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喝下有魔气的茶水
“你这话是何意?”祁久冷眼问道。
“不知在场的诸位对白雾之森被毁的事情了解有多少?”江莺歌并未回答祁久,转而提起了白雾之森。
玄霄宗的几位长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故而点了头,但万千钧却不明白,问:“不是因为两位大能相互搏斗才导致白雾之森被毁么?”
若长风也的确算是大能。
江莺歌把陆川被夺舍的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并且提及了异香和祁久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她之前就在天澜城到处寻找异香的来源,却毫无头绪。
倘若祁久解释不清楚异香,那他便解释不清到底有没有和若长风接触过,若家可是和魔奴有来往,自然能弄到魔气,环环相扣下,他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万千钧和祁久说:“我之前也询问过师弟这种香味,但师弟都含糊应付了过去,现在又扯上了若家,师弟要是不说清楚,那便只能留在玄霄宗,待查清异香来源再行定夺。”
祁久却笑着说:“师兄可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她如何证明若长风身上的香味与我是一样的呢?”
万千钧觉得有理,便转头问江莺歌:“你可有证据证明若长风身上的香味是和祁师弟身上的异香是一样的?”
“若长风先前在兴和堂坐诊的时候,身边跟着许多副手都可以证明,还有天天,天天一闻到这种异香便会打喷嚏。”
万千钧疑惑:“天天是谁?”
“玄霄宗护宗神兽,吞天。”
吞天的大名无人不知,况且狗鼻子比人灵敏,他们就算不信江莺歌,也会相信吞天。
然而祁久仍旧不慌不忙道:“师兄,单凭异香也不能断定我与若家有瓜葛,我承认,我与陆川确有接触,不过我并不晓得他被若长风夺舍,难道我与玄霄宗的弟子打交道也不行?”
江莺歌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陆川作为玄霄宗弟子,况且还是医师,与药宗弟子相互交流并没有问题,所以她一时间不知该问什么了。
万千钧问:“那你为何不早点说?”
“我害怕啊,江医师莫名其妙就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我怎知她是何目的,自然不敢轻易交了底。”
言下之意,是江莺歌在陷害他。
不过宗门里的长老都挺清楚江莺歌的为人,实属正直得有些过分,让她陷害别人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叶长老出来打圆场说:“我徒弟不过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并没有别的意思,眼下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理尸体才是。”
祁久嗤笑:“怎么,想毁尸灭迹?”
叶长老气得瞪眼:“你胡说些什么,这具尸体沾过魔气,自然得好生处理,且不宜宣扬,理当暗中调查魔气来源才是。”
“凭什么冤枉了我就想暗中处理,你们玄霄宗便是如此办事的?”祁久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顾珺雯,暗讽顾珺雯的为人也不过如此了。
顾珺雯为了剿灭魔奴,身受重伤而不能痊愈,年年都要被识海之痛折磨,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她的不好。
“我们玄霄宗如何办事用不着旁人教,若我有错,自然认罚,但在这之前,祁前辈还没解释清楚身上的异香究竟从何而来。”
祁久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并不知道陆川是若长风,那我身上有什么香味与此事有何关系?”
“是我自己好奇,想知道罢了。”
祁久笑道:“我不说,你又能怎样?”
万千钧闻言,当下呵斥一声:“祁师弟,不得无礼,只是胭脂水粉罢了,又有何说不得的?”
“师兄,他们莫名其妙怀疑我,为何我还得低三下四,好歹我们药宗也是大宗门……”
“够了,顾宗主为了除魔奴,身受重伤,你出言讽刺,已是丢了我药宗的脸,顾宗主不追究,那是她大度,你又为何不能坦言异香的出处,难道你真与若家有瓜葛?”
“怎么可能,世人都知家族子弟必须用红藤砂在身上打上印记,哪怕换皮也洗不掉,若家也不列外,我曾与师兄一起搓过背,身上并没有印记,我也不会蠢到帮若家人做事,毕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么?”
话是如此,可倘若祁久不是若家人,而是与若家有勾结的魔奴呢?
魔奴便无需打上印记。
且看祁久的态度,说了半天就是不愿说出异香来历,单凭这一点,无论他说什么也很难不让人往别的方向去猜测,万千钧便说了一句:“寻常修士的确不会帮若家,倘若是魔奴就不一定了,也只有魔奴才能驾驭魔气。”
祁久闻言,方才还不屑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师兄怎会如此想,魔奴喜阴暗之地,惧日光,可我又不惧日光。”
“那倒也是。”万千钧向大家解释,“我见过祁师弟在烈日下出门,与常人无异。”
与常人无异么?
可祁久方才听见魔奴的反应让江莺歌有点在意,连消散的魔气都出现了,那么魔奴也能找到不惧日光的方法。
“万前辈说得不错,只有魔奴可以驾驭魔气,而魔气的出现,不就证明魔奴在我们身边么?”江莺歌盯着祁久闪躲的目光说道。
几位长老哑然,相互看着彼此。
他们知道祁久有古怪,可他只要咬死不松口,便没办法揪住他的尾巴,待今日之事过了,祁久也定会有所防备。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顾珺雯忽然端起茶壶倒茶,这茶壶里装着残余的春蜜茶,倒出来的茶水不仅是冷的,更是含有魔气。
几位长老的目光透着疑惑,但江莺歌明白了顾珺雯的意思,魔气的确会使修士发疯入魔,可只要道心足够坚定,便不惧魔气。
远在上古时期,就有不少仙人能凭借自身意识抵抗魔气扰心,最后才得以击杀魔族人,还修仙界一个太平。
顾珺雯这是要逼祁久喝下此茶,若祁久是魔奴,自然可以吸收当中的魔气修炼,若不是魔奴,亦可借助医师之手及时稳住道心抵抗魔气。
“喝了此茶便能自证清白,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走火入魔,叶长老与你师兄会在一旁看顾,助你稳固道心。”
顾珺雯的目光很是淡薄,完全没有把魔气放在眼里,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而她能扛过识海之痛,其道心与毅力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的确有傲慢的资本。
祁久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顾珺雯手里的茶杯,他先是看了万千钧一眼,见人不说话才道:“要我喝可以,不过江医师也有嫌疑,她是不是也得喝?”
“毕竟春蜜茶是她送过去的,总不能只有我一人承担入魔的风险。”
江莺歌闻言,主动上前去接茶杯,但是被顾珺雯抬手避开了:“宗主,我可以的。”
顾珺雯说:“春蜜茶本就是舞儿从我这里拿走的,若要喝,也该我来喝。”
叶长老连忙抬手制止道:“不可,宗主有旧伤,若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心境不稳,那灵力便会紊乱,旧伤可就难以压制了。”
“无妨。”顾珺雯准备喝茶的时候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又问了江莺歌一句,“舞儿觉得呢?”
虽然江莺歌也挺担心顾珺雯的伤,但是论心境的话,顾珺雯是绝不会被区区魔气给动摇,便道:“我相信宗主。”
顾珺雯“嗯”了一声,随后饮下茶水。
江莺歌盯着顾珺雯看了一会,心中还是会很担心,不过等了一会,并未瞧出顾珺雯脸上有什么异色,便收回眸光,对祁久道:“现在你可以喝了么?”
“顾宗主都喝了,我自然得奉陪。”
江莺歌转身倒茶,随后递给祁久,祁久接过茶杯,对着江莺歌咧嘴一笑,这种笑就像某种目的达成,透着几分对生死的无所谓。
下一刻,祁久便把杯子里的茶水泼了过来,江莺歌没想到祁久说动手就动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珺雯拉了一把,顺带用衣袖挡住了泼来的茶水。
而祁久转身夺门而出。
几位长老当即追了出去,一个个面色充满了怒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齐齐大喊一声:“贼子,休要跑。”
万千钧面对这样的情景傻眼了,连说了好几个“这”字,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珺雯见茶水没有碰到江莺歌,这才传音给几位长老,让他们抓活的。
几位长老的修为都不低,但是魔奴要抓活的就有点为难人了,魔奴不是修士,他们更似傀儡,不畏生死,打不过便会自爆,不会留下一丝线索。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几位长老空手而回,而祁久飞出玄霄宗就选择在一处密林自爆,那处密林事先埋藏好药粉,随着自爆,药粉飘得到处都是,导致那一带未开智的妖兽相互残杀,几位长老不得不先处理好妖兽才返回宗门向顾珺雯禀报。
“祁久确定是魔奴么?”江莺歌问几位长老。
“对,他自爆之时显现出魔纹,可他却能在烈日下行动自如,岂不是说明各大宗门内还有其他魔奴潜伏着?”
确实,魔奴不惧阳光,那宗门选择夏日收徒就没什么用了,也不知魔奴是何时不惧光的,还有那异香,祁久死活不肯说,是因为当中有一种配料古怪得很,味道油腻腻的,闻多了有点恶心。
所以,魔奴不惧光,绝对和异香有关。
若能知道古怪的配料是什么东西,江莺歌完全可以自己配出异香,便能知道异香有何作用了,从而解了异香,让魔奴无所遁形。
第72章 那……感情方面呢?
祁久这件事,顾珺雯让人把消息通知给了各个宗门,让他们严查宗门里是否有魔奴潜伏着,本来顾珺雯还要让他们注意点异香,但异香仅有个别几人闻过,别人无法通过香味具体判断,为了不引起恐慌,便没有把异香与魔奴有关的事告之。
何墨轩与祁久的死,让何峥嵘的重考不得不延后,他本人也变得和以前不同了,见到江莺歌没有出言讽刺,反而还请她喝了顿酒,不过大部分酒是何峥嵘自己在喝,江莺歌就坐在一旁陪着。
“你知道么,我特别妒忌你,师娘可是我亲姑姑,可她对我和别的弟子没什么不同,我本来以为是姑姑的性子如此,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可从你来了之后,我才知道并不是。”
“她会特别关照你,会带你逛街买衣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连姑父也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你,凭什么,明明我和姑姑才是最亲的人,所以我见到姑姑昏迷不醒,竟然丧心病狂觉得这样也好,起码看不见姑姑对你好了,哈哈哈……”
说着说着,何峥嵘哭了起来。
他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和孩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我就是个白眼狼,和我父亲一样无药可救,我身上为何要留着他的血,为何?”
江莺歌叹口气:“你为何要这般想,你父亲是你父亲,换个角度想,你身上也留有师娘的血,不是么?”
何峥嵘闻言,愣住了。
“所以,别否定自己。”
何峥嵘缄默了片刻后说:“我发现你今日看起来顺眼多了。”
江莺歌忽而汗毛竖起,连忙说:“别,我只是看你可怜说两句安慰你的话,不代表你之前欺负我的事就此揭过。”
“对不起。”何峥嵘放下酒壶,说话有点捋不直舌头,醉醺醺神态看起来更加可怜了,“我知道我之前很混账,做了很多错事,姑父也对我很失望,所以我不打算做医师了,我没那资格。”
“你不做医师了?”
何峥嵘点头:“我其实想当剑修,但是你知道我们家是医师世家,我没得选,便从了医,现在我已经没家了,做什么自然随我心意。”
几十年的光阴都在学医上,忽然转道修剑,实属浪费,不过何峥嵘目前只是筑基后期的修为,现在转修剑,还来得及。
“那你和师尊说过了么?”
何峥嵘点头:“嗯,我打算外出历练,顺便代替姑父寻药,好让姑父留在姑姑身边,他们二人已经够苦的了,我也是时候该为他们做点事,弥补我之前犯的错。”
“所以,我能不能拜托你和宗主说一声,把我转到星辰峰的陌渊长老门下?”
没想到重生之后,何峥嵘会专修剑道,并且代替师尊外出寻药,如此一来,师娘身边便有师尊照顾,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江莺歌应下何峥嵘的请求后就回到凌霄峰上的别院,把这件事告知给顾珺雯,顾珺雯便吩咐弟子给何峥嵘办了转修剑道的手续。
“宗主身体可还好?”
“舞儿是担心魔气影响我心境?”
江莺歌始终记得祁久在顾珺雯饮下茶后的神情,像死士完成任务后毅然决然赴死的样子,以至于自己也不确定顾珺雯的道心是否真能抵抗得了魔气。
“舞儿不是说过会信我么?”
江莺歌自然是信顾珺雯不会有事,可心底难免会生出对未知的不安,祁久的出现让她明白前世的记忆优势只能到此为止。
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舞儿真是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顾珺雯把手置在江莺歌后脑上安抚,“我从小独自修炼、像木偶听从安排、父母逝世、友人离去,于我来说都是在锻心,所以魔气影响不了我。”
“那……感情方面呢?”江莺歌盯着她的眸子问道。
顾珺雯哑然,没想到江莺歌会问这个,她思量片刻才道:“只要能看淡,一样是在锻心。”
世人看不破情之一字,为情入魔的也不在少数,江莺歌同样是世俗之人,所以才会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但顾珺雯不一样,这个世上似乎没有什么能吸引顾珺雯的目光,已然超脱世俗之外了。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一番感觉,像是磨灭了所有的可能性,劝说江莺歌趁早放弃。
“不过这是属于我的道,舞儿不必与我一样。”
江莺歌点头,倔强地说了一声:“是。”
她和顾珺雯不一样,顾珺雯可以做到心无旁骛,而她恰恰相反,见不得可怜人受难,听不得悲情故事,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她的道注定多姿多彩,当中亦包括情路的坎坷。
想通后,江莺歌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该喂鱼就喂鱼,该掏蛋就掏蛋,到了夜晚就看书、摘抄,一如既往,初心不变地做自己的事。
第二日一早,江莺歌又去天澜城行医坐诊,竹溪依旧跟在她身旁帮着维持秩序以及收取费用,由于都是普通百姓,考虑他们的收入不太多,江莺歌便把诊费改为两个下品灵石,这便导致一条街道挤满了人,连竹溪都忙得晕头转向。
好在碰见来天澜城买药材的柳白芷,江莺歌便拉着柳白芷一起忙活,两人同时看病,速度快了不少,在太阳落山前总算收了摊,随后江莺歌请二人去饭店吃饭,还叫上了月青禾。
饭店自然是上次江莺歌和顾珺雯一起吃过的店,才短短几个月,饭店的装潢焕然一新,亮堂了不少,而斜对面原本的何氏医馆已经改成了裁缝铺。
不知不觉,很多东西都在悄然改变。
例如她与顾珺雯之间关系,看似一成不变,实则亲昵了许多了,她不断告诫自己,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这么些年单相思都熬过来了,即使顾珺雯不会喜欢任何一人,也不会影响自己对她的倾慕。
“前段时日兴和堂被封锁,师尊说是何墨轩中了魔气的关系,当时江师妹也在里头,可否具体说说?”柳白芷问道。
这件事,顾珺雯已经命人通知各大宗门,所以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江莺歌便把其中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几人,包括异香与魔奴挂钩的猜测。
月青禾结舌道:“你竟然见到了魔奴,早知道我就多去兴和堂转转,说不定也能见到魔奴了。”
江莺歌回想起祁久那双阴寒的眼神便感觉浑身不舒服:“见魔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况且单看外貌,魔奴与寻常修士无异,后来魔奴逃出玄霄宗,我也没有具体见过魔奴使用术法是什么样子的。”
柳白芷点头:“确实,我在兴和堂见过祁久一次,此人除了长相过于阴柔外,与寻常修士无异。”
江莺歌说:“我现在就是担心,魔奴已经知道我们发现异香,日后他们定会将其隐藏。”
“祁久不是死了么,宗主也没有把异香告诉别人吧?”月青禾问道。
江莺歌摇头:“祁久二话不说就逃出玄霄宗,而不是留下来殊死一搏,可能就是为了出去传消息。”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静了。
魔奴可以将灵气其纳入体内,只是不能炼化,就像沙漏一样眨眼间流光,所以用灵石或寻常修炼纳气的方式来辨别魔奴是行不通,现在魔奴又不惧阳光,日后还可能隐藏异香,就更加难以找出他们了。
“不过我们也不必过于忧心,若魔奴有法子盖住异香,便不会等到今日,我猜他们会躲藏起来,一时半会是不敢出现了。”柳白芷说道,“接下来一段时日会太平许多,我们该抓紧好好修炼才是。”
提到修炼,江莺歌便有些发愁,不仅每日要看医书,还要抽时间研究术法,那么她就没精力赚灵石了,而作为医师,名贵的药材是必不可少的。
哎,愁。
吃过饭,大家便回了各自住处。
竹溪忽然拽了一下江莺歌的衣袖,在本子上写下:「正如柳白芷所言,我打算外出历练,回来后还得闭关,可能需要好些年,需要你帮着照看师尊。」
那不就更没时间去赚灵石了?
不过照看顾珺雯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得排后面,江莺歌没有迟疑,点头应下。
接着,竹溪就从储物袋里取了一个本子递给江莺歌:「这里记着师尊平时的饮食起居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你且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江莺歌打开看了一眼。
除了进门需要注意捏一个除尘诀外,顾珺雯还习惯坐在床上打坐养神,偶尔还需要入眠修养神识,所以要求半月换一次被褥,在阳光下晾晒后才能收进储物袋或者柜子里,顾珺雯不喝冷茶,所以茶水得时刻保持一定的温度,偶尔还要准备些应季水果,不管顾珺雯吃与不吃,三日一换。
有的时候太忙,顾珺雯会忘了喝药,江莺歌得在一旁候着,提醒着顾珺雯喝药,总之,本子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
原来……
顾珺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竟如此讲究么?
第73章 宗主能否与我同行
竹溪交代过江莺歌几句话后便独自踏上了历练之旅。
江莺歌为了把更多的时间放在顾珺雯身上,不得不把院子都交给了苏晴打理,闲暇的时候会写下几味药材,让苏晴去山里采摘,连晒药分类的事情也都交给了苏晴去办。
顾珺雯平日里很少出门,大部分时候都在静养,宗门里的小事长老们各自解决,大事情还是会交给顾珺雯来处理,就好比魔奴的事,其他宗门调查下才发现有好些不怎么起眼的弟子都失踪不见了,这些弟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便是身上都特别香,香到连同住的弟子都被腌入味。
各个宗门把那些弟子的画像交给玄霄宗一份,几位长老便来找顾珺雯商议,要不要把画像分给门下所有弟子,一来,若是遇见这些人,可以及时上报,二来,也能让门下弟子有所警惕,以免让魔奴有机可乘。
可这么做的话,也有一个弊端,玄霄宗有很多弟子在外历练,不可能都赶回来拿画像,且那些失踪的人修为虽然不高,但也不低,一旦察觉自己被发现,极有可能会灭口或者自爆,还会弄得人心惶惶。
顾珺雯决定,画像只让几位长老传阅。
因为江莺歌候在一旁的关系,自然也能看见这些画像,粗略扫过一眼,发现这些人的肤色都画得偏白,目光阴郁。
“接下来一段时日,让宗门里的弟子都好好修炼,必要的时候由几位长老选一位高修为的弟子领队外出历练。”顾珺雯说道。
“是。”
待几位长老离开后,江莺歌才把药端给顾珺雯喝,这碗药有养识海的功效,虽然对顾珺雯来说作用微乎其微,但加上江莺歌施针辅佐,可以稳定顾珺雯的灵脉,只要灵脉没有异常,顾珺雯便能依靠自身灵力压制识海之痛。
自从修炼了凝神炼识诀,江莺歌现在能捕捉到顾珺雯的灵脉流动,且比之前更直观感受到灵脉的壮阔。
江莺歌抿着唇,心情不是很好。
顾珺雯的灵脉虽说很庞大,灵力却近乎枯竭,有点类似一望无际的海洋退潮之后可以看见地上湿漉漉的泥土,可海水退潮还会涨潮,滋润土壤,而顾珺雯的灵脉因为毒素的关系长时间不涨潮便会导致灵脉崩裂,出现破口,将来或许会和师娘一样逃不过昏迷不醒,修为倒退的现象。
她得提前预防。
最好的方式便是一月内施针两到四次,阻止灵力进一步衰退,而后再用药物滋补,虽然杯水车薪,起码能护着灵脉。
江莺歌在心里盘算着用什么药,寻常药肯定不管用,而稀有高阶药材,恐怕各大宗门都未必有。
当中有一种叫茴乳的药材,修士直接食用不仅能强身健体、稳固筋脉,也是许多极品丹药必不可少的药材之一,唯一取得的途径是拍卖行和秘境。
前者,有多少灵石都不够用,毕竟一株茴乳至多配制两、三副药,而后者要看气运。
“脉象如何?”顾珺雯问道。
江莺歌诧异,之前给顾珺雯诊脉,从来不会问太多脉象方面的事,不过她也没多想,收起针说道:“暂时没事,不过宗主还需每月多加一副回灵药,配合药浴以及壮识海的汤药温养筋脉,不过此法治标不治本,若能寻到茴乳这味药材,或许能改善宗主的灵脉。”
待针都收走了,顾珺雯才理了理衣袖,把那一节白藕藏好,说:“稍后我会让筱雨长老去拍卖行看看,舞儿也陪了我好些时日,明日便好生歇着,不必过来了。”
正好江莺歌明日可以去给师娘诊脉,还得抽空把苏晴采来的药卖去药店换些灵石,便说了一声“是”才作揖退下。
她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顾珺雯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的背影,那搭在门框边上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让指尖泛起了白,留下微不可察的指痕,随着一声莫名的叹息,大门也跟着合上,似乎把什么秘密也跟着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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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的病情虽然没好转,但在江莺歌的施针下,起码也能稳住灵力流失,情况不至于变得太糟糕,连师尊脸上的愁苦也明显少了点,竟还亲自下厨,留江莺歌吃了顿午饭。
以往师娘还醒着的时候,师尊偶尔会给师娘做饭,师娘知道江莺歌喜欢吃鱼,所以会把鱼留给江莺歌吃,没想到几十年后的今日又尝到熟悉的味道,心里不免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没想到峥嵘会主动提出替我外出寻丹,也算我没白费心思看顾了他这么多年。”叶长老看了一眼怔愣的江莺歌,“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么?”
江莺歌摇头。
没想到师尊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何峥嵘,她看师尊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清楚他是有些自责的。
在兴和堂受到何峥嵘欺凌,甚至被陷害冤枉,虽然及时澄清并且给了何峥嵘惩戒,可到底师尊还是看在师娘的面上,并未对何峥嵘做出更重的惩罚。
他自觉对不起江莺歌。
但其实江莺歌没有怪过他,甚至很感激师尊对自己的照顾,于是笑了笑,说:“师尊可否教我做这道鱼?”
“自然没问题。”叶长老语气轻快。
这条鱼是在凌霄峰山下的一条溪河里抓的,因为凌霄峰的灵气比其他几座山峰来得浓郁,所以抓到的鱼吃在嘴里不仅鲜嫩,还有丝丝灵力温养着筋脉。
顾珺雯平时喝的药太多了,味蕾都快尝不出苦味,所以江莺歌想把回灵药结合鱼儿做成药膳,如此一来功效不减,口感又佳,总比喝苦巴巴的药要强得多。
她学了一整个下午,等回到小院的时候天色已晚,没空去卖药,便只好让苏晴明日去天澜城把采来的药都拿去卖了。
但是第二日苏晴回来和江莺歌说:“江医师,我发现这些药材放在天澜城卖的话,价格有点低,不划算,若是能拿到其他地方卖,价格会高点。”
江莺歌剖鱼的刀微微一顿,问:“这是为何?”
“因为我在宗门里采的药草在天澜城里也常卖,也就是说,天阑城一年四季几乎有三季偏高温,使附近一带都盛产这些药草,若是拿到偏冷的地区卖,这些药草自然会贵上许多。”
“那价格会差多少?”
“三、四成是有的。”
竟然差这么多么?
江莺歌倒是听闻一些走商的商人就是这么赚灵石的,可即便知道当中的利润,她也没空到处跑。
等等,也不是没空。
她正好想回以前的家看看,那边的地区一年有两季都是寒冬,四面都是荒山,但山里又有许多妖兽,所以药材是最为稀缺的。
江莺歌思量了一会,决定暂时不卖药材了,便让苏晴这段时日都去采药,将其晒干后保存在储物袋里。
事情交代完后,她才开始烹制鱼儿。
按照师尊教的步骤,先剔骨,再把鱼肉放在鸡蛋清里滚一下,蘸点面粉就可以下油锅,火候极为重要,不能太猛,也不能太温,炸至酥脆,鱼肉软弹便可,然后才能调配汤汁,加入药材,用佐料盖住药的苦涩就可以起锅了。
江莺歌自己尝了一小块,味道虽然和师尊做的不一样,却别有一番风味,她把烹制好的鱼儿放在保温的食盒里,随后去找顾珺雯。
进门前得先捏一道除尘诀。
顾珺雯闭着目坐在床上,一身雪白的长裙顺着床沿垂落,窗外照进来的暖阳打在上面,好似镀上一层圣洁的光。
脚步不自觉顿住。
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让她生出不真实的感觉,不敢靠近打破,可心底又隐隐躁动着,催促着她一步步走向顾珺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蛰伏,等待最终爆发的一刻。
她连忙深呼吸,脚下一转,走到桌边,把食盒放上去,端出精心烹饪好的鱼,道:“我给宗主做了一道药膳,趁热过来吃一点吧!”
顾珺雯睁眼,轻轻“嗯”一声,目光在江莺歌身上停留了片刻,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知何时不自然地蜷缩着,又慌忙掩盖似地抬手撩了下裙摆站起身。
她拿着筷子,夹了块鱼儿放在嘴里,就嚼了两下,不咸不淡说了句:“还不错。”
江莺歌满足道:“那宗主多吃些。”
顾珺雯颔首,一个人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不论何时,她的坐姿都是挺拔的,淡雅之气也不会因为吃饭这种俗事而减少半分,让人赏心悦目。
江莺歌站在一旁,也不急着说自己想回家的事,就这么静静等着顾珺雯吃完后收起碗筷,随后把了脉,确认脉象没事才道:“宗主,我想回家看看。”
“九凤域?”
“对,我有几十年未曾回去了。”
“想回便回,舞儿不必顾虑我。”
若是竹溪没有外出历练,江莺歌或许会留下足够的药,独自外出几月再归,可现在不一样,她若走了,那顾珺雯不就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凌霄峰上了么?
江莺歌很清楚一个人的孤独有多难捱,那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死寂,就好像身边所有的生物都没了生机,色彩是单调的灰,看着别人的欢声笑语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
她算了算时间,若近日出行,能在冬季之前赶回宗门,便道:“宗主能否与我同行?”
顾珺雯没有立刻答复。
她有自己的考虑,一来作为宗主,不好轻易离开宗门,二是魔奴对她虎视眈眈,甚至可以说在等着她出门进行截杀,三来……
顾珺雯高估了自己的道心,也小看了魔气侵扰意识有多么恐怖,这几日,她脑海里全是江莺歌衣衫不整的陌生画面,都快把她逼疯了。
第74章 你会烦我么?
顾珺雯既没答应江莺歌,也没拒绝,只说给些时日让她考虑,江莺歌理解她,毕竟是一宗之主,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不能说走就走。
她便想着在顾珺雯考虑期间,多弄点药材,在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去天澜城采购,药材买的零零碎碎,大部分用来治外伤或者伤寒,珍贵的药材相对少些。
虽说掌柜给她打了折扣,但七七八八算下来,身上的灵石就没剩多少了。
苏晴那边也采摘了不少药草,晒干后都交给了江莺歌,江莺歌需要外出几个月,便提前给苏晴结了工钱,如此一来,她是真的挥一挥衣袖,荷包空荡荡,清爽得不带任何铜臭味。
东西都准备齐全,江莺歌才去找顾珺雯,但是接连几日她都未曾见到人,询问守峰弟子才知道顾珺雯去了天霄峰后就没有回来过。
江莺歌对此有点疑惑,总觉得顾珺雯好像是刻意回避自己,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顾珺雯性子本就冷淡,待人也谈不上热情,正因为了解她,所以前几日江莺歌辛辛苦苦洗手做羹,换来一句不咸不淡还行的评价她也不会生气。
想了想,或许是顾珺雯不想与她同行,不知如何拒绝,换了一种温和的方式告知她。
哎,罢了。
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临走前,江莺歌把自己要去九凤域的事告知给月青禾与柳白芷,月青禾知道后,也想跟着一起,但是月长老从来不许月青禾出远门,她也只能恋恋不舍拉着江莺歌的衣袖,塞了好些丹药,让她路上小心点坏人,尤其是男子。
“你长得那么好骗,那些臭男人见了一定会起歪心思,还有,很多坏人会装可怜,你可不能心软,眼巴巴上去帮人,就算对方是孩子也不行,懂了吗?”
江莺歌的确是第一次出远门,对于月青禾的嘱咐自然都放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别乱发善心。
柳白芷没有月青禾那么多话,只让江莺歌少和别人说话就行了。
江莺歌一一应下,并且托柳白芷转告师尊一声:“我外出一个月,很快就会回来,麻烦柳师姐告知师尊一声。”
“为何不自己说?”
“若我说了,师尊定要破费一番,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拿师尊的东西了。”
“好,我会转告师尊的,不过九凤域离这里很远,那边又没有传送阵,日夜飞行,一来一回都要二十日,一个月来得极么?”
修仙界地域极其庞大,九凤域就在南北之间偏北的方向,还不是最北的极冰域。
她是不放心把顾珺雯丢在凌霄峰上几个月,若期间旧伤发作,顾珺雯定是独自忍受也不会叫人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用来形容顾珺雯最合适不过,所以只能自己快去快回。
就在这时,鼻尖下忽然炸开一抹淡淡的苦涩冷香,江莺歌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顺着香味转过头。
顾珺雯穿着一席黑裙,细腰上挂着翠白的玉,脸上戴着半边银色面具,面具上的花纹一直延伸到眼部,遮住了眸子。
花纹看似毫无章法,但江莺歌感觉不到面具下的容颜是什么模样,应当是一件品级不低的灵器,且花纹也遮挡不了视线,只是让旁人看不见顾珺雯上半边的脸罢了。
见到面具的那一刻,江莺歌心中蔓延出喜悦,道:“宗主这是决定与我同行么?”
顾珺雯“嗯”了一声。
月青禾笑道:“那太好了,有宗主这尊佛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莺歌的身了。”
闻言,顾珺雯挑了下眉,不过她戴着面具,所有的情绪旁人皆窥探不得。
告别之后,江莺歌便同顾珺雯下了山,山下有一辆马车等着,马车没有轮子,悬浮在地面上,是一件灵器,依靠马儿拉动,日夜兼行而不颠簸。
江莺歌现在是两袖清风,本打算独自飞行,在半路上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所以马车不是她雇佣的。
那只能是顾珺雯雇的车。
她笑了笑,率先上了马车后朝顾珺雯伸出手,顾珺雯顿了顿,独自踩着脚蹬上马车,无视了半空中一滞的手。
江莺歌抿着唇,没说什么,跟着顾珺雯坐进了马车,车夫这才拍了拍马儿的翘臀,“驾”一声,马车便平稳地行在路上。
江莺歌靠边坐着,掀开窗边的帘子便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林,暖阳透过叶子洒出斑驳的痕迹,吃饱肚子的妖兽躺在树旁打着哈欠,慢悠悠摇着尾巴,不一会就打起了盹。
有的时候,江莺歌觉得做妖兽也挺幸福快乐,每天睁眼就是捕猎,吃饱就睡觉,简简单单,不用猜某人现在是什么心情,为何突然生了距离感。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顾珺雯。
拿着书看,也不说话,脸上的面具把所有的心思藏匿,变得遥不可及,就好像牵着自己的手逛街、偶尔会露出关切之意的顾珺雯都是臆想出来的错觉。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么?
江莺歌用手指卷了卷发梢,道:“我还以为宗主不想与我同行了。”
“不过就是迟了几日答复你,便以为我不去了?”顾珺雯的视线未曾离开书,“我总得先处理好宗门事务才能与你出行。”
在天霄峰上处理宗门事务?
那里不是禁地么,连长老都不得入内,顾珺雯如何处理事务,还恰好赶在出行前现身?
可能是江莺歌的目光太直白,顾珺雯合上书,道:“我怕天天不乖,总得多叮嘱一番。”
“哦。”
“爱信不信。”
“?”她也没说不信啊。
总觉得顾珺雯近日有点怪,可江莺歌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见顾珺雯揉着脑门,还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的关系。
以前江莺歌就有病患燃烧精魂与人搏斗使得寿命所剩无几,开朗的性格因此变得沉闷,不仅拒绝所有人的探望,还拒绝治疗,不肯服用寿元丹,最后孤独死去。
“我来给宗主揉一揉……”
“不用!”
顾珺雯宛若惊弓之鸟,往马车另外一边缩了一下,在有限的范围内与江莺歌保持最远的距离。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但江莺歌也不好细究,便顺着顾珺雯话说:“那宗主先闭目养神,有事我再叫醒你。”
顾珺雯颔首,靠在马车上,借着面具的掩护打量着江莺歌。
江莺歌笑的时候,眉眼总是微微弯着,让人感觉无比亲切,不笑的时候又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清冷,却又不像顾珺雯冷到难以近身,而是冬日里的太阳让人倍感舒适。
与记忆中的魅截然相反。
她的双手紧拽着衣领,也不知道是看见了谁,随即又松开衣领,接着就是凌乱的呼吸带着点诱人哭腔,断断续续的画面无法拼凑完整,但不难看出那一刻,江莺歌是高兴的……
顾珺雯收回目光,静心吐纳,迫使自己进入归一的修心状态,可自从魔气入体,她的心就很难静下来,闭目半个时辰仍然不见效,反而愈发心烦气躁。
明明以前能抗住魔气扰心,为何这次如此困难?
顾珺雯闭上眼,又试了试,可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进入归一,佛经、静心诀都不管用,她现在就像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的状态。
识海也开始隐隐作痛。
江莺歌本来在看马车外的景色,忽然察觉顾珺雯的呼吸变乱,连忙取出寒破针扎在顾珺雯头部的几个穴位上,在把自己的灵力渡过去。
木灵根的灵力最为温和,容易被接纳,但顾珺雯的灵力和雷一样霸道,即便是江莺歌也被反噬得胸口憋闷,无奈之下只能收回灵力,继续施针,帮顾珺雯控制好灵力,压制识海之痛。
脸上的面具让江莺歌观察不到顾珺雯的神色,依稀看见簪鬓几缕发丝被打湿,便拿出帕子,将其轻轻拭去。
也不知为何,这样一个简单且带着关心之意的举动却惹来顾珺雯冷眼相待,被抬手档了下,淡淡说了句“无妨”便不出声了。
这下,连傻子都发觉顾珺雯的反常举动,江莺歌想到了两种可能,要么被厌烦了,要么就是藏在心底不纯的念想被察觉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足够让江莺歌心慌到四肢冰凉,感受不到夏季的热,反而冷得发抖。
忽而一声叹息:“我只是不想失了身份,没有别的意思,舞儿莫要多想。”
“真的么,不是宗主厌烦我了么?”
“我怎会厌烦你。”顾珺雯迟疑片刻才伸手,安置在江莺歌头顶揉了一下。
“那如果宗主知道我……”那些小心思,还会是这般说辞么?
“什么?”
江莺歌心中发苦,知道后面那些话不能说,只能寻个借口,道:“知道我的一些坏毛病,会不会就烦了呢?”
“比如呢?”
“我其实很挑食,戒不掉口腹之欲,记不住书里的东西,又弱又爱逞强,活了几十年一点积蓄都没有……”越说,江莺歌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若舞儿知道我的一些坏毛病,会烦么?”
“当然不会。”
顾珺雯道:“那么,我也不会。”
第75章 距离
夜晚,马车行至一处溪水边停下,车夫告知二人,此地妖兽较少,适合歇脚,且马儿需要休息几个时辰,待明早天一亮赶路。
得到顾珺雯同意后,车夫才去给马儿喂了草和水,又在三棵树之间绑了根绳子,绳子上挂着布,用来挡风,地上铺上棉被便可以睡觉了。
一日三餐,车夫都是自备的,不需要顾珺雯提供,如此一来,车夫与二人之间的交流会少许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马车内部极其宽敞,有一张软榻,中间摆了一张矮小的桌子,沿着桌子四边垫了两张妖兽皮毛,且马车有隔音之效,只要不打开帘子,里面的声音外面是听不见的。
软榻肯定是要给顾珺雯用,江莺歌要么坐矮凳、要么跪坐在桌前看医术,不过书里的字是一个都没看进去,只是用来掩饰不可言说的心思。
江莺歌时而瞄向顾珺雯。
顾珺雯手肘撑在靠枕上,另一手也拿着书,桌上的烛火给她罩上一层朦胧轻纱,使得华贵的黑裙变得绮丽无比,少了几分盛气凌人。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和顾珺雯待在一起,可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悸动,尤其是今晚,她总觉得顾珺雯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似乎和自己一样有点手足无措。
若要具体形容的话,就是拘谨,没以前相处的那么自然,处处都在回避着什么。
以往二人不说话,待在一起也很舒适,现在却多了点拘束,让人浑身不自在,她不知道顾珺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若不想二人之间变得疏远,得做些什么来改变。
她忍了一会,干脆站起来,往顾珺雯身边挪了几步,坐在了软榻下方。
顾珺雯没动,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般隔着软榻上下坐着,烛火虚虚地勾勒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江莺歌抿了一下唇,随即想到了什么,道:“以我们的脚程,三日后会经过文悦城,宗主能不能陪我去那里转一转?”
文悦城江莺歌从来没去过,但听人说过那里的人重文墨,喜乐器,而乐仙宗的弟子基本出自文悦城,故而那里的修士修的是乐道与文道,江莺歌想去见识一番,也想趁机和顾珺雯走近些,缓和现在尴尬的状态。
顾珺雯颔首,“嗯”了一声,随后目光从书上移开,停留在江莺歌身上。
她在想,为何江莺歌如此简单,只是点个头,给一点微不足道的“好”便能笑得像个孩子,反而显得自己龌龊不堪。
这些记忆不该属于她,却因魔气一次次浮现,一遍遍嘲讽着她千年修道也不过如此。
向来傲慢的顾珺雯岂能容下魔气放肆,她必须弄清楚这些零碎的记忆源自哪里,且不能拖太久,否则灵力会紊乱,届时就无法压制旧疾了。
“宗主要喝茶么?”二人都不需要睡眠,看一整夜的书实在过于无趣,想着顾珺雯喜茶,江莺歌便询问了一声。
“嗯。”
江莺歌其实更喜欢喝果酒,喝茶的习惯也只是因为顾珺雯喜欢罢了,一开始茶水入口,不论好茶还是坏茶,对她来说都大差不差,甚至感觉还没有白开水好喝。
后来喝多了才发现,茶叶和顾珺雯很像,都需要细细品之,才能品出当中的甘甜,且容易上瘾,一旦养成习惯便很难戒掉。
江莺歌把茶杯递给顾珺雯。
顾珺雯接过茶杯后喝了一小口,随即抬头望向马车窗外。
江莺歌顺着顾珺雯抬头的姿势看去。
黑幕一般的夜晚显得天上那轮月色明亮耀眼,微光让景色变得虚虚实实,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手中托着一盏热茶,轻轻吹一下,热气便随着这个静谧的时间一起流逝。
江莺歌最喜欢这般看着景色发呆了,儿时父母时常外出,她一人待在房门口,便是这般呆愣地看白天的云朵、地上的蚂蚁、水里的鱼儿,天黑了就看星星,直到父母携手回了家才会动一动,然后父亲就会问她今日的功课,最后把他气得不轻。
想到这些,江莺歌又是一笑。
“傻笑什么?”顾珺雯看向她。
“想到儿时我不做功课,把父亲气病的事。”
“原来舞儿如此顽皮。”
“就偶尔偷下懒,不算顽皮。”从小到大,别人都夸她乖,和顽皮这个词不搭边,至多就像月青禾一样说她呆、好骗。
“舞儿不如多同我讲讲儿时的事。”
闻言,江莺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她小时候过得很简单,读书练字,喝药以及辨别药材,很少出门玩耍,至多就是和隔壁的孩子一起抓蛐蛐。
但是蛐蛐没几天就死了。
她又想养个灵兽解闷,可父母不许,所以每当她无聊的时候就会偷偷跑去隔壁喂大黄狗吃鸡腿。
可能狗子鸡腿吃多了,后来把鸡圈里的鸡也给咬死,江莺歌那时很心虚,好多天都不敢出门,后来听人说大黄狗是疯狗,已经被打死,她还伤心了很久,对此印象会深刻点。
其余的记忆最多是和父母相处的时光,以及祖爷爷模糊的身影总会在眼前徘徊,似乎在提醒她,还有什么事没有想起来。
“我一直心有疑惑,祖爷爷留给我的凝神炼识诀应该不足以让若长风冒险夺取,以至于丢了**,不得不寄生在陆川身上。”
顾珺雯明明戴了面具,她仍旧转头避开江莺歌的视线,意味不明道:“他或许是想依靠凝神炼识诀提高医术,以此近我身吧!”
若长风确实是这么说的,但他的话可信么?
且天下医术强者很多,能毁去若长风肉身的医师可不多,祖爷爷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若长风冒险?
“你祖爷爷的事,还记得多少?”
祖爷爷有关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每次回忆都是一闪而逝的零碎画面,类似蓝天下漫山遍野的花草、风筝、野味、溪水边的毒蛇等等。
唯一较为完整的记忆还是被若长风抓去小木屋的时候,但祖爷爷的脸还是记不清,像一副泡了水的画,都糊作一团。
顾珺雯又问:“想不起来么?”
闻言,江莺歌看向顾珺雯。
之前偷听师尊和顾珺雯的谈话,知道顾珺雯认识自己的父母,接自己入宗门也应当有目的,她不敢深问,选择回避。
然而顾珺雯一再问自己儿时之事,就给她一种顾珺雯也认识祖爷爷的感觉。
江莺歌紧了紧双手,随即摇头问:“宗主似乎很关心我祖爷爷的事?”
“若非舞儿,我又何须多问?”
这话的意思,是因为江莺歌,顾珺雯才会问这些,她关心的人是江莺歌,而不是别人。
这种被喜欢的人在乎的感觉当真是奇妙,能剔除所有烦恼,曾经的苦涩也化作了甜,美好到嘴角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她真的好喜欢顾珺雯。
而喜欢一个人,完全会下意识靠近,以至于忘了那一层不起眼的距离,直到发觉顾珺雯往一旁躲了躲,才被一盆冷水给泼清醒。
是江莺歌唱独曲罢了,沉溺且走不出来的也只有自己。
“我出去转转。”
江莺歌也顾不得什么了,她只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有点狼狈地跑出马车。
车夫就躺在不远处,身边点着驱兽香,睡得很香,四起的鼾声都快盖住虫鸣。
溪水上泛着潋滟的银光,江莺歌走过去,坐在石头上静静看着水中鱼儿无忧无虑游动、数着天上星星、听着风吹响的枝头声,却还是放空不了思绪。
以往心情不好,百试百灵的静心法子,遇上顾珺雯便没了用。
若是有酒就好了,虽不能解千愁,但喝上少许,唇齿间的辛辣起码能带来一丝短暂的快感,能抵得上心里的苦涩。
她也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多久,只是暂时不想回去面对顾珺雯的疏离。
夜间的风渐冷。
顾珺雯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见江莺歌纤瘦的背影,被风扬起的裙角莫名有些萧瑟孤寂,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被坏人抛弃了一样。
她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有些事情不好解释,想着让江莺歌独自别扭一会,过几日习惯便好,可手中的书,越读越乏味。
不仅书看不下去,心更是浮躁,江莺歌的背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顾珺雯叹息一声,只好把书丢在了桌上,随即起身下了马车,无声无息踱到江莺歌身后。
外面的气温比想象中冷。
不过对修士来说,并没有什么。
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什么,斟酌了一会,没想到江莺歌先站起身,说了句:“宗主,夜里凉,对旧伤无益,我们回马车上吧!”
“嗯。”
江莺歌等顾珺雯进了马车后,自己才跟着进去,还是坐在软塌下方,若无其事泡了杯热茶喝着。
顾珺雯重新拿起书本看,没多久一颗浮躁的心便静了下来,视线再没离过。
灰蒙蒙的天还没完全亮,车夫便起床洗漱,匆忙吃了块面饼才向马车里的二人说了一声“启程了”后,拍打着马儿屁/股,驾车赶往文悦城。
第76章 为何不睡床
一进文悦城,便嗅到了酒香。
这里的人喜欢饮酒作诗,所以每条街上都有酒楼,最好的一家酒楼叫九顶楼。
九顶楼共有九层,据说里面挂满了诗词与画,挂的楼层越高,价值越高,其中最难得的是一幅名为山河图的画,此图不仅美观,还是一件天级上品灵器,可纳万物,困敌于图中,许多人高价求取,却无人购得。
江莺歌本想去见识一下,奈何腰包空空,便只能在街上闲逛着,见着什么喜欢的,若是不贵才会买。
胭脂水粉,小首饰,还会买点吃食。
顾珺雯安静地跟着。
文悦城的人都挺会梳妆打扮,男子普遍穿白色长袍,衣裳款式较为宽松,冠发一丝不苟,面容俊朗,都是翩翩公子。
女子则百花争艳,容颜娇俏,自带书卷气,这反而显得顾珺雯一身黑衣的打扮不算太惹眼,一路逛下来,也没人特意关注过顾珺雯,最多是被她的气质吸引,多看两眼就收回目光了。
“二位大人,我姑父是文悦城人,我想前去拜会,待二位大人想离去的时候再通知我一声,可否?”车夫同二人说道。
顾珺雯颔首,并提前且支付了一些灵石,车夫笑呵呵收下,说:“这文悦城除了九顶楼,还有一处叫赛诗河的地方,几乎每三日就会有人在哪里举行诗词歌会,二位大人若是有兴趣,不妨去那边看一看。”
顾珺雯“嗯”了声,随后问江莺歌:“舞儿可想去见识一番?”
“好啊!”
赛诗河位于城中心,从南横穿至北,河面每隔五十丈便有一座拱桥,拱桥上方站满人群,人群都在看着河上漂来的船,有的船挂着对联,船里的人出题,桥上人作答,对得最好最工整的人可得十个下品灵石。
若船行至中央还无一人能答出,则船里的人获得一千下品灵石。
还有的船载歌载舞,桥上的人作诗,若能被船里的贵人相中,则会重金买下,可谓是一诗成名。
江莺歌不太懂对联,她站在河岸边就是想凑个热闹,听着桥上人作答,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就觉得很有意思。
有些人也和江莺歌一样来凑热闹,但他们会忍不住去对一下对联,大部分都对得不工整,于是又灰溜溜下了桥。
还有几艘船上的美娇娘在扭腰跳舞,似蛇一般柔软,叫人大饱眼福,如此盛景,在天澜城可是见不到的。
江莺歌回头刚叫了一声“宗主”就发觉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又连忙改口道:“小姐之前可来过文悦城?”
“嗯,来过。”
“那小姐可知这诗词会是何人举办的?”
不等顾珺雯回答,一旁的人就说:“你们二人是外地来的吧,这诗词会自然是乐仙宗的宗主举办的。”
“三日举办一次诗词会,乐仙宗的宗主这么清闲么?”
“这你有所不知了,乐仙宗的弟子本就修的文道,诗词歌赋皆可修炼,举办诗词会,可以帮弟子悟道。”
“桥上的人,有半数是乐仙宗弟子,船里的人,是一些商户,那些船、文房四宝还有奖励都是他们提供的。”
好厉害,这位乐仙宗的宗主不花一分钱便可助门下弟子入道,还能给宗门打响名气,实在是妙。
这时,有人对出不错的对联,得了奖励,河道两旁竟还放了烟花祝贺,绚丽的光即使在大白天下也耀眼,许多孩子都被吸引,不断往前挤。
江莺歌见状,便往后退让。
一时间没注意脚下还有两个小团子,被绊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压到团子身上,还好顾珺雯伸手帮扶了一下,转过头的功法,两个小团子就跑没了踪影。
“人多,当心点。”待江莺歌站好,顾珺雯便收回了手,并且叮嘱了一下。
“哦。”江莺歌。
以前在天澜城逛街的时候,人一样很多,但顾珺雯是紧紧牵着江莺歌的手,现在么,也就比陌生人看起来熟悉一点。
如果换成别人,可能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肯定会望而却步,回归自己的生活,而江莺歌对顾珺雯的喜欢是不会因为这点事就退缩,也不会改变自己想治好顾珺雯的初心。
她默默在心里鼓励自己不要放弃,随即又如往常一样展颜笑道:“小姐,我们去桥上看看吧!”
也不管顾珺雯同不同意,江莺歌拽着顾珺雯的手往桥上走,这一刻,她紧张到了极点,好怕顾珺雯恼怒,好在顾珺雯只是试着轻轻抽了下手,没挣脱,便任凭江莺歌拽上了桥。
到了桥上,江莺歌才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