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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载雪 狗柱 39929 字 26天前

“今晨敷过药了吗?”

“还未。”

一问一答间,江绾已起身坐在床榻边。

她将视线在谢聿裤腿遮挡的膝盖出停留片刻,随后移开:“那待会让钦羽来帮你敷药。”

谢聿一噎,脸色有些难看。

早知就说敷过了,或许她还能对他的自觉有几分欣慰。

江绾唤了银心入屋伺候她洗漱。

因着江府的外宅不似临风院主屋的格局。

屋内并无太多遮挡,谢聿坐在另一侧看书,余光轻而易举就能瞥见江绾坐在梳妆台前的背影。

谢聿从背面并不能看见江绾面上神情。

但江绾却是能在铜镜里清晰看见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

意识彻底清醒后,她就回想起了昨夜入睡前与谢聿简短的闲谈。

但她好像聊着聊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明明被他从后面紧盯着时,还一点都生不出困意。

江绾隐约记得,谢聿好像在她思绪朦胧时又说了些什么。

可她一点也想不起他说的是什么了,也不知是否是重要的事。

江绾这便回头。

谢聿呼吸一顿。

昨夜偷看被逮个正着,此时不过刚抬眼,竟又被逮住了。

他面上有一瞬维持不住冷静的尴尬。

但江绾没多在意,只问:“世子昨晚最后可是又说了什么?”

“……什么最后?”

“就是我快睡着时,是什么重要的吗?”

当然重要了!

他让江绾今日早些回来。

可谢聿绷着唇角,目露不悦地在屋内扫视一周。

前前后后四名丫鬟围着江绾来回忙碌。

这让他如何在这时把昨夜那话再重复一遍。

“世子?”

“无事,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哦。”

江绾重新转回头去。

既然不是重要的事,没听见便没听见吧。

江绾梳妆完毕后,又紧接着吩咐下人为今日的忙碌做准备。

用过早膳后,她也未忘要事,还真唤来了钦羽为谢聿敷药。

谢聿侧着身子坐在屋内桌后的椅子上。

他看着江绾,还是没忍住出声问:“要外出了吗?”

江绾闻声回过头来:“嗯,世子就在宅中好好休养吧,我先走了。”

“……好。”谢聿声音很轻,在江绾转身的同时开口,这声应答似是都没叫她听见。

但江绾已是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宅门前,外宅内下人也少了一半。

宅子里安静了下来。

屋内仅有钦羽捣鼓药包的轻微声响。

待钦羽整理好药包,他便蹲下身凑近谢聿腿边:“世子爷,小的替您敷药。”

谢聿没什么反应,只“嗯”了一声,还侧着头在看宅门的方向。

钦羽小心翼翼地撩起谢聿的裤腿。

一见他腿上伤疤红肿的模样,顿时想起了昨日他亲手抬进湢室的那桶冷水。

直至此时,钦羽也自是反应过来谢聿突然复发的腿伤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懊恼地拿起药包敷在了谢聿的伤处,心下后悔地想着,早知是为这样的缘由,他当时就该出言规劝一番的。

现在可好了。

谢聿腿伤疼痛,哪儿也去不了,跟块望妻石似的,除了待在宅子里,连随世子妃一同外出的机会都没有。

钦羽跟在谢聿身边已有十几年时间了。

从他看着天书一般的书册,连上头的字都还没能认得全时。

谢聿就已是能与夫子游刃有余地谈论书册学识。

再到他随谢聿跻身朝堂,更亲身领略了他的缜密谋略,雷霆手段。

谢聿的出众才干毋庸置疑,可落到儿女私情上,却是一点摸不着门路。

钦羽这头正为主子感到痛心。

谢聿忽的出声:“钦羽。”

“是,世子爷,小的在。”

“过会你且去一趟江府。”

钦羽一愣,不确定地讶异道:“去、去江府?世子爷是想让小的……跟踪世子妃吗?”

话音刚落,谢聿一记冷眼射来。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是他的妻子,又不是罪人,跟踪什么!

“我是让你前去江府打探一番,往年江府的中秋节都是如何安排的。”

钦羽还是不明:“世子爷是打算?”

“听闻襄州中秋节当日有灯会。”

这是谢聿今晨无意间在院中下人口中听闻的。

钦羽闻言,当即眼眸一亮:“世子爷是想邀约世子妃在中秋节当日一同逛灯会!”

谢聿面色淡然地“嗯”了一声。

他没打算说,是因在下人口中听闻中秋灯会后,又听下人们接着道,襄州向来有男女共赴灯会,可盼神明祝福的美好传言。

谢聿从不迷信于此,但他觉得江绾或许会有。

此前吃味从不见她脸上因他而有的别样神情,或许可在灯会之上得以瞧见。

他们是夫妻,他邀约她并无不可。

想来,只要不出意外,江绾自也不会拒绝。

谢聿正如此想着。

钦羽这头又欣喜激动道:“世

子爷英明,您若对世子妃发出了邀约,世子妃说不定就不会邀约那位字画先生了!”

谢聿眸光骤冷,寒意乍现。

他是这个意思吗!

关许令舟什么事!有他参与的份吗!

江绾怎么可能……

江绾才不会……

“把你的嘴闭上,敷完药,立刻去江府。”

钦羽脸色一僵,缩着肩膀赶紧低下头:“是、是……世子爷,小的多嘴了。”

*

其实中秋节前的宴席准备倒没什么格外需要忙碌的。

只是家中每人都是将要参与到宴席中的一份子,自也一向都是共同操办,各自分工。

若是谢聿腿上并未伤痛,而他也愿意的话,江绾的确是有打算让谢聿今日同她一起前来江府的。

不过不巧。

如今江绾只得独自前来。

江绾抵达江府门前时,江毅也在同一时刚到。

兄妹俩在门前打上了照面。

江绾出声问候时,江毅便抬眸朝江绾身后的马车看了去。

但马车里已是无人,马夫这便赶着马车驶离了江府门前。

江绾注意到江毅的目光,主动解释道:“世子今日并未同行,他……有别的事。”

江绾想到谢聿应是不会想叫别人知晓他的腿伤,便也未将实情道出。

江毅收回视线,面上并无异色,反倒还笑眯眯地道:“嗯,无事,待会大哥过来帮你。”

江绾狐疑地看着他。

本还以为大哥多少会问点什么。

即使不似江毅那样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前段时日她与谢聿之间的疏离很是明显。

江毅对上妹妹审视的目光又是扬唇一笑:“小绾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江绾黛眉微蹙:“大哥是知晓了什么吗?”

“你觉得大哥知晓什么?”

江绾迟疑一瞬,忽的反应过来:“难不成你都知道?”

“那得看秋秋知晓些什么。”

“大哥!”江绾惊呼一声,怎还会不知,单宁秋那头几乎是她同她说了什么,就被她大哥给一并知晓了去。

这两夫妻!

还有她昨日和单宁秋说过的那些事,该不会也……

江绾脸上霎时涨红,惊恐地看着江毅。

江毅:“这是什么表情,大哥不能关心妹妹与妹夫相处好坏吗,若你遭欺负,大哥自得第一个站出来为你出头,若他安分,那我也才能安心与他继续交际呀。”

江绾:“……”

看来是她多虑了。

江毅的确不知她们女儿家私下谈及的私密事。

但看江绾的神情反应也多少猜到了些什么。

江毅无奈地笑了笑,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同江绾一起往府内走去,转而道:“今年中秋灯会可有什么打算,要与大哥一起吗?”

江绾也将思绪从方才的尴尬抽离出来。

一听江毅此言,她讶异瞪大眼:“我又不是小孩了,才不与大哥一起呢。”

江毅笑道:“说得也是,小绾如今也已是结亲成家,不过我只是瞧着谢世子应当不是这等爱凑热闹之人,你若不想独自参加灯会,也还是可有与我同行的,想必秋秋也应当想和你一同逛灯会吧。”

江绾敛目,掩去眸中些许心虚,低声道:“到时再说吧,不是还有几日时间吗。”

江毅未曾多想,点点头,在分岔口停下了脚步:“嗯,那便到时候再说,我就先过去了。”

“好,大哥,回见。”

江毅迈步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江绾这头才微松了口气。

细数过往,在此之前,江绾几乎是每年都打着要与江毅和单宁秋同行的幌子,才入了灯会市集没多会,就偷摸溜走,去寻许令舟的身影。

或是被他发现,故作镇定地与他同行一段路,或是未曾被发现,只是远远看着他,便已是心满意足。

去年,江绾已与谢聿定下婚事,而许令舟也不在襄州。

她索性直接未参加灯会。

江绾想,不若今年也不再参加的好。

总归本也没有一定要参加的理由。

如此思绪都还未来得及在江绾心里结下定论。

和江毅分开没多久,江黎便直冲冲地找了来。

“阿姐……”

“有话便说,怎支支吾吾的?”

江黎已是在江绾面前晃悠好一阵了。

一开始江绾以为他是为帮忙而来,可后来又觉他或是有事请教。

眼下看来,两者皆不是,但他就是有话要说。

江黎被江绾直言点破,也还是一副别扭的样子。

英俊的少年耳尖微红,视线飘忽。

又憋了好一会后,才道:“你……今年中秋灯会要和谁一起吗?”

江绾平静地道:“不和谁一起。”

“那你和我一起啊。”

江绾:“……你要干什么?”

“你先再确定一下,真不和谁一起?”

江绾不再回答,只定定地看着江黎。

他若再扭捏,她也懒得搭理他了。

江黎见状,咬了咬牙,急切道:“总归,你别和谢世子一起,然后,同我一起参加中秋灯会。”

江绾无奈又好笑道:“你究竟是想让我不要同世子一起参加,还是想让我与你同道?”

且这两件事应当也不冲突吧。

但偏偏江黎执意道:“都想,我只要你一人同我一起。”

“这是为何?”

“你别管,你是我的好二姐,你疼我你就答应我。”

江绾隐隐有些猜测,落到江黎这般藏不住心思的人身上,她便又一次直接道破:“你邀约了你喜欢的那位姑娘?”

江黎:“……”

江绾看这反应,自己显然是猜对了。

但有一点叫她不明白的是,江黎邀约喜欢的姑娘为何要让她一同前去。

以及,这和谢聿又有什么关系。

江黎连脸上都攀上了绯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不是一直想知晓她是谁吗,此番与我一同参加灯会你便能见着她了。”

江绾似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但又道:“可是我与世子……”

“不行!他不能一起!”

江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虽是心下还有些疑惑不得解答,但江黎的确让她有了足够的好奇心。

想来,谢聿的确是如江毅所言那般不爱凑这样的热闹,自也不会与她一起参加灯会。

若是江黎此时未曾邀约她,或许她今年应该会和谢聿一起待在外宅,待到明月高升,一同看着天边圆月吧。

江绾不由想起此前与谢聿有过一次的赏月经历。

酒醉迷人,唇舌交缠。

至于那天边月,几乎都没能清晰留在记忆中。

江绾想着想着,不知怎的脸颊都开始泛热。

“阿姐,阿姐,你答不答应我啊,你说句话啊。”

江黎聒噪的声音将江绾唤回神。

江绾抬眸看着他,终是开口道:“好吧,那我中秋灯会便与你一起。”

且先去看一眼,待见过那位姑娘后。

若有机会,她也想再认真赏月一次。

江黎如释重负,顶着还未散去红热的俊脸,朗声道:“多谢阿姐!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

*

江绾今日并未在江府忙碌多久。

不过一些简单的准备事宜,她办完后,便启程往外宅回去了。

马车一路驶动,没多会就靠近了江府外宅。

江绾随手撩起马车车窗帘,视线往前一看,竟在院门前瞧见了谢聿站立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目光和谢聿的视线在空

中交汇,明显看到了谢聿有一瞬好似心虚的模样。

他打算外出?

江绾第一反应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他心虚什么。

马车在外宅门前停下。

江绾下了马车便走到谢聿跟前:“世子要外出?”

“没有。”

“那世子在门前做什么?”

谢聿:“……”

不明显吗,他在等她。

可周围又是数名下人来往。

连带着江绾身边最亲近的那名丫鬟,还大着胆子朝他们这头投来视线。

“没做什么,随意走走。”

江绾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一下马车就如此询问,好似训斥。

可谢聿又不是家养的小狗,更不是江黎那等不懂事的小孩。

且门前并无别的马车也未准备马匹,她这样询问的确有些不妥。

江绾放柔语调,转而问:“世子腿伤可有些许缓和?”

谢聿今日已是吃到了弄巧成拙的苦头,被腿伤拖累着不得与江绾同行。

但眼下,江绾早早回来了,今日也还有大半时间。

好像他没有理由要放过这个好机会。

“还疼着,没能消肿。”

谢聿说完,心满意足地在江绾脸上看到了为他担忧的神情。

江绾拧着眉头道:“既是不适,还是暂且先不要随意走动了。”

“在屋中久坐,觉得太闷了。”

这话说来,一旁的钦羽心里直为自家世子爷捏一把冷汗。

他以往能为办公在书房一待一整日都不见闷,这会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坐得闷了算是什么鬼话。

江绾却不疑有他,还点点头道:“那也还是坐着的好,在院中坐着应是不会闷。”

谢聿不免有些飘飘然。

这会又可惜院子里只有寥寥几人,不然还能叫更多人瞧见江绾对他好生温柔的关怀。

江绾有些奇怪,好像感觉谢聿明显心情不错。

可腿伤疼痛,怎会还令人心情好了。

她不得答案,还是暂且先开口道:“那走吧,世子,我们先进去。”

话音刚落,谢聿随之抬手。

他目视前方,面色如常,手却直接搭上了江绾的手背:“扶我一下。”

“……哦。”江绾撑着他,倒也不怎费劲。

只是他们似乎许久未曾有过肢体接触了,只一瞬触碰,就叫人恍了神。

谢聿的掌心干燥热烫,带来熟悉的感触。

江绾扶着他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

刚落座,她便问:“世子唤大夫来看过了吗?”

“没有。”

“怎未唤大夫来,我以为……”

昨日天黑,江绾便暂且打消了要唤大夫来替谢聿看腿伤的意图。

今晨又走得急,但她想,上回谢聿都知自己传唤府医,此番应是也不必她过多操心了。

可随口一问,却得知没有请大夫。

江绾止了后半句话,转而就要将银心唤过来。

谢聿才刚从江绾手背上收走的手掌,又得重新探出去的机会。

他一手抓住江绾的手指,一片柔软填满掌心。

“不必了,不是那么严重的事,犯不着请大夫。”

方才还说疼得厉害不得缓和,这会又不严重了。

谢聿开口很快,不待江绾再说什么,他又接着道:“若阴雨日伤处肿痛都是如此情况,饶是大夫来了,也只能开具缓解的药方,正是你此番准备的药材。”

这话几乎属实,但也存有谢聿的私心。

若是请了大夫,明日他便不那么方便改口说自己肿痛消退大半了。

江绾默了默,垂眸看了眼谢聿的膝盖,对此也只得作罢:“好吧。”

说完,江绾抽动手指,似要起身离去。

谢聿脸色微变,手上下意识收紧力道抓住她。

“世子?”

谢聿:“可记得我昨夜所言?”

“今晨你说无关紧要的那个?”

“……不是,前一句。”

江绾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微微挣动了一下。

但只一瞬挣动,谢聿便蹙着眉把她抓得更紧了些:“你忘了?”

江绾想起昨日的对话,但视线还落在原处:“没有。”

谢聿讪讪地收了手,只能在袖口下摩挲着指腹。

“你要现在看吗?”

江绾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好像被谢聿误会了。

她倒不是想摆脱他的触碰,只是想表明自己并非要起身离去,他不用抓得那么紧。

不过谢聿既是已经收手了,她也未再提及。

只回答道:“好,多谢世子。”

谢聿被江绾柔柔的嗓音挠得心尖酸软。

他想,她若真要与他客气,其实也可以说,多谢夫君。

谢聿如此想着,也忍不住直直盯着江绾看。

江绾被这道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甚回想自己方才好像没说奇怪的话吧。

“世子?”

谢聿闻声这才移开目光。

不急。

他还有更好的机会与她拉近心绪。

谢聿抬手唤来钦羽,钦羽呈上早就备好的茶具。

江绾歪了歪头:“是茶具?”

这话说完,她又很快认出,这并非一副新的茶具,她曾在临风院见过。

谢聿:“下次送你茶具。”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聿充耳不闻,开口带走话题:“此番是我在西江买的一批茶叶,你且品一品。”

江绾眸子一亮,她喜好品茶,自然拒绝不了这样的邀约。

而后江绾便发现,谢聿好像早有准备。

水已烧沸,茶叶也已备好。

热茶入盏,茶香四溢。

江绾脸上明显显露惊喜之色:“这茶好香啊。”

谢聿唇角一扬,趁此时江绾的注意力全在茶叶和茶水上,倒可以明目张胆再次直勾勾看向她。

江绾的确没再注意谢聿。

但她心下想起昨夜耳边低低传来谢聿那句“猜的”。

江绾执盏品味热茶。

与云青毛尖有相似的口感,却又有不同的回甘。

谢聿将江绾面上明显的喜色尽收眼底。

他本也有自信此番挑选的茶叶会得江绾喜欢,但直至此时他才清楚感受到,当真看到江绾喜欢他准备的礼物,比原本预想的还要令他感到满足。

好陌生的满足,明明微小,根本填不满他的贪婪,却又让他忍不住存在心尖来回品味。

不怪人总是会有无边无际的念想,不过一瞬和睦,就好似让谢聿感到已经一步登天,达成所愿。

趁着眼下气氛不错,谢聿余光扫过周围的下人。

随后面色淡然,随意开口道:“听闻襄州中秋节当日会设有灯会。”

“这个啊……”江绾又给自己斟满一杯茶,看着谢聿茶杯也空了,便也替他斟满。

她点头道,“对,襄州中秋节灯会很热闹。”

江绾敛目之际,没瞧见谢聿薄唇翕动,已在酝酿开口。

她还想着,谢聿怎会知晓灯会一事。

两人几乎同时,自顾自出声——

“要不,你我一同去看看?”

“我已与人约好,世子不必担忧。”

“……”

一人诧异,一人沉下脸色。

周围听闻此言的下人,都纷纷低下了头。

第47章 第47章“我就抱着,不做别的。……

诡异的沉默在庭院内蔓延开来。

江绾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又问:“世子方才说什么?”

谢聿绷着唇角沉默地看着她。

他眸底似有暗色翻涌,那副被伤到自尊颜面扫地的样子,显然不愿再重复一次方才的话。

江绾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世子原本也打算参加中秋节灯会?”

这完全在江绾的预料之外。

谁人能想到谢聿还会有闲情参加民间这等闹腾的活动。

江绾不免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若谢聿愿意参加,于情于理,她自当同自己的丈夫一起。

可江黎邀约在先,她也先入为主的未加思索,便已答应了去。

谢聿看着江绾的神情,眉心更加紧蹙,压着嗓音沉声问:“

你与谁有约了?”

许令舟?

她打算要在中秋节的灯会上与许令舟见面相谈?

那是要谈什么?

总不可能是在这种日子谈论她将对他放下情感吧。

可她此前还与他说并不打算再将许令舟放在心里。

骗他?

搪塞他?

还是……

“我与阿黎约好了。”

谢聿:“……”

内心上演过大半的丰富戏码戛然而止。

谢聿愣了愣,但眉心仍未舒展。

半晌后,他道:“仅你们二人吗,无其余人与他同道了?”

江家其他人也好,江黎的各方友人也好。

他是谁人都找不到了,这般年纪了,还在这种时候粘着自家阿姐。

江绾原本脸上正色不由有些松动。

但她还是忍住脸上笑意,维持此时的严肃:“他好像是有要事要办,让我同行或许能帮上一些忙吧。”

毕竟是江黎的私事,且八字还没一撇,江绾也未打算透露有关江黎喜欢的姑娘家的事。

谢聿又神色意味不明地沉默半晌。

就在江绾打算开口结束这个话题时。

谢聿忽的道:“那便一起,带他同行也无妨。”

江黎总不能如此不知趣地真跟一晚上吧。

岂料。

话音刚落,江绾当即就道:“不行。”

谢聿微眯了下眼:“我不介意。”

江绾:“……”

是江黎介意。

她方才就想说,谢聿既是有意参加此番灯会,那她便早些同江黎那头结束,然后再来找谢聿。

但谢聿又开了口:“同行便可,无妨。”

江绾:“……”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

谢聿怎有点没脸没皮的。

这等好说歹说都要硬跟着同道的做法,全然不像谢聿会做的事。

“世子,是有何要事吗?”

这下轮到谢聿语塞了。

她这是问的什么话,他们共游中秋灯会,不就已经是重要之事了。

更何况……

谢聿面上有一瞬不自然。

他别过脸去,淡声道:“没什么要事。”

江绾看着谢聿这副模样,还是未再如此前一样擅做决定,思来想去,便道:“那世子待我明日回江府再问问阿黎,若是可以,那我们就……”

“我要与你同游中秋灯会,还需得经过江黎的许可?”

谢聿不可理喻地哼笑了一声:“你我是夫妻。”

江绾:“不是,是因我已先答应过阿黎了。”

“我也说了,可以带他同行。”

不是,谁带谁啊。

是江黎不愿带谢聿同行。

江绾真是没曾料想如此一件小事,竟莫名弄得令她这般为难。

江黎莫名其妙,谢聿也一反常态。

那种感觉又来了。

江绾盯着谢聿明显不悦的模样。

又觉谢聿有种她不知如何描述的粘人。

江绾抿了抿唇,还是敛目道:“总归还是让我先问问阿黎吧,明日我便去问。”

谢聿呼吸一顿,脸色又难看几分。

开口之前认为江绾绝不会拒绝的自信,在一刻荡然无存。

不过还不待谢聿继续将杂乱的思绪蔓延。

江绾已接着道:“本也已是答应阿黎在先,他应是当真有要事要办的,无论如何我都得先随他去一趟,待我去过后,我再来寻你,带你好好逛逛襄州的中秋灯会,可好?”

话音顿住一瞬,江绾又有轻声补充:“很快的,不叫你等太久。”

正在交谈的二人,无一注意到周围起先纷纷低下头的下人们,在这时又都不由探直了脖颈,眉眼未抬,耳朵先竖。

片刻后,谢聿开口:“好,那你可要早些过来。”

江绾看着谢聿平静的面色眨了眨眼。

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却又觉得好似阴雨转晴了一般。

江绾温声应下。

谢聿转而看向桌上已经见底的茶壶:“可要再喝一会?”

江绾回过神来:“暂且不了,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先进屋,我想看看你腿上伤处。”

谢聿抬手欲要沏茶的动作一顿。

他很快收手,淡声应下:“好,那先进屋吧。”

谢聿从石桌前离开并未再要江绾搀扶。

他步伐有些缓慢,明显还受腿伤牵扰,但转身又极快,叫人没能看清他脸上神情。

江绾随之站起身来,沉默地抬头看了看天。

阴云沉沉,明显压抑。

但方才好像有种阳光灿烂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

江绾进屋后看过了谢聿腿上伤处。

其实的确没什么可操心的,毕竟这处伤已有好些年头了。

谢聿当年伤重落下病根,至今无法痊愈,也不是她此时担忧一瞬就能得以解决的。

谢聿此次又因阴雨天引发了腿伤复发,伤处看上去与上次红肿的迹象相似,想来便只是需要以药包敷上伤疤,好生休养,待阴雨日过去便能好起来了。

下午过半,天又下起了小雨。

雨水将地面浸湿,空气中也弥漫起潮湿的气味。

如此天气不如阳光明媚时那般令人振奋,但却会令闲来无事之人待在屋中感到惬意。

襄州一年到头这样的气候不少。

江绾以往便最喜在这般阴雨天闲坐屋中,等同于虚度光阴。

看话本的习惯是去了京城才有的。

但如今江绾又将在京城打发时间的话本带回了襄州。

屋内静谧,偶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不远处传来的另外的声响。

翻书声自然是江绾发出的,而另外的声响则是来自屋内的另一人。

先有挪动椅子的轻微响动,后是走动的脚步声,随后倒水的咕噜声响起,伴随着喉间吞咽,因着屋中安静,连杯子放回桌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但江绾看入了迷,对外界的干扰充耳不闻。

此次的新故事很有趣,且也终是如了谢聿所愿,话本中女主人公的丈夫健在,一直到故事结尾也没死。

又有走动的声响,且声响渐近,显然是在朝江绾靠近而来。

脚步声在距江绾几步之外又停下。

谢聿沉默地看着书案前垂眸看书的身影。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莫名其妙走动几次了,他只知晓,江绾未有任何一次抬眸看过他一眼。

他在原地绷着唇角站定片刻。

直至江绾又抬手翻过一页。

谢聿蓦地转身,阔步走向门前,打开房门就此离去。

随着关门声响,这回江绾终是抬了眼,但眼前只剩紧闭的房门,自不再见谢聿身影。

江绾方才其实一直有听见谢聿的动静。

他们共处一屋,活人又非死物,怎会完全悄无声息。

可谢聿没说话,也未呼唤她,她正看得起劲,自不会有更多别的反应了。

江绾只觉,谢聿若有话要说,早就开口了,不说话那就是没事。

如此想着,江绾便又垂眸,继续方才正看的地方又看了起来。

谢聿从屋里出来后便是沉着脸色,哪似最初进屋时那般还让人隐隐觉得阳光灿烂。

钦羽候在门前,瞧见主子这副模样不禁提紧心弦。

这是进屋待了一阵又吵架了?

事实自然不是,谢聿只是自己怄气罢了。

他开口吩咐:“沏茶,去侧屋。”

钦羽没有多言,忙应声迅速前去准备。

江府外宅的侧屋离主屋有一段距离,屋内任一窗户都是无

法瞧见主屋那头动静的。

此处更为僻静,只听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屋檐。

屋内燃着烛火,微微摇曳,其实待着也丝毫不比主屋差。

但此处不见江绾,谢聿又哪能有好脸色。

如此情绪连带着屋内气氛也持续压抑。

钦羽多次观察谢聿神情后,终是忍不住开口:“不知世子爷是为何事烦心,小的愿为世子爷分忧解难。”

谢聿闻言,像是被人从思绪中唤醒一般。

他抬眸朝钦羽看去一眼。

片刻沉默后,他琢磨着问:“那你可知如何引人注意?”

钦羽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所谓烦心事竟只是这么个事。

他还以为是怎样天大的不得了的难题。

于谢聿而言,这本是不曾有过的问题。

他从来无意专程引起旁人注意,但他本就是备受瞩目的存在。

可眼下的问题与那些事无关。

他知晓自己行为反常,情绪反复。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只是想要得到江绾的关注而已。

她念及他的伤势,他心下不可避免地雀跃。

她同他说话,嗓音温温柔柔,好似一汪温水浸入胸腔,令他浑身舒畅。

她抬眸注视他时,即使眸底平平淡淡的没有更多情绪,那双漂亮的眸子也会将他的模样映入,只是看着,就令人心神荡漾。

可谢聿怎会知晓自己竟是如此贪得无厌之人。

还想拥有,还想要更多。

但他在屋内来回数次,都没法让江绾从区区一本话本中分神半分。

他还不如一本话本有吸引力?

这让谢聿感到有些挫败。

但江绾看得实在认真,他也的确没有要紧事要同她说。

不舍打扰,他只得闷着情绪自己离开了屋中。

其实这事最初就有过端倪。

东屋初建时,他和江绾各处一屋,一整日都不见对方就已是令他难忍不愿。

他为此还故作镇定,压下情绪转而离了府与友人相聚。

但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明了的心情,哪是任人想压就能压得下去的。

谢聿不擅于此,所剩无几的颜面也令他怯于被拒绝或无视。

钦羽这头不过片刻,也以自己对主子的了解,把他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

钦羽有些后悔自己没事找事做。

早知是这等不便解答之事,他就不问了。

“不是分忧解难?说话。”

钦羽:“……”

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小的斗胆提议,其实世子爷心中所想,不妨直接向世子妃道明,世子妃温婉体贴,善解人意,怎也是会给予您回应的。”

钦羽七弯八绕,极力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不像在说:舔着脸去求,多少能得有一点回应的。

谢聿微蹙着眉,拢着沉色的面容看上去不知是严肃沉思,还是将要恼怒。

钦羽一瞬屏息。

竟闻谢聿开口:“然后呢?”

“……啊?”

“接着说。”

钦羽:“……”

这是提议被采纳了?

钦羽偷摸又打量谢聿一眼,大着胆子再开口道:“除此之外,世子爷也可利用自身吸引力。”

“何为自身吸引力?”

钦羽胆大包天地将视线从谢聿的脸上,又一路下移,扫过肩颈,扫过胸膛,最终终是缩着脖子在谢聿腹部止住目光,没敢再多看别处。

这样提醒,已是明了了吧?

谢聿愣了愣,不确定地也将自己从上看到下,直至看到脚尖,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

这是要让他以色事人?

谢聿忽的想起自己此前曾唾弃过的摇尾乞怜的作为。

如今自己竟是沦落更甚。

居然会觉得,此计可行……

*

闲散的时光总是度过得很快。

用过晚膳,替谢聿敷过一次药包,江绾好像只又看了没几页话本,就已是到了就寝之时。

江绾明日依旧要再去江府准备中秋宴事宜。

且今日与谢聿谈及了中秋灯会一事,她也得再同江黎商讨此事。

明日将要早起,江绾并未过多磨蹭,在谢聿沐浴之后,也很快收了书册前去沐浴。

谢聿独坐在屋中,静静看着紧闭的房门。

心下有不为人知的紧张,牵连着思绪不自觉地向外飘散。

江绾沐浴很慢,他已是等过她好几次,每次都等了很长时间。

今日的等待同样难熬。

谢聿手上拿着书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在书页上。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每次看似看书,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过。

谢聿也曾不着边际的想过要尝试与江绾共浴。

但念及他榻上几句直白的话语都能让她浑身躁得通红,若要共浴,只怕她得羞得再不抬眸看他一眼。

不过谢聿并未因此而打消这个念头。

情到浓时之事,本不必过多计划。

谢聿又想,江绾沐浴后的身子总是馨香四溢,勾得他口干舌燥,失去理智的思考。

她肌肤白皙,光滑柔嫩,上榻前总会在梳妆台前涂涂抹抹捣鼓半晌。

谢聿在她身上尝到过香膏的味道。

坦言说,那味道只适嗅闻,不适入口,所以他大多还是转而去吃她别的地方。

在发生那件事之前,谢聿从未品过爱而不得的难耐。

如今表面好似将那件事一笔带过,但实则内里却压根没能解开那个结。

谢聿也不禁担忧,她还会愿意与他亲密吗?

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夫妻房事本为义务,江绾也从未推拒过。

谢聿原是想身心皆要。

如今却败倒在关注不足的寂寥中。

不过以色事人。

这好像是他唯一能从她那儿得到的喜欢了。

毕竟以前,她就有过显而易见的沉溺。

谢聿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好长一段时间。

江绾终是沐浴结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一身白色丝绸寝衣,纯洁又素雅。

乌发如瀑般披散身后,更显温婉柔和。

她进屋后也如平时一般迈步直接去了梳妆台前。

她要梳发,还要擦拭香膏,东摸西蹭要捣鼓好半晌。

以往这些时候,谢聿也都继续沉默地坐在不远处,看着手中那本许久都不曾翻动一页的书册。

今日亦然。

谢聿随手翻动一页,余光悄然捕捉江绾的背影。

酝酿片刻,谢聿主动开口:“你明日也是一早去江府吗?”

果不其然,正如钦羽所说,江绾又非古怪的性子,有人同她说话她又怎会不理。

江绾闻言很快回答:“嗯,用过早膳就去。”

“我同你一起。”

“不行,你……”

谢聿打断她:“你方才看过了,伤处已在逐渐消肿,明日应是消散更多了。”

“可那也不算痊愈,你还是在宅中待着休养吧。”

“很闷。”谢聿面不改色地开口,“一个人待着也很无趣。”

江绾诧异地回过头来。

她自然没对上谢聿的目光,因为谢聿在看书。

但这话又哪能像是谢聿会说的。

若照以往,他巴不得一人待着吧。

谢聿却是理直气壮,还接着道:“来去都乘马车,只在江府又算不得奔波。”

江绾手上还拿着梳发的木梳,但目光一直看着谢聿。

她默了默后,不由自主地直言询问:“你是不想一人待着,还是只是想与我待在一起?”

谢聿手指霎时收紧,捏得书册一角都起了褶皱。

真叫人受不了,她总是这样。

叫人毫无准备,就被道破了心思。

江绾也霎时呼吸一窒。

其实她不是有意的,只是她情绪放松之时,总容易话不过脑,心中如何作想,就径直说出了口。

偏偏谢聿又总是让人不得不猜想他的心思。

她就那么胡乱一猜,也就直接胡乱一说了。

江绾尴尬地移开目光,刚

转回身去。

身后传来谢聿好似平稳的低声:“想与你待在一起。”

“……什、什么?”

谢聿声音很轻,让江绾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聿好像很忙地摆弄了一下书册。

书册被他翻来覆去一瞬后,他索性合上书册又站起身来。

“不可以吗?”谢聿转而拿起一旁的水杯喝水。

温水被他一饮而尽,却没得江绾回应,他就又重复了一遍:“想与你待在一起。”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或许也不算是沉默,好像有人的心跳声很快很响。

江绾下意识抬手捂了下自己的胸口,掌心感触到不是自己的心跳声,她才缓缓回过头去。

“没有不可以,世子若是这样想的话,那你明日就……”

“唔……”谢聿猝不及防一声低呼。

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手上水杯忽的一晃,刚倒满的一杯温水全数洒落。

江绾随之惊呼:“世子,你没事吧!”

哗哗声后,又有几声滴答声。

谢聿身前浸湿一片,白色的交领衫失去宽松的力道,湿哒哒地紧贴在了肌肤上。

江绾欲要起身赶去的动作一顿。

谢聿也垂眸看向自己身前。

他抬手好似抹走水露一般,手掌一路从胸膛扫过腹部。

衣衫就此贴得更紧了些,显露出胸膛饱满的轮毂,勾勒腹肌紧实的肌理线条。

若隐若现,随呼吸起伏。

江绾眸光颤了颤,还未从胸口移开的掌心蓦地感受到一阵心跳撞击的力道。

“没拿稳,没事,是温水。”谢聿此时出声。

眼看抹是不能抹掉这片水迹的,他索性道:“换一身便好。”

江绾不知自己直视的目光是否被掩在了屋内昏暗光线下。

她只知,越是朦胧光线,越叫眼前一片因意外而生的光景引人遐想。

她没忍住目光不移地仍在看着,唇边喃喃道:“好,你快换一身吧。”

江绾话音刚落,眼睫一颤。

谢聿抬手解开衣衫腰间系带,没有过多停顿,直接在江绾眼前脱下了上衣。

方才若隐若现的线条此时每分每寸都全数在眼前展现。

他们曾有过数次亲密的贴合。

江绾对这具身躯摸过吻过咬过,但却从未如此全面地直观过。

就像以往夫妻房事在她看来,虽是亲密热火,但也只是义务的一环。

或熄灯,或半遮半掩。

有几次谢聿甚至衣衫整着,只有她满眼迷离地被压在身下。

一声突兀的吞咽声。

江绾蓦地转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谢聿的身体很漂亮。

或许用漂亮一词形容他那精壮的体格有些不恰当。

但漂亮即好看,让人无法否认受其吸引。

可谢聿显然只是因不慎弄湿衣衫而不得不将其更换,他们是夫妻,也没必要扭捏回避。

她怎也不该那样意味不明地紧盯着的。

江绾的手早已从自己胸口放下,但此时不必捂着感受,她也能听见自己乱了节拍的心跳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方才的一瞬旖旎似乎可以就此被一笔带过。

可谢聿却偏要出声:“我换好了。”

江绾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谢聿又问:“要就寝吗?”

江绾又“嗯”了一声。

“那你先上榻,我来熄灯。”

明明大多时候都是江绾熄灯,但这会她仍只有单字回应:“好。”

江绾放下木梳起身挪动脚步。

她没再抬眸去看谢聿,但余光也能见他是真穿好衣服了,就算抬眸也不会瞧见那副让她心慌意乱的光景。

可不知为何,江绾竟还有点失望。

江绾脱去鞋袜躺上床榻,触及被窝干燥的凉意后,她也思绪平静了些,逐渐回过味来。

谢聿方才的一举一动有些刻意。

刻意喝水,刻意弄洒水杯。

又刻意更衣,就在她眼前。

遥想最初,谢聿是连沐浴后入屋都要穿着外衫的,他们行过房事后,更是一转眼就见他已经以衣衫遮蔽身体,哪会再让她瞧见更多。

江绾抿着嘴唇,心下有此所想,却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直至屋内烛灯熄灭,谢聿很快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沉默蔓延,方才的插曲之后好似不会再有下文。

江绾缓缓闭上眼。

才刚一瞬呼吸,突然身前有热温逼近。

江绾一怔,蓦地睁眼。

刚一睁眼,腰间同时又有一只手臂环绕而来。

江绾未曾绷紧的身躯被猝不及防往前一带。

她抬起本能阻挡的手却不是碰到谢聿的寝衣,而是衣襟敞开后露出的胸膛。

他方才不是已经穿好衣衫了,怎躺个床榻的功夫,衣襟就敞开了?

扑通、扑通——

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声声撞击着她的掌心。

“我就抱着,不做别的。”

低磁沉声就在耳畔。

江绾不可避免地想到曾有一回,几乎相同的话语。

在临风院的东屋。

谢聿也是这样贴着她,迷人心神地说:“只是吻你,不做别的。”

江绾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她回过神来推他,不愿再次上当。

可谢聿像是好不容易逮到了突进的机会,紧箍着她怎也不松手。

因着越抱越紧,江绾一侧脸颊就此被压着直接贴上了谢聿的胸膛。

耳边心跳声更为响亮,肌肤相触,让人难辨究竟是她的脸颊在发躺,还是那片起伏的饱满胸膛。

江绾其实仍想拒绝。

因为明日需得早起,也因为她与谢聿好像还心存芥蒂。

她不是想矫情,只是不想将此事含糊带过,这会令他们往后的夫妻生活永远存在隔阂。

若是谢聿愿意,她可以现在就与他细谈。

将所有事的谈开了,该有的夫妻义务,她自也不会再拒绝。

夫妻……义务吗?

一想到这,就有方才窥见的赤。裸光景浮现脑海。

江绾脸颊越烧越烫,闭上眼眼睫止不住发颤。

这一刻,她脑子里思绪乱飞,一会被耳边的心跳声扰得险些沉溺,一会又紧急拉回思绪让自己理性对待。

就在这样的情绪交织间。

她撑在谢聿胸膛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相贴太紧,等同于是在捏揉他。

江绾:“……”

她当即回神就要收手,手上还没退离。

谢聿大掌覆来,轻而易举包裹住她的手背,把她的掌心更往他胸膛压去。

又软又硬的触感,混杂着愈发扰人心乱的心跳声。

江绾的耳垂也被含住,包裹进谢聿湿濡热烫的口中。

耳边传来他沙哑的低声:“你也想要我,对吗?”

第48章 第48章“我喜欢你,也是我的事……

屋外的夜色被蒙进密集的雨帘中,混杂着雨声淅淅沥沥,声声激荡着本该沉静的夜晚。

江绾收不回手,腰上被一只大掌又捏又揉,像是对她手握饱满的回应。

“我们是夫妻。”

谢聿低沉的嗓音还在耳边徘徊。

“上次已是好多日以前了。”

他声色低微,含着沙哑,边说还边亲吻着她的耳垂。

好像在认真陈述,又压根不给人静心思索的机会。

耳边的双唇在缓缓移动。

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却又藏不住那份随时准备压制的野心。

江绾心跳全然失衡,抓在谢聿胸膛的手也不知是因无助还是为攀附,越收越紧。

谢聿任由她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肉,唇边似吮似吻的动作已是来到她光洁的脖颈。

江绾觉得自己快要没法思考了,甚至因着身体本能的反应,思绪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飘了去。

是啊,他们是夫妻。

行房事就该是一件自然而然,不受阻碍的事。

可江绾又想到那件事,想起那日谢聿步步紧逼的样子。

谢聿在意,谢聿不接受。

她若没有喜欢他,他们之间是否还会走向和离。

“唔。”江绾一声不受控制的呜咽。

谢聿明显是故意不想让她有机会细思,唇齿落在她锁骨处,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

江绾整个身子都软了,原本穿戴妥当的寝衣早已生出褶皱,衣襟如谢聿那般被敞开,腰间系带更是松垮着,不知何时就要自己散落似的。

谢聿抬头往她身前来时,江绾下意识偏头,躲开了他的吻。

亲吻的意图落空,谢聿笼罩在夜色中的脸庞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像是泄气了一般放松了桎梏,低头把脸埋进了江绾颈间。

本要走向激烈的热稠在所有动作停滞下来后,也逐渐开始褪温。

谢聿深埋的呼吸充斥着江绾肌肤和发丝间散发的香气。

身体本能地燥热,他却没再有别的动作。

谢聿并不意外自己会被拒绝。

但至少已是香软在怀,他抱着她,她便挣脱不开。

就像她已是他的妻子。

无论她喜欢谁,无论她是否喜欢自己,她都只能留在他身边。

江绾逐渐冷静下来,被谢聿紧抱的身体却也随之有了紧绷。

她不知谢聿此时是否也在想,要与她重谈那日的事。

这好像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也不在合适的氛围。

但若不提,那件事永远都在止步不前。

谢聿心中存有疙瘩,她亦有她的疑惑。

江绾还是开了口:“世子……你想谈谈吗?”

谢聿呼吸一顿,背脊有些许僵硬。

但他没有起身,甚至又收紧了手臂。

“谈什么?”谢聿发出沉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那日的事……”

“我在意,不可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谢聿出声打断,闷着声却好像态度强硬,一副压根没法和谈的样子。

江绾张了张嘴,还未再接着说下去。

谢聿又道:“不必再向我重复你不喜欢我。”

江绾:“……”

“那是你的事。”

江绾望着沉暗的房梁,神情迷茫且无助。

事情又走向了不得解决的死循环吗……

可为何要如此?

最初让她别有其余的心思的是谢聿,如今硬要她心存爱意的也是谢聿。

她不懂谢聿为何要在意她是否喜欢他。

是她为人妻还有什么不足之处,还是仅为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占有欲。

江绾思绪间,感觉脖颈旁的呼吸好像停滞许久了。

谢聿屏息,连心跳声都快要听不见。

他突然开口:“我喜欢你,也是我的事。”

江绾一怔,眸中迷茫被讶异的震颤所覆盖。

心跳声重回耳边,颈间的呼吸也同样恢复,热烫的温度阵阵灼染着她的肌肤。

好长一段时间都无人再说话,也无人有任何动作。

就像方才传入耳中的话语,是半梦半醒间蒙在黑暗里的错觉。

可江绾很清醒,也毫无睡意。

还被紧抱着的身体清晰感受到另一人的存在。

江绾双唇张合,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谢聿几乎是毫无停顿地向她重复,没让沉默之前的话被错意为错觉。

只是他的声音仍是因埋在她颈间而显得沉闷。

他埋着头,遮挡着脸庞,叫人听着这样的话,连想象都想象不出他此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江绾呢喃着道:“可你最初说……”

“是,我是说了那样的话,让你不要有别的心思,但我自己却先喜欢上你,所以我说我反悔了。”

谢聿突然又有了动作。

他从江绾颈间抬起头来,撑动身子,来到上方垂眸与她对视。

此前多次都是江绾突然直来直去的话语说得谢聿哑口无言。

这下却成了江绾不知如何应答了。

一对上谢聿的眼眸,她脑子里思绪便更乱了些。

她微张着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谢聿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她。

他在看到她眼里的震惊后,又有了此前未曾察觉的另外的后悔。

他这些话,似乎说得太晚了。

他应该更早告诉她的。

他不奢望自己更早道出心中所想,江绾就会如他所愿同样回以他想要的感情。

那是他的自作多情,他已是在这段时间多次认清了这个事实。

反观他为了一点可笑的自尊,明里暗里因这个事实撒了不少气,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还不如将心中所想坦白地告诉她。

至少这样才对得上他对她该有的喜欢。

不是让她认为所有的亲密都只是为了夫妻义务。

也不是仗着夫妻关系就理所当然地拥有她所有的美好。

他的贪欲是对她身心皆要。

但他的欲。望也不该是毫无缘由的直接向她索要。

她是他妻子,她会一直是他的妻子。

他喜欢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以前不喜欢,又不代表后来不能喜欢。

万一江绾也会如此呢?

“我不会再逼你硬要喜欢我了。”

谢聿不再紧盯着她,那好像会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

他重新低下身来,身体轻贴着江绾。

所有的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的,只有从头到尾都留在她腰间的手臂,掩耳盗铃一般不曾移动。

“但我会一直期待你喜欢上我的那一日。”

谢聿敛目,眼睫扫在江绾的发丝上,声音渐弱:“你会给我这个机会的,对吗?”

一番话语,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但此时的氛围也早已与之前的僵持不同。

江绾的疑惑在这一刻已是全都有了解答。

谢聿居然喜欢她。

原来,谢聿喜欢她。

江绾不知自己该对此如何作想。

回想过往,谢聿有许多似是而非的行为。

江绾也的确因此而有所猜测过。

可那时的情形,越是猜测,越显得逾距。

直到谢聿此刻亲口说出,她才得以真正确定。

可确定之后呢?

江绾唇边酝酿着话语,可到嘴边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来。

她懊恼地阖眼一瞬。

心道,明明许令舟说喜欢她时,她都不曾如此不知应对。

可是江绾也很清楚,许令舟与谢聿在她心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存在。

她与许令舟相识已有近十年的时间了。

十年,有多少日夜,有多少过往。

因那份不知如何表达,也怯于坦明的心意,她在面对许令舟的时候,有着许多复杂的心思。

想着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找寻一点自己期盼的反应。

却又要极力掩藏自己的心思,让自己表现自然,不露分毫。

所以她在走到那条小道的尽头时,才会感到疲惫,感到筋疲力尽。

她甚至开始变得不确定,自己最初想走的,究竟是不是这一条路。

可谢聿不同。

她好像从嫁给他起,就没什么负担。

她本也觉得,若不论男女之情,谢聿便算是她能挑选的夫君人选中条件最为优越的。

最初谢聿不常出现,她也得以在陌生的府邸放松摸索着如何适应。

后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有了变化,她也很快发现,谢聿根本不像原以为的那样难相处,反倒很好应付。

她在谢聿面前很放松。

他话不多,但她向他提的要求件件都被满足。

他脾气古怪,但也只是需要偶尔猜猜他那不知想表达什么的心思。

猜到与否,似乎都不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她甚至早已明确,无论时光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在那个时候选择嫁给谢聿。

是为解家中燃眉之急,也是为亲身体验这桩婚事带给她的感受。

在此之前,江绾是认为这桩婚事之所以让她感到轻松,是因不曾掺杂别的情感,只为利益,只为繁衍。

所以如今谢聿将这段原本明明白白的婚事加上了复杂的男女之情,她才觉得不知如何回应吗?

好像是这样的,但却又不是觉得负担,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

江绾脑子里乱糟糟的,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

所有回答的话语到了嘴边,就变成一声干巴巴的“哦”。

谢聿闻声眉头一皱,落在她腰上的手臂下意识就忘记了掩耳盗铃,收紧了一瞬。

“哦”是什么?

但江绾没反抗,谢聿的眉心又舒展开来。

“哦”就“哦”吧,“哦”总比“不”好。

可是江绾觉得自己回答得也太不像话了。

明明是她先提起要和谢聿谈及此事的。

不过眼下这事好像已然谈妥,再提未免有些破坏气氛了。

但她还是想说些什么。

江绾抿了抿唇,低声开口:“那……那现在……还做吗?”

谢聿一愣,从江绾头顶低头看去。

正好对上江绾抬眸看来的目光,水光潺潺,紧张试探。

谢聿心口一紧,又气得想笑。

他生平头一次向人坦白他卑微的心事,她的感想难不成就只有他想做那档子事吗?

好吧,他想。

谢聿移开眼,手臂已是暴露,他索性也不再掩藏,彻底收紧地把她紧抱在胸前:“不做了。”

“……哦。”

江绾习惯性地又开始猜

谢聿的心思。

但他的语气听上去又不像是在赌气。

“你腿还疼吗?”

“没什么感觉了。”谢聿说完,很快又补充,“明日就会好。”

“还没到明日,你怎知会好?”

“经验。”

“……哦。”

他受伤多年,的确是该有对自己伤处把控的经验。

“明日一起去江府。”

谢聿还记着,自己想和江绾同游中秋灯会,还得过问江黎那小子。

江绾这回好像猜中了。

她低低应一声:“好,我会尽量说服阿黎的。”

谢聿不满地又动了下手臂,手掌直接握住江绾腰侧:“嗯,睡吧。”

*

翌日天明。

江绾侧躺着身子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意识清晰的同时,也随之感受到腰间明显的触感。

是谢聿。

江绾睁开的眼睛霎时又毫无缘由地闭上。

她背对谢聿,并未令他瞧见自己醒来。

谢聿在她醒时还在榻上实属少见。

他们甚至还维持着昨夜入睡时的姿势。

他还没醒?

江绾凝神分析身后呼吸声,但什么也没能分析出来,除非直接转身往身后去看。

可江绾没有动,已无睡意,也不睁眼。

就此维持了一阵后,身后终是先有了反应。

谢聿手臂缓慢从她腰间收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江绾背脊一空,谢聿也从被窝里起了身。

他动作很轻,像是不为将她吵醒。

江绾安静等待着。

可身后动静越来越小,直至什么也听不见了。

谢聿没有穿衣吗?

但他起身好一会了呀。

谢聿离开屋中了?

但没听见关门声啊。

江绾实在有些躺不住了,终是翻身。

一转头,她刚睁开的眼眸就对上了坐在床榻尾端正直勾勾看着她的谢聿。

“醒了?”

江绾:“……”

她有种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的心虚感。

但装睡不醒算什么坏事。

她只是有点尴尬而已。

江绾撑着身子坐起来,敛目低声道:“你何时醒的?”

“有段时辰了,不过刚起身没多久。”谢聿意味深长地看着江绾,即使她不与他对视,都忽略不了他的目光。

又闻他道:“你醒时,我才起来。”

江绾:“……”

他就直说发现了她装睡呗!

江绾没再和谢聿说话,出声唤了丫鬟进屋。

谢聿倒也自觉,自己穿好衣物洗漱完毕后,又拿了药包去另一侧敷腿上伤处。

待江绾梳妆完毕后,她走向谢聿,问:“腿伤如何了?”

“好了。”谢聿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她,眸光真诚。

“我看看。”

“真好了,我刚敷完药。”

“嗯,我看看。”

谢聿抓着裤腿的手被江绾扒开。

江绾也直接撩起了谢聿的裤腿。

微肿的伤处怎也算不上好了,但也的确是比前两日要消退不少。

无论再看几次,这处伤都还是如此狰狞,触目惊心。

谢聿腿一缩,直接放下了自己的裤腿:“好多了。”

他又改了话术,像是担心江绾反悔不让他同行了似的。

江绾倒也没打算不让谢聿同行。

莫说她昨日都与他说好了,再加之夜里听了他说那样的话。

江绾想到这,很快从谢聿身前直起身来。

“若今日腿上有何不适就告诉我,那我们出发吧,今日早膳还是在江府用吧,这个时辰应是正好能见着我爹。”

“嗯,走吧。”

*

江怀林早就和江绾提及了他前些日子招了一名自南方来的厨子,有着与襄州饮食习惯不同的早膳做法。

江怀林尝过之后觉得新奇,正巧女儿一直在外还不未尝过味,便如此邀约过了。

但前几日一直有别的事耽搁着,直到今日倒也正是好时候。

江绾回到江府时,时辰刚好。

早膳已经备上,江怀林也已在厅堂内等待。

江绾和谢聿一同走入厅堂。

江怀林愣了下,便朗声道:“贤婿也在一同啊,事情都忙完了?”

不光江怀林在,江黎也在桌上。

他瞧见谢聿,脸色瞬间就变了。

又带有敌意,又很快掩下,随后变得抗拒,但又好像自我消解了。

谢聿淡然扫过江黎一眼。

有了中秋灯会一事,他对江黎也不免有些不满的情绪。

但在人前,谢聿仍是那个矜贵冷淡的世子爷。

他未将太多情绪外露,只微微颔首,客气道:“嗯,已经闲下来了。”

江怀林也笑着点头:“那也好,正好中秋将至,你也可借此感受下襄州的中秋氛围。”

这话说完,好像无人注意到,江黎偷摸哼了一声。

他声音很轻,虽有得意之色,但并不易叫人察觉。

但谢聿一眼看去,眸光含厉。

江黎脖颈一麻,再转头看回去,已不见谢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了。

江黎:“……”

更讨厌他了呢。

江怀林:“好了,用膳吧。”

一顿早饭很快用完。

今日江府也要继续为中秋家宴做准备。

不过在这之前,江绾自是记得自己还要同江黎商谈中秋灯会一事。

正巧,江怀林这头唤走了谢聿。

江绾也随之唤了江黎。

“阿黎,我有话要和你说。”

江黎随江绾走出厅堂。

两人随意迈步在厅堂外的小道上,朝着西厢的方向走着。

“阿姐,你有何事要同我说?”

“嗯,是为中秋灯会一事。”江绾顿了顿,措辞道,“世子那日正好得闲,本也是中秋佳节,所以我还是想……”

“不行!”江绾话都还未说完,江黎就拔高声量打断。

他急切道,“阿姐你昨日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难道你要抛下我去找谢世子?!”

江绾:“……”

这事好像不至于如此严重吧,而且她这不是正同他商量着吗。

“不是抛下你,我是想说,我们可以一起逛中秋灯会,世子也说,他不介意。”

“我介意!”

果不其然,江黎就是江绾提早预想的那般反应。

江绾有些哭笑不得。

像是已经想到若谢聿此时在场,脸色会有多难看了。

江绾也未勉强,只问:“那你还是该告诉我,究竟是为何不愿世子与我们同道,若只是因为你不待见他,那也太霸道了些,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丈夫。”

江黎惊恐地瞪大眼,满是不可置信:“阿姐,你这是在替谢世子说话?”

“……不能吗?”

“你喜欢上他了?”

江绾:“……”

江黎好像格外关注她是否喜欢谢聿一事,前前后后都问了好几遍。

那模样像是又希望她喜欢,又希望她不喜欢。

江绾抿着唇直勾勾地看着江黎。

就这么紧盯着他,过了片刻。

江绾正色道:“那你便告诉我真实缘由,否则,我要毁约了。”

“别啊!阿姐你怎能出尔反尔,你答应了我的!”

“那你就告诉我。”

江绾没打算爽约,但她是真好奇。

江黎绷着唇角不说话,这副模样也证实了此事的确另有缘由。

江绾乘胜追击:“你到底说不说?”

她嗓音温柔,却又带给江黎一股不容置否的威严。

这或许就是姐弟间独有的压制。

江黎:“……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不过你发誓,不能告诉任何人。”

江绾张嘴正要应下。

江黎就愤然补充:“更不可以告诉谢世子!”

江绾:“……好,你说吧。”

江黎还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但也知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说出口了。

他酝酿着,嘴唇翕动。

就在他刚要开口时,他视线一扫,略过江绾,在身后看见一道身影。

江黎惊呼:“许大哥!”

许令舟闻声看来,江绾也下意识转头。

两人目光隔着一段距离交汇。

许令舟愣了愣,好似预料之外,但眸底又有明显的惊喜。

他迈步走来,直至走近两人跟前。

江黎:“许大哥,你怎么来了?”

“中秋将至,特来拜访江老爷,为江府送上中秋贺礼。”

江黎闻言了然点头。

以往每年许令舟都会送来祝福,饶是去年他不在襄州之时,也托人送了礼。

另一边。

谢聿随江怀林在偏厅谈论了些许公务。

事关江家日后的一些发展和动向。

不过今日到底不是专为谈及公事,江怀林也没留谢聿太久。

谢聿与江怀林聊完之后,便径直离开了偏厅。

他在过路的下人口中问到了江绾的去向。

想来她此时应是在与江黎商谈中秋灯会一事。

即使谢聿在江绾跟前放下了所有身段,但不代表他也同样能心甘情愿被江黎这小子给压到后头。

江绾若为难无法直接选择他,他倒是可以从江黎下手,施加外力。

虽然有些卑劣,但那又何妨。

谢聿面色沉淡地大步朝江绾所在的地方而去。

他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好像不过才分开片刻,就已是急不可耐想要再去到她身边了。

谢聿想起昨日自己在告白前,也冲动袒露的一瞬心思。

江绾问他是否是因想与她待在一起。

谢聿自己也觉得有些奇妙。

下意识的回答的确是心中真实所想,但他以往可从未觉得自己会需要待在谁人身边心里才会舒坦的。

越是想着这些,他就越是想快些见到她。

谢聿迈步穿过一道院门。

前方环境僻静,算是谈话的好地方。

不远处也逐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上次一别,我还以为短时间都不得机会见面了。”

谢聿瞳孔微缩,脚下步子顿住了。

眼前,几根树杈挡住了大半视线。

但随着微风吹拂后,树枝晃动,有两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不是江绾与江黎。

而是,江绾和许令舟。

第49章 第49章“觉得我大度?那你错了……

秋风簌簌,拂来冬日前最后的温柔。

江绾目光静静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

在一瞬惊讶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又这么快再见到许令舟。

不过既是见面了,有些事也不必再等到特定之时再道。

毕竟她心里,一直都有着明确的答案。

江黎离开了。

单纯天真的他没有发现任何古怪的气氛。

他只当偶然在府上碰见了正巧前来送礼的熟识兄长。

几句寒暄后,他还庆幸自己因此逃过一劫,不必向江绾坦白难以启齿之事,跑得比谁都快。

僻静的小道上,仅剩江绾和许令舟二人。

沉默的氛围令人有些压抑。

但也很明显,即使谁都没说话,也已是显露他们之间与过往生出的不同。

许久后。

许令舟敛目,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抱歉,那日是我太冲动,未经细思,本是不该向你说那些话的。”

江绾眸光颤了颤。

她最初听见许令舟向她说出喜欢时,她心里有种莫名的不甘。

这份喜欢一直存在,但这句喜欢却是让她如今才得以知晓。

好像另有目的,又好像是有意为之。

无论是为何,她却是错过了这句喜欢许多年。

江绾的情绪有些受到影响,她忍不住反问道:“那许大哥认为,那些话应当何时说才合适?”

许令舟一怔,张了张嘴。

江绾先他一步,给出了答案:“永远不说,对吗?”

许令舟就此抿住唇,算是默认。

的确该是如此的。

他以往就没打算要表露自己对江绾的情感变化。

待到如今,江绾已为别人之妻,他就更不应表露任何了。

“所以,许大哥早就知道的吧。”

许令舟抬眸,对上江绾漆黑的瞳眸。

她向他陈述:“许大哥一直都知道,我对你生了爱慕之情。”

“小绾……”

但江绾此时却避开了许令舟的目光。

她不再与他对视,视线飘向别处,显得有些空洞。

可她思绪很清晰,情绪也很冷静。

她想,如果那时的她不只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或许也会察觉些什么吧。

可事实是,她没有察觉任何许令舟的心事,只有她自己的心事,似没有遮蔽的透明物一般,任他从里到外看了个清晰。

这显得有些可笑。

“一直知晓,却一直当作什么都没发现。”江绾低头自嘲地笑了笑,“许大哥比我更会隐藏。”

许令舟道:“这不是该发生的事,也不是被允许的事,所以我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现。”

“那什么才是该发生,什么才是被允许的呢?”

江绾深吸一口气,紧接着道,“我竟不知,我因与许大哥朝夕相处,而不自觉被你吸引,对你心生爱慕,会是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并非大逆不道,但也并不合适,小绾,你身为江家的二小姐,你在长大成人后,应该嫁给……”

“应该嫁给世子那样的男子,亦或是别的王公贵族,许大哥是这样认为的吗?”

两个性情温和的人,分明在以平缓的语气对话着,周围气氛却因对话进行,而逐渐要变得剑拔弩张一般。

许令舟喉间滚动,眸中因江绾的话语而显露些许怔然,但又很快散去。

他沉默片刻,松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原以为我正是如此认为的,常理也本该如此,无论从何看来,我与你都无法相配,即使我的内心不受控制地生出情愫,也被我认为那是不该有的东西,是错误的,是需要隐藏的。”

但他的想法变了。

或者说,这不叫改变,而是他事到如今才终是察觉。

感情之事便是如此没有缘由不讲道理。

它不论对错,不顾实情,一旦生出,即使压抑也只是将它藏住,并不代表它消失了。

并且,许令舟也低估了这份情感在他心中的分量。

在情形生了变动之时,这份情感也随之影响了他。

所以他说,他希望一切都不会变就好了。

他与江绾的相处不会改变。

他对江绾的心情亦如往常。

可是,他还是不顾理性地生出了妄念。

不合时宜的,卑劣下作的。

在她已为别人之妻时,道出了过往多年一直不曾宣之于口的感情。

他在想什么?

他想要什么?

令人不齿的答案却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他为此唾弃自己,也感到迷茫。

这样做对吗?

这样做就是对江绾多年倾慕的回应吗?

又是一阵令人思绪万千的沉默。

江绾明白,许令舟的确该有他的顾虑,也有年长于她,更为成熟的克制。

只是江绾在想,若最初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她少女时的

情窦初开顺利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她在喜欢上他的时候,他也对她有着同样的感情。

这个推想其实不必深入延展更多。

江绾自己心里很清楚,若是那样,如今她的丈夫一定会是许令舟。

即使他们出身相差甚远,即使这在外看来是一桩极为不相匹配的姻缘。

可是,他们两情相悦,疼爱她的家人们,又怎会执意阻拦她走向她想要的幸福呢。

但没有如果。

事实是,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江绾开口道:“我不想留在过去,如今也已有了新的生活,我似乎没有那样的执念,也坦然接受了成长中的变化,既然本就是没能抓住的情感,我也想就此放下它。”

许令舟蜷起袖口下的手指,在一瞬轻颤后,又缓缓松开。

这似乎是他预料之中的答案。

但真正听到的这一刻,还是让人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许令舟低着头,任由自己早已泛滥的思绪肆意蔓延。

他默了默,还是开口问:“我也知没有这样的如果,可我仍是想问,如果这些话我能早些对你道出,你我之间会有不同吗?”

江绾看着他,眼前的许令舟仍是自己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他温和,沉稳。

他坚韧,可靠。

遥想过往,许令舟身上有许多吸引江绾的地方。

或许是因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是看他怎样的表现,都会将其化作美好的画面。

而如今她将这些含有美化后的想象全数褪去。

她看到的,只是从许久以前就相识的一位熟悉之人。

没有多余的遐思,也失去了想象的能力。

江绾声色轻缓地道:“要到多早的时候呢,我想,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假设,因为总有未尽的遗憾,也有无法预料的往后。”

她想说,应该不会有更多的不同。

许令舟止步于眼前明显能看见的沟渠,理智告诉他不应去跨越,所以他也不再向前。

江绾亦是如此。

少女的懵懂,女子的矜持,以及别的诸多种种缘由,也令她未能将心中情愫宣之于口。

年少的过往,成了如今怎么想都会走向遗憾的结局。

他们都同样怯懦,同样没有对这份感情的强烈执着。

在不知前路,不明结果的道路中,没有人会率先迈出那一步。

所以,这是她和许令舟的必然结局。

许令舟沉默了一阵,而后释然一般叹出一口气,又带着抹不去的惆怅:“如此言行真是有愧为师,我应当向你道歉。”

江绾轻轻地摇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无论如何,许大哥是我敬重的师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许令舟唇边的温笑有些苦涩:“我必须承认,听闻此言,我心中竟仍有窃喜的庆幸,如此也是不该的,对吧。”

何为应该,何为不应该。

许令舟性情使然,似乎在所有的事上,都在顾虑于此。

因而太多顾虑,也因此而错失许多。

江绾敛目沉默,没有再对此回应话语。

原本就有打算的谈话,在今日意外提前来到,也比预想中要说得更为透彻一些。

此事好似彻底谈开,心中所想也都全数坦明。

如此一番谈话,似乎比她嫁给旁人,还要更容易放下许令舟。

但是不可避免的沉重还是蔓上心头。

许令舟静静地看了江绾片刻,率先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好。”

“小绾,提早的中秋祝愿,望你岁岁年年,平安喜乐,再会。”

“许大哥,你也是。”江绾还是抬眸回以了目光。

直到许令舟转身,他的背影在她眸中越来越远,消失不见,她唇边才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再会。”

小道上再度恢复了寂静无声。

江绾站立原地,目光已经从许令舟离开的方向移走,只是她还没有迈步走动。

心绪自是会受到牵扰,她也无法很快的让自己的一切都如周围的声响一般,迅速恢复平静。

许多的过往在脑海中闪过,又一一消散,好似在昭示它们已然成为过去。

回想方才的过程,她似乎说了很多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这样似乎是极好的结果。

江绾目光终于有了聚焦,她缓动身形,在站立之处转身欲要迈步。

一眼看去的灌木丛后,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江绾一怔,对上了谢聿定定望着她的双眸。

“……世子。”

谢聿没有隐藏身形,甚至没有与江绾突然四目相对的心虚慌乱。

他面上神情冷淡,没有任何显露情绪的表情。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是江绾没有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注意力落在一个还算显眼的地方。

江绾想起,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她自己也记得。

那时在画舫宴上,她快步奔向许令舟的道路上,谢聿就站在路途半道一个还算显眼的位置。

江绾说,是因为光线太暗,是因为走得太快。

总之都是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以至于她没有看见他。

但江绾清楚,是因为她那时在看向别的地方,看别的人。

江绾迈步朝谢聿走了过去。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谢聿脸上,试图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此时情绪如何,心中所想。

谢聿沉淡的神情好似明显坦然地表明自己看见了一切,却又并未显露心中压抑的情绪。

江绾停步在谢聿面前。

两人目光相对,却无人再开口说话。

谢聿转身迈步,江绾也随他一起。

他们走去的方向是往江绾的闺房,此时也本该是要去那里。

江绾不知说什么好,也就一直任由沉默蔓延着,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觉得自己应该出声缓和一下气氛的。

但若提方才事,谢聿应该一点也不想听。

她甚至不知谢聿听到了多少她方才与许令舟的对话。

可若提别的事,又显得很刻意,像是在遮掩心虚。

江绾最初便言明自己是要打算放下这段感情的。

她再见许令舟时,便要与他将过往说清楚,也不会瞒着谢聿。

只是没曾想这次的相见来得突然,上涌的情绪也令人开口时说得话语有些不管不顾了。

同样的结果,但交谈的内容怎也不是让另一个当事人心中能舒坦的。

江绾因此有些泄气,好像刚有缓和的夫妻关系,又要因她处理不当而生出裂痕。

但江绾觉得自己之前应该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总归是与许令舟明明白白讲清楚了,也算是处理了自己过往的感情。

就像被谢聿发现她心中另有所属时那样。

她清清白白,未曾失德,且还明确拒绝了婚事之外不该有的情感,她应该如那时一样,理直气壮地面对谢聿才是。

可是,她却在担心谢聿听了那些话会心里不舒服。

江绾忍不住侧眸偷看了谢聿几眼,又很快移开视线,心中依然没想好自己这会能和他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走到了江绾的院中。

院子里,下人们来回忙碌,见主子入院,纷纷停了手上动作行礼。

谢聿没有搭理,径直朝着主屋的方向走去,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给一种正压着火的感觉。

江绾轻轻抬手挥退了下人,脚下步子不停地接着跟上谢聿,一同又入了屋。

江绾后一步进屋,她停了脚步,转身关门。

房门刚一关上,谢聿就在身后开了口:“你不必再想方才的事了,我是看见了,也都听见了,我知晓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江绾没有撒谎,更没有背着他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她拒绝了许令舟,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甚至那些略显决绝的话,已然是和许令舟划清了界限。

江绾背脊微僵,手指缓缓从门前滑落。

她转回身去,看着谢聿,心下多有讶异。

她是白白担心了吗?

她还以为谢聿会因此而生气。

但谢聿其实很大度,也明事理,所以他不会对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觉得我大度?那你错了。”

江绾思绪被骤然打断。

谢聿薄唇翕动,眸光沉暗地紧紧盯着江绾。

他迈步上前,三两步就走到了江绾面前。

眼下的情形好似又回到那一日,他把她堵在门前,以身阻挡她的退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江绾呼吸一顿,还来不及说什么。

眼前光景忽的一晃。

谢聿身形压来,令她猝不及防地贴上他的胸膛。

他伸臂环在她腰上,力道来得突然,也来得急促。

江绾蓦地被紧抱住,身前全是谢聿的重量,鼻尖充斥着谢聿的气息,周身也被他身体的体温沾染。

眼前的视线被谢聿的胸膛蒙住,只剩他衣襟处的金线绣纹。

江绾下意识想要抬头去看谢聿。

她有些被吓到,也紧张事态会因此而失控。

但耳边已是先一步传来谢聿咬牙切齿的沉声:“我嫉妒万分,你一边拒绝他,一边又说着喜欢他。”

江绾心口一紧:“我那是……”

“不过没关系,我与他不同。”谢聿并不想给江绾说话的机会。

亦或是他此时的情绪已是不受控制,压抑了一路,在紧抱住她的这一刻,就没有多少理智可言。

“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止步不前,也自然不会有与他相同的结局,那又不是什么值得令人艳羡之事。”

谢聿胸膛因呼吸沉重而上下起伏着,贴在江绾耳边的沉声带着明显的怒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我只是嫉妒。”

他当然无法大度。

谁人在面对这等情形之下能够大度。

“嫉妒得要死。”

嫉妒许令舟如此怯懦,连说出喜欢的勇气都没有,还能得有江绾这么多年的爱慕之情。

许令舟不过是占了早早认识江绾的先机,占了她少女初长成时,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唯一人选。

不过他也同样走了捷径。

他是江绾的丈夫。

但他与许令舟不同,他不会放手的,更不会止步不前。

“太、太紧了,世子,你放开些……”

江绾手掌推搡的力道在谢聿的紧箍下显得毫无作用。

她被谢聿越抱越紧,已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耳边听着谢聿这样的话语,她脸上逐渐泛红,又热又烫,也不知是被呼吸困难给憋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世子,我……”

谢聿似有回神,逐渐松了力道。

江绾终是找回顺畅的呼吸。

但谢聿并未退开。

他手臂换了个姿势圈住江绾的腰,身体仍然挡在她身前,在她眼前笼罩着一片沉暗的阴影。

只是唇边声色已然低微下来:“太生气了,再抱一会。”

江绾:“……”

她微微喘息着再次看向谢聿衣襟上的金线绣纹。

一切如她所想,她所说的那些话果真叫谢聿心里不痛快了。

可她刚才的紧张担忧却也随着这个热烫的怀抱逐渐平息了下来。

可明明是谢聿在说着生气,怎好像是她的心情被安抚了。

谢聿愤怒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所有话语又再次指向昨日听过的告白。

江绾刚刚憋得发红发热的脸颊丝毫没有因氛围的缓和而有多少退散。

她只能安静地待在谢聿怀里没有再挣扎。

耳边能清晰听见谢聿的心跳声,声声有力,撞击着她的脸颊。

这个拥抱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江绾站得脚都有些发酸了,才实在无法地开了口:“世子,你好些了吗?”

谢聿闷闷的声音从她颈侧传来,仅此一声“嗯”。

“那可以放开我了吧?”

江绾说完又有些后悔。

这话说得,好像她不情愿给他抱似的。

但其实不是的。

不过谢聿已经又“嗯”了一声,转而收回手当真放开了江绾。

江绾身前衣襟被刚才长久的拥抱弄皱,她垂眸稍稍整理了一下。

身前热烫退开后,她的思绪也逐渐清明了不少。

江绾道:“刚才我是与阿黎在那处说话,偶然碰见许大哥的,他是来给我爹送中秋贺礼的。”

“哦。”

“不过阿黎说了没几句就借口离开了,所以就只剩我与他二人了。”

“嗯。”

“……阿黎离开是因为他想逃避对我坦白事实,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说到这,谢聿已经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抬眸看来:“坦白什么事实,中秋灯会?”

江绾:“……”

眼看她的解释终得谢聿正常的反馈,但接下来好像又是谢聿不爱听的话。

“嗯……阿黎还是说,不便让你同行。”

谢聿瞳孔一紧,险些没绷住脸上展露的平淡面色。

所以他为何会撞见江绾和许令舟相见的一幕。

不正是为了去盯着江黎。

果不其然。

他就知道!

江黎能厚颜无耻地缠江绾一次,就能再死皮赖脸缠她第二次!

江绾性子软,声音柔。

一番话说了去,江黎也指定不会在意。

思绪正浓。

谢聿忽的感觉手指被轻触了一下。

他蓦地回神,神情微变,目光落在江绾白皙的指尖上,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来。

谢聿想也不想地一把反手攥住。

江绾没有拒绝,任由谢聿抓着自己的手,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总归他这会不愿意说,待灯会当日也能够知晓。”

谢聿把江绾的手握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捏着。

江黎或许是忘记,待到这事之后,他还要去往京城在他手下做事。

谢聿的手指顺着江绾放松的指缝中,悄无声息地穿了进去。

十指相扣,他面上神情已然缓和,唇边漫不经心地道:“他最好真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第50章 第50章江绾都不在,他一人去干……

中秋已至,共享佳节。

江府一如往常的热闹,府邸上下屋内屋外灯火通明。

圆月高挂夜空,散发温柔的月光。

一家人围坐桌前,欢声不断。

江绾今日一身鹅黄色衣裙,因天已转凉,在外加了一件奶白小衫,看上去明艳又乖巧。

只是她此时脸上神情多有不自然,视线飘忽好几次,双手落在腿上来回交叠。

“世、世子……你别看了。”

江绾终是忍无可忍地开了口。

她压低声音,伸出一只手欲要遮挡谢聿视线所及之处。

只是谢聿反应迅速,一把抓住江绾的手腕,顺着那截纤细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整手包裹。

“我很喜欢。”

谢聿没有转头,还在桌前明目张胆地低着头往腰下看。

他腰带左侧此时坠着一只珠光白绸缝制的香囊。

香囊表面金银丝线交织绣出锦云绣纹。

江绾:“……你看了许久了,先暂且别看了。”

还在饭桌前,周围吵吵嚷嚷满是家人们谈天说笑的声音。

任谁随意往他们这扫来一眼,都是能瞧见谢聿低头不知在看什么的模样。

若是谁就这么随口一问。

江绾脸上已然开始发热,怎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贤婿,在看什么呢?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江绾:“……”

谢聿抬头,松了江绾的手,顺势摆弄了一下腰间香囊。

但嘴上只道:“没有。”

另一旁的四夫人偏了偏头,声音很轻:“小绾,脸怎么这么红,可是身子不适。”

江绾背脊微僵,摇了摇头:“没有。”

江怀林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家宴就先到这里,今夜虽是有灯会,但大家也莫要在外玩得忘乎所以了,早些去,也都早些回来。”

话音刚落,三夫人就侧身往江怀林身上扑去:“老爷,妾身不去,妾身就在您身边陪着您。”

四夫人没功夫管江绾了:“就你知晓献殷勤?!是我先说我要陪老爷的。”

二夫人稍显矜持道:“灯会什么的,孩子们去玩便是,我喜静,还是就留在老爷身边吧。”

江毅:“二娘,爹身边可不清净呢。”

“老爷!”

“老爷你看她!”

二夫人:“…

…”

江黎这头不知何时鬼鬼祟祟地走到了江绾身后,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阿姐,该走了。”

明明应该是除了江绾以外,不会叫旁人察觉的动静。

但江黎话音落下,江绾还没转头,一旁的谢聿先一步转头看了过来。

江黎一怵,下意识往江绾身边又靠近了些。

江绾转回头来:“这么快吗,时辰还早呢。”

“哪早了,赶路还需得一段时间呢,我……”江黎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瞟着谢聿。

谢聿一记冷眼,毫无收敛的几乎是瞪他。

江黎声音一颤,转了调就抓紧了江绾:“阿姐,你看他!”

江绾:“……”

她扯了扯嘴角:“你别跟着姨娘们学。”

这都学的什么跟什么啊。

江绾抬手拂开了江黎抓着她的手,转而侧身对谢聿道:“世子,那我就先同阿黎走了?”

谢聿冷淡地从江黎脸上收回目光。

看向江绾后,他面上神情也没多少缓和。

那不然他此时还能摆什么脸。

“嗯。”

江绾知晓谢聿或许不乐意,但此时也没别的可说,本也已是早就定下的事。

她点了点头,这便起身随江黎离了席。

随后席间其余人也都陆续离去,江怀林更是在三位夫人的簇拥下,压根腾不开身,连同其余人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夫人们带走了。

谢聿不算最后离开席间的。

不过走时,厅堂周围也只有寥寥几人了。

钦羽唤好马车,便上前来询问:“世子爷,您现在打算去何处?”

谢聿静静地站在小道上,目光微抬,瞳眸里映照着远处的圆月。

今日本就是中秋,天气晴朗,月亮也格外圆。

秋风宜人,带着微凉的气息,很适合赏月。

谢聿当然记得自己上次同江绾一起赏月时的情景。

他正是在那时,第一次察觉了自己的心意。

不过可惜的是,那会的江绾醉得险些要不省人事,想来也应是对那时的经历记忆模糊了。

他其实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好比今日这等民间灯会。

如若可以,他更愿意带江绾去个僻静安宁的地方,与她一同赏月。

不过这些皆是空想。

现在别说是赏月,连灯会都没他的份。

钦羽本是在垂头等待吩咐,但却一直没得谢聿回应。

他不由抬头,一瞧谢聿此时脸色,霎时绷紧了腰身。

钦羽也是很快猜到谢聿脸色沉郁为何。

他思绪飞转,试探着问:“世子爷可要先回外宅歇息一会?”

谢聿从夜空中收回视线,淡淡地看了钦羽一眼。

钦羽:“……小的听江府的下人提及城南一处山腰,路途不远,是为赏月的好去处,世子爷可要趁此先去看看?”

江绾都不在,他一人去干什么。

钦羽顶着谢聿意味不明的神色,努力又想了想,道:“城中有间茶楼,二楼雅间可赏灯会灯景,也能观看各处表演,并且茶楼正位于今日中秋灯会的正中心,待世子妃那头结束,世子爷从那处前去与世子妃碰面也应是最近的。”

谢聿神色微动,终是对此有了反应。

“走吧,想喝茶了。”

钦羽闻言腹诽,得亏严大人一众人不在,否则还真叫他们瞧见世子爷遭妻子丢下的一幕了。

*

江绾明显看出江黎很是紧张。

到底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且情感也自不似女子那般成熟得早。

这是江黎第一次对姑娘生了男女之情,还处于懵懂青涩之时,更拘谨紧张。

所以,江黎今日是让她陪同,替他壮胆吗?

江绾虽是如此猜想,但却并不认可这个做法。

她还有些担心,若那名女子待会瞧见江黎带着另一名女子前去见她,在不知身份之时,是否会心生不满。

“阿姐,到了。”

江绾回过神来,随江黎一同下了马车。

“待会你就同她说说话,待她友好些。”

江绾愣了愣。

且不说她何曾有待人不友好时。

以及:“为何是我同她说话,那你干什么?”

江黎望天,神情不自然:“她应当想同你说话,我听着就是。”

江绾:“……”

她不明所以,暂且也没再追问。

姐弟俩一同走进灯会门坊。

只见一旁的一条小巷口,一位身着水红色烟罗裙的姑娘正站在巷口四处张望。

江黎顿时加快了些步子,直冲冲地就朝着巷口的方向走去。

江绾抬眸一看,一见到那姑娘,突然想起:“那好像是……”

“阿黎!”那姑娘一转头也发现了迎面走来的熟悉身影,她眉眼弯弯,活泼地举高手朝江黎挥舞着。

江黎步子更快了,不过三两步就走到了姑娘跟前:“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吗?”

姑娘摇头:“没有的,我也刚到不久。”

江绾这时才走到两人跟前。

江黎冲得太快了,他身高腿长,一步并作两步走,她险些没能跟上。

江绾刚站定,眼前姑娘愣了愣,瞬间瞪大眼:“这、这是……”

江黎这才转头看到江绾,忙向姑娘介绍:“这是我阿姐,我同你说过的,她是……”

“世子妃!”姑娘又惊又喜,直接呼喊出声。

“您是谢国公府的世子妃对吗,我叫徐昭昭,是徐氏布坊的二女儿,世子妃应是不认识我,但我久闻世子妃大名,没曾想今日还能亲眼与您见面。”

徐昭昭好生热情,明显较轻的年纪让她有些难以拘于礼数,但她又极力想要表现出对江绾的尊敬,只能捏着自己的双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江绾怔然更甚,呆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何情况。

仅有一旁的江黎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摸了摸鼻头,道:“我就说了,她应当更想见你。”

可这是为何?

江绾还是不解,不过也很快回过神来。

“不必如此客气,我见过你,方才远远瞧见便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却是唤不出名字。”

“世子妃可以唤我昭昭,大家都这样唤我。”

江绾笑了笑,目光落在徐昭昭脸上,浅浅一瞬打量,估摸出她大抵才十四五岁的模样。

徐氏布坊与江府多有生意来往。

不光是水运上的生意,以及江府的衣物定制大多都交由这间布坊。

所以江绾对徐昭昭有些许印象。

“好,昭昭,你既是阿黎的朋友,便不必与我这般客套,你也唤我名字可好?”

“好啊!”徐昭昭眼睛都快笑弯得看不见了。

她惊喜又期待地道:“小绾姐,我能这样唤你吗?”

“当然。”

江黎从两个姑娘家说上话之后,就一直被冷落在一旁了。

他也不介意,反倒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过三人一直在这儿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他还是出声提醒道:“我们先四处逛逛吧。”

三人一同往灯会热闹的正中走去。

徐昭昭像是踌躇了有一阵了,还是在一段谈笑间隙间,小心翼翼地问:“小绾姐,听闻你此番回襄州是同世子爷一起回来的,今日怎不见他同行?”

“他有事。”回答这话的是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江黎。

抢着回答似的,全然

没给江绾开口的机会。

徐昭昭明显失落,撇着嘴道:“可是,今日是中秋节呀。”

“他就是这样,什么节都一样。”

江绾微蹙着眉,古怪地看向江黎。

但江黎压根不与她对视,侧着头,很快转移了话题:“那边好像有喷火表演,我们过去看看吧!”

说着,他就大步迈开,朝着人潮涌动的方向走了去。

可徐昭昭的注意力,却并未被喷火表演所吸引。

她敛目沉默了一瞬,唇边有低声在呢喃:“世子爷这样的大人物,自是公务缠身,身不由己,连中秋佳节都不得歇息。”

江绾就站在徐昭昭身旁,她声音虽轻,但还是叫她听见了。

很快,徐昭昭又抬起头来:“小绾姐,今日你就同我和阿黎一起好好玩吧,大家热热闹闹的,一起逛灯会!”

江绾被徐昭昭热情地牵着手往喷火表演的方向去。

直到这会,她似乎有些回过味来,好像知晓江黎难以启齿之事是什么了。

他喜欢的女子,喜欢谢聿?

不过一瞬猜测,江绾又觉得不像。

毕竟徐昭昭待她的友好和热情可不像是另有目的,她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喷火表演精彩又刺激,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直到表演结束,围观的观众陆陆续续散去,他们应是要准备前往下一个地方。

可是江绾想要先离开了。

今日看上去就像是因着徐昭昭想要见她一面,便在江黎面前提起了这事,江黎也就此来邀请她了。

或许徐昭昭想见的还有谢聿。

不过江黎自然不会邀请谢聿,还几次三番激烈否定让他同行的要求。

此时江绾已是陪着两人待了有一会了。

若其中缘由真是她猜的那样,过后随便那一日,她也能再和徐昭昭一起相聚闲谈。

但今日,是中秋节。

是因为是过节的日子吗?

江绾觉得,自己有些想见到谢聿。

和以往谢聿不在国公府时的那种感觉不一样。

她也觉得有可能是因为,这是在襄州,在她的家乡。

她应当尽好地主之谊,怎也不该在如此热闹的节庆,把谢聿一个人丢下太久。

思绪来来回回,以至于江绾都想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了。

总归她去意已决。

接下来的时间,留给他们二人也更好一些。

江绾抬眸朝不远处的小摊看去。

徐昭昭正满脸期待地看着摊位上各式各样的冰糖葫芦。

江黎双唇张合似乎说了些什么。

她又面露难色,像是不知要挑选哪一个才好。

江绾迈步走了过去,徐昭昭便唤她:“小绾姐,我们要买糖葫芦,你想吃吗?”

江绾微微颔首:“好啊。”

“可是,吃哪个呢,看上去都很漂亮的样子。”

江黎挠了挠后脑勺,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他直言直语道:“随便选一个看得顺眼的不就行了。”

江绾斜了他一眼。

可真会说话啊。

她把话接了过去:“昭昭喜欢甜口还是酸口的,你瞧里头裹着不同的果儿,味道便不尽相同。”

这样一说,徐昭昭立刻有了想法:“我不喜酸的,老板,那给我一个甜的!”

“阿姐吃哪个?”

江绾见徐昭昭心满意足地品尝起冰糖葫芦。

她没有立刻选糖葫芦,只转而道:“阿黎,我得走了。”

江黎闻言便蹙起眉来:“去何处?找谢世子?”

江绾一副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压低声道:“我已见过她了,之后她若愿意,我们也可再相聚在别处,你就与她二人好好相处便是,机会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好表现。”

江黎抿了抿唇,也没再坚持:“好吧,不过阿姐还是要选过糖葫芦后再走,我记得你喜欢酸口的,对吧!”

江绾弯唇一笑:“对。”

她视线在摊位上的糖葫芦中扫视一周,而后伸手挑了一个自己吃得惯的口味。

江黎见自己猜中,得意洋洋地道:“阿姐,我买给你吃,我来付银两。”

江黎话音刚落。

江绾也正要张嘴应下一声“好”。

突然,江绾身侧有人靠近。

一只手臂从她视线旁探出。

那人手指修长,拿着几文铜板,已是递到了摊位老板的跟前。

老板一愣。

另一道惊呼声先起:“谢谢谢谢……谢世子!”

谢聿:“……”

江绾听闻徐昭昭的声音,错愕转头,一眼对上谢聿正侧头看着她的沉静目光。

“世子,怎么……在这?”

谢聿没有立刻回答江绾,他转而把铜板放下,才彻底转身来面向她:“路过。”

骗鬼呢,怎可能是路过。

再看一旁的江黎,脸色早就变了。

不过这会无人得闲搭理他。

谢聿看着江绾还拿着手里的糖葫芦发呆。

他问:“不吃吗?”

江绾眨了眨眼,有点说不上来此时心情是怎样。

有些惊讶,有些惊喜,还有酸酸胀胀的别样感觉。

谢聿那句“路过”分明就是假话,但她却有种在人潮中,意外遇见了正要去见的人的奇妙感觉。

江绾恢复动作,声音很轻:“要吃的。”

不过江绾答完,也总算回过神来想起还有另两人在一旁。

她一转头,却见江黎沉着一张脸,被徐昭昭拉拽着退到了好几步远之外。

“这是怎么了?”

江绾张了张嘴,“昭昭,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是谢世子,世子爷,我知晓的!”

徐昭昭仍旧止不住微颤的声音,也难掩她明显的雀跃。

她看见谢聿,似乎比方才她初见江绾时还要激动。

江黎脸更黑了。

他实在忍不住出声:“昭昭,那是我姐夫,我阿姐的夫君。”

江绾怔了怔,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好笑。

江黎何曾唤过谢聿姐夫,这会唤出一声,还咬牙切齿的。

徐昭昭:“我知晓,我当然知晓了。”

“你别看他了,这样很失礼。”

“我没看,我……”

谢聿压根就没注意那头,他只一直看着江绾。

他唤她:“小绾。”

“嗯?”

“是不是该与我一起了?”

谢聿声音很轻,那头还在拌嘴的两个少男少女并不能听见。

但江绾听的清晰,心跳没由来的漏跳了一拍。

“你不是路过,对吧。”

“是路过。”

“你是要去往何处,怎会路过到这种地方。”

“去喝茶。”谢聿面不改色,坚决不承认自己不是路过。

他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茶楼,“就在那。”

“……哦。”

江绾避开了谢聿的视线,她低头伸出舌尖在糖葫芦上舔了一下。

酸口的糖葫芦,外面也包裹着香甜的糖衣。

江绾品尝一嘴甜蜜,胸腔的心脏混入了周围人潮的嘈杂声中,越跳越乱。

“小绾姐。”身边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声。

江绾回过神来:“昭昭。”

“小绾姐,接下来你要同谢世子一起逛灯会了吧。”

徐昭昭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偷摸往谢聿的方向飘去视线。

但她又很快移开,还是看着江绾,眼睛亮闪闪的:“能看到你和世子爷一起,真是太好了。”

江绾:“?”

这话听起来好像和她猜想的有些出入。

不过江绾的确本就打算要走,这会也正好向徐昭昭也道明此事。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谢聿先她一步,道:“可以一起。”

江绾一愣,侧头看向谢聿。

徐昭昭则是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又喜又紧张,面上压根藏不住情绪,来来回回变化好一阵。

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作拘谨的害羞。

周围明晃晃的灯火将她脸蛋泛起的绯红照得格外清晰。

她低下头,手上不安地搅动着,但还是十分郑重地道:“不,世子爷好不容易忙完公务,得有与小绾姐独处的时候,今日是中秋节,灯会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谢聿闻言,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

他只转而看向江绾,等待江绾做决定。

江绾怔了片刻,才开口:“那……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和阿黎也好好去玩吧。”

“嗯嗯!”徐昭昭重重地点头。

她正欲转身要

走,又忽的想起什么,转回头来,但还是没敢抬眸直视。

“中秋佳节,我想祝愿世子爷和小绾姐幸福美满,也期待下次能有机会再和你们见面。”

真诚又可爱的小姑娘,怎会不讨人喜欢。

江绾听着这样的祝福,眉眼也带上了温柔的笑。

“会有机会的,也祝愿你平安喜乐。”

江绾说完,等待着谢聿或许也要回以什么话语。

但谢聿只是淡然看了徐昭昭一眼,微微颔首后,就移走了目光。

不过徐昭昭还是很高兴了。

她笑眯眯地再次向江绾和谢聿道别后,便转回身去找江黎:“走啦,还愣着。”

“昭昭,你怎么拒绝了谢世子?”

“你傻吗,我又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怎能打搅世子爷和小绾姐逛灯会。”

“可是你不是对谢世子……”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已不再能听得清了。

少男少女并肩远去,有说有笑,逐渐消失在人潮中。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江绾站在谢聿身边,手里还拿着他给她买的糖葫芦。

方才还在心里想过的人,此时就在眼前。

还有今夜的中秋灯会,和天边明月。

即使此时周围声色嘈杂,似乎也并不影响他们在对方身边平静安心的情绪。

直到江绾突然转头,抬眸看向谢聿:“世子,你之前就认识昭昭吗?”

谢聿神情微顿,本是想说“不认识”。

但他又很快想到,那似乎也不能称为不认识。

所以他“嗯”了一声。

目光一转。

谢聿蓦地对上江绾直勾勾看着他的视线。

谢聿心口一紧,下意识脱口而出:“不熟。”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