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世子方才,在看我?”……
江绾还不得回答试与不试。
谢聿强势的动作已是不容置否。
行事越发熟练,轻而易举就将她撩拨出热意,拉拽着她一同沉溺进翻涌的海浪中。
江绾在混沌中不由生出些许感叹。
难怪书册上总将此事描写隐晦,人们谈论间也从不将此摆在明面上。
此事令人欢愉,也令人上瘾。
会让人在其中生出陌生的欲。望,也失去平日的冷静和掌控。
人们一边挣扎在理应冷静自持的端方中,一边又无法抗拒身体的本能产生难以言喻的渴求。
连谢聿这样的人都无法免俗。
江绾本也不是会压抑本心的性子,很快便坦然接纳了去。
她仍是不知别的夫妻之间是否也同样如此。
她只知,她与谢聿是契合且愉悦的。
或许是迷离之时,抬眸恍然瞥见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容貌。
也或许是情动深处,紧实肌理的手感确有令人神魂颠倒的引诱。
再看那张俊容生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神色。
身心因此而同时感到愉悦。
唯有谢聿实在强悍的体力,令江绾有些难以招架。
突然,江绾下巴蓦地一紧。
一抬眼,对上谢聿神色深沉的眼眸。
“还有力气走神?”
江绾低低呜咽一声,此时也分不清思绪混乱和走神是否能混为一谈,自然也更回答不了谢聿的问题。
嘴唇又一次被粗粝的指腹按住。
她发现谢聿今日总是在来回抚摸她的嘴唇。
意味不明的,又好似在隐忍克制什么。
江绾来不及再细想更多,唇边无力地含着那只手指,在风雨摇摇欲坠。
昨日不到半炷香的经历仿佛一场梦。
今日又叫谢聿折腾半晌。
江绾软着身子,像是一只被随意玩弄的瓷娃娃,任由他将她翻来覆去。
因着天色已晚。
谢聿只弄了一次。
待谢聿沐浴后回到屋中,榻上的人儿早就蜷着身子沉沉睡了去。
*
江绾早晨起得晚了些。
待到用过早膳已是临近巳时,谢聿自是早就离了府。
她本是闲来无事,还不知今日要干些什么。
正这时,凝霜带着几人捧着东西来了主屋中。
“世子妃,您此前为二夫人的孙儿挑选的周岁礼今日都送到了。”
江绾闻言眸子亮了亮:“快拿来我瞧瞧。”
那日江绾在外四处转了转,选购了不少赠予孩童的礼物。
有的是她亲眼瞧着,点选买下的,有的则是店铺的老板代为推荐的。
如今货物一并到齐,满满当当好几大箱。
凝霜:“世子妃,这些皆要一并送到二夫人院中吗?”
江绾笑了笑:“非也,当时只顾着瞧新鲜了,没留意竟是一次买了这么多,有些物件并不适于二夫人才刚满周岁的孙儿,且若是送多了,只怕二夫人心生压力,先叫我好生挑选一下。”
这一挑选,倒花了江绾不少时间。
她从中挑了一副银圈,手脚各两只,作为赠予二夫人孙儿的周岁贺礼。
另还有几副民间解谜的小玩意,倒是正好合适谢旻和谢铜这个岁数。
剩余的还有些小孩衣物,鞋袜,暂且不得用处,她便吩咐了下人往城中贫苦人家送去。
最后,是一只金雕的属相挂坠。
属龙,正是明年初单宁秋腹中孩儿出世之年。
江绾想着,此番谢聿带她回襄州去,她便能将此亲手送给单宁秋了。
午后,江绾小憩了一会,便带着贺礼亲自去了二夫人的院中。
在知晓了二夫人已有孙儿后,江绾也从凝霜口中得知了些许相关之事。
此前谢聿未婚,但二夫人的儿子谢诚已到适婚年纪,且有一位相识已久情投意合的女子。
为此谢诚只得搬出国公府,甚不得名正言顺迎娶那名女子。
在谢聿成婚前,谢诚一直未能给心仪的女子一个名分。
江绾听闻此事心下多少有些感慨。
嫡庶之间,天差地别,若谢聿当初并未与她成婚,谢诚岂是要因此而牵连更长时间。
江绾无法对此评判对与错,只觉得二夫人心下应是多少会对谢聿生出怨念,但却不能言说。
如此情况下,她作为谢聿的妻子,似乎也会连带着不受二夫人待见。
可是,从她嫁进国公府后,在与二夫人少有的几次接触中,却并未感受到二夫人的敌意。
江绾迈步走在前往二夫人院中的小道上。
她忽的想起,上次在云夫人屋中,二夫人望向她时眼中情绪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思绪间,江绾已是走到了二夫人院门前。
她所居住的小院地势不大,也稍有偏僻,但入了院也能见一院干净整洁,生机盎然,显然是一直精心打理着的。
院门前有下人老远就见江绾身影,行过礼后,匆匆忙忙就入了院中禀报。
江绾才刚进院几步,抬眸就见二夫人打开房门从屋中走了出来。
“世子妃怎过来了,我未提前知晓,有失远迎。”
江绾曾让二夫人同其余长辈一样唤她小绾便好。
但二夫人执意如此相称,唤到此时也仍让江绾有些不习惯。
但江绾也只是温声道:“是我思虑不周,未提前差人前来询问二夫人是否得闲,莫要打扰到二夫人才好。”
“怎么会,我平日就一人闲在院中,哪有什么打扰的。”
这话一出。
江绾不由又想到了来时路上的思绪。
因着谢诚搬出了国公府,而谢国公更也少有与二夫人来往,二夫人自然是时常一人待在此处了。
江绾抿了抿唇,没有对此多言,转而道明来意:“二夫人,今日我来,是为将小娃娃的周岁贺礼给你送来。”
二夫人讶异地瞪大眼,又惊又喜,还有几分惶恐:“这怎好意思,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江绾抬手让随同的丫鬟将锦盒拿出递给了二夫人。
二夫人双手捧着锦盒,即使还未打开瞧见里面是什么,就已是满心欢喜,甚要热泪盈眶。
江绾一怔,这倒是让她有些应对不来了。
思及此前她给各院送去小礼物,也是二夫人这头最先派人来回了礼。
实则,一点小东西,压根犯不着回礼的。
此时再见二夫人这般模样,真叫江绾有些手足无措了。
如此看来,江绾就更难觉得二夫人在心底隐隐对她怀有敌意。
甚似乎比她原以为的,还要友好。
“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二夫人不必如此的。”
江绾又主动道:“近来我收到家中来信,我的嫂嫂也有了身孕,我那日上街便一同挑选了些礼物。”
二夫人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些许,但还是掩不住脸上笑意:“我替诚儿和我的小孙儿谢过世子妃了。”
江绾回以微笑。
既是东西送到了,她也打算离去了。
只是,她又想起二夫人之前对她的欲言又止。
她仍是觉得,她或许有话想对她说。
江绾想了想,主动开口询问:“二夫人,此前你是否是有话想对我说?”
二夫人一愣,面上显然是一副被看穿了心事的模样。
“我……”她似乎在想要如何解释。
江绾无论模样气质,还是显而易见的脾性,都丝毫不显强势。
与谢聿截然相反,一看就是令人心生喜欢,很好相处之人。
江绾有些不明二夫人心中究竟是因何事,如此踌躇。
她问道:“是与世子有关的事吗?”
二夫人动了动唇,好半晌才道:“世子妃可愿坐下与我聊聊?”
她紧接着又道:“若是叨扰到世子妃了,还请见谅,便当是我唐突了。”
二夫人看起来很是紧张,似是担心江绾拒绝,又忧于她若接受自己要从何说起。
江绾余下并无别的事,她温和应下:“我无别的事,二夫人但说无妨。”
“去那边坐着聊吧。”
二夫人说着,吩咐了下人备上茶点。
两人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后,二夫人才缓缓开了口:“我知我与世子妃说这些多有不妥,这等事本也轮不到我多言,可是这些话在我心里已是许久,久到我都不知这些话还是否能有人诉说,直至世子妃与世子成婚。”
江绾是个安静的倾听者。
她静静地看着二夫人,猜想她此前对她的欲言又止大抵就是为了眼下要说的话。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后,接着道:“我曾是谢老将军送进国公爷屋里的通房丫鬟,缘由是因国公爷与国公夫人感情不合,成婚两年来一直未有所出。”
江绾听到这里不由呼吸一顿。
难怪二夫人如此难以开口,这些也是她在国公府以来不曾知晓的往事。
国公夫人已逝,谢国公也已续弦。
这等事自是不会再有人提起。
二夫人:“不过我进了国公府没多久,国公夫人便有了身孕,但国公爷与夫人却因此产生了激烈的争吵,从那之后,国公爷便不再去夫人房里,夫人怀着身孕,我一直伺候在左右,直至夫人临盆,国公爷也未来看过一眼。”
二夫人说到这里不由敛下眉目,声音也逐渐变轻:“那时,国公府内外因此流言蜚语四起,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说,世子不是……”
江绾心尖一紧,即使二夫人止了声,她也猜到了下半句。
国公夫人本是君亲王府郡主,为谢国公正妻,府上嫡子诞生,却叫人如此言论,难以想象那时的国公夫人该有多难过。
二夫人摇了摇头:“国公爷和夫人的矛盾在长久数年中一直未能消解,甚牵连到世子,世子分明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谢国公府嫡子,却无人知他从小小年纪起便已是常年独一人在临风院。”
“世子自幼冷静克制,我从未见过他因受父亲冷待而露出失落之色,后在夫人去世时也未掉过半滴泪,这些年世子一直是独自一人,待到他人朝之后,更是时常忙碌在外,像是要借此与国公府断了联系一般。”
江绾听着二夫人所说的这些,也终是明白谢聿那股子古怪的脾性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与其说他是古怪,不若说他身边从未有过关系亲近之人。
亲近如家人,亲近如妻儿。
“抱歉,说是与世子妃聊聊,可我光顾着自己一人说了。”
江绾心里因方才知晓的事而有些闷闷的。
她低声道:“无妨,我本不知这些事,是二夫人告诉我,我才对世子又有了另一分了解,只是二夫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
不似为说闲话,更没有诋毁谢聿。
江绾此前所猜测的二夫人对谢聿抱有怨念早已不成立。
二夫人稍显窘迫:“夫人生前待我不薄,甚在我有了身孕后,让我入了后院抬为妾室,我虽与世子不亲近,但在他幼时我也曾伺候左右,世子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但与国公爷之间隔阂也因年岁越发深重,我一直希望世子能有一桩好的姻缘,能够真正有人伴在左右,又担心因世子的脾性引你生出误会,我知我这些话太过唐突,所以一直不知要如何说出口。”
江绾默了默。
二夫人当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世子妃莫怪,我并无要求世子妃的意思,我说这些也只是……我心下担忧,不,我只是……”
江绾看着二夫人已是有些语无伦次了,不由缓和了神情笑了笑:“我没有怪罪,二夫人将这些话说出来,心里也能舒坦些了,不是吗?”
二夫人怔了怔,而后才松缓道:“劳世子妃听我唠叨了,我当真无别的意思,只望世子妃往后与世子一直好好的。”
*
江绾今日听二夫人一席话自不是全然没有感触的。
她本是想过国公府如今如此冷清的氛围,谢聿自幼成长的过程也应当不会很热闹,但却没想过竟会是这样的孤寂。
这与江家,与她所成长的环境全然不同,她即使听过了描述,也无法当真想象那般画面。
这么想来,一路孤独的谢聿似乎当真有些
可怜。
就似二夫人同她说这番话的真实意图一般。
让人对他的过往心生同情,心生怜惜。
“趁早把你的脑子换了吧。”突然一道冷声,不带丝毫怒意,只叫人不住要打寒颤。
“世子爷恕罪,小的当真不是故意的。”
“滚,去把事重办。”
“……是,世子爷。”
江绾怔然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
因着在等谢聿回府一同用晚膳,所以房门未关,一眼能看向院中。
方才的声响也是从院内传来。
视线里出现谢聿高挺的身姿后,角落一侧也见钦羽只迅速折返的背影也显露可怜巴巴的样子。
江绾心下顿时不由又觉好笑。
瞧他这副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样子,何以可怜。
他也定是极为不屑旁人予他的同情。
那些曾经已为过往,如今谢聿早已是令众多人仰望的存在。
江绾从不否认谢聿的优越,无论内外。
二夫人的担忧自在情理之中。
但她与谢聿之间的相处并不需要这些情绪。
如此想来,谢聿仍然是个无法和可怜一词联系在一起的人。
谢聿面色冷厉地跨入屋中,忽的又脚步一顿。
“笑什么?”
江绾一愣,不知自己竟是心下笑着,唇边也有了上扬的弧度。
她连忙敛了笑意,起身道:“没有,正等世子回来呢。”
谢聿眉梢微动了下。
她方才明显是不由自主的笑。
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还是因着瞧见他回来了?
没有确切的答案,谢聿却已不自觉偏向了后者。
因为此时的江绾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让他方才那股被钦羽的愚钝气出的冷意也逐渐开始消散。
江绾看着谢聿那张不知因何事而显露倨傲神色的脸庞,便更不觉他有任何可怜之处了。
若要说可怜,或许是为等他回府,早就等得饿了肚子的她比较可怜。
江绾问:“世子,现在用膳吗?”
谢聿微微颔首,在江绾身边坐了下来。
江绾唤了下人备菜后,便又随口问:“方才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待会还要外出?”
因为谢聿大抵都是如此,若有公务,再晚也不耽搁他办公,再累也不会停半分。
但谢聿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后,道:“不外出。”
江绾猜测的思绪一顿,下一句“注意歇息”的话也就此噎住了。
桌前安静一瞬,谢聿忽的道:“今日收了份帖子,严正托我给你。”
“嗯?严大人?”江绾歪了歪头,不自觉往谢聿那头凑去要看是何帖子。
从谢聿的角度正好瞧见她浓密的眼睫,扇子似的轻扇了一下。
他竟就这么恍了一瞬神。
“世子?”
直到江绾没等到他拿出帖子,这才出声将他唤回了神。
谢聿微蹙了下眉,这便从袖口将帖子拿出,声色冷淡下来:“准确的说,是他夫人递来的,想邀你参加严府明日的芙蕖宴。”
“严夫人?”江绾接过帖子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严夫人的名字,游莲。
与芙蕖同名,又办芙蕖宴,看上去似乎是很有趣的事。
可是:“我与严夫人素不相识,怎会想到邀请我?”
谢聿理了理袖口,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必要之事,不愿去回绝便是。”
江绾当即语塞。
她分明是觉得有趣的,只是顺势问问。
她与谢聿下了床榻当真是再无任何默契了。
不过江绾也转念想到了,自己如今是谢聿的妻子,那位严大人与谢聿交好。
此前在商小公子的生辰宴和长公主殿下的庆云楼都有短暂见过一面,如今严府举办宴席,他的妻子自然便向她发出邀约了。
江绾合上帖子,轻声道:“既是严夫人邀约,我自当要去的。”
谢聿对此也不作多言:“随你。”
随后饭菜上桌,两人安安静静用了晚膳。
谢聿果真手头还有公务,即使不再外出,也在用过膳后便直接去了东屋。
江绾在白日已将手头那本书册全数看完了。
此时若不是谢聿将书房搬去了东屋,她便应该去到东屋翻看别的新书亦或是做点自己喜欢之事。
江绾站在房门前,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东屋紧闭的房门。
她此时又想发问了。
谢聿究竟把他的书房搬去东屋做什么!
叫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江绾烦闷一阵后,还是耐不住闲得无事可做,迈步朝着东屋走了去。
敲门前,她心下偷摸祈祷两件事。
一是谢聿莫将她赶出去。
二是谢聿若未赶她,但也别唤她去研墨。
如此想着,江绾深吸一口气,就此抬手敲门。
敲门声响。
屋内骤然一道碰撞脆声同时响起。
江绾一怔,下意识就施力推了门。
一进屋,赫然瞧见,本该在另一侧坐着办公的谢聿,正鬼鬼祟祟站在她的书案前。
微躬着身,面色僵硬古怪,眸中一丝慌色没来得及藏住,就此被江绾一眼捕捉到。
“世子,你这是在……”
哗啦啦——
江绾话音未落,谢聿身形忽的一动,带动他身后碰到的笔架。
笔架上的笔骤然倒落,发出一阵凌乱的声响。
江绾脸色一变,瞳孔紧缩地看见许令舟送她的那支笔装上书案,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她三两步上前,完全忽略一旁僵直站立的谢聿。
顺着那支笔滚落的方向,急促地弯身将其捡起。
江绾重新站直身来,那只笔被她轻握在手上,眉眼微敛着,视线扫过手中的笔。
未见笔身有任何损伤,她才微松了口气,抬眸看向谢聿:“世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谢聿一怔。
他竟有种被江绾质问的感觉。
这让谢聿感到不悦。
却又理亏于自己的确弄倒了江绾的笔架。
但仅是笔架而已。
且他来到这一方书案,也不是为乱碰她的东西。
是为……
谢聿视线不自觉往书案旁的窗台飘去一瞬,又很快移开。
江绾眨了眨眼,视线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她这一侧书案旁的窗户可以看向庭院中池塘假山一角。
若再往外探些身子,便能看见……
江绾脸一热,却是直愣愣地道:“世子方才,在看我?”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谢聿却是霎时绷紧唇角,连眸光都轻颤了一下。
方才闻声心虚踢到桌角的脚背开始隐隐作痛,面上淡色似要维持不住。
谢聿蓦地弯身,遮掩了神情:“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捡起来。”
江绾一脸古怪地看着谢聿低下去的身形,耳边传来笔杆碰在一起的轻声。
她居然更加荒谬地思索了一瞬,谢聿所说不是故意的,是说笔架,还是看她?
仅此一瞬。
江绾连忙挥散这等离谱思绪。
她又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笔。
趁着谢聿弯身不见,悄然把这支笔收进了一旁的抽屉里。
第32章 第32章“谢聿怎么还不来接我啊……
黄昏已至,暖黄烛灯映照光影。
东屋内不时交错书册翻页的沙沙声,好似一片祥和。
但实则,静坐一侧的江绾垂着眼帘,眸中却压根没将书册上文字看进去。
她微蹙着黛眉,口中贝齿轻咬了下舌尖,仍在为自己方才话不过脑说出的胡话而感到懊恼。
她方才究竟是怎么想的。
怎会说出那样的话。
若是谢聿方才当真站在窗台看见了她,又怎会不知她迈步朝东屋走来,还被她的敲门声惊到,撞倒了笔架。
可是,谢聿若不是为在窗台
边看她,那他方才站在这处又是为何?
江绾无意识抬眸。
目光触及谢聿的一瞬,又很快敛目移走了视线。
罢了,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是不要再继续多想了。
因着明日将要参加严府举办的芙蕖宴,江绾未在东屋待太长时间,早早沐浴后便躺上了床榻歇息。
沐浴后的身子还带着热意,江绾入睡没多会,就无意识地掀开了身上薄衾。
谢聿入屋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床榻里侧,江绾轻薄的寝衣因侧躺身姿生出些褶皱,身子微微蜷缩着,看上去好似睡相很乖,但实则却是不安分地将薄衾被挤至一旁,占据了他的一方位置。
夏夜气候虽有热温,但若完全不盖被,熟睡后也难免会生凉意。
江绾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在睡梦中似是感觉到了一片舒适的温热。
谢聿本要入睡的思绪一恍,忽的清醒。
手臂一侧贴来绵软的触感,肩头被猫儿似的蹭了蹭。
他侧头看去,暗色中看不清江绾的脸,只见她一瞬蹭动后又安静不动了,就这么靠在他的肩头,丝毫未有转醒的迹象。
半晌后,谢聿缓缓转身,另一只臂膀悄然无声地伸出,轻轻揽住了江绾的腰,就此闭眼入了睡。
*
翌日,江绾起身时,屋内稍有动静。
她睁眼一看,竟是谢聿仍在屋中,脚下走动发出的动静。
“世子?”江绾低低唤了一声。
起身时,搭在身上的薄衾随身姿滑落一半。
谢聿走向柜前的脚步一顿,回眸看来:“嗯,醒了。”
江绾“嗯”了一声,怔怔地看着谢聿又收回视线继续动作,一时间有些不明他这个时辰怎还在屋里。
芙蕖宴的帖子上写着宴席巳时三刻开始。
江绾这个时辰起身开始收整时间刚刚好。
她坐到梳妆台前后,看着谢聿仍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不知在干什么。
便顺口问道:“世子今日休沐吗?”
谢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今日当值。”
江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便见谢聿已然放下手中物件,转而去了厅堂一侧。
江绾梳妆时,就听见屋内的其余动静。
谢聿似乎又去了茶室。
茶室那头传来咕咕噜的水沸声。
有茶香蔓延,整个一副轻缓惬意的氛围。
待到江绾这头由丫鬟们梳妆整理完毕后,谢聿也收了茶具,正在厅堂唤人备早膳。
江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忍不住又试探地问:“世子……是要一同参加今日的芙蕖宴吗?”
“我不参加。”谢聿回答得极快。
像是这个问题不需思考,又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答案。
江绾至此语塞。
也不知他既要当值,又不参加芙蕖宴,却还一直待在屋里是为何。
但总归谢聿有他自己的安排。
江绾没再多问,动身坐到了桌前,和谢聿一同用了早膳。
早膳后,时辰也差不多了,此时启程,大抵巳时过半便能抵达严府。
江绾命凝霜将她备好的登门礼带上,这头又欲吩咐银心前去备马车。
她才刚将银心唤到跟前。
原是离开了一小会不见踪影的谢聿忽的又出现了。
“不必另备马车,我送你去。”
江绾一愣,怔着眸子看向谢聿。
她张了张嘴,又蓦地闭上,险些如昨日一样,话不过脑就要直接问出,谢聿一早来回在屋里晃悠,难不成是专程等着要送她前去严府。
这个猜想似乎比昨日的更加离谱。
但又同样叫人想不出除此之外的其余解释。
谢聿冷淡唤她:“愣着干什么,别耽搁时辰了,出发吧。”
江绾回神,视线里只剩谢聿转身迈步的背影。
前往严府的路上,两人再无交谈。
谢聿神情平静地看着马车窗外,好似并无被耽搁了行程的紧迫。
还是说,他原本就有要去一趟严府的计划。
江绾仅有思索却并未询问。
直至谢聿的马车抵达严府。
因着今日芙蕖宴,严府在门前安排了数名侍从迎接宾客。
此时临近宴席开始,门前陆陆续续有人来往,甚显热闹。
江绾待马车停稳后,没急着下马车,抬眸朝谢聿看去一眼,不知他是否要一同下马车,或是有什么话要同她交代。
这时,马车内二人自也未注意到,严府门前,有侍从瞧见了谢聿的马车,便连忙告诉一旁的人:“是谢世子的马车,应是世子妃来了,快去通知夫人。”
马车内。
谢聿察觉江绾的视线,便也看了过来。
见她一副不知在等什么的模样,他只得开口道:“到了。”
江绾:“……”
看来谢聿并无要一同下车的打算,更无任何别的话要交代给她。
所以,他这一路,就真只是送她一程?
江绾看向谢聿的目光变得古怪。
全然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谢聿被江绾这般目光看得不禁微蹙了下眉,再次出声:“宴席快开始了,还不下车?”
江绾:“……”
她动了动唇,默了一瞬,才终是开口道:“好,那我走了。”
“嗯。”
谢聿随即收了视线,似乎只待她走,马车便要继续启程了。
江绾动身撩起马车帘,银心已在一旁候着,伸手扶她下马车。
她脚下刚踏到地面时,严府门前忽的传来一道男子呼唤的声音:“世子妃,在下严正,有失远迎。”
江绾一怔,转头看去,便见严正一路风风火火从严府门前迎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同样脚步匆匆的年轻女子。
说是迎,倒更像是知晓了消息特意赶来。
江绾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颔首,端方有礼道:“严大人客气了。”
“内子游莲,世子妃应是头一次见到。”严正说着,身后的女子也正好走到了他身侧。
游莲面上带笑,眸子也亮灿灿的,目光落在江绾脸上直勾勾地注视着,甚有惊喜流露。
“初次见面,承蒙严夫人今日邀约。”
游莲笑意更浓,热情道:“世子妃赏脸前来,幸甚至哉。”
游莲说着,正要邀请江绾入府。
一旁的严正忽的略过两人,急促迈步上前:“欸,等等,等等,别走啊。”
江绾闻声回头看去。
只见自己身后马车已然驶动,还未提速,便叫严正拦了下来。
游莲笑眯眯地唤回江绾注意力:“马车里是谢世子吧。”
江绾:“嗯,不过世子今日当值,不能一同参加宴席。”
“哦?所以世子爷今日是专程送你前来?”
“这……”
江绾话音未出。
身后那头,便先一步传来严正唤停了马车,又不满抱怨着:“不是专程来接我同道吗,见了我走什么,真是的。”
江绾:“……”
游莲:“……真是蠢死了。”
“严夫人?”
严正躬着身子登上谢聿的马车。
游莲也恨铁不成钢地收回了视线:“没什么,世子妃随我一同进府吧。”
严正撩开马车帘,还没落座,就已先絮絮叨叨地接着抱怨:“不是你自己说今日送世子妃前来赴宴,便顺道接我一同前去大理寺吗,怎转头就把事儿忘了,今日若不是为等你,我早到大理寺了。”
这话说完,严正也顺势坐到了谢聿身旁。
一抬眼,却对上谢聿冷淡的眼神。
敢情他方才说了一大堆,谢聿是压根没在听。
严正扯了扯嘴角:“你是想同世子妃多待一会,怨我带着夫人前来打搅了?可你又未提早告诉我,我不知情也是情理之中啊。”
谢聿面不改色朝严正扫去一眼:“何以见得?”
“见得什么?”
谢聿沉默,眸中显露几分思索,像是自己也在
思考这个问题。
严正古怪道:“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之事吗,我才是不明白,你想送世子妃前来赴宴,偏要以接我同道前去大理寺为由,待到你我散班时,你可是又想以我府上马车不曾驶来为由,前去严府接上结束了宴席的世子妃一同回府。”
话语间,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但谢聿眉眼间的思索却越发深重。
他并未否认严正所言,那的确是他原本的打算。
而他此时也未改变这个计划,仍打算按此计划进行。
“有何不明白?”
“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拐弯抹角啊。”
严正怎么想都仍是觉得古怪。
以他对谢聿的了解,谢聿怎也不该是个别扭之人。
谢聿自幼那些落寞,任人听闻似是可怜又孤寂,但实则却并不会有人将这等词与他结合在一起。
他在人前总是居于高位,胜券在握。
他脾性中的倨傲也不会让他生出踌躇退怯。
更不会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拐弯抹角藏匿心思。
顶多是寡言少语,那也只是不屑于与人多说。
但他如今这副模样,却分明是偷摸揣着心思,还要为自己的心思专门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
谢聿面上无澜,别过头去,沉默地将视线移向了窗外移动的街景。
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拐弯抹角。
他只是为此事寻到一个合理且自然的缘由。
不知从何时起,许多与江绾有关之事,他都无法找到答案,更解释不出此事的来源因果。
好比夫妻房事,躁意火热时生出的亲吻她的冲动。
亦或是静谧夜色中,她只是靠近他身边,他便不由自主伸手揽住了她。
还有一些其他的琐事。
他在东屋莫名走到空无一人的书案前。
她都不此处,他却没由来的盯着她的书案出神。
以至于昨日,江绾好似兴致勃勃地应邀严府的芙蕖宴。
他的确想与她同行,却找不到自己要与她同行的理由。
如今这样,才勉强算是圆上了这个没有理由的行为。
*
不过一小段路程,几句话的功夫,江绾已是深刻感受到了游莲热情的性子。
后也从游莲的讲述中得知,今日的芙蕖宴是为京中夫人们的聚会。
一入到严府中芙蕖园,一眼可见四处三三两两的女子们围聚在一起,并无任何男子参加。
江绾霎时又觉得有些脸热了。
谢聿定是早已知此宴席,她竟还在早晨问他是否要一同参加。
难怪他那般冷淡又毫不犹豫地给了否定的回答。
宴席开场。
没有男子在场的宴席,女子们大多比平日都要放松不少。
随处可闻嬉闹娇笑,欢声交谈。
江绾本是不识在场任一人,她于旁人而言也是张生面孔。
但那一张惊艳出挑的面容,自是很快吸引住旁人目光。
江绾是同游莲一起走入芙蕖园的。
再看她一身水蓝色流云锦,裙身绣纹精致,腰间饰品华贵,加之此前未曾见过的生面孔,也叫人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池岸边秋千前有几名女子向江绾投来视线。
在她迈步走近时,其中便有一人忍不住上前,攀谈:“敢问夫人可是谢国公府世子妃?”
江绾步子微顿,虽感陌生,但也并不怯场,微微颔首:“正是,你是?”
另几名女子闻声纷纷凑上前来,笑盈盈地便打开了话匣,一人一句介绍着自己的身份。
京中夫人们的聚会与江绾曾在襄州参加过一些宴席多有相似。
江绾适应不难,没多会便和这几名女子聊了起来。
临近午时,严府设宴款待客人们。
因宴席以芙蕖为由,桌上菜品大多也与芙蕖相关。
一旁名唤程伶的女子,是方才不久前才姗姗来迟的。
她与江绾刚认识的这几人相熟,很快便加入了进来。
聊过几句后,江绾才得知,程伶便是谢聿另一位好友秦肆的夫人。
程伶此时正在尝一块莲花糕。
软糕入喉,她眼眸一亮,当即便朝江绾转过头来:“绾绾,你也尝尝这个,我还从未尝过如此口味的莲花糕。”
江绾探头看了看:“莲花糕还能有不同口味?”
她在程伶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一块莲花糕往嘴里放了去。
莲花糕柔软的口感与平常吃过的并无太大区别。
但当牙齿咬破莲花糕表面时,忽的一股甜酸味袭上味蕾。
江绾一愣。
“如何?”
她咽下口中食物,转头对程伶道:“是酒酿馅儿的。”
“酒酿馅儿?”程伶疑惑道,“此馅儿尝着酸甜交织,是很新奇的口感,但其中并无酒味啊。”
话音刚落。
两人身后传来一道欣喜声:“当真?看来我此番花了大价钱准备的芙蕖酿很是成功呢。”
来人正是游莲。
程伶:“小莲,什么芙蕖酿,你在这糕里加了酒?”
游莲在两人跟前坐下:“外皮和馅料加以少许调了味罢了,真正的重头戏要待晚上,我准备了芙蕖酿供各位夫人们品尝,美酒美景美人,岂不美哉?”
程伶这才了然,不由赞叹:“这芙蕖酿定是花了你不少心思,虽说莲花糕中仅有少许,但改变了糕点的味道,也未叫人尝出酒味来,想来此酿应是不怎醉人且口感甚好,饶是有的夫人不胜酒力,倒也能多饮几杯品尝美酒了。”
游莲闻言,扬起唇来,得意道:“那是自然,待到今夜,我再请你们真正品尝一下我的芙蕖酿。”
江绾却是面露难色:“我恐怕得扫兴了,饶是芙蕖酿这般并非辣喉烈酒的酒,我也应是顶多三两杯便要醉过去的。”
程伶一愣,反应过来:“方才我都未尝出酒味来,还是小绾尝了一口就知里头是酒酿馅儿的,小绾可是对酒味甚为敏感?”
江绾:“……谈不上敏感,就只是你们方才说的,不胜酒力罢了。”
江绾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那都算不上喝,只是以往家中,家人们喝酒时吵吵嚷嚷要让她也尝一尝。
尝得少便是稍有晕乎。
尝得多了,她都坚持不到饭席结束,再睁眼就已是第二天天明。
游莲与程伶都是擅酒的,甚至程伶的家乡还是酿酒之城,所以她方才尝到这种与平日喝过的大多酒味道全然不同的酸甜口味,便完全没能察觉半分。
程伶下意识就道:“浅饮几杯无妨的,就算当真醉了也无妨,总归待宴席结束谢世子会来接你回府。”
这话一出,江绾眸中霎有诧异。
“世子说要来接我吗?何时说的,可是方才派人来过了?”
游莲:“……”
怎一个个的,嘴上都漏风呢。
“对,方才谢世子派人来过了。”游莲只得赶紧出声打圆场,又接着拉走话题,“好了,开心之时,就不提那些臭男人了,待晚上,若觉得我的芙蕖酿口感不错就多尝尝,若是觉得晕乎了,止了便是。”
江绾眨了眨眼,思绪还在怔然中。
谢聿竟然还要再来严府接她吗?
早晨送她一程就已是古怪,夜里又接,这究竟是何意?
江绾对此不得其解,也无从询问。
她只得暂且将其抛之脑后,放松心情继续参加宴席。
夏日昼长,待到晚宴开席时,天色还并未暗下来。
晚宴的氛围比白日时更热闹了些。
丰盛的膳食加以游莲特意为各位夫人准备的芙蕖酿,将宴席推至了高。潮。
江绾桌前的酒杯中也斟满一杯芙蕖酿。
果真与白日品尝莲花糕时的感觉又有不同。
酒杯还未凑近,就已是飘来浓郁酒香。
说是此酒不醉人,但也只是相较那些本就浓烈的烈酒。
江绾盯着这杯酒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弯身凑近跟前嗅闻了一下。
她是当真不胜酒力,但耐不住这芙蕖酿裹着花香的甜酸气息有些勾人。
江绾这时又想起了游莲和程伶所说的,谢聿待会会来严府接她。
若真是如此,她浅尝一杯,就算稍有晕乎,应当也不碍事吧。
江绾缓缓朝着那杯酒动了手。
清凉的酒水划过喉头。
江绾很是克制,浅尝几口后,便放下了酒杯。
杯中酒不过缺了一指,但嘴里已是满尝甜酸的酒味。
她刚放下酒杯,程伶就从不远处的人群中蹿了过来。
程伶面颊微红,情绪高涨,举着酒杯就要与江绾共饮。
江绾不知她是否已生醉意,仍是向她解释:“我当真不能喝太多的,即使世子会来接我也不能。”
谢聿来接,只能保证她若真有醉意,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失仪,也能安全回到国公府。
但在谢聿面前,她也不能完全醉得一塌糊涂。
饶是想想自己若是管不住思绪胡言乱语什么的,就足以想象出谢聿对此的冷脸和沉色。
可程伶自是想不到其中隐情,笑眯眯地端着酒杯,便凑近了过来:“无妨无妨,那便少喝一些,一指便好。”
最终,江绾只得与程伶碰杯喝下一指酒。
程伶走后没多久,游莲又从别桌绕了过来。
她则是明显已经有了醉意,脸上不显红,但眸光已是有些涣散了。
游莲举着酒杯前来,仍是那副热情样:“你都不知,自我夫君在商小公子的生辰宴上见到了你,我就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早知我便该一同前去,就能早些与你相识了。”
“小莲,你醉……”
“往后我若想邀约你,可否不再通过旁人,能否直接向你递帖,你可愿交我这个朋友,可愿与我多多往来?”
“当然……”
又是一指酒,江绾杯中酒不过片刻便已喝下过半。
再后来,周围又有其余夫人陆续前来与江绾碰杯。
女子间饮酒本是含蓄,但也耐不住一人一指,轮番上阵。
不过一炷香时间,江绾杯中酒便见了底。
她还没来得及晕乎,仅有脸颊两侧隐隐发热。
眼看不远处又有人要向她这头走来。
江绾神色一怔,撑着桌子就连忙起了身。
盛情难却一词在此时成了江绾的头疼事。
她转身朝着芙蕖园外走去,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缓口气。
银心就候在芙蕖园外。
江绾刚走来,她便迎了过来:“世子妃,您脸好红啊,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江绾摇了摇头:“喝了一杯酒,身子有点热罢了。”
银心深知江绾不胜酒力。
见江绾往小道一侧走了去,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本擅饮酒的游莲或许当真高估了不胜酒力之人对酒水的承受力。
江绾才走出不远,便已是开始感觉到头晕乎乎的了。
不过这酒倒也是当真不算浓烈,她一杯酒下肚,仅是晕乎还不至于醉得要不省人事。
江绾找了处无人的地儿坐了下来。
但直至天色渐暗,江绾也不知自己在此坐了多久,只觉自己酒劲丝毫未散,反倒愈演愈烈了。
她微微侧头,声色轻缓问:“银心,什么时辰了?”
“世子妃,刚过戌时。”
江绾思绪空白一瞬,甚至没能分辨戌时为何时。
本就是还不算晚的时候,也正是宴席还在进行的时候。
她却翘起唇角,满是抱怨道:“谢聿怎么还不来接我啊……”
银心一愣。
再垂眸一看,江绾脸上已是醉意尽显。
方才那话,说是抱怨,实则和撒娇差不多。
以往她在襄州江家有次醉酒便是这副模样。
口无遮拦的,却又令人不自觉疼惜。
银心担忧江绾继续待在严府会出岔子,她微微躬身询问道:“世子妃,您不若先回府吧,奴婢替您唤马车,再告知严夫人和世子爷,您且早些歇息可好?”
江绾眸光迟钝地往天上看去。
小道两侧繁枝遮天,只能见些许天光。
她更不开心了,自顾自地呢喃着:“今夜怎没有月亮呢……”
天都未黑,何来月亮。
银心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知晓江绾真是醉了,此时她也只得自作主张做决定了。
好说歹说,银心总算哄着醉了酒虽软但倔的江绾动身离开。
江绾静静地盯着脚下的路,脑子不清晰,但表面上还算安稳。
走过一段路途,就将抵达芙蕖园外的岔路口时。
一旁忽的有另一道脚步声传来。
银心闻声抬头往那一看。
瞧见是名宴席之外的青衣男子路过,她便扶着江绾止了步,打算待人走过后她们再继续向前。
岂料,步子一停,江绾也随之抬了头。
瞧见那人,便开口吩咐:“站住。”
男子一愣,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别的人,才出声询问:“这位夫人,唤我吗?”
“替我倒杯热水,我渴了。”
银心登时瞪大了眼,赶紧在江绾耳边低声道:“世子妃,那不是下人,那是位公子。”
男子年纪较轻,模样清秀,气质温和。
且从衣着打扮看来,便像是位富家公子。
对方此时出现在严府,或是严府的哪位少爷。
江绾听了银心的提醒后,迟疑了一瞬。
随即视线不清地又恍了那人一眼,才低声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银心悄然松了口气,也微微福身,向这位公子表示歉意。
但此人并未就此离开。
他迈步上前几步,温声道:“这位夫人可是身子不适,需要帮忙吗?”
江绾没回答他。
银心便代为婉拒:“多谢公子好意,我家夫人无碍,劳公子费心了。”
男子并未坚持,微微颔首后,便侧身为两人让出了道路。
银心一路扶着江绾回到芙蕖园。
她先是寻人帮忙照看着江绾,又快步前去向游莲告知她们的离意,并让游莲代为派人也告知谢聿一声。
而后银心再回到江绾身边,扶着她就此要离开严府了。
到了严府门前。
银心:“世子妃,奴婢这便去唤马车,您在此稍等片刻。”
江绾低声问:“谢聿不来接我了吗?”
银心心下提起一口气,不由暗道。
好在没来,若是来了,江绾这会对人一口一个谢聿,只怕第二日自己肠子都得悔青。
银心温声哄着:“世子爷在府上等您,咱们快些回去吧。”
江绾好似有些失落,但也只乖乖点了点头。
银心走后没多会。
江绾看向道路远方的空洞视线里出现了一辆缓缓驶来的马车。
她稍微凝神聚焦一瞬,只觉那好像是谢聿的马车。
这时,忽有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这位夫人请留步。”
江绾闻声转头,又见方才错认成下人的那名男子。
男子匆匆而来,一路走到江绾跟前。
驶动的马车同时在严府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内。
严正还在趁着下车前最后的机会揶揄谢聿急着散班。
他嘴边的话刚说一半,马车帘一瞬晃动,忽的叫他看见了府邸门前相对而站的两道身影。
“那是……”
话音未落。
谢聿起身撩开马车帘。
视线中相对二站的一男一女令他当即黑了脸,眸生凌厉。
江绾似有察觉地回眸。
只见谢聿躬身走出马车,长腿一跨踏至地面,在马车前站直了身。
江绾失了礼数,都未曾向身侧男子告辞,迈着步子便直朝谢聿走去。
谢聿目露不悦,视线紧盯着她。
到嘴边的话还未来得及开口。
江绾抢先一步温声斥他:“谢聿,你怎么才来啊。”
谢聿一愣。
马车内欲要跟出来的严正也是一愣。
谢聿眉眼间沉色凝住,似有无措。
一抹酒香混杂着身前热温萦绕而来。
江绾身形不稳地轻晃了一下,无意识伸手抓住谢聿胸前衣襟,又低声呢喃着:“等了好久了呢……”
第33章 第33章这种情绪好像叫做喜欢
“你饮酒了?”
江绾身子又是一晃,下意识只能朝着身前攀附的方向倒去。
腰后一紧,她的脸颊贴上一片温热的胸膛。
饱满柔软,传来阵阵心跳声,令她本就不怎清晰的思绪又乱了几分。
她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便放松了身子,任由自己靠着这片舒服温暖的地势。
谢聿神情沉郁不明,侧身微挡了一下,便将江绾整个人遮在了自己怀中。
严正回过神来从马车上下来:“晏循,那是我的表弟,或是有什么事,我且先去问问。”
谢聿绷着嘴角没说话。
严正也匆匆迈步朝府邸门前走去。
没多会,严正又折返回来:“无事,他方才见世子妃好似需要帮助,便上前询问了一下,那眼下世子妃就……”
另一头,刚前去唤了马车的银心也赶了回来。
她一瞧见眼前情形,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聿瞥见不远处的丫鬟,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怀里的身子软得跟没了骨头似的。
分明人还站着,但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往他身上贴了过来。
毫无防备的,坦然放心的。
叫人不知她这是喝了多少,才醉成这样。
也令他没由来的胡思乱想。
若是此时他并未赶到,若她在旁人前没了站稳的力气。
那她……
严正:“那我就先进去了,回见。”
谢聿微微颔首,看着严正在门前一并唤走了他的表弟。
这时,江绾忽的在他胸前发出重重的一声吸气声,嗅闻似的,连手臂都似要往他腰上环来。
谢聿背脊一僵,面上沉色险些没绷住。
他腾出一只手止了她不安分的动作,低声道:“上马车,跟我回府。”
命令似的,无任何温柔可言。
早在一旁候着的银心见状,赶紧上前来搀扶。
江绾因醉酒而思绪有些迟钝。
她撑着银心的力道登上马车,躬身走入后,便软着身子随意坐了一处。
谢聿上了马车后,随即吩咐马车启程。
马车驶回国公府的路上,谢聿没再开口说话,江绾也好似因此敛了醉酒的胡闹,安安静静坐着,只有身形不时随马车的颠簸轻微摇晃。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黄昏时分,云霞漫天。
马车内光线忽明忽暗,光影透过马车帘不时晃过眼帘。
谢聿不知是第几次将视线飘向身旁。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看她。
眼下本在马车内,她看上去也没有醉得不能自理,他自也没什么可说的。
总不能莫名询问她,方才在与严正的表弟说什么吧。
突然。
江绾蓦地抬头。
谢聿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猝不及防与她撞上。
只见江绾嫣唇翕动,似是要说什么。
半晌后,她吐出两个字:“谢聿。”
谢聿:“……”
他移走视线冷淡道:“何事?”
“我渴了。”
江绾方才便觉得渴了,可路上碰见的人却不是严府下人。
她想喝水,想缓解些许酒劲带来的醉意。
谢聿眉心轻跳了两下。
江绾有些等不及地又重复:“我渴了。”
“停车。”谢聿沉声下令。
唤停马车后,又在车窗前将钦羽唤了过来。
江绾就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
昏暗的光线将她脸颊两侧的绯红掩下,却掩不住那双圆润的杏眸中明显迷离的神色。
谢聿做过吩咐后,转回头来看向她:“今日喝了多少酒?”
江绾伸出一根手指。
“一壶?”
“一杯。”
谢聿:“……”
这时,钦羽取来水回到了马车旁。
谢聿接过来,又将水壶递给了江绾。
其实江绾此时仍是端庄的。
她打开水壶,小口喝水,喉间缓缓滚动着,甚至没有发出不雅的吞咽声。
她喝过水后,水壶从她脸上移开。
双唇被水沾湿染上莹润水光,一双眸子直勾勾地向人看来。
像只温顺乖巧的小鹿。
但她忽的伸手,朝谢聿递去水壶:“拿着,我喝完了。”
谢聿不由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手应了她的吩咐。
江绾又开口:“你为何这么晚才来接我?”
或是因为喝过水后,干涩的喉咙得了缓解,迟钝的思绪逐渐运转,但说出的话却仍是没有什么收敛,好似训斥。
谢聿:“此时戌时才刚过半。”
并不晚,且若是按照常理,此时宴席都还未结束,他甚至是早到了。
江绾侧身撩开马车帘:“你看,月亮都出来了。”
谢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毕竟江绾所说的月亮,才不过刚在远处山头冒了个边。
“谢聿,你能带我去赏月吗?”
谢聿欲要吩咐马车重新启程的动作一顿。
他转而问:“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突然要去赏月。”
江绾的要求莫名其妙,但他竟也没有直接拒绝。
江绾认真想了想,喃喃道:“没有为何,就是突然想要赏月。”
她说着,从马车窗边收回视线,定定地看向谢聿:“你能带我去吗?”
她嗓音温软,眸色朦胧。
带着显而易见的醉意,比平日的温婉多了几分荒唐的叛逆。
谢聿眸光微动,心跳没由来的漏跳了一拍。
就在江绾迟钝地欲要再次开口时。
谢聿先她一步道:“下车。”
“什么?”
“不是说赏月?”
江绾还未从若是谢聿不带她去,她便自己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已见谢聿动身,迈步走出了马车。
江绾赶紧跟上去,一出马车,便见谢聿正同钦羽吩咐着什么。
她往马车下看去,注意着脚下步子,不能叫摇晃的身姿摔了去。
正这时,谢聿忽的伸出手来。
江绾盯着那只掌心朝上的大掌眨了眨眼,随后便朝谢聿的大掌伸手搭了上去。
谢聿一愣,错愕转头。
一旁正低头摸钱袋的钦羽才拿出钱袋,抬起头来也怔住了。
江绾浑然不知,只觉谢聿连伸个手都如此不体贴,抬得不高,令她只得别扭地弯身,一点也不便施力。
如此想着,江绾不满地抿起嘴唇,一把抓紧了谢聿的手指,几乎是扑倒般,就朝着他的方向跌了过去。
谢聿呼吸一顿,迅速伸手接稳了她。
江绾站稳后,却也没松手。
不知是忘了,还是本能地寻找支撑身体的力道。
她就这么继续牵着谢聿的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下一步安排。
“世子爷……”钦羽不得不出声,拿在手里的钱袋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谢聿回神伸出另一只手,拿过钦羽手中的钱袋,面色平稳地吩咐:“带其余人回去吧。”
“是,世子爷。”
江绾看着谢聿的马车和方才随行的下人们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她转头问:“只有我们去吗?”
“你不想?”
江绾摇摇头:“没有的,赏月正该人少安静。”
谢聿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江绾此言无异于在说,从她提出这个要求时,便是仅想和他一人单独赏月。
谢聿有一瞬沉默。
江绾便已开口催促:“谢聿,我们还不走吗?”
谢聿微眯了下眼,侧过头来
看向江绾。
人前她规矩拘束地唤他世子。
榻上娇柔婉转地唤他夫君。
此时醉了酒,一口一个谢聿,她倒是又唤得顺口了。
*
夜风呼啸,风中带着夏季的一丝暖意,但也将江绾迷糊不清的思绪吹得清醒了些。
马儿奔驰在城郊的山道上。
江绾身后贴着谢聿结实的胸膛。
她怎也没想到,谢聿所打算的赏月,是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而她还要与他同乘一匹马。
江绾觉得自己酒劲应是因此褪了不少,但面颊却又明显能在风中还感到热烫。
谢聿骑得很快,为稳住她的身形,一手虚环在她腰上,若有晃动,便会收紧一瞬,直至道路平稳再松开。
一路下来,马儿停在一座山头上。
山上枝繁叶茂,周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哪能看见月亮。
谢聿翻身下马,站在马儿边上,抬头唤她:“下来。”
没等江绾动作,他已先一步去拉她的手,再托着她将她拦腰抱下。
江绾着地后,麻木一路的酒劲竟又冲上头来。
风吹不觉,风停便头晕腿软得厉害。
谢聿见状,微蹙了下眉。
本是欲要松手转而去扶她。
江绾却忽的反手抓住谢聿:“我走不动了,你能背我吗?”
说完,她又语气平缓地问:“前面还远吗?”
谢聿好气又好笑。
她仗着醉酒得寸进尺。
先是没有缘由的莫名其妙要赏月。
现在又还未开始走,便道走不动了。
谢聿仅是沉默一瞬,就感觉到手指被她攥着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也没说不行。
她这般撒娇……
谢聿转过身去:“上来。”
江绾怔然看着谢聿宽厚的背影,又微微仰头看向他的后脑勺。
他在开玩笑吗?
这么高,叫她如何上?
谢聿等待片刻,又转回头来:“怎么了?”
江绾:“……上不去。”
谢聿耐心耗尽。
沉了脸色转身,却是微微屈膝,往后伸手捞住江绾的腿便把人往背上扔了去。
江绾瞪大眼一声惊呼,下意识环紧了谢聿。
后背贴来柔软,耳后感觉到靠近的热息。
谢聿眉头一皱,情绪不明地提醒她:“抱稳。”
这般语气听在江绾耳中,只觉他像是十分不乐意。
或是受醉意影响,又或是周围静谧。
江绾偏头靠在谢聿颈边,轻声地问:“谢聿,你很讨厌我吗?”
谢聿一怔,连脚下步子都顿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脚步,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他避而不答:“问这个做什么?”
江绾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而后她便未再多言,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
谢聿并非不愿回答,他只是不知怎么回答。
他知晓自己已经不再讨厌江绾了。
甚至连最初的讨厌都来得不讲道理,实属不该。
可是,不讨厌了,之后又是什么呢?
好像没有别的感觉了,也可以作为回答。
但谢聿觉得不是。
他不知道,他又一次找不到答案。
江绾总是令他生出这样的感觉。
令人很烦躁,但那不是讨厌。
下马后步行的路途并不远,不过半炷香时间,前方便出现一片开阔之地。
江绾有所察觉地从谢聿肩上抬起头来。
树林退至身后,顶峰平坦的空地上,一座石台立于正中。
谢聿把她放下来。
她便等不及地快步朝前走去。
石台下野草遍布,随夜风在山顶一同摇曳,发出温和的沙沙声响。
踏上石台,一排开来的石头圆凳像是专为来此观景的人们所修建。
正朝山外,视野开阔。
无边的夜空好似触手可及,山下的城景也就此一览无遗。
“酒醒了?”谢聿随后走来,在江绾身侧的石凳上坐下。
江绾闻声侧过头,抿了抿唇也跟着坐下:“我没有醉。”
谢聿哼笑一声,视线落向天边的月。
其实今日并非赏月的好时候。
虽是天气晴朗,但夜空蒙雾,月亮也只是一弯月牙,连光亮都有些黯淡。
谢聿望月片刻后,视线还是不自觉的又移向了江绾。
她微仰着头,露出一片光洁脖颈。
她静静看着天边的月亮,眸中眸光澄澈,闪着细小的光点。
好似当真不再有醉意,只有此刻的宁静平和。
夜风吹拂她的发丝,不时轻抚过她的脸颊,随后又飘散向后,将那张恬静的侧脸完全显露在他眼中。
她嫣唇微动,低声呢喃着:“真好啊。”
不知在说此时的夜景,还是与他相处在此刻。
谢聿忽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不该有任何情绪波澜,他却没由来的心脏怦怦乱跳。
方才不得答案的问题又回到脑海中。
他不讨厌她。
却因她情绪起伏。
这是怎样的情感,他此前未曾有过。
江绾忽的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眨了眨眼:“你不赏月吗?”
谢聿盯着她的唇,心有所动。
此时的念想便更是没有缘由。
谢聿对这样产生的念想很是迷茫。
好几次了,他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却没办法如以往办公时那样,找到一个确切的缘由。
与江绾成婚,是因家中逼迫。
与江绾相处,是因夫妻责任。
那方才只是看着她与男子站在一起就心生的怒火是为何。
纵了醉酒之人无厘头的要求,一路大老远来到这座山顶是为何。
此时不在榻上,不在情浓之时,周围安宁平静。
他却生出陌生的悸动,仍在想要亲吻这双唇,又是为何。
谢聿静静地看着这张精致美丽的脸庞。
令人赏心悦目,令人移不开眼。
这是谢聿第一次看到她的画像时就承认的事实。
但随着后来与她越来越多的相处后。
他才发现美貌只是江绾所有美好中最普通的一处。
心中的念想在此刻达到了巅峰,再难压抑再难抗拒。
这一刻,冲破心尖的躁动忽的让他明白了什么。
克制不了,抵挡不住。
来得没有缘由,也本来就不需要缘由。
他想,这种情绪好像叫做喜欢。
谢聿倾身低头,在江绾怔然的目光中,终是吻住了那双唇。
江绾眼睫一颤,呼吸凝在唇边。
这个吻一触即分,甚至没将唇边湿濡沾染。
与手指抚弄时相似的触感,却又有另一份不同的悸动。
江绾呆呆地看着谢聿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面色冷静得像是方才什么也没做似的,可她唇上还残留着初次与人嘴唇相触后的余温。
谢聿敛目仍旧盯着那双唇,胸腔中心脏跳动剧烈,声声清晰,为他指引抚平叫嚣的归处。
“你……”
幽香萦绕,热息扑面。
谢聿伸手掌着江绾的后颈将人压向自己。
再次贴来的吻变得急切又蛮横,舌尖探进她微启的双唇,强势地侵占其中。
舌尖相碰,耳边传来一声好似退却的低吟。
谢聿另一手就此揽住她的腰,紧紧将人禁锢,吻得更重了几分。
这个吻起初有些不得章法,几乎是凭着本能的占有,在她口中翻搅探寻,与她唇舌交缠。
直到被按在怀里的身子变得绵软变得无力,谢聿的占有变得肆无忌惮,亲吻也逐渐有了些许技巧。
江绾被迫仰着头,
贴近的胸膛能明显感觉到来回交错的剧烈心跳声。
是她乱了的心跳,谢聿亦然。
明明早已有过更亲密的事,但亲吻却是他们之间头一次。
江绾被吻得喘不上气来,思绪空白一片。
本就没力气的身子越发绵软,整个人只能趴在谢聿怀里,任由他索求无度。
不知过了多久。
谢聿终是缓下急切,贴在她唇边,一下又一下地轻啄着她的唇瓣。
呼吸还未平稳,唇上满是湿濡。
暧昧缠绵拉长了温柔的余韵。
相贴的身形完全退开后,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江绾眼眶水润,眼尾泛红。
她双唇未闭,微微起伏胸膛小口喘息着。
如此模样好似她醉意更浓,又挠得人心尖泛起绵密的痒意。
谢聿喉结滚动,打破沉默的嗓音有几分沙哑:“要下山,还是再继续看会?”
江绾抬眸看着天边弯弯月牙,忽的有些忘记自己起初为何要来赏月了。
一个令人思绪昏沉的吻之后,酒劲彻底上头,江绾脑子已经完全转不动了。
片刻后,她低声回答:“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骑马前的一小段路仍是谢聿背着她走的。
回国公府的路上,马儿颠簸,马蹄声阵阵,江绾却窝在谢聿的怀里昏昏欲睡。
朦胧间,她好似感觉身体腾空,被一双有力臂膀抱了起来。
那只臂膀紧贴她的腰身,好似停留了许久,一直未曾移走,直至她的思绪彻底沉入梦中。
*
翌日清晨。
江绾是在一阵头晕脑胀中醒来的。
她难耐地皱着眉,撑着床榻坐起身来。
恍惚一阵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临风院屋中。
昨夜记忆零零碎碎地浮现脑海。
接连与刚认识的夫人们碰杯,在严府错认一位公子为下人。
再到后来,谢聿竟真的来接她了。
江绾忽的一怔。
模糊的记忆中出现她倚着谢聿斥他的画面。
她那样说他了?!
江绾瞪大眼,不太确定地又回想一瞬。
直至确定无误,顿时懊恼地闭上眼。
她就说了她不胜酒力,当真该是一滴不尝的!
那后来呢。
她那样斥了谢聿后又发生了什么。
思绪飘远,越发模糊。
奔驰的马儿,宽厚的背脊。
山顶的月光,还有……
江绾下意识地抬手轻触双唇。
谢聿好像吻了她?
又是一副与现实极为割裂的画面。
谢聿俯身吻来,探进舌尖在她嘴里翻搅交缠。
她被他拥在怀里,按着后颈退不开也逃不掉,只能被他从里到外都吃了个遍。
真的假的?!
江绾越想越不确定。
记忆中的画面好似离谱,又好似真实。
在此之前,即使他们在床榻上那般亲密至极,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亲吻。
她与谢聿是夫妻,自该行房事。
可亲吻却不是夫妻义务。
唇舌被入侵的触感似乎又顺着回忆蹿入了现实。
江绾两颊隐隐发热,嘴唇酥麻。
她不得不意识到,谢聿好像当真吻了她。
*
今日严正如往常一样姗姗来迟。
因着昨日江绾在严府醉酒一事,他猜想自己大抵要遭谢聿奚落几句,便直接厚着脸皮往他跟前凑了去。
严正入屋,得谢聿冷淡地抬眸看了一眼。
随后,谢聿面色无澜,垂眸继续手头公务。
严正一愣,走上前去:“气到直接不搭理我?”
谢聿:“气什么?”
“我昨日回府就让人把那芙蕖酿拿来尝了尝,我娘子好酒,但压根不懂,这酒尝着口味新奇,口感甚好,但后劲可足着呢,她后来也醉了,我便没能问得世子妃在席间喝了多少。”
谢聿手上动作微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竟不自觉有了一抹弧度。
严正并未瞧见,只摸了摸鼻头心虚问道:“世子妃昨日回去还好吧?”
这话问完,严正也没觉谢聿会回答他,便自顾自转身往一旁坐了去。
岂料,谢聿竟应声:“无事。”
“嗯?”严正古怪地朝他看去,这会已不见他唇边弧度,但严正还是敏锐察觉,“怎感觉你今日好似心情不错?”
谢聿不置可否,继续垂眸书写。
严正打量一瞬,正欲再说些什么。
这时门前传来声响:“世子爷,严家表少爷求见。”
屋内二人皆是闻声微变神色。
严正自是想到昨日碰巧一到府门前就瞧见的那一幕。
当时谢聿骤沉的脸色显然对此不悦,更莫说后来接到的是已然醉醺醺的世子妃。
事后他左右询问表弟,虽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同为男子,严正自知即使无事,丈夫心里多少会有些介意。
没曾想,这小子今日怎还主动找来了!
严正下意识往谢聿看去一眼。
谢聿开口:“让他进来。”
严正的表弟名唤严泰,如今正年轻,此番来京是为谋职务。
严家欲要将他带进大理寺待在严正手下,所以近来严泰时常来往于大理寺。
不过这会,他显然是专程找到谢聿这儿来的。
“见过世子。”
谢聿:“你有何事?”
严正警惕或要僵持的气氛,使劲往严泰那头使眼色,警告他莫要胡言乱语。
但严泰却是无视他,笑了笑,道:“是为昨日之事,昨日我在府上与世子妃偶遇,无意捡到一只香囊,应是世子妃掉落,今日特来交给世子,代为还给世子妃。”
谢聿眸光一沉,神色冷冽地看向严泰。
只见他手中拿出一只的确明显是女儿家的香囊,素白绸布,淡粉绣纹,几多小花交叠错落,很是精致。
严正当即皱眉,不满地瞪了严泰一眼,怎会不知自己这个表弟又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惹祸。
谢聿喜怒难测地睨视着严泰。
片刻后,沉色道:“东西放下便出去。”
严泰微蹙了下眉,似是觉得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的画面,又像是在恼谢聿这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严正上前:“没听见吗,东西放下,去厢房等我,我有话同你说。”
严泰咬了咬牙,到底是没能再多说什么,放下香囊后,转身离开了。
屋内静了一瞬。
谢聿看着桌上的香囊,似有思索。
严正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晏循,别同他计较,这小子本就不讨喜,还总欠收拾,他捡了东西,昨日不还,偏到今日找上门来,压根就是故意的。”
谢聿收回思绪:“故意什么?”
严正也不知道,便随口胡说:“可能故意想看你吃醋吧。”
吃醋?
谢聿心下冷哼,面上神情淡然。
他轻飘飘地看了严正一眼:“我还不至于如此心胸狭窄。”
谢聿说着,伸手拿过桌上的香囊,指腹触及柔软面料,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收进了袖口。
他与江绾,如今这叫两情相悦。
他才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吃醋。
第34章 第34章他真正上瘾的,是江绾
江绾今晨起身后,便有下人端上提前准备好的醒酒汤。
银心禀报,是世子临走前吩咐的。
江绾挥退了其余下人,只把银心留在身边,询问昨日发生的事。
银心一一讲述着,说的也都和江绾依稀记得的大差不差。
银心:“世子爷在街头便让钦羽带着其余下人们一同回府了,只留了一匹马给世子,奴婢不知世子爷要带您去何处,只得跟着钦羽离开,后来的事便不知晓了。”
江绾动了动唇,至此也无法再问什么了。
若要完全回忆昨日始末,只能让谢聿来回答她了。
可她要如何问谢聿?
问他是否吻了她,又为何要吻她吗?
江绾眸光闪动一瞬,抿着唇又暗自在心里打消这个念头。
这样好像很矫情。
不过是亲吻一下,若她当真询问谢聿,大抵只会得他一道冷淡的
视线,随后什么回答也没有。
“世子妃?世子妃?”
银心接连两声呼唤将江绾唤回神来。
江绾又问:“那你可知我与世子昨夜是何时回来的吗?”
她记得,谢聿好似带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银心:“挺晚的,好像已经过了子时了,世子妃在世子爷怀里都睡着了,是世子爷将您抱回屋的。”
“……啊?”还有这一遭吗。
这事她倒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江绾思绪一顿,又好像不是完全没印象。
迷迷糊糊的睡梦间她好像的确感觉到了腰上重量,身子一直被禁锢似的。
是因谢聿抱她回屋?
那这种禁锢感怎会让她有种漫长的感觉,回屋一段路,也不至于抱这么久吧。
江绾沉默思索一瞬无果,转而便不再细想此事了,只摇了摇头道:“我往后当真不能再饮酒了。”
*
当晚,谢聿公务缠身迟迟未归,但却是破天荒的专程派人回临风院传了消息。
江绾知晓后,便没再多等,独自用了膳,在东屋又待了一会后,就洗漱上了榻。
新的一本书册讲的又是另一个故事。
只是故事背景与上一本书册相似,又是一位死了丈夫的女子的故事。
并非江绾偏爱这样的故事,只是最近市面上大多的话本子都爱以这样的背景攥写故事。
江绾靠在床榻上,神情悠闲地翻看书册。
直至天色渐晚,夜已神,她才熄灭了烛灯躺下入睡。
陷入沉睡前,江绾脑海中思绪没由来的飘散。
谢聿仍然未归,也不知是还在外忙碌,还是今夜就此宿在别处了。
若是他夜里归来,她作为妻子是否应当对他关怀几句呢。
可是她都睡着了,谢聿一向动作悄然,她似乎也没法察觉。
不过是睡前的胡思乱想,江绾思绪没有深入,就此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但或许正是睡前的这一瞬浅思。
江绾睡至半夜,不知是何时辰,忽的没缘由地醒了过来。
思绪还未清晰,耳边先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江绾缓缓转身,抬眸在昏暗的光线中,瞧见了床榻边高大的黑影。
谢聿动作一顿,静静地看着江绾,不确定她是醒了还是只是翻身。
江绾声色轻微道:“世子,你回来了。”
谢聿心尖一颤,借着夜色遮掩,任由面上神色变得温缓。
“嗯,刚回来沐浴完,吵醒你了?”
江绾迟疑一瞬,想起自己是自然醒来的,便摇了摇头。
她睁着眼,却又好似还在梦中,连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带着几分未散的睡意:“什么时辰了?”
话语间,谢聿重新恢复了手上动作,三两下便卸了发髻脱了鞋,屈膝往床榻上去。
“丑时过半吧。”
或者更晚,谢聿自己也不太清楚。
“这么晚了……”江绾呢喃着,眼前视线因谢聿上榻的靠近,笼罩来一片阴影。
谢聿还真是辛苦。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唔……”
谢聿忽的捏住她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江绾只一瞬怔然,便被谢聿轻车熟路地撬开唇舌探了进去。
温热的湿濡在唇舌间蔓开,暧昧的水声翻搅着。
耳边只能听见加重的呼吸声,和不受控制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江绾瞪大眼,被突如其来的吻惊得迟迟回不过神来。
视线中,谢聿的脸庞近在咫尺。
他闭着眼,却能见面上神情放松沉溺。
谢聿一边挪动身姿彻底躺上床榻,另一手直接揽过江绾的腰,在躺下后,便将她抱进了怀里。
相对而躺的身姿令谢聿得以吻得更深入了些。
江绾眼睫止不住地颤了颤,舌尖被吮吸得发麻,好似快被谢聿吃掉了。
上一次模糊不清的记忆,在这一瞬全数清晰真实地重现。
谢聿是真的吻过她了,且现在也正在与她亲吻。
“唔……”江绾又是一声低吟。
舌尖被谢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像是在惩罚她的走神。
江绾无法再继续多想,思绪被谢聿又深又重的吻法搅得一团乱麻。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直至江绾喘不过气地用手肘轻推了一下谢聿的胸膛,谢聿的亲吻才逐渐放缓放柔,最后含着她的唇又发出些许吮吸的湿濡声后,才终是彻底停了下来。
江绾呼吸急促地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窝在谢聿怀里,自也与他贴得很近。
周身满是谢聿的温度和气息,一抬眼,她便对上了他那双正翻涌着沉暗的黑眸。
江绾本不该陌生谢聿这样的眼神。
她在床榻上见过这样的他,不止一次。
清晰或模糊,是混杂情。欲的暗色,是攀升欲。望的征兆。
可今日似乎又有所不同。
江绾还未读懂谢聿眸中神情,又被他低头吻了吻唇瓣。
浅尝辄止,一触即分。
谢聿收紧了臂膀,鼻息洒在她的发丝间,低声道:“睡吧。”
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似有隐忍,也似有满足。
江绾感觉谢聿抱着她的身体很快放松了下来,连她枕着的饱满胸膛也有了舒适的柔软。
她盯着眼前的黑暗眨了眨眼,耳边很快传来了谢聿均匀的呼吸声。
江绾缓缓从谢聿怀里抬头,只见他半张侧脸,显露疲惫后安然的放松。
翌日一早,江绾醒来时,身边已不见谢聿踪影。
接下来数日都是如此。
谢聿如以往一样又是忙碌万分。
但每日都有人专程回临风院禀报他的行踪。
有时江绾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躺到了身边将她揽进了怀里,唇瓣被不轻不重地啄了几下,引她发出扰了梦境的不满呢喃。
有时江绾又莫名醒在不知时辰的深夜,正见谢聿宽衣亦或是他欲要上榻。
见她醒着,谢聿便要更为肆无忌惮些,不由分说吻上来,不把她吻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便不会停下。
若非在这期间有两日谢聿难得早归了些,江绾在被谢聿按着亲了好一会后又压到了床榻上,不然江绾还真得以为谢聿不知为何转了性,像是喜欢上亲吻这件事了似的,每日不断,乐此不疲,便不需再有夫妻房事了。
江绾隐隐觉得她与谢聿之间的相处似乎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但她捕捉不及,无从探寻,便也只任由这好似疏离又好似黏腻的夫妻生活继续了下去。
*
谢聿是在临近月底之时才总算清闲了下来。
江绾算着日子,也快到此前老早就被谢聿告知要一同参加画舫宴的时间了。
这日谢聿难得早归,两人大半个月来终是同坐一桌用膳。
饭桌上仍如一样以往安静。
只是江绾不时偷摸抬眸打量谢聿。
对于谢聿近来接连的早出晚归外人不知,她却全然看在眼里。
说是佩服,更多则是担忧。
她觉得谢聿简直是忙碌过头了。
像是不顾疲惫的物件,不知休息的死物。
一忙起来几乎没有休息之时,大半时间都是深夜而归。
这还是谢聿如今夜夜回府,日日告诉她行踪才令她知晓的情况。
换做以往,谢聿人在京城外,亦或是直接宿在别处时,还更不知是怎样的情况。
起初她以为是京城与襄州不同。
总归是天子门前,大抵是要比别处忙碌更多。
但后来,她自是从各方知晓了,压根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饶是京城事务再多,再比别处忙碌,也仅有谢聿一人如此。
思及此,江绾不由又多看了谢聿两眼,想从他身上找寻他劳累
过度的痕迹。
“在看什么?”谢聿蓦地出声,没有抬眼,却直言戳破她的举动。
江绾一怔,眸光有一瞬心虚。
她敛目拨弄了一下碗中饭菜,轻声道:“世子接下来还要忙碌到几时?”
“怎么?”
江绾默了默,再抬眼,神情严肃道:“世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忙碌至此,都顾不得休息,也或是没能按时用膳,身体是本钱,你看你都……”
她本想说,都瘦了。
大抵是习惯性的,以往说她爹说她大哥时,她便是如此说来,且他们也的确有时因着不知照看好自己,而显得消瘦。
但谢聿……
谢聿微挑了下眉:“我都怎么?”
江绾:“……”
不知是谢聿这张脸长得太过优越,而掩饰了其他,还是她多虑了。
谢聿的确忙碌,但脸色和身子看起来似乎并无劳累过度的憔悴模样。
饭桌上陷入片刻沉默。
江绾缓缓敛目,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谢聿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眸中有眸光闪动。
“担心我?”
“是啊。”江绾下意识就接了话,而后又顿了一下。
她的确是担心,但她方才怎好像听见谢聿尾音似有上扬。
江绾抬起眼来,对上谢聿似笑非笑的模样,一时有些窘迫。
他是笑话她白担心了,还是想训她莫要多管闲事。
江绾微蹙黛眉,自顾自地想了一遭,便生了些不满。
她不再看谢聿,别过头去,声色不稳道:“世子便当我多言了吧,我并无要干涉你的意思。”
这话说完,谢聿脸上神情微变。
连江绾自己心下也霎时讶异。
不知是否因着近来谢聿的态度变了不少,他们之间的相处也生出些许微妙。
她方才竟不自觉就说了这样一番毫无气势的话。
听着就像是故意使气,在与谢聿闹情绪一般。
江绾脸上一热,便闻谢聿哼笑了一声,而后缓声道:“我近来手头事情已差不多了结,之后会清闲一阵,再往后我也会将手头的事着手交由旁人去办,如今我也犯不着给自己揽这么多事了。”
江绾面上热烫未褪,听闻谢聿好似解释的话语,也只微敛眉目没太大反应。
谢聿也未在意,不再继续解释此事。
以往的忙碌,或劳累或奔波,于他而言并无差别。
如今却有不同,除了冰冷的公务,他亦有眼前的温柔乡。
谢聿伸手往怀里拿出一封书信。
“这是江黎进京的文书,此前他的事出了些问题,如今已是办妥,原是打算让他秋后入京,如此便不会有耽搁了。”
这话一出,江绾不得再装作没听见,她赫然抬眸看向了谢聿。
“你近来忙碌,是为阿黎的事?”
谢聿看着江绾的眼睛,到嘴边的一句否认的话又咽了回去。
早在一个月前江黎进京一事便出了问题,要解决此事急不得,只得按照流程步步去办。
他近来忙碌是为另一件事,处理江黎进京的事只是顺带的。
但谢聿默了一瞬后,把文书递到江绾面前,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江绾霎时心绪涌动,也不知是该兴奋江黎的事终于有了消息,往后京城也不再只她一人,还是该为自己方才使气的小脾气而反省一瞬。
她接过文书,温声问:“我能看这个吗?”
“能看,只是一封写往襄州的文书罢了,届时你爹也定是会去查看的。”
江绾垂眸看了看信封,倒也没打开。
她想了片刻后,又抬眸看向谢聿:“饶是如此,世子也当注意身子,你这段时日几乎夜夜晚归,清晨又离去得早,长久折腾,当真会亏损身子的。”
“并非每夜。”
江绾看着谢聿眸中显露一抹意欲明显的神色。
她眸光微颤,当即小声嘟囔:“都说了是几乎。”
她当然知道不是每夜。
仅此两夜,叫她被折腾得想忽略都难。
也不知谢聿到底是吃什么长的,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
接连多日忙碌,还能有那么多体力折腾她。
谢聿:“担心我像你看的话本子里的主人公一样?”
江绾一愣:“你怎知晓?”
她是问,谢聿怎知晓她近来看的话本子里男主人公都死了。
而最近一本,那位男主人公正是过劳而死,可她压根没和谢聿讲过这次的故事。
谢聿面不改色,淡声道:“你留灯等我那几日,我随手翻了翻。”
留灯等他?
江绾又愣了愣,随即想起。
前几日她正开始看新的这一本话本,因着看得入迷,一时忘了时间,后来不知怎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但第二日醒来,手中却没有书册,薄衾也好好的盖在身上,而夜里忘记熄灭的烛灯在早晨也已是不再燃亮。
所以,是谢聿回来替她盖了被熄了灯啊。
但那不是等他……
江绾动了动唇,不知谢聿怎么想的。
她那副模样明显是看书看得睡着了,怎会觉得她是等他等得睡着了。
江绾还未开口,谢聿又低头有了动作。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的香囊,乍一看还有些眼熟。
“这是……”
“你的香囊。”
“怎会在你这里?”江绾好生讶异。
待她看清这个香囊后,的确认出,这就是她丢失多日也逐渐抛之脑后的香囊。
她实在想不起自己将这个香囊放到了何处,又是何时开始找不到的。
如今她身上已换了另一个香囊。
谢聿静静看了她片刻:“你在芙蕖宴那日落在严府了。”
江绾顿时恍然,原来是那时候丢的。
可这都过了快一个月了。
江绾伸手拿过香囊,低声问:“是严大人给你的吗?”
她又嘀咕着:“怎过了这么久才被捡到。”
谢聿微眯了下眼,看她这副模样,像是压根没打算提及真正捡到这个香囊的人。
但他还是道:“是严泰捡到的。”
“……谁?”
谢聿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严正的表弟。”
“……哦。”
江绾压根不知此人,并未多想。
她拿着香囊来回端详一瞬,还是忍不住问:“怎丢了这么多日才还回来呀?”
这显得很奇怪。
谢聿莫名沉默,方才一抹浅淡的轻松也悄然消散了去。
“嗯?”江绾敏锐察觉什么,“是早便还回来了吗,之前一直放在世子这儿了?”
谢聿清了清嗓:“此前忙碌,不得机会还给你。”
方才还说不是夜夜晚归呢。
那不是有两日碰面交谈之时吗。
好吧,好像的确没怎么交谈。
江绾拿着香囊,缓声道:“过了这么久,我已是有新的香囊了。”
谢聿没答话,只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对此没有任何话要说了。
江绾又转念一想:“所以世子之前每日都将这个香囊带在身上吗?”
这话一出,江绾自己又先窘迫了。
这说得,好像自己一个日常所用的普通香囊有多被重视似的,还叫谢聿每日随身携带。
岂料,谢聿却是很快“嗯”了一声。
江绾疑惑地看着他,又闻他开口:“带着的。”
他很快又补充:“打算寻机会拿给你。”
“……哦,这样啊。”江绾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一个普通香囊而已,多谢世子。”
谢聿:“……”
他微蹙了下眉,似是对江绾如此反应不太满意。
可他又不知他真正期待的是江绾怎样的反应。
他看着江绾动作轻柔地将香囊收进了衣兜里。
说是不重要,却又好端端的收着,没有要再拿出来的意思了。
谢聿眸光一沉,忽的伸手。
江绾刚放好香囊,便被谢聿攥住了手腕:“怎么了?”
话音刚落,谢聿手上一用力,将她一把往自己身前拽了过来。
江绾一声低微的惊呼,另一手下意识便攀住了谢聿的肩膀。
天色未暗,屋内亮堂。
已用完膳的饭桌还没来得及唤人收拾。
江绾被谢聿揽着腰按到了他腿上坐下。
她在榻上总被他放到上面,倒并不陌生这般坐姿。
可眼下并非床榻,而是饭桌前。
江绾眸光一颤,看着谢聿微微抬头的姿态便猜到了他的意图。
她下意识抬手往唇上挡去。
引得谢聿动作一顿,不由轻笑了一声。
“世子,放我下来。”江绾没什么气势地挣扎了一下。
但谢聿却又收紧了手臂,紧箍着她的腰,没让她起身离开。
“可否再送我一个香囊?”
江绾一愣,挣扎的动作也停下。
她手臂还环在谢聿颈间,本是为推开,此时却像是抱着他,好不亲昵。
何为再送一个?
他方才还给她这个并非她送的呀。
很快,江绾想起久远的过往。
他们成亲之前,她为谢聿准备的“定情之物”便是香囊。
但那个香囊,就如谢聿送给她的木梳一样。
因着敷衍,毫无意义。
顶多她送的香囊不似谢聿送的木梳一样丑陋而已。
江绾稍有心虚道:“世子不喜此前那个香囊吗?”
“不是。”
谈不上喜欢与否。
谢聿最初压根就没在意那个香囊。
当时收到东西后,他便直接拿给钦羽收起来了。
后来在回京的路上,他们路遇袭击,一番打斗下来,香囊便不知踪影了。
那时的谢聿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可再到如今,却是心有后悔。
严泰将香囊还回来时,他就想起了最初遗失的那个香囊,他甚至没能打开看一眼是何模样。
所以他收起了江绾掉落的香囊,存着些私心,拖延了近一个月时间也没还给她。
但到底是不同意义的。
江绾甚至不知她的香囊一直放在他身上。
此前的不屑落到此刻令谢聿觉得有些脸疼,但他自不会言明。
谢聿手臂又收紧了些,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再次追问:“可以吗?”
江绾沉默了片刻,不知是在想什么。
好一会后,她才低声应道:“那好吧。”
谢聿唇角再次有了弧度,在江绾没来得及有更多反应前,先一步把人拉近到眼前,仰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江绾一声低呼,果真没来得及反应。
谢聿蓦地站起身来,抓住她的腿让他环住了自己的腰。
不同于平日大多在夜里榻上的亲吻。
那时迷蒙模糊,有时还意识不清。
此时腾高的身形令她紧绷,清晰的吻让她不知所措。
江绾一瞬走神,便已是被谢聿抱到了床榻边。
唇舌被松开时,后背也随之倒在了榻上。
江绾瞪大眼,身子瑟缩着屈臂挡了一下,好似自己方才那一句“可以”回答的不是香囊,而是那档子事。
江绾声音低微地提醒他:“世子,还未天黑。”
但谢聿动作很急,强硬地压上来,低头重新吻上她。
谢聿此前本是觉得亲吻是件粘腻又不必要的事。
但那时心下也同时生出过矛盾的想法。
还未吻过她时,他便觉得,自己或许会对这双唇上瘾。
就如此时,来来回回亲吻她一般。
好似怎么都亲不够,贴着她便不想退开。
他知晓天还未黑。
可他停不下来。
或许令他上瘾的并不只是这双唇。
他真正上瘾的,是江绾。
谢聿短暂退开,垂下的目光将她的面容尽收眼底。
光线明亮,能清晰看见她泛红的面颊和略显无措的眸子。
她眸光水润,好似含情,正无助又迷蒙地看着他。
谢聿发现,自己不仅吻不够,竟还看不够。
或许是之前真正注视江绾的次数太少。
他知晓她的美貌,却不觉自己会被吸引得目不转睛。
可是此刻他不得不否认自己此前的认知,更觉那时无知的自己好生离谱。
想看着她,想亲吻她,也想要她。
谢聿低头贴上她的唇,薄唇翕动,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暗哑:“先弄一次,可以吗?”
江绾本欲开口,一张嘴,就被湿热的舌尖侵入,只换来一声低低呜咽。
他压根就没给她开口回答的机会。
衣衫被剥落,肩头传来凉意。
江绾放弃无用的提醒,索性让自己更贴近他一些。
恍恍惚惚间,江绾想到谢聿的用词。
先弄一次。
两人同时发出难抑的低声时。
江绾想,今晚或许是个不眠夜,但好在她午歇时睡得极好。
而谢聿在想,还好江绾也喜欢他,那份即使进入也无法被填满的空缺,如今已是圆满。
第35章 第35章“这位是……我以往在襄……
江绾不出意外的在第二日晚起了。
她睡得舒坦,但身子绵软无力。
睁眼后,又在榻上多躺了好一会,才唤人进屋伺候她起身。
下人入屋后,还不待江绾询问,便有丫鬟先一步向她禀报:“世子妃,世子爷今日当值,晚膳时归。”
“……嗯,我知晓了。”江绾对此也已逐渐习惯了。
虽说她此前也并未如望夫石一般,日日盼着谢聿归府,但如今能够及时知晓他的去向倒也不错。
已是时至五月下旬,临近画舫宴之时。
江绾期待的是,画舫宴之后,再过不久她便能同谢聿一起回襄州了。
江绾在屋里用过早膳后,便去了东屋,打算提笔向家中写一封书信。
这些日子,她来东屋来得少。
一来是天气炎热,人便有些困乏懒惰。
二来则是因沉迷于话本子。
江绾一走进东屋,便瞧见右侧的书架上,原本空缺的一角放着她还未读完的那本话本子。
这是昨日谢聿命人替她拿到这儿来的。
那会儿江绾正窝在被窝里,身子软绵得不想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聿拿走她的书册,又回眸同她道:“下回能否看一本男主人公健在的话本?”
江绾此时回想当时谢聿的神情,不由轻笑了一声。
说不上来他是怎样的表情,但总归是他平日那张冷淡的脸上少有的。
江绾视线略过话本,暂且没打算将其取出阅读。
她迈步走向自己的书案,视线一转,又见桌面上的石雕白莲。
“上回不是收起来了吗?”
因着这只白莲已是摆了好些日子,她看腻了,便命人换了另外的摆件,但这会它又出现在了桌上。
江绾眨了眨眼,盯着石雕白莲沉默了一阵才收回视线。
她转身走到桌案前坐下,欲要拿出纸笔动手给家中写信。
桌上纸张用尽,她垂眸打开一旁的抽屉时,看见了那支静躺在抽屉里的笔。
是上次谢聿不慎撞倒了她的笔架后,她捡起了许令舟曾送她的这支,将其放进了抽屉里。
江绾怔了一下。
她怔然的是,若非她此时打开抽屉,竟是压根未想起这支笔。
似乎也不仅是笔。
江绾陡然发现,她好像也许久未想起过许令舟了。
新的生活逐渐安稳下来,过往也因此在逐渐远去。
江绾看着这支笔怔神许久。
细细想来,她与许令舟也有近一年时间未再见过面了,她甚至没再得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如今的她是否有像最初出嫁前那般想象,已有在慢慢放下这段情思了。
江绾想了想,并不得清晰的答案,但心境的确也与以往有了许多不同。
或许再过久一些,她不仅想不起他送的笔也想不起他,更不会再想曾经一直暗慕他的那份心情了吧。
江绾深吸一口气,指尖略过那支笔拿出新的纸张关上了抽屉。
她提笔开始为家中写信。
洋洋洒洒几页纸写完,便唤了银心进屋。
“早些将信寄出去吧,这样家中也能早日收到。”
“是,世子妃。”银心应声,拿着信件便欲转身离开。
“等等。”江绾忽的出声唤住她。
她思索一瞬,又道,“去将我箱子里那几段丝绸取来。”
银心问:“都要吗?”
“嗯,都要,我想挑选一下。”江绾温声道。
谢聿问她要了一个香囊,她想,比起最初那次的敷衍,或许这一次,她应当为此上点心了。
*
盛夏时节,蝉鸣不歇。
庭院内微风徐徐,烈日在屋檐下映出一片晃动的阴影。
今晨江绾难得醒得早,与站在床榻边正穿衣的谢聿对上目光。
江绾掀开身上薄衾,只着轻薄寝衣踩着绣花鞋站到了他跟前。
她伸手接过他穿了一半的外衫,如今动作已是熟练,只是靠得近了,还是不由因他存在感极强的体温和气息下意识屏息一瞬。
很快,江绾替谢聿穿上外衣,正欲收手时,腰上被谢聿的大掌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还酸吗?”
江绾脸上一热,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开了荤的男人不知是专有所学,还是本性使然,饶是谢聿这样看似禁欲刻板之人,到了榻上,竟也荒唐得总爱探寻令人羞耻的新花样。
昨日的画面似要浮现脑海,江绾伸手往后一拍。
啪的一声打断思绪,也拍走谢聿的手掌:“不酸了。”
谢聿滚了滚喉结,又伸臂把人捞回了怀里:“我今日申时回来接你。”
今日便要一同前去参加画舫宴了。
画舫宴举行在夜里,谢聿白日还要当值。
江绾被限制了动作,便也作罢退开。
还未完全苏醒的身子软绵绵的,就此靠在谢聿胸膛上。
她低低“嗯”了一声,又问:“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必。”
“……哦。”江绾了然,只觉此番画舫宴大抵是个普通的宴席。
至于最初谢聿莫名在那么早的时候告知她参加此宴的缘由,她试图问过,不得答案,便也不再放在心上了。
话音落下,屋内安静了下来。
江绾等着谢聿松手放她离开,她想再回榻上躺一会。
但谢聿未有动作,带着热意的大掌仍不轻不重地按在她腰上。
江绾等了一瞬,察觉头顶投来的目光,不由抬头看去。
谢聿垂眸静静地看着她,面色无澜,但眸中隐隐约约透着几分暗示的意味。
江绾眼睫微颤,下意识要别过头。
谢聿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没等来她主动,便径直低头自己寻到了她的唇。
江绾唇边的呼吸别夺走,早便知晓谢聿是此意图,却仍然被他吻了个猝不及防。
她仰着头承接这个相比之下还算温柔的吻。
一吻毕,谢聿眸光沉暗几分,嗓音微哑道:“那我先走了。”
“嗯。”江绾总算得以被放开,点头后,便缓缓迈步朝床榻去。
从那一次他们之间的相处有了初次的亲吻之后,这事便变得频繁起来。
就如夫妻房事一般,总在发生,也令人逐渐适应。
谢聿走后,江绾唇上还隐隐留着他带来的温热。
她伸手轻触了一下唇瓣。
她并不讨厌与谢聿亲吻。
他的唇瓣很软,呼吸很热。
唇舌交缠间,身体本能的就会发软。
只是江绾有些不明白。
夫妻房事本为义务,也为传宗接代。
可亲吻并不是。
若要说如今的谢聿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大抵在外看来,除了他不再时常不归,似乎没什么不同。
仍旧少言寡语,仍旧冷静淡漠。
仅有江绾觉得,他总以一张这样冷静自持的脸,与她做着不知缘由的粘腻之事,怎么想都有些违和。
*
江绾白日也未闲着。
那日她挑好了为谢聿制作香囊的丝绸后,便开始缝制香囊。
她绣活尚可,年少时也经由家中请来的绣娘专门教导过。
只是这只为世家女子成长中所学之一,待到学成后,便也不得多少使用的机会。
如今她手上有些生疏了,她既决定不要敷衍,便也想将香囊做得精致一些。
如此一来,几日时间,她的香囊才刚起了个头罢了。
按照这般速度,不知在他们启程回襄州前,这个香囊是否能够做好。
不过江绾也并不过多折腾自己。
上午她捣鼓了一阵香囊后,便将其放在了一边,转而拿出了话本子来看。
谢聿说是让她莫要再看这等死了男主人公的话本子,但手头这本已是看了过半,怎也是要看个结局的。
至于之后的话本。
江绾一边看一边想着,顶多是看得入迷了,在被他压到榻上时一把将书册丢走而已,若故事好看,她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待到午时,江绾也收了书册回了住屋。
赴宴不赶时辰,江绾在用过午膳后,还小憩了一会。
醒来时,时辰刚好,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唤了几名丫鬟替她更衣梳妆。
不过片刻,铜镜里,江绾本就清丽出尘的容貌在稍加妆点后,更显美艳夺目。
银心捧着锦盒呈来今日为宴席所备的服饰。
江绾着上一身绣银暗纹广绣裙,腰系一缕浅蓝丝绦,美得不可方物。
谢聿申时过半才回到府上,似是因什么事耽搁了。
钦羽前来迎接江绾,还不忘帮主子解释是途中有事耽搁了,所以稍晚了一点。
江绾并不在乎,自没有多问。
国公府门前,谢聿立在马车旁,正在向一旁的交代什么。
江绾看见,除了他们将乘的马车,府邸围墙一侧还接连停驻了另外几辆。
江绾迈步上前,还未出声,谢聿已先一步回头。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将她今日的装扮尽收眼底,眸中便有了一瞬闪动。
谢聿回神后出声:“来了,那出发吧。”
两人先后登上马车,一路朝着千泉湖而去。
马车上,江绾问:“今日小莲会随严大人一同前来吗?”
谢聿静默地看了江绾一眼,而后才道:“不会。”
严正今日会参加宴席,但游莲不会。
他们此次赴宴,本有正事在身,并非前来玩乐。
他是因那时,心中情绪不明,仅听了钦羽的提议,便顺势邀了江绾一同赴宴。
实则,今日在宴席上,他并不得闲陪在江绾身边。
所以同样,严正也不会带妻子同往。
此前他不觉如此有何不妥,总归画舫上有歌舞有烟火有画展,江绾总能自己寻得乐事。
但如今,再想此事便有了不同的心情。
谢聿因此脸色微沉,心下有些烦躁。
抵达千泉湖时,已是时过酉时。
傍晚云霞满天,湖面上波光粼粼。
一艘画舫停驻湖岸,船身雕梁画栋,船舱灯火通明。
还未完全靠近,就已听闻画舫上传出热闹氛围。
江绾注意力被吸引了去,躬身走下马车时,下意识好奇地探头看向画舫。
脚下一松,稍有晃动。
她霎时回神,并不至于踉跄,却忽有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臂。
“看路。”
身前传来谢聿身上的气息,手臂上隔着浅薄的衣料感受到一片热意。
江绾身姿又晃了一下,不禁心道,他若不伸手,她早便站稳了。
登船的甲板处,两侧侍从整齐站立,迎接陆续而来的宾客。
江绾跟着谢聿一路往前走,才刚走到船下,就闻甲板上噔噔传来有人快步而来的声响。
来人正是此次举办画舫宴的刘大人。
“谢世子今日携夫人一同前来,真是令刘某蓬荜生辉。”
这位刘大人年近四十,几乎是与谢国公岁数相差无几。
但见谢聿前来,倒是殷勤得丝毫没有年长者的样子。
谢聿面色冷淡,只低低“嗯”了一声,多少有些不给面子。
但刘大人似乎早已习惯被他这般对待。
脸上笑意丝毫不减,还更为殷
勤地侧身让出道:“谢世子,世子妃,快快船上有请。”
登上画舫,还未到宴席开场之时,便还不必急着入席。
谢聿视线在画舫上扫视一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待到他收回视线,侧眸看来,才见江绾一直侧着头,视线不知在看何处。
谢聿出声直接问她:“在看什么?”
江绾没有收回视线,只仍旧将目光置于这个方向,轻声道:“从这儿看,湖边的那条街道与襄州城西码头前那条街很是相似。”
谢聿随之看去一眼,但很快移走:“那便是临水岸处大抵都一个样。”
江绾静静看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声。
“你要站在这儿一直看吗?”
“可以吗?”
谢聿一噎。
他问此话并非询问,江绾却真想在此看看。
谢聿视线再次扫过那条街,仍看不出那处与襄州的城西码头有何相似。
他还有事要办,本是想要尽快先将江绾安顿下来。
但江绾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再看看,宴席还未开始,我能多看一会吗?”
谢聿默了默,而后才道:“随你,那你且先待在此处,宴席开始时我再过来寻你。”
江绾闻言,这才腾出片刻视线,转回头看向谢聿:“好,那我就在这儿,世子先去忙你的事吧。”
直到谢聿走了,江绾才重新转头继续看向船下的那条街道。
她缓缓迈步,走至甲板边缘,扶着栏杆,视线能眺望到更远的距离。
但当江绾站在此处,又多看了几眼后,那种一晃而过的熟悉感又不复存在了。
到底不是当真身处襄州,京城便应只有京城的风光。
江绾略有失望地垂下眼来,但很快又将其扫去,抬眸一片清明。
总归再过不久,她便也能回襄州了,届时想去看何处,总是能心满意足的看个够的。
如此想着,江绾转回身来,没了兴致继续盯着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看。
但当视线无意间往甲板远处扫去时,突然一道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白衣乌发,身姿颀长。
如同那时在公主府错眼瞧见时一般。
江绾有一瞬极为肯定地认为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但直到那道身影微微侧身,显露出相似至极的侧颜时。
她瞳孔一震,几乎停止了思绪,想也没想就朝着那道身影追了去。
隔着一段距离,那人很快转回头,迈步继续向前。
江绾提着裙摆,一路略过人群,目光中只将那道背影映入,一时间无法再思考更多。
通往船舱的窄道上。
谢聿声色冷厉道:“这等小事都能出差错,是等着我来给你擦屁股?”
曲着身子站在他跟前的锦衣男子不敢抬头,只能哆哆嗦嗦地认错:“世子爷恕罪,小的哪敢,是小的办事不周,小的立马补救,立马补救。”
谢聿面上冷色没有丝毫缓和:“你最好祈祷此事不会出任何差错,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此人躬着身子不敢多留片刻,转身左脚跟不上右脚,险些是连滚带爬。
谢聿冷眼从那人身上移开视线。
一转身,神色忽的一顿。
他见不远处江绾一脸匆忙地朝他小跑而来。
她呼吸急促,脸颊微红。
像是特意赶来至此,心绪焦急的样子。
谢聿脸上神情缓和,却又不紧微蹙了下眉,不知她是遇到什么事了,当即迈步就要朝她迎去。
才刚跨出一步。
江绾却是全然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略过了前来他身边的台阶。
谢聿随着她离开的方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江绾急不可耐地跑到了一名白衣男子跟前。
*
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江绾呼吸不稳,心跳混乱。
连眼中眸光也在止不住地颤动。
这一瞬。
她脑海里完全空白。
即使看着真实出现在眼前的这张面容,也觉得像是虚假的幻觉,毫无实感。
许令舟也是一怔,但很快回神。
他不似江绾的震惊,更多的是在外与江绾意外相逢的惊喜,连眉眼都染上笑意,黑眸亮灿灿的:“小绾,竟是会在此处遇见你。”
不见许令舟的那些日子,江绾对他有数不清的思念。
从最初,她还在襄州时,听闻他又一次远行的消息。
她表面没有泄露太多情绪,只淡然地问:“那他何时回来呢?”
她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便也不再多问了。
只是当晚,她便梦到了许令舟。
在梦里,便是许令舟归来又与她相见的画面。
江绾醒来便知晓,自己已是从他走后的第一日起,就开始想念他了。
后来也有许多次,在外不曾流露,但心下本能的对他思念。
她去城西码头的草屋前静站过许久,也去书院的藏书阁翻阅过他曾经最爱读的书册。
临摹他的画作,写下不曾署名的相思诗。
旁人提及他时,她会露出温柔的笑意。
四下无人时,她也会静静看着天边皎洁的月光久久出神。
后来江绾出嫁。
这份本就不曾宣之于口的心事也将就此掩下,压于更深更暗的底部,好似叫人遗忘。
江绾是这样想的,也认为自己如今已是这样的心态。
直到此刻,时隔许久再一次见到许令舟。
在她本以为绝对不可能见到他的地方,见到了他。
江绾心中杂乱的情绪如海面遇上风浪一般,浪花撞得她胸腔又闷又疼,又酸又涨。
好似一直以来压抑着的那些情绪急于要冲撞而出。
也好似想要清晰地告诉她,她压根就不曾忘记过喜欢他的感觉。
江绾心乱如麻,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令舟看她一副惊得都快要说不出话的样子,面上笑意多了几分温柔的宠溺:“我们在此相遇的确令人震惊,真是好久不见了,能在此见到你,真让人高兴。”
江绾看着许令舟那张显露出真诚喜色的脸庞,心下却越发繁杂混乱。
她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很是狼狈。
正如许令舟见到她之后,从惊讶到惊喜,再到坦诚地露出笑容。
他只是单纯的为在外遇见过往熟识之人儿感到欣喜。
可江绾怎也做不到他这般游刃有余。
江绾微张着双唇,却是一阵沉默。
心下明明有许多话想说,更有许多问题想问他,此刻却局促得不知要从何说起。
还是许令舟又开了口:“近来过得如何?”
什么如何?
是问在襄州那段时日如何,还是如今在京城如何。
许令舟所说的近来,已是过了有一年之久。
换做以往,江绾大抵会有不少话语来同许令舟分享他们不曾相见的期间,自己所经历的大小事。
但到如今,江绾动了动唇,只低声道:“一切都好,在襄州很好,如今在京城也很好。”
话音落下,江绾看到许令舟神情微变,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身后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而来。
江绾却只盯着许令舟,压根就没回头。
直到许令舟的视线略过她,往她身后的方向看去,她的手臂也随之被人拽住。
谢聿出现在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站,脸上神情难测,沉声道:“怎么跑这来了,你认识此人?”
江绾不得不回神,转头看到谢聿,还迟钝地愣了一下。
谢聿目光冷然地将许令舟打量一瞬,心下不知为何,隐隐有种令人烦躁的情绪要涌上。
江绾沉默了一瞬,才缓声回答:“这位是……我以往在襄州的字画先生。”
“许令舟。”
第36章 第36章她倒是知晓要如何让他闭……
谢聿浑身一震。
一个本不该在他脑海中有印象的名字,在此刻道出,却令他霎时回想了起来。
江绾身边的丫鬟曾提及过这个名字。
与江绾的介绍相同,是她曾在襄州的字画先生。
可是,此人竟是如此年轻……
谢聿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许令舟。
沉默着,审视着。
他在等待江绾向对方介绍他的身份。
他是她的丈夫。
可等了一阵,江绾却是微敛眉目,没再开口。
谢聿不禁皱眉,脸色更沉郁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