和素闵月生出来的儿子,天赋也远比若远志强。
若家家主派人调查才发现,玉面圣手早就给顾君浩解了毒,怕若家不肯罢手,所以才装病,气得他得了心疾,心疾成了执念,执念化作了魔。
若家家主的脾气从此变得阴晴不定,整日把自己关起来不知在做什么,家族里多了很多陌生人,这些陌生人也很少出房门,若家子弟也不敢问,日子是过得惶惶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变故就在玉面圣手救了一名女子后出现,女子其实是魔奴,刚被驯化没多久,还有那么一丝人性,玉面圣手不忍心她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便把女子安排在自己身边,教她控制心中魔念。
这一教便是十年,可女子身上的血腥味却越来越重,他怕女子忍不住跑出去吸食修士的血,就用自己的血养着。
期间,顾家人偶尔会送些药材过来,他们并没有因为女子是魔奴而有偏见,可以说是因为玉面圣手的关系,他们待女子也是极为友好的。
后来,素闵月和顾君浩的儿子成亲后没多久,生下顾珺雯,因此广邀群雄来喝顾珺雯的满月酒,顺便利用顾珺雯的天赋给玄霄宗打响名气,效果自然很成功,连天剑宗老祖都忍不住扬言要收她为弟子。
也就在这时,有人在酒席上指认玉面圣手在家里养了魔奴,那魔奴十年来杀害了不少修士,指认者正是若家人。
玉面圣手这才明白,为何女子身上的血腥味一年比一年重,原来她一直在瞒着他杀人,而女子其实就是若家家主安排在玉面圣手身边的,目的就是先斩顾家左膀右臂。
女子被人从他家里抓了出来,铁证如山,他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女子被愤怒的群众一剑一剑刺出无数个血窟窿,女子在咽气的最后一刻,对他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却换不回他付出的真心相待,自此,玉面圣手选择隐退,不再给人看病,他离开顾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顾家没了玉面圣手,根本防不住若家阴毒的手段,若家家主往玄霄宗里塞了不少魔奴,利用玄霄宗弟子的身份做了许多丧天害理的事,把与魔奴勾结的帽子扣给了顾家。
先是暗杀了顾君浩。
顾君浩一死,他的儿子和儿媳也很难守住玄霄宗,玄霄宗日益衰败,所以他们对顾珺雯的教导极其严格,就是希望她能让玄霄宗恢复往日光荣。
所有的压力都只给了不到十岁的她,没几年,顾父顾母也相继死在了若家手里。
失去丈夫和孩子的素闵月也因此疯了,杀去若家,但从此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顾珺雯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若家本想斩草除根,但是我有天剑宗老祖的庇护,他们只能作罢。”
再往后的事,基本就和后人传的一样。
顾珺雯查出了若家与魔奴勾结,用了近千年的时间,才在几十年前成功覆灭若家,当中的艰辛,顾珺雯没有明说,但江莺歌也知道是非常不容易的。
“那这些事,和我家人的死有什么关系?”江莺歌问道。
“你还不明白么,只有玉面圣手才能解得了此毒,是若家传承唯一的克星,我当年中了毒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到处找他,若家人也知道我必定会寻他的,所以他们才会杀了你祖爷爷,也就是玉面圣手江墨。”
“而我明知如此,在你祖爷爷死后,我又找了你父亲和你母亲来医治我,只可惜,他们并未得到玉面圣手的传承,只能勉强维持我伤势,我很失望,却又不得不日常差他们来给我诊治,直到他们途中被人杀害,我才找上了你。”
听到这里,江莺歌明白了。
顾珺雯带自己回玄霄宗,不是出于什么善意,而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得到玉面圣手的传承。
顾珺雯赌对了。
江墨本来就打算把传承留给江莺歌,但江莺歌那时太小了,不能接受传承,否则精神会承受不住,要么痴傻,要么死,可江墨那时已经奄奄一息,顾不得太多,硬是把传承留在了她的识海里。
江莺歌总记不住看过的书,就是因为传承太过庞大,损了识海的关系。
没变傻,是她运气好。
顾珺雯又道:“我本来是不抱希望的,若你没得到传承,便可安稳地在玄霄宗里度过一生,而我也不得不接受现实,终有一日会和你师娘一样沉睡,直到死去。”
“没想到玉面圣手真的把传承留给了你,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其实很开心,同时也很忧虑,因为我不清楚你知道真相后会如何想我,所以,我才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些。”
“可当我见到你睹物思人的神情、述说对家人的思念时,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
听完顾珺雯说的话,江莺歌也不知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她的祖爷爷竟是传说的玉面圣手,还有顾珺雯对自己特殊的照拂都带有目的性。
说实话,她还没阔达到不在意顾珺雯对自己的利用,但不管怎么说,她是医师,不会改变她医治顾珺雯的决心,她相信自己的父母和祖爷爷也是如此。
“舞儿可会怨我?”
“怎么不怨,不过这件事之后再说,宗主方才说我祖爷爷治好了顾君浩,那为何我传承的凝神炼识诀却并不能为宗主除病根?”
凝神炼识诀只能提高江莺歌的灵识,治病救人还得看她自己的本身的医术,但听顾珺雯方才讲的故事,江墨应当还有更厉害的医术传承,否则又怎能成为若家唯一的克星?
如此想来。
江莺歌根本没记起核心传承。
第89章 还有一个传承是什么
传承是极其隐私的东西,即便顾家和江墨交好,也不可能知道江墨身具何种传承,后来江墨隐退至九凤域,其实也是看中此地灵气稀薄,不会有修士前来打扰的关系。
这里就像世外桃源。
大家不认识他,也不知玉面圣手,更不了解修仙世家之间的恩怨,他们就是一群普通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偶尔外出猎杀妖兽换取灵药治病。
江墨干脆改名为江善,他信守承诺,的确不再行医,孤独生活数百年,因人们见他不老,便知道他是修士,所以待他既恭敬又崇拜,几乎九凤域适龄女子都想嫁给他。
可能是太孤单了吧,江善后来娶了一普通女子为妻,生下儿子后便手把手教导儿子医术。
只可惜,修士与普通人所生的孩子大概率没有修炼天赋,江善所教的医术很多都离不开灵气。
他儿子天赋平平,不能尽得真传,还好为人品行端正,又努力上进,倒也能学个两分本事。
后来妻子死去,儿子成亲,一代代下来,没有一人能继承江善的衣钵。
原本江善已认命,没成想后人之中出了有修炼资质的江文,也就是江莺歌的父亲。
江文能把江善所教的东西学个七七八八,后来学有所成,他便到处游历,结识了同样在游历的医修苏婉,二人算是一见钟情。
待二人成亲后有了江莺歌,江善才算真的后继有人。
江莺歌从出生起,灵识就要比常人强,专注力很高,所以显得有些呆,她的相貌和性格,也最像江善。
而在江家,也只有江莺歌可以喊江善祖爷爷,可见江善对她有多喜爱了。
江善为了培养江莺歌,在她一岁的时候就开始不断调配壮识海的药方给她喝。
小江莺歌自是不愿喝苦药,天天哭,江母也就在那时开始腌制甘味果,腌制的罐子,至今还在厨房里。
但罐子里的甘味果却已经发硬发黑,不能吃了,熟悉的东西还在,人却都没了。
父亲母亲死了,伯父伯母也未能幸免,还有母亲远方的家里人、江莺歌曾见过一次的外婆也死了。
为何自己还活着呢?
若长风夺舍了陆川,明明有机会对自己斩草除根,但为何不那么做呢?
江莺歌想不明白,她蹲在厨房里,看着不能吃的甘味果,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不听话地往外淌。
顾珺雯站在门口,默默陪着她,看着她萧瑟的背影,想起罗玉说“你们顾家欠江家许多,送什么都不为过”的那句话,恍然觉得,若非自己,或许江莺歌此刻正在父母膝下承欢。
不必像现在这般,眼泪擦了一次又一次,怎么也擦不干净,心里那道“思念”的伤疤,不会因为哭而愈合。
顾珺雯叹息一声,踱步到江莺歌身边,她没安慰过人,进来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让江莺歌不那么难过,只能把手放在江莺歌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就像孩子哭的时候,大人也总会这般哄着。
江莺歌被拍了肩膀,下意识抬头看。
顾珺雯见她脸颊上清晰的泪痕,本想抬手拭去,却忽然僵在半空。
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江莺歌跪在地上,同样是泪眼婆婆的样子,明明怕得全身发抖,但不知为何,她眼里并无惧意,目光温柔得仿佛不过是一场幸福的梦。
梦中的溪水倒映着暧昧的圆月,吹来的风却是刺骨地冷,矛盾得让人不知所措。
顾珺雯连忙把手别在后背,冷声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会满足你。”
补偿?
江莺歌不需要补偿,不论顾珺雯出于什么目的,治病救人本就是自己的职责,于是擦干泪痕,站起身来,摇头说:“这件事宗主也是深受其害,但我恐怕要让宗主失望了,我根本没想起来祖爷爷留给我传承。”
“无妨,我已经看开了,生与死,强求不得,更何况我的伤已经被你缓解了许多,一时半会也要不了我的命。”
江莺歌了解顾珺雯的身体状况,的确可以再撑个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可师娘却等不了那么久,哪怕不为顾珺雯,为了师娘她也得想办法记起来祖爷爷留下的传承。
一般来说,家族传承都是长辈把毕生所感悟的经验和修为灌给下一任继承人,但祖爷爷是在奄奄一息的情况下匆忙给了江莺歌传承,情况有所不同,江莺歌的修为没变,所以祖爷爷只是给了传承记忆。
当时她那么小,若只是功法记忆便可保证她的身子不会因此爆体而亡。
但神级功法硬塞给孩童,对识海的冲击也挺大的,难怪后来的江莺歌,总是记不住东西,而爹娘对此无可奈何,仍旧逼着江莺歌喝药养识海,或许就是想让江莺歌记起功法。
看来,江莺歌除了加紧修炼凝神炼识诀外,还得去熟悉的地方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熟悉的地方……
也不知当初她被绑到的那间小木屋还存不存在,那个地方大致的位置,江莺歌是记得的,因为若长风绑架她的时候,认为她只是个孩子,没什么必要弄那些蒙眼睛的无聊之事。
顾珺雯见她不说话,问:“在想什么?”
“宗主,明日我要去个地方。”
“我随你一起。”
江莺歌担心道:“宗主不必担心,这个地方没什么修士,我不会有危险,宗主还是留下来看着温莲吧。”
“无妨,带着温莲一起去。”
顾珺雯都这么说了,江莺歌也就没反对,二人回到大堂的时候,车夫坐在椅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赶车赶了大半月都没怎么休息好,本就是普通人的他,此刻自然有点熬不住。
江莺歌拿出灵石,对车夫说:“这里客房很多,你随便找一间歇着,我们还有事要办,若是不回,你可自行离去。”
车夫连连点头,告辞退下。
温莲看着江莺歌,扬起红唇说:“那我呢,总不能让我在这里坐一宿吧?”
让温莲单独待在大堂里,自然不可能,也不能让她单独待在一间房里,想了想,江莺歌解开温莲身上的绳子,把她的手反绑在身后,说:“你与我同住一间房。”
顾珺雯挑眉:“不可。”
温莲和江莺歌同时看向顾珺雯。
顾珺雯说:“你与魔奴待在一起太危险,我不放心,让她与我住一间。”
顾珺雯虽然有旧伤,但对付几百个温莲都不成问题,江莺歌自然不会揪着这件事来回掰扯,便同意了顾珺雯的提议。
她给顾珺雯换过被褥后才回了自己以前住着的那间房。
房里有许多东西都是儿时用过的,都是些衣裳、鞋子,几十年了,也没人动过,都完完整整保存在衣柜里。
躺在床上,江莺歌没多久就入睡了,嗅着熟悉的味道,她仿佛回到了儿时与同寝那夜,母亲给她讲着故事,故事里的人都很勇敢,母亲希望她也能成为故事里的人,不怕任何困难,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睡梦中,江莺歌嘴角噙着笑。
另外一间房。
顾珺雯坐在椅子上拿着书看,温莲被绑着手,但双腿可以挪动,她坐到了顾珺雯身边,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的面具看。
这个面具很有意思。
阻碍任何窥探,加之顾珺雯的那张冰块脸,别人就更难猜到她此刻的心思。
不过,温莲笑道:“顾宗主这面具对江莺歌有用,但对我是无用的,方才她提议同我住的时候,顾宗主又有情绪波动了吧,怎么,你很在意么?”
话刚说完,温莲明显又察觉到顾珺雯体内的魔气在流动:“我说中了?”
“我奉劝顾宗主一句,最好收敛着点,只要动了那么一点念头,魔气便会将你吞噬。”
顾珺雯翻着书页说:“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该多担心自己以后的命运。”
“呵呵,不过就是一死,你觉得我们魔奴怕死么?”温莲笑道,“我们是连怕死的念头都不会有,因为有这些念头的人,都死在了驯化当中。”
顾珺雯听言,她放下手里的书:“这般说来,你主人不止驯化了你一人?”
“是啊,同我一起驯化的人一共有百数之多,但活下来的却不足一成,所以,当我们开始被驯化的时候,已经双手占满鲜血,回不去了。”
看来魔奴的数量在不断扩大。
得通知筱雨长老在外头打探一下最近有没有异常的事,不过这里离玄霄宗太远,传音石传不了话,她便拿出一张符鹤,对着符鹤说了几句话,符鹤便扇动翅膀飞出了窗外。
顾珺雯看着符鹤消失在夜空里,转身对温莲说:“多谢。”
“为何谢我?”
“我看得出来,你有心想反抗,所以才和我说了那么多。”只可惜,温莲到最后大概也是不得善终的,就和玉面圣手帮助的魔奴女子一样,被修士千刀万剐。
顾珺雯看着温莲眉眼中的凄苦之色,想来温莲也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不禁让她心生同情,可随即,她又摇摇头,揉了揉鬓角之处。
和江莺歌待久了,脾气也变软了许多,这对顾珺雯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她是一宗之主,必须要杀伐果断,绝不能对魔奴生了同情之心。
第90章 鬼谷门
那间小木屋,江莺歌依稀记得大概方位,就在九凤域之外的丘林里。
丘林并不是一片林子,而是一片纵横交错且高矮不一的石林,九凤域的人在这里盖了几间木屋,一是防止人迷路找不到回去的路,二是让来此地狩猎的人有个歇脚的地方,同时用来储备猎杀到的妖兽。
生在丘林里的妖兽,基本以实力较弱、喜食虫蚁的鸟类为多,不过现在的丘林已经不是以前的丘林。
当年江善和若长风对决,已经把原本的丘林毁得七七八八,现在是寸草不生的黄土,九凤域的人从那年起,便换了地打猎,所以这里荒废了很久,连踩踏的脚印都没有。
放眼望去,空空荡荡。
江莺歌一眼就看见了小木屋,但是木屋不知被何人烧毁了,且木头还冒着残余的烟,星火顺着吹来的风变得忽明忽暗,看样子,显然是昨天才被人烧毁的,今早火才熄灭。
“怎么会这样?”江莺歌有点不理解,谁会特意来此把小木屋烧了,还正好赶在自己前面。
难道是若家人猜到了自己的目的,不愿自己想起祖爷爷的传承救顾珺雯?
是了,之前在文悦城遇见红叶,红叶留下的纸条已经警告过她被人盯上了,但是江莺歌没有发现异常,时间一长就放松了警惕。
她回头看着温莲。
有点怀疑,但转而又想,温莲怎么可能算得到自己什么时候到天安镇,还恰好把成亲的日子定在那一天,应当是巧合。
不是温莲,难道是玲儿?
江莺歌的目光有些复杂,难怪玲儿的出现那么怪异,自己想同玲儿交好,还被她拒绝了,因为玲儿清楚,二人之间不可能成为友人的。
现在,小木屋已经被毁,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她接下来能做的只有好好修炼,研习医术,只有自己足够强了,才能帮到顾珺雯。
回到家里,温莲便被关了起来。
江莺歌把之前收进储物袋里的绿僵虫拿出来处理,共二十八条虫,每条虫的身躯约莫二十尺到三十尺之间,堆满了整个后院。
江莺歌用匕首把虫子身上的绿毛一点一点刮下来,至于虫子里的内脏就不处理了,她打算直接拿回天澜城卖。
不过,江莺歌处理到一半的时候,觉得这些虫子看起来有点怪,她记得玲儿是以琴弦把灵力化作刀锋砍杀的虫子,而自己也是用的剑,但虫子身上为何有一道凌厉的刀锋口?
而且还不是一条,是每条虫子身上都有一道刀锋口。
江莺歌停下手中的活,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顾珺雯走过来说:“虎子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明日午时,大家想请你吃顿饭。”
虎子把江莺歌回来的事告诉邻里,大家便想着一起聚一聚,干脆众筹请江莺歌吃饭,面对大家的热情,江莺歌自然不好拒绝,便同意了。
到了第二日午时。
江莺歌和顾珺雯如约去了隔壁虎子家里,至于温莲,她是魔奴,身上的异香散去后,便不敢出门了,且她身上又有煞气溢出,也不好带去虎子家里,只好让车夫看着。
大家一见到江莺歌,便热情地来询问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又怕江莺歌不记得他们,便说些儿时只有江莺歌知道的趣事。
有的时候,江父江母坐诊回家晚了,江莺歌就会去别人家里蹭饭,说到和江莺歌抢饭却抢不过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因为他们都被江莺歌抢过饭。
现在,桌上的饭菜也没人和江莺歌抢了,都端到她面前,让她多吃一点。
江莺歌听着大家的调侃,也逐渐有了印象,当时她也不是要抢饭,只是觉得人多,一起吃饭特别香,就多吃了一点,现在这些糗事都被顾珺雯听到了,她真想找个地缝钻。
“原来舞儿从小就贪嘴。”
江莺歌抿着唇,想要反驳自己没有那么贪吃,只是贪念着一家合欢的氛围罢了,但是顾珺雯的语调明明是清冷如同冰雪,不带一丝温度,却莫名让她觉得,此刻的顾珺雯心情极好,更像是冬季结束后,刚开春带来的一阵风,虽然也冷,但并不刺骨。
这样的顾珺雯很少见,所以江莺歌不想反驳了,贪嘴便贪嘴吧,她只想让此刻多停留一会。
顾珺雯接着又说:“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把你当作家人。”
这一点,江莺歌也没想到。
她听过许多以德报怨,恩将仇报的事,所以面对虎子的热情多少有点保留,不敢说太多,哪怕是大家请吃饭,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不好推拒,没想到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原本因为小木屋被烧毁一事而烦躁的情绪,竟渐渐平稳了下来,找回自己行医坐诊的初心,便是为了他们脸上的笑容。
江莺歌释然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身后举着杯同大家说:“来,我们干一杯。”
“好。”
他们同样举杯,一饮而尽。
没人注意到玲儿就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她是杀手,隐匿的功夫本就了得,加之灵器辅佐,在顾珺雯眼皮子底下轻易走进了江莺歌的家里。
车夫就坐在温莲的房门口吃着刚炒出来饭,根本没看见玲儿,任凭玲儿轻飘飘从他面前越过,进了温莲的房间。
温莲的双手被绑在床角上,她见到玲儿的时候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淡淡笑了一下。
玲儿皱眉:“你似乎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温莲说:“我是魔奴,不仅对魔气敏感,对血腥味和煞气也很敏感,而你身上的血腥味和煞气都很浓,可你不是魔奴,那么只能是杀手了。”
“你怕么?”玲儿问。
温莲摇头:“死对我来说,未尝不是解脱,只是我不甘就现在死了,若现在死,那么顾宗主一定不会帮我杀贾云飞。”
“她答应帮你杀贾云飞?”
“对,我和她做了个交易。”
玲儿问:“什么交易?”
温莲没有说,而是道:“你想知道,那你帮我杀了贾云飞,就当是我给你杀他的报酬。”
玲儿摇头:“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易,我只是很意外,正道之首的顾珺雯,竟然也会拿别人的命来交易。”
“这有什么意外的,好歹是一宗之主,若没点手段,这个位置岂能坐得稳。”
“也是。”玲儿拿着匕首走近温莲,“看在你我同乘一段路的情分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温莲连忙说:“等等,就当我求你,求你帮我杀了贾云飞,他不仅骗了我感情,还骗了我身子,我把一切都给了他,他凭什么能活在这个世上?”
杀手最忌讳的便是动情,哪怕是同情心也不该有,玲儿闭上眼睛又睁开,冷声说:“那也是你的命,与我何干?”
是啊,那是她的命。
生来便是贱种,被父母嫌弃卖做奴隶,还被人驯化成魔奴,没了自我,本就是行尸走肉还妄图得到独属于自己的感情,真是痴人说梦,活该被人骗了所有。
想到这里,温莲的丹田一阵刺痛。
暴动的灵力被银针镇压,疼得她冷汗直流,双眼中的红光越发妖艳,乍一看,像是从地府里刚爬出来的恶鬼。
玲儿连忙用匕首抵着温莲脖子:“收起你的灵力,别试图反抗,否则我让你求死不得。”
温莲笑道:“我不怕死,但你若不帮我杀了贾云飞,我便自爆,届时便会惊动顾宗主,你可就跑不掉了。”
“你觉得是我的匕首快,还是你调动灵力快?”玲儿冷笑一声,“魔奴便是魔奴,我不该同你说那么话。”
温莲嗤笑:“是啊,所以我死不足惜,那你要不要比比看,看我们谁更快?”
玲儿皱着眉头思考当中利弊,杀一个贾云飞,其实毫不费劲,只不过私自动手,被上面的人知道了,她免不了一顿责罚。
但责罚也比赌命强。
于是,玲儿说道:“我可以帮你杀贾云飞,不过,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温莲听了这话,颔首说道:“除了主人和魔气的事,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回答你。”
玲儿问:“你的主人在鬼谷门,对么?”
温莲瞪大眼睛,虽然没有回答,但她的神情却已经给了玲儿答案……
另一边。
江莺歌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和大家告辞。
虎子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有点不舍道:“那你明天还来我家里吃饭么?”
江莺歌摇头,随即想到了什么,便拿出一只符鹤给虎子:“将来若有事,便用符鹤联系我。”
虎子双手接过符鹤,他没多说什么,而是小心翼翼用指腹轻抚了下符鹤,随后让他家里人找来一个盒子,将其装进盒子里才同江莺歌说:“你家里我会看着,将来若得空,记得回来看一看。”
“好。”
明明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没到离别时刻,却已经提前感受到离别带来的无奈与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