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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载雪 狗柱 35208 字 26天前

谢聿竟是未显不悦,反倒满脸不屑。

他不在不屑什么?

不屑他与妻子的伉俪情深,还是不屑世子妃于他无情之言?

严正愕然之后,好奇心不可避免地攀升到顶点。

他凑上前去,厚着脸皮追问:“那你急着赶回去又是为何?”

严正憋了一整日的疑问在此时也是再次按捺不住:“是因世子妃?今晨迟来是因着临走前依依不舍吗?谁不舍?你?还是世子妃?”

谢聿嘴里一向套不出话来。

就连严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缠人功力,也丝毫不起作用。

严正再次在谢聿这儿落败,咬着牙一阵气急败坏:“你就可着你那张矜贵的嘴吧,好事坏事,什么也不说,早晚栽跟头。”

脑海中江绾依依不舍站在门前送他的画面再次浮现。

谢聿一声轻哼。

不屑中,又带上几分倨傲的得意。

*

谢聿一走,江绾着实松了口气。

夫妻相处自是不容易,更何况是谢聿这样不易相处之人。

前一刻她还觉得他们夫妻关系稍有进展,即使相互无情也能够扶持相伴。

后一刻,谢聿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淡就将这段关系打回了原型。

还好他不常在府上,这一走她又能自在个十天半月了。

江绾是在谢聿走后的第三日收到了家中的来信。

果然如她所料,她大哥在信中用了满满一整页纸,向她告知了单宁秋有了身孕的大好消息。

这一整日,江绾心情格外的好。

如此喜讯,她怎能不为之兴奋。

可是兴奋之后,转而代之的便是后知后觉的失落。

失落她远在京城,失落她无法亲口对单宁秋道出祝福。

甚至在孩子出世后,她也仍然不能参与新生的喜悦。

江绾又想家了,或者说她一直都在想家。

想回到襄州,想见到她的家人。

接下来的几日,江绾不时就会升起回娘家的心思。

寻常大多夫妻成婚后,本也没有不允妻子回娘家的规矩。

只有远嫁的女子,因着回娘家路途遥远时间漫长,才有出嫁几年都不得回一趟娘家的机会。

襄州距京不算遥远,她与谢聿似乎也算不上寻常夫妻。

谢国公府后宅事务由云夫人掌管,她几乎没有参与任何事务。

谢聿本也时常不在府上,他们之间更没有不舍分别的亲密情感。

唯有江绾出嫁才不过两个多月,若提此要求的确太早稍有不合礼数。

但转念一想,她与谢聿之间的冷淡相处,又令她觉得这似乎不是不能被接受的请求。

江绾来回踌躇的心思因着谢聿出门在外,只得暂且按捺下来。

她本以为,这份心思随多日不见谢聿不得问出口,自会逐渐消散了去。

但没曾想,谢聿竟是提前回来了。

谢聿这日午后时分回到国公府上。

谢国公派人唤他前去明善堂问话。

谢聿知晓,谢国公想说的无非还是临走前那晚那些只会令人不悦的事情。

换了平日,他冷着一张脸,左耳进右耳出便去了。

但今日,他遣散了前来禀报的下人,径直转身一路朝着临风院走了去。

并非其他缘由。

只是他暂且心情不错,不想叫谢国公扰了去。

谢聿如是想着,便已回到了临风院。

江绾向来有午睡的习惯,且也不知谢聿今日会回来。

这会院子里静悄

悄的,大半下人都遵从主子习惯不在主子未醒时逗留院中。

只留有院门前两名侍从守着门,还稍有打盹。

两名侍从一见突然归来的世子爷,顿时瞌睡吓醒。

谢聿上前,得侍从禀报江绾正在屋中午睡,便没叫人打搅,抬手止了两人欲要通报的举动,独一人入了院,轻声推开主屋房门走进屋去。

屋子里比院中更静。

因着入夏,门窗闭着便拢出一片热意。

谢聿往里走了些,视线略过屏风往寝屋看去。

江绾侧着身子背对床榻外,仅着轻薄衣衫,腰上搭着一条薄衾,又是他从未使用过的浅蓝色,一看便是女儿家所使。

她双腿微曲,姿态不算凌乱,但右腿因屈膝而卷起一片裤腿,露出光洁瓷白的肌肤,晃得人眼眶有些发热。

谢聿发现自己呼吸不知何时放轻,像是不想扰她休憩,但脚下步子却是不住往床榻边走去。

步子近了。

榻上身影微有动静,似要转醒。

江绾午睡本也不会睡得太沉,察觉屋内有人时,她便睁了眼转身看来。

又是险些被吓到。

因着谢聿这会怎也不该出现在屋里。

但好在这次她没吓得叫出声,只怔然地微张着唇,好半晌才道:“世子,你何时回来的?”

江绾刚醒的眸子算不得清明,眼眶水润润的,连带着开口的嗓音也含着一丝低哑。

软绵绵的,撒娇似的。

谢聿喉结滚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坐到床边,来到她近处时,到嘴边的实话,就成了稍加改动的:“今晨。”

如此便显得不似他这会直接坐了过来这样急切了。

江绾迟钝地眨了眨眼,在近处若有似无感受到谢聿的体温时,才逐渐从朦胧间清醒了过来。

但江绾似是撒娇的语气后,就只剩没什么惊喜模样的温淡:“不是说半个月才归吗,今日好像才……七日?”

不过显然,她是数着日子在待他归来。

谢聿坐在床榻边的身姿放松,面色平淡道:“事情办完便提前回来了。”

“……哦。”江绾轻轻地点了点头,敛目一瞬,似是若有所思。

谢聿没让目光在她脸上多留,像是随手一拿,从袖口拿出一只锦盒来递给她。

“这是?”江绾思绪被突然打断,接下锦盒还有些手忙脚乱。

拿稳后,她才见,这似乎是女儿家饰品惯用的装饰锦盒,正好一个巴掌大小。

盒中之物还不可见,但盒身精细,镀银包裹,嵌着几枚绿松,显然是贵重之物。

“打开瞧瞧尺寸可合适。”

江绾怔然中没由来想起在此之前唯一从谢聿这儿收到过的东西。

正是他们成婚之前,隔着门缝递进来的定情之物。

姑且算是定情之物吧。

那把华而不实的木梳。

很丑。

如今还压在她所有嫁妆的最下层,应是这辈子都不会拿出来使一次的地步。

江绾稳着面上表情,不叫方才的一瞬思绪泄露在外。

在谢聿又投来目光后,动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盒。

一只翡翠玉镯映入眸中。

器型饱满圆润,色泽鲜艳青翠。

一眼便能看出其成色上等,自是吸人目光的。

江绾一瞬颠覆了方才的预想,轻轻拿起镯子往自己腕上试戴了去。

不大的锦盒,镯子尺寸自是偏小。

谢聿记得江绾手腕很细,瞧见这只翡翠玉镯时,他便不由想到了那日她探手在他唇角轻轻擦过时的晃眼一瞬。

当时他便在想,银镯亮眼,但或许翡翠更衬她。

果不其然。

这只镯子于江绾尺寸正好合适。

碧绿的翡翠将她腕上瓷白肌肤绕起一圈浅淡的光泽,不知是玉美,还是人更美。

江绾不否认心下喜欢,戴好镯子,便抬眸朝谢聿看去。

四目相对,但谢聿脸上神情太淡,分明在盯着看,却令人摸不准他究竟是何情绪。

“世子觉得如何?”江绾询问着,还抬手往他眼前凑了凑。

谢聿漫不经心道:“你觉得不错,就拿去戴着玩吧。”

江绾:“……多谢世子。”

谢聿莫名送她一只镯子,叫江绾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话语间随意的语气,更叫人难以捉摸。

但谢聿看上去似乎心情还算不错。

他问:“你还打算睡会吗?”

江绾轻轻摇头。

谢聿:“嗯,那待会随我去一趟素安堂。”

“好。”江绾声色温和,语调缓慢,在将视线移开不与谢聿对视后,开口道,“世子,我有话想说。”

“嗯,何事?”

此时的谢聿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江绾在他唇边捕捉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嫣唇微动,忍不住直言道出:“我想回一趟襄州,可好?”

话音落下,谢聿眸光一沉,那抹还未来得及扩散的笑意,顿时僵在了唇角。

第27章 第27章与摇尾乞怜的狗有何区别……

江绾对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本是并未报太大希望。

她觉得谢聿若是同意,那自会令她欣喜若狂。

若是不同意本也在情理之中。

她只是想要说出口而已。

至于谢聿,她也只是料想,他或平淡或冷漠,顶多不过再有微蹙一下眉。

却怎也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

他沉着脸色,眸光晦暗不明,绷着唇角一言不发。

像是瞬间恼怒,却又极力压抑。

原本午后温和惬意的气氛荡然无存。

屋内静得可怕,气氛也在一瞬间沉了下去。

至此,谢聿刚回来不过一炷香时间,夫妻俩便生了冷战。

或者说是谢聿单方面的冷战。

因为江绾对他反常的反应怎也不得其解。

当晚,谢聿便没有回临风院。

听下人禀报,他宿在了静思堂,似是有公务要忙。

谢聿一向忙碌,江绾对此并未多想,更无闲暇揣摩他的心思。

她命下人伺候着沐浴更衣后,就独自上榻歇下了。

翌日。

江绾起了个早。

待到她更衣梳妆,再独自用过早膳后,时辰才不过平日她刚起身时。

江绾心下估摸着,既然已是早起,她也有几日未去素安堂请安了,这会正好前往。

刚打算要走,谢聿便是这时候回了临风院。

他一进门,瞧着下人正收拾着江绾用过膳后的碗盘,顿时脸色一沉。

江绾不知他这是又在为何事摆脸色。

但眼下人都都在桌前站着了,她便也上前询问:“世子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

江绾张了张嘴:“那……”

“我今日当值,回屋拿东西。”

说罢,谢聿迈步走向书房一侧的屏风后。

两人之间气氛仍旧弥漫着一丝古怪。

但又稍有交谈,不像是闹崩了的样子。

江绾不确定地猜想,他莫不是还在为昨日一事而生情绪。

很快,谢聿又从书房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一本册子。

他走至厅堂桌前,看了眼已是收拾整洁的桌面,似有话语滚到唇边。

但他默了一晌,而后只道:“那我走了。”

江绾轻轻点头:“好。”

谢聿一噎,说不上来心头这股烦躁从何而来,又要如何消解。

他深深地看了江绾一眼,撤了视线,转身迈步离去。

谢聿一走,一旁的银心和凝霜纷纷凑了过来。

“世子妃,您与世子爷闹矛盾了吗?”

江绾一愣,本是要否认,但想了想,又道:“很明显吗?”

凝霜点头:“是啊,世子爷方才脸色不太好看。”

银心回想着,描述道:“不像生怒,却又不似平时那样淡然。”

江绾抿了抿唇,她自不是迟钝之人,连丫鬟

们都看出的异样,她也早已察觉。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只能是因为昨日那事。

江绾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无事,缓和些时日便好了。”

这话好似是说谢聿。

也是说她自己。

谢聿今日竟是午后就散班回了府,只是未回临风院,仍是去了静思堂。

但江绾却是午睡一醒,便得知了谢聿回府的消息。

因着谢聿派了人回临风院,要往主屋内拿几本书册。

江绾起身收整好后,就坐在厅堂里,瞧着谢聿派来的人,去了书房内翻找一阵,而后拿着书册便告退了。

此举好似寻常,又好似稍有异样。

但她思索一阵后,未有其他举动,只照常又去了东屋做自己的事了。

静思堂内。

前去临风院取书册的下人进屋将册子恭敬放到了谢聿跟前。

谢聿没伸手翻动,却又一直垂眸盯着册子看。

没得吩咐退下的两名侍从面面相觑一瞬,心下不由有些紧张。

莫不是拿错了?

谢聿忽的抬眸,问得甚是突兀:“世子妃在做什么?”

两人一愣,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才连忙回答道:“世子妃午睡刚起,小的们在院中稍候了一会才得以入屋,所以耽搁了。”

这是谢聿在责怪他们取几本册子都如此磨蹭。

谢聿:“……”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挥退了二人。

待到临近傍晚时。

静思堂内外仍是静悄悄一片。

谢聿一直未有离开屋中,但也未有任何人前来静思堂。

钦羽终是忍不住道:“爷,到用膳之时了,您要回临风院用膳吗?”

谢聿闻声抬了下眼,视线往紧闭的房门瞧去。

今晨他去临风院就是为了与江绾一同用膳。

那个时辰本就是她平日用膳之时,但待他前去院中,她竟已然用完膳了。

压根没等他。

谢聿倒也不是因此而不悦。

江绾本也不知他是否会回院中用早膳,没刻意等他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心里就是有股闷着上不来下不去的烦躁。

是从昨日他特意早归,还送她礼物,却听她说要回娘家一事后开始的。

谢聿眸光微沉,开口道:“不必了,就在静思堂用膳。”

钦羽担忧地抬眸看了一眼,但不敢多瞧,只得敛目应声:“是,世子爷。”

待到入夜。

谢聿手头公务早已完毕,但他却迟迟没有动身,仍旧待在静思堂。

钦羽估摸着,世子爷今日怕是又不回屋,要宿在静思堂了。

没法规劝,他也只能着手吩咐下人,整理今日床铺,以供世子爷歇息。

但深夜之时,谢聿收了手中书册,却是动身向外走。

钦羽一惊:“世子爷是要回临风院歇下吗?”

“嗯。”谢聿抬了抬手,面上淡色显露出几分疲惫,“不必跟着了,退下吧。”

“是,世子爷。”

夜已深,临风院内寂静无声。

谢聿知晓,江绾应是睡下了。

也正是因她睡下,他回屋之后就不必于她有所交谈,所以他才这个时辰回来。

谢聿没让下人伺候,独自沐浴洗净后进了主屋。

屋内没有留灯。

漆黑一片,模糊了视觉,便叫其余感官变得更为清晰。

夏夜的暖意,屋内的馨香。

还有床榻上匀匀传出的呼吸声。

谢聿好似寻到了缓解一日烦躁的妙方。

他眉眼间沉色消散,轻声褪了外衣后,便躺上了榻。

距两人上次同房过了有十多日时间。

谢聿不觉自己会有严正所说的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情。

更不觉自己会受生理情。欲所影响。

且不过十来日时间,本也不算太久。

但薄衾中的温热裹着暖香袭来的一瞬,霎时就令他恍了神。

一股无名的躁火一路下蹿。

来得突然,烧得汹涌。

谢聿赫然转头,只见一道无声的背影,也险些直接伸了手去。

他迅速压住这股火,忍着躁意丝毫未动。

趁人入眠,上赶着贴过去,与摇尾乞怜的狗有何区别。

谢聿翻了个身,动静不小,但身后的人早已熟睡,浑然不知。

他与江绾背对而眠,好似不看不触,便不会再想了。

*

江绾在天明时苏醒,脑子里还空空荡荡的。

直至她唤了下人进屋,站在床边抬着手被穿上外衣后,思绪才逐渐回炉。

她想起今日是要前往公主府。

楚月卿前几日就派人来传过信了。

是为此前提及过几次的那位画师,也是为她近来在京中买下的一间酒楼。

江绾坐在梳妆台前吩咐了丫鬟替她梳妆。

才刚坐下,一旁收整好洗漱的水盆毛巾的凝霜回到她身边,轻声告诉她:“世子妃,昨夜世子爷来过了。”

江绾一愣,转头看去:“何时来的,世子来做什么?”

这话一出,身后几名正要为江绾梳发的丫鬟手中动作都顿了一下。

凝霜:“世子爷……临近子时回来的,来……自是歇下了。”

江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般询问甚是不妥。

丈夫夜里回屋,她竟还问人来做什么。

只是江绾昨夜当真毫无察觉,完全不知身边何时躺了人,又何时离开了。

凝霜偷摸打量一瞬江绾的神情,不见异样,便继续道:“世子爷辰时便离了府,但同值守的侍从留了口信,说今日午时不在府上用膳,但晚膳时会回来。”

江绾迟钝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道:“……哦,今日世子休沐?”

“是啊,世子妃。”

江绾对此一概不知。

这会知晓了,倒也神情淡淡的,好似不怎在意。

屋内下人梳妆完后,陆续退了出去。

门前有候着的下人朝她们投来询问的目光,但屋内出来几人皆是摇头。

世子爷辰时离府脸色阴沉。

世子妃对世子爷回屋歇息一事毫无反应。

看来这两人还未能缓和冷战。

江绾在屋里又收整片刻后,便唤来凝霜备马车前往公主府。

楚越卿早便派人在府邸门前候着了。

江绾随着迎接的婢女入到公主府内。

楚越卿正在后花园的凉亭中。

“见过殿下。”

楚越卿弯唇一笑:“来了,过来坐吧。”

江绾落座后,便瞧见了石桌上还未展开的画卷。

“这便是此前本宫同你说过的那位画师为唤澜作的画像。”

因着听楚越卿提及了好几次,直到此时才终得机会瞧见,江绾还是不免生了不少好奇和期待。

一旁的婢女上前为江绾展开画卷。

江绾垂眸看去,霎时愣了一下。

“如何?”楚越卿丝毫不掩自己对此画作的满意,趁着婢女打开画卷,她也探头看了去。

江绾回过神来,又在画卷上来回看了看,才道:“难怪殿下几次三番提及这位画师,果真是画技精湛,风格独树一帜,的确乃难得一见的人才。”

楚越卿一听笑弯了眼。

虽说优秀的是那位画师,但她独到的眼光得人肯定,自也是令她欣喜之事。

“这人是本宫在今年年初在竹林寻幽喝茶时瞧见的,听人说是路经京城的旅人,却不慎丢失了钱袋,只得在街头作画卖艺,换得盘缠才能继续赶路,他那时正画眼前竹林,本宫瞧着不错,便打赏了他。”

这时婢女又拿出了另一幅画卷,便是当时那人得了赏赐后献给楚越卿的那幅竹林画。

此画展开,江绾定睛看去。

又一瞬怔然,随后是浅淡的失望一闪而过。

方才,她见那幅商唤澜的人像画,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许令舟。

无关他是否会出现在京城,而是作画的风格与他实在相似。

因着最初,许令舟除了在府上担任她的书画先生,也被母亲称赞画技,常他唤为江家人画像。

就连此前寄往谢国公府的那幅她的画像,也是当初许令舟所作。

所以江绾擅画,自也能从中分辨些许画师作画风格。

但这会再见这幅与许令舟作画风格并不相同的竹林画,倒是完全打消了她的猜想。

她也不禁懊恼,自己竟是又一次联想起许令舟。

但她会想起他,似乎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装一人在心里,又怎会不念想,那好像是不由自主的事。

江绾心下浅浅叹息,面上

掩去情绪,开口应了楚越卿的话:“殿下果真慧眼,若非有说对方只是一名连盘缠都需卖艺筹得的普通旅人,否则真要叫人以为他是哪方游历至京的名画师,殿下此前说之后能够得以一见,可是他今日来了公主府?”

说起这事,楚越卿便是得了称赞也敛了笑:“本宫本以为,待他进了宫,得皇后赏识,能留作宫廷画师定是令人无法拒绝的差事,岂料他还真给拒了去,皇后也不愿将人强留,这便让他离开了。”

江绾:“他离京了?”

“此人既是无意留于宫中,之后自是也不会久留京城,大抵文人雅士都是如此不拘一格,不过一名画师,本宫便也未曾再打探他的下落了。”

江绾略有惋惜地点点头,看来自己也是无缘见到这位画师了。

楚越卿很快又道:“罢了,本宫今日邀你前来也不仅是为欣赏画作,时辰差不多了,随本宫启程,前去看看本宫刚接手的庆云楼吧。”

*

“今日怎想起到这地方来了?”严正姗姗来迟,一进雅间,还未落座,就先晃着折扇,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出了声。

直到他绕过雅间内屏风,瞧见桌前其余二人已到,甚还有第三人。

正是谢聿。

林元:“我得了消息,这间酒楼被长公主殿下买了过去,又将后厨厨子全数换了个遍,谁人不知长公主殿下好搜罗各方人才,弹琴的,作画的,吟诗的,做菜的厨子就更不必多说,自也是上等。”

严正愣愣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往桌前坐下:“原来晏循今日来此,是为了给长公主殿下捧场啊,我还以为……”

他话未说完,就遭林元打断截了去:“不是,这事儿就我一人知晓,邀你们来了,才告知你们的。”

秦肆转头看了看谢聿,又转头看向严正:“那你方才说,还以为什么?”

严正唇角一勾,压根不多看谢聿一眼,在外被他气得半死的败局,这会就要在友人面前扳回一城。

“自是以为成婚前从不与我们私下闲聚的世子爷,如今接连两次赴约,都是因着遭夫人丢下了呗。”

谢聿:“她在府上,并未外出。”

林正和秦肆不由转头看向谢聿。

这话听着怎有些耳熟?

谢聿说完,似是也意识到自己上次也说过同样的话。

但结果是,竟在雅仙居楼上,看到了正在参加民间雅集的江绾。

他脸色微沉,是因面子有些挂不住。

但今次与上次自是不同。

上次他是为打发时间,这次是为逃避。

昨夜在她入眠后是为逃避,今日来此也是。

他在心里都承认自己是在逃避了,便再无开口解释江绾是否当真在府上的必要了。

谢聿:“爱信不信。”

另三人稍微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话题暂且打住了。

林元热情介绍着自己提前打探好的特色菜。

正值午时,今日邀他们前来便是为享用美食的。

林元:“没曾想你们俩此番这么快便回来了,不过也正因你们提前回来,便能赶上今日这顿饭,不然就只得我与秦少二人共享了。”

严正乐呵呵地笑:“我也诧异,本以为要在外待上个十天半月的,岂料提前回来,前两日一到府上,可把我夫人吓了一跳,见她又惊又喜的,霎时令我觉得连夜奔波也值了。”

严正夫妻二人平日吵吵闹闹不少,但他此前所说的伉俪情深可不是假话。

这会如此说来,另两人不禁都露出艳羡之色。

唯有谢聿,本就微沉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他冷不丁地道:“妻子若提想回娘家是因何缘由?”

几人一愣,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秦肆怔然道:“怎突然问这个?”

林元低声试探:“世子妃和你提回娘家的事了?”

谢聿绷着唇角,一时间没答话,但视线却并未回避几人。

这个问题憋在他心里许久,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便也没再打算收回,是当真想要得一个答案的。

严正:“这是什么问题,我大楚从未有过不允女子成婚后回娘家的律法,且女子嫁入夫家,离了自家家人,想家时自然会想回娘家啊。”

这话似乎在理。

但林元又想到:“可是晏循与世子妃成婚还不到三个月吧,算着时日,那位世子妃就算离家也还未有多时,不至于这么快就要想家吧?”

这倒也是。

严正:“那便是吵架之时了,我夫人不就时常这样。”

谢聿:“没有吵架。”

他连人都不在京城,何来吵架一说。

如果后来这两日的冷淡算得上是吵架,那也是在她提及回娘家一事之后。

严正难得听谢聿提及此事,还当真认真帮他思索起来:“不是吵架,也不是离家太久,那会是什么缘由呢?”

秦肆:“这也并不绝对,子澄兄的妻子是京城人士,所以对此体验不深,但我妻子情况与世子妃相似,想回娘家这事不是以时间长短来衡量的,分别便会有不舍,生了不舍的情绪自然会想要回家。”

林元听着赞同地点了点头。

严正也稍有理解过来。

秦肆补充:“但女子既是结亲成家,自也不是何时何地都闹着要回娘家的,否则置丈夫于何地,置这桩婚事又于何地,我想世子妃也并非如此不讲理的女子,她若提及想回娘家,应是另有缘由,才使她变得迫切。”

谢聿:“是何缘由?”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住了。

谢聿本是在思考,询问的话语脱口而出,但待桌前沉默下来,他又回过神来,静静看着几人,似乎还真在等答案。

严正:“不是,世子爷,这问题你问世子妃啊,问我们哪能知晓。”

林元:“你问过了吗?”

秦肆:“她不愿说?”

谢聿:“……”

他压根没问。

谢聿忽的恍然。

他终是找寻到心头一直弥漫的那股烦躁从何而来。

却又发现,带来这份烦躁的,竟是他自己。

这一瞬,他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是为如此简单一事,他竟在此之前全然没能想明白。

他从不是愚钝之人,甚鲜少有疑惑需得旁人帮他解答。

所以,他方才发问,才会引得友人讶异。

他感到有些挫败。

又有些陌生的慌乱。

另三人在短暂沉默后,似乎也反应过来事情始末。

谢聿的情况与他们不同,对此他们也无法多言。

秦肆出声缓解气氛:“上次我便说了,襄州距京也不算远,若真是要事,世子妃回去一趟也并无不可。”

林元:“是啊,虽说水路要行半月时间,但陆路能快一些,世子妃可会骑马?”

严正:“应当会吧,世家女子,自幼也是会习骑术的。”

谢聿眸光动了动。

他甚至也不知江绾是否会骑马。

他在这一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却又模糊不清,抓不住端倪。

这顿饭吃得谢聿有些食不知味,几位友人后半段也难得识趣地没再多提方才的事。

享用过美食后。

林元和秦肆相约再去雅仙居喝茶。

严正自是要回府陪夫人。

几人动身往雅间外走去。

刚走出房门。

谢聿走在最前,视线往前一看,脚步忽的顿住。

严正:“怎么了,怎不走了?”

“晏循,待会你……”

“那是……”

另三人也纷纷停住。

江绾站在回型走廊的另一端,面色怔然,遥遥与谢聿对上了目光。

一时间连

空气都好似凝住。

但率先回过神来的是对面的江绾。

她微微福身,算是对对面几人一同问候。

她视线平静淡然地扫过谢聿,没有片刻停留移走了目光。

而后,便径直转身入了一旁的雅间。

随着那道纤柔身姿消失在回廊上。

谢聿面上冷得瘆人。

不知是因他又一次道江绾不曾外出而被打脸,还是因她竟就这么转身走了。

“这……”

“你们这事闹得这么……”

“晏循……”

话音未尽。

谢聿沉着脸色,朝着江绾进入的雅间快步走了去。

第28章 第28章有她陪在身边,倒也不错……

江绾其实并未想太多。

她本也知晓今日谢聿休沐,又出门在外。

在此处碰见他,除了一瞬讶异后,便很快平缓了下来。

谢聿显然在此是与友人相约。

她也是与长公主同往此处。

虽是偶然遇见了,但打过了招呼,便也该各自继续自己的事,所以她转身就走了。

不过待她走后,又后知后觉回想自己方才那副模样,好像有些太过冷淡,不知是否会失礼。

江绾回到雅间内,朝着桌前走去,便叫楚越卿瞧见了她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便魂不守舍的。”

江绾回过神来,并未隐瞒,直言道:“我方才在外碰见世子了。”

楚越卿一愣:“晏循今日也在庆云楼?”

江绾轻轻点头。

“你们在何处碰上的,他来此用膳还是谈公务,怎没与你一同过来一趟?”

江绾方才谈及碰见谢聿的语气,就像是与同行之人随意说起偶然碰见的一位故人,关系并不亲近。

但楚越卿却是自然而热询问数句,好似她碰见了谢聿,他们夫妻俩就理应待在一起了。

江绾怔了怔,至此心下已是肯定自己方才当真有些失礼了。

待在一起倒不至于,但多少还是应当碰面说两句话的。

江绾短暂沉默一瞬,叫楚越卿不免多想了去。

“你与晏循闹矛盾了?”

江绾黛眉微不可闻地轻蹙了一下,很快摇摇头:“没有的事,世子是与友人一同前来的,我便没有上前叨扰。”

楚越卿微眯眼来,似有不悦:“夫妻之间何来叨扰一说,可是晏循让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同本宫说来,本宫为你做主。”

江绾一瞬哑然。

她也不知如何向楚越卿解释,她与谢聿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相处。

她知这与寻常夫妻相处不大相同,但她倒也不觉得委屈。

且这两日还有谢聿莫名的反常古怪在其中。

江绾踌躇措辞,张了张嘴:“殿下,当真没有的,我与世子……”

话音未落,门前忽的传来凝霜慌乱的声音。

“世子爷,您先待奴婢进屋通报一声,雅间内是……”

开门声骤起,算不得粗鲁,但丝毫未给人反应的机会。

屋内二人下意识闻声看去。

谢聿大步迈进,直至瞧见桌前坐在江绾身边的楚越卿后,便怔住了。

“前脚还说你怎也不知来向本宫请安,后脚你又这般无礼闯入,可是对本宫有何不满?”

谢聿下意识看了眼江绾,面上神情古怪一瞬后,便敛目低了头:“殿下恕罪,我并无此意。”

此事若是稍加思索,都不必他闯入门亲眼见到,也该是完全能够推测出来的。

江绾在京城并无熟识之人,林元今日邀他们前来便是因为楚越卿接下了这间酒楼。

那江绾出现在此,大抵也是受了楚越卿邀约。

但方才谢聿什么也没能想到。

甚在雅间门前仅瞧见平日伺候在江绾身边的丫鬟,便径直走了进来。

遇上与江绾有关的事,他竟是几次三番变得愚钝。

这让谢聿感到几分无措。

楚越卿目光落在谢聿面上停留一瞬,很快缓和了语气,淡声道:“过来坐吧,方才听小绾说你与友人相聚在此,可是已经用过膳了?”

谢聿迈步走去,贴着江绾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用过了。”

他视线顺势便朝她看了去。

她方才见了他,却冷漠地转身就走。

可是因回娘家一事与他置了气?

但江绾已然敛目,并未与他对视,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

像是温软乖顺,又像是不想搭理他。

谢聿不悦地蹙了下眉。

想起她方才见了他转身就走的举动,心里就有些窝火。

突然,江绾没由来的又抬了眼。

温淡的眸光缓缓移向他,直至与他对上视线。

谢聿呼吸一顿,心头那股火莫名就散了大半。

只是江绾很快移开了视线。

楚越卿的声音打断谢聿思绪:“晏循觉得味道如何?”

“尚可。”

“那与此前庆云楼的味道相比如何?”

“此前我未曾来过。”

楚越卿不满地横了谢聿一眼。

她就不该多费口舌问他。

不过谢聿若有似无向身边投去视线的模样倒是被她尽收眼底。

楚越卿叹息道:“罢了,今日来客不少,问底下任一人,都比问你来得有用。”

谢聿对此不做辩解。

“好了,本宫这儿余下也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可是还有其他安排,本宫待会便顺道送小绾回国公府了。”

谢聿很快接话:“不劳殿下了,我今日并无别的安排,夫人与我一道便可。”

江绾一愣,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怎就成了这般情况。

也不知事楚越卿故意赶人,还是谢聿急着要走。

楚越卿摆了摆手:“那也好,你们就一同回去吧。”

江绾见谢聿就此起身,只得也随之站了起来。

两人相继向楚越卿行礼后,气氛略有古怪地一同离开了雅间。

楚越卿赶人走的意味的确明显,她也并未掩饰。

饶是方才江绾一直否认,但只一眼也能叫人瞧出他们之间或是出了些问题。

候在一旁的嬷嬷已是伺候楚越卿多年,也是看着谢聿长大的。

她踌躇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殿下方才不是担心世子妃在世子爷那儿受了委屈,世子妃本是温软的性子,想来也不大会与世子爷强势对峙,方才世子爷在此,殿下怎不问问事情缘由?”

楚越卿:“方才那般情况,哪还需得强势对峙,你可曾见过晏循为何事乱了阵脚鲁莽冲动过。”

嬷嬷摇了摇头:“倒是未曾见过。”

楚越卿沉默了片刻,目光淡淡地看着雅间内已经紧闭的房门,而后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小绾是个极好的姑娘,惹人喜爱自是寻常,只是晏循在一路孤寂的成长中压抑了许多,也缺失了许多,如今好似孩童蹒跚学步,总会有跌倒,但也总要学着自己站稳。”

嬷嬷一愣:“恕老奴愚钝,难道殿下的意思是,世子妃于世子并无……”

楚越卿抬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感情之事,何以勉强,上一段遭勉强得来的婚事最后落得何其结果,本宫早是不赞成的,却也无法插手太多,如今事已成定局,只愿莫再重蹈覆辙。”

*

与谢聿同乘马车是件极为无趣之事。

回府的马车上沉寂一片。

谢聿面无表情坐于正中,江绾侧坐另一面,余光不时能瞥见他的脸庞。

江绾垂眸拨弄了一下指边的裙摆,心下胡思乱想着。

她方才未曾细思的举动多有失礼,而谢聿在她转身走后紧接着就赶了过来。

若说谢聿是为要向她的冷淡讨一个说法。

似乎又不像他平日目空一切的作为。

但若要说谢聿是专程前来向长公主请安的,那就更不像那么一回事了。

他从进到雅间再到告退离去,拢共还不到一炷香时间。

江绾倒也不是在为此而担忧,只是马车内太静,若不随便想点什么,实在有些难熬。

好在回府的路途并不算远,没过多会马车便停在了在国公府门前。

两人又一路无言回了临风院。

两人之间的氛围好似因着今日一遭又冷了几分。

随行的下人皆是一脸愁闷,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待到了主屋门前。

谢聿忽的抬手挥退了其余下人,定睛看向江绾:“我有话问你。”

俨然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令下人们当即在心里为世子妃捏了把冷汗。

江绾当下也有一瞬紧张,但还是很快压下,微微颔首后,跟着谢聿一同进了屋中。

谢聿进屋朝着厅堂一侧的坐榻走了去。

他开口唤江绾:“过来坐。”

或许是审讯犯人习惯了。

谢聿意图真为正色询问,却软不下语气来。

江绾动身坐到了坐榻另一侧,双手交合搭在腿上。

谢聿垂眸一瞬,注意到她稍有滑动的衣袖露出手腕。

她未戴他送的镯子。

谢聿眉头就此蹙起,到嘴边的话也一时忘了开口。

直到江绾温声先道:“世子何事要说,直言便可。”

谢聿这才回神,手上无意识生了动作,古怪地握住了一旁空荡的茶盏。

他抬眸将目光移向她温淡恬静的面容上,又定在她漆黑的瞳仁里,才终是缓声开口:“你回襄州是为何事?”

江绾愣了一下,没曾想谢聿要同她说的是这件事。

毕竟前两日他还一副对此绝口不谈的态度。

又在此时这样算不得和睦的氛围下。

江绾猜不透他此意是想施压彻底打消她回家的念头,还是松了强势或要允她回家。

她一时半会没答话。

谢聿见她不开口,只得继续道:“近来暂且不行。”

江绾眸光一暗。

谢聿紧着又道:“立秋后我正有公务要前往襄州一趟,你可随我同行,待我办完事,再接你一同回京。”

江绾眸中失落之色都还没来得及翻涌,就霎时又被压了下去。

她怔然抬眸:“当真可以?”

谢聿看着她一会失落,一会惊喜,此时一双漂亮的眸子湛着灿光,好不亮眼。

他一直觉得江绾是温缓的,是平静的。

与他相似,喜怒不常形于表面。

这样的她端庄且温柔,叫人挑不出错来,已是令他无从生厌。

但直到此时他这才发现,她本就生得美,静坐在那儿时,就似一幅精细描绘的画卷,但当她面上有了灵动的神情,整个人才会被点亮。

像是画卷又添新的色彩,也似画中美人走近真实。

令他初见就没能移开眼,再见已是不自觉贪婪注视。

而后,那双惊喜的眼眸又生出急切。

连带着身姿都不自觉前倾向他靠近。

隔着一张四方小桌,她的眉眼往他眼前放大。

“世子,你回答我呀。”

嗓音仍是柔软,带上几分急切的语调,尾音好似钩子,彻底恍了谢聿的心神。

他蓦地伸手覆上她落在方桌上的手背。

江绾下意识有缩手的反应。

但还未来得及动作,整只手已被谢聿攥紧,宽厚大掌轻而易举将她包裹住。

“我从不食言,也从不许不会履行的承诺。”

江绾知道,谢聿自不是那样随口胡言的人。

她只是当真太过惊喜,忍不住想要再三确认。

下月底本也是她答应要随谢聿参加的画舫宴,她也并未想今日提明日便走。

若是立秋后回襄州,待到谢聿公务办完之前,说不定她还能在家中与家人一起度过中秋节。

如此,怎能不叫她欢喜。

谢聿只是握着她的手,就感觉她欢快得快要蹦起来了。

她脸上的喜色不再似他初见时那样转瞬即逝,而是越发浓郁,直至眉眼都弯出好看的弧度,像是一弯月牙,勾人得紧。

谢聿攥着掌心柔荑不松,目光也紧紧黏在她脸上:“就这么高兴?”

他觉得意外。

原来一件如此简单之事就能叫她生出这么大的喜悦。

江绾稍微冷静了些,只是脸上笑意未散,还留有浅淡的弧度勾在唇角:“嗯,很高兴,是因我嫂嫂有了身孕。”

谢聿像是在认真听,因着他一直在看她。

但又像是压根没在听,他眸光不动,也未答话。

江绾自顾自接着道:“是前几日家中来信告知我的,待孩子出世,我便要做姑姑了,我与我嫂嫂自幼一起长大,我们情同姐妹,她有了大喜事,我便想回去看看,亲口向她道喜。”

谢聿对此并无太多共情,但见江绾欣喜,他心下几日的烦躁终是完全消散,此时心情也变得不错了。

至于江绾在庆云楼见了他却冷淡转身而惹起的恼火。

落到此时,便像是受了委屈同他在闹情绪。

竟是再不叫他心头不悦,更没有再多问的必要了。

事情谈完,两人心头的结都一同解开。

这一刻屋内氛围变得很是轻松。

但轻松归轻松,江绾却无法忽视自己的手一直被谢聿攥着的触感。

他掌心太烫,包裹太紧。

一时间没了话语,就令她有些不自在。

江绾下意识缩了下手。

在谢聿察觉之时,先一步开口道:“世子,我想午歇一会。”

说完,她继续挣动,好似就要将手抽出来了。

谢聿却忽的起身,仍未松手,还顺带拽动了她:“我同你一起。”

“……啊?”

江绾手上恢复自由时,她已是同谢聿走到了床榻边。

不过谢聿松了手就在她身旁站着,似在等她走近。

江绾回过神来,这便走近到谢聿跟前。

江绾已不再似此前那般生疏。

谢聿也不再因有人靠在身前而感到紧绷和不适。

江绾替谢聿脱下外衣,也自己解了衣衫。

谢聿便转身将两人的衣物一起挂上了衣架。

成婚近三个月时间,他们难得相处在一片放松中。

只是待两人躺上床榻后,这份放松就双双消散了去。

江绾是因方才说要午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她眼下因着欣喜事兴奋得毫无困意,压根就睡不着。

但谢聿则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昨夜他才把自己折腾了半晌。

食色性也,他为此难再坚持理智可控的说法。

且十来日时间应当也不算短了吧。

只是本就过分压抑的躁火,在这时便毫无抵抗力地又升了起来。

鼻尖馨香萦绕,心口热火灼烧。

谢聿难忍地翻身转向江绾,却见江绾仍是如以往习惯一般背对着他,叫他一时间有些不知从何开始。

他眸光晦暗地盯着她的背影。

午后天光正亮,饶是有门窗遮掩,也无法掩住眼前光景清晰入眼。

看得见,闻得着,触手可及。

谢聿呼吸变重,喉结不自觉重重滚动了一下。

开口时,嗓音带着磨人耳根的沙哑:“江绾。”

无人应声。

谢聿面色微沉。

他微微挪动,凑到近处便见江绾早已明眸紧闭,呼吸均匀。

谢聿眉心突突跳了跳,而后如昨日一样,骤然转身背了过去。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罢了,待夜里吧。

*

江绾午后在榻上其实是听见了谢聿出声唤她的。

只是她那会本就在酝酿睡意,且刚有成效,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声响也没能支得起力气回应。

随后没多久,她便真的沉沉睡了去。

待到江绾醒来时,竟见谢聿还在身边,且闭着眼丝毫未醒。

窗外光亮仍在,江绾也并未午歇多久。

只是不知谢聿是平日便有这习惯,还是今日格外疲惫。

她便没有吵醒他,自己轻手轻脚起了身。

时辰果真还早。

江绾吩咐了下人守在主屋前,便自己去了东屋。

她今日没打算动笔,便先去了一旁书架挑选书册。

待她选好书往书案去时,一眼便瞧见了放于砚台旁的那只石雕白莲。

的确是十分精致的摆件,当初她也是因着瞧着好看才想要去试试的。

前几日,她命人再将石雕稍微打磨了一下,拿回来后便放在了自己的书案上。

那时她还不觉别样,后几日也暂且不得功夫来东屋了。

此时一见这只石雕白莲,却是不自觉就想起了谢聿。

她想回襄州一事竟是以最好的方式得到了解决。

如今连带着这只石雕白莲看着也更顺眼了几分呢。

江绾心情不错,看着书册唇角也

一直含着浅淡的笑意。

暖阳透过窗户洒入屋中。

一缕落在书案上,一缕将她发丝染上柔光。

谢聿走进东屋时,瞧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只是仅见一瞬,江绾就被门前的动静惊扰,霎时抬了眼眸。

“世子,你怎来了?”

江绾道完,又想起什么,放下书册,起身改口,“你醒了。”

“嗯。”谢聿眉眼还带着睡醒后的慵懒,嗓音淡淡的,迈着步子就朝江绾走了去,“你何时醒的?”

“大抵一炷香前。”

谢聿视线在东屋打量了一周。

十来日过去,屋子里似乎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尤其是另一侧的空旷处,仍旧未摆上物件,使得这间屋子看上去不完整。

直到谢聿在书案上看见了那只熟悉的石雕白莲。

他稍有意外。

他知晓江绾当下本也惦记这只石雕白莲,更甚最后是由他将其送给了她。

她收下此物,自是会喜爱万分。

只是没想到,她喜爱到竟是还特地摆到了书案上。

睹物思人?

谢聿唇角动了动,但没扬起明显的弧度。

他只是忽的又想到那日他将此物送给她时。

她的脸庞因帷帽而遮掩,他未能看见她的表情。

或许那时,她帷帽下的神情就似方才在屋里谈及回襄州时一样。

明艳,亮眼。

惹得人心痒痒的,又有些烦闷那时没能看见。

谢聿问:“更喜欢这样精致的小摆件吗?”

他想起江绾收到翡翠玉镯时倒没有那般神情。

且之后都不见她佩戴。

江绾一愣,这才发现谢聿的视线正落在桌上的石雕白莲上。

她未多想,点了点头:“嗯,小巧且精致,摆在何处瞧着都令人赏心悦目。”

这倒也是。

谢聿也跟着点了点头。

至此,若是谢聿如上次那样前来有事相说,也该直言来意了。

江绾安静地等着。

等来谢聿转身走向她的书架。

“我可否借阅一二?”

江绾:“当然。”

虽说谢聿专程来她这儿借书看有些古怪。

她的藏书不多,且不定合谢聿的喜好。

但也不是什么稀奇宝贝,她也自然无异。

岂料,谢聿在书架上挑选一本后,拿着书册又朝她走来了。

直至江绾看着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就在她书案一侧坐了下来。

江绾:“世子要在这儿看?”

谢聿并未抬眸,已是动手翻书:“不能吗?”

江绾:“……”

也不是不能。

但……这是为何啊?

江绾动了动唇,却见谢聿好似已然认真看了进去,便又只得止了声,缓缓坐回椅子上。

她偷摸瞄了他几眼,发现谢聿倒也只是坐着看书,似乎并无别的意图。

虽然他此举有些古怪,但又找不到解释的缘由。

屋内静了下来。

江绾收了目光后,便索性不想了,重新拿起刚才正看着的书册。

两人一人一侧,仅一张书案,倒也同坐着,沐着日光一同看起书来。

谢聿在这样的氛围中感到很放松。

此时他心下已是坦然承认,他分明就在府上,江绾却与他各自一间屋,隔着最远的距离,令他心里不舒坦。

而此时这样,两人安静同处一屋,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即使叫他察觉她偶尔忍不住抬眸偷看他,也并不令他觉得讨厌。

讨厌?

想到这个词,谢聿一时有些恍了神。

他最初对这桩婚事应当是讨厌的。

讨厌父亲强加于他身上的责任,那正是一种变相的不负责。

也讨厌即将嫁他为妻的女子,那是他心生戾气,毫无缘由的牵连。

再到听见江绾背地里诉说对他的情意。

更叫这份讨厌达到了巅峰,只觉她虚情假意,心机深重。

但如今这个词竟是已经离他远去。

是因江绾真切的纯粹爱慕和绵绵情意。

她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女子。

他也逐渐生出有她陪在身边,倒也不错的想法。

谢聿心绪微动,不由抬了眼眸。

如此相处,还是抬眸就见她在近处令人更舒坦些。

谢聿心下思虑着,还是择日让人把主屋的书房整理出来。

就按他原本的计划,在书房一侧多添置一张书案,其余地方也增添江绾所需之物。

江绾知晓了,可是会欣喜。

又如方才那样,笑弯了眉眼?

谢聿适时敛目,没叫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他刚移开眼,屋外便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来的是银心:“世子妃,世子妃,奴婢方才……”

东屋的房门因谢聿进屋时未能关紧而虚掩着。

银心与江绾亲近惯了,出声呼唤着就要推门进屋,直至抬眸一见屋内还坐着个谢聿,当即怔住了。

她吓得有些白了脸,忙躬身站定,紧张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江绾闻声抬眸,看了看银心,又看了看谢聿。

看来谢聿不光止小儿夜啼,府上丫鬟侍从们也未能幸免。

江绾:“进来吧,是有何事?”

银心低着头往屋里走了几步,隔两位主子些许距离后停下。

但却支支吾吾没能说话。

谢聿倒是仍旧面无表情坐着。

江绾却不禁蹙了蹙眉。

瞧把人吓成什么样了,若她能挥退谢聿,当即就抬手了。

但她也只得道:“无妨,世子来此看书,你便说事即可。”

银心闻言,下意识抬眸看了眼谢聿,又飞速移开,面色为难地看向了江绾。

至此,谢聿总算有了些反应。

他莫不是吃人的洪水猛兽,平日也不见怕成这样,今日这是作甚?

谢聿:“说。”

银心这头还在眨眼使眼色,被谢聿一道,当即低了头:“……奴婢方才接到了工坊派人传来的消息,说是……”

江绾闻言,脸色微变,终是想起了什么,也反应过来什么。

但银心低着头,虽是支吾,但还在接着道:“说是东屋定制的床已经完工,前来询问世子妃……明日可否带工人来府上……安置新床。”

屋内诡异地静了一阵。

直至江绾忍不住抬了眼。

竟是一眼对上谢聿愕然又沉厉的目光。

“你在东屋留的位置,是为了安置新床?”

第29章 第29章再也无法蒙蔽心绪否认自……

方才温缓和睦的氛围消散无踪。

谢聿眉头也逐渐皱起,脸上神情更是愈发难看。

江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间竟有些百口莫辩的尴尬。

那时她不过才刚与谢聿成婚没多久。

且不说两人本就不熟稔,更何况谢聿连新婚之夜都不在婚房中。

他们未有圆房,相处更是聚少离多冷淡疏离。

江绾头一次与人成婚,于为人妻一事并无太多深刻的感受。

她还在摸索着成婚之事,也还未细想过夫妻间的相处之道。

所以,当谢聿交代一切按她的想法来办,她便当真毫无顾忌地就吩咐人去定制新床了。

一晃数日时间,如今床是做好了,但她与谢聿的关系却已然发生了些变化。

新床一事暂且被她抛之脑后,这会猝不及防在谢聿面前被知晓了去,叫她真不知要怎么解释才好。

总不能直言就说,她原本就是冲着不与他同屋的心思,才定了新床吧。

江绾敛目踌躇着措辞。

谢聿却并未给她太多时间思考。

不得回答,他便又开口追问+:“这是何意,你想与我分房,往后都宿在东屋了?”

江绾眼睫轻颤了一下,谢聿几近质问的语气令她心中有些不快。

此事虽说落到如今的情况下,的确有些尴尬。

但追溯此事的前因后果,怎也不是一件至于叫她低头认错的错事。

江绾性情温和,但也并非毫无脾气。

她抬起眼眸,稍有冲动道:“世子时常远出在外,回到京中想来临风院才来,不想回来便不见踪影,若要如此说来,更想分房的,应当是世子不是吗?”

谢聿呼吸一顿,不由怔住。

江绾嗓音柔软,语气带上几分明显的置气也显得并不凶恶。

但谢聿却是听得胸口发闷,不由涌上无言反驳的愧疚。

因着江绾所言皆是事实,他此前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谢聿陷入片刻沉默,气势也因此卸下。

似烦闷,也似低落。

他生涩地扯动唇角,嗓音也放轻:“我以往独自一人惯了,在外或是在京,去往何处也从未想过有人会在家中等我。”

江绾张了张嘴,自己的意思好像被误会了。

但她还未能开口,谢聿又接着道:“偶有繁忙之时,待我手头事务结束已是夜深,我便也未做多想,就此宿在了别处。”

谢聿的语气有些生硬。

他并不擅于在人前反省自己。

但此刻,他不想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打破了他们刚修复的和睦。

且此事是的确他之前做得不好。

他微微敛目,不再见凌厉,还有些不自然:“往后我会多加注意的。”

江绾怔然,欲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方才心里的那一点气恼也在谢聿难得的低头下大抵消散了。

说到底,她也并未极好的尽到妻子的义务。

谢聿所误会的等他回来也几乎没有,反倒是一次次为不必费心操持家事而感到窃喜。

真正的夫妻相处,理应是相互的。

此前她与谢聿皆未对这桩婚事上心。

但如今,他愿将往后的日子好好过下去,她又有何推拒。

江绾嗓音也柔和了下来:“我并非责怪世子,此事也是我思虑不妥了。”

如此一来,气氛总算是缓和住了,没有继续再僵持下去。

谢聿心下微松了口气。

视线稍往另一侧的空闲位置看了去。

他心下有了决定,动唇就要开口。

“那就把那张床退了……”

“那还是让人把床搬来……”

两人同时开口。

气氛又凝住一瞬。

谢聿眸光险些冒火:“还搬来干什么?”

江绾:“既是已经做好了,那不是就只得搬来了。”

谢聿微眯了下眼,压着就要上涌的烦躁,声色不悦:“退了便是,不必搬来。”

“可是,退了岂不浪费,也总不能让那处地方就这么一直空荡着吧。”

若是起初江绾并未打算在这间屋子放置新床,便也不会如此设计屋中格局,那里就不会留有这么大一处空位。

眼下那儿对于其他摆设而言,不是宽了,便是窄了。

除了放置一张床,也不适合再做其他用途了。

“退了。”谢聿沉声重复,目光又往那处扫去,这次开口语速很快,“这几日我不忙,余下交给我来办,那儿不放床,也能有合适之用。”

*

原以为时辰已是不算太早,再过不久也该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谢聿就算急着赶在未有忙碌公务之前,尽快将此事办了,倒也不至于急到今日当即就要去办吧。

但谢聿还真就立即动了身。

临走前,他告诉江绾自己或在晚膳时无法赶回,但会尽早归来的。

江绾也不知他到底在急什么,见他执意,便也没再多言,送他到院门前后,自己便折返回了东屋。

方才东屋内刚有僵硬气氛之时,银心就被谢聿挥退了出去。

她压根不知两人在屋内说了什么,如今只见谢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临风院。

银心懊恼又愧疚,苦着脸撇着嘴垂头在江绾跟前。

“世子妃,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方才当真不知世子爷就在屋中,奴婢叫世子爷那样一喝,脑子也空荡得不知想点别的办法,竟就这么把定制新床一事当着世子爷的面说出来了,再怎么也该编点别的什么先搪塞过去才是,世子妃您责罚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世子爷可是负气离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江绾先是静静地听着,越往后便越觉得无奈又好笑。

待银心说完,她才缓缓开口:“你那会吓得白了脸,这会倒是胆子又大起来了,竟还打算撒谎搪塞世子?”

银心一惊,脸上好似又要褪去血色:“不、不是的……奴婢只是……只是……”

江绾露了笑,温声道:“好了,不吓唬你了,我本也未打算要你撒谎搪塞世子的,世子并不不愚钝,怎会被你骗了去,况且待之后新床当真搬进院来,世子不也还是会知晓吗,这事不怪你。”

银心讶异道:“世子妃,您还打算要将新床搬进东屋吗,方才世子爷脸色都那么难看了。”

此前银心在江绾做这个决定之时就已是有了担忧。

无论江绾与谢聿感情深重与否,哪有男子能忍得妻子当着他的面,在院中置出另一间屋子,有桌有椅,有床有榻,这不明摆着分了房不相往来。

可江绾当时执意如此,她也不敢多言。

如今此事暴露,果不其然叫谢聿生了怒。

江绾眨眨眼,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屋子里空荡的那片位置。

谢聿说那儿不放床了,她倒是有些想不出还能布置成什么样。

见银心还在担忧地直盯着她瞧,她这才又收回眼神道:“床是没法搬来了,倒是可惜我当时还花了不少心思呢。”

江绾估摸着,谢聿不让将做好的床搬进东屋,那么那张床大抵也只能是被退回了。

也不知是销毁了,还是转手让工坊卖给别的人家。

江绾撇了撇嘴,甚是不舍。

银心这头,却全然腾不出心思去想那张床要何去何从。

“世子妃,那世子爷这边可要如何是好啊,他这一气恼,别是又要好多日不再回临风院了,都是奴婢的错……”

说着说着,她又要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江绾连忙拉回思绪,好笑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世子并未生气,我与他也并未因此事而生了矛盾,世子方才不是负起离去,他夜里还会回来的。”

谢聿夜里归来果真不算晚。

江绾正打算前去沐浴,唤了丫鬟备水后,自己刚走出房门,就瞧见了谢聿跨入院中。

“世子,你回来了。”

谢聿抬手,止了身后跟着他的两名侍从,脚下步子加快了些,三两步就走到了江绾跟前。

他发现江绾取下了身上饰品,便问:“要去沐浴?”

江绾点了点头,也问:“世子用过膳了吗?”

“还未。”

江绾:“那我去唤下人备菜,你且在屋中先坐会。”

说着,她便要往门外去。

谢聿抬手攥住她,力道不大,更像是用臂膀揽住她的身子:“不必,一会我自己唤人便是,你且去沐浴吧。”

湢室那头,已经备好水的丫鬟正站在门前候着。

本是要过来请江绾,瞧见谢聿回院,便识趣地没再上前。

江绾欲要抬眸看向谢聿。

但谢聿上前后,她眸光只见他的肩膀,温热气息似乎就在近处,叫她也没好意思直接仰头。

江绾只得低声应道:“好,那我就先去了。”

江绾沐浴花了些时间,再出来时,便询问了门前丫鬟,得知谢聿已是用过膳,她这便入了屋。

谢聿正在书房一侧,点着烛灯,屏风上映出他的身影。

江绾看去一眼后就收了视线,径直去了寝屋方向。

江绾步子很轻,但谢聿身处屋中自是察觉到她进屋的动静。

他顿住手上书写动作,静静等待着。

可直到屋内动静消散,也不见江绾走到他面前来。

谢聿蹙起眉头,当即放下了笔。

他抬眸朝着寝屋的方向看去,但视线受屏风遮挡,并不能直接看到另一侧。

他就这么意味不明地看了片刻。

随后骤然起身。

江绾正靠在床榻边翻阅自己平日放在枕边的书册。

忽闻书房那头的动静,蓦地吓了一跳。

突兀的动静持续一阵后,随着关门声响起,便又消散了去。

江绾垂眸继续看书,丝毫未被这点动静所影响。

谢聿重新回到屋中时,江绾正看书看得入

迷。

他迈步走去,直至身形都绕过了屏风,却丝毫未唤得榻上侧坐的身影朝他看来。

谢聿绷着唇角,明显有些不悦。

他自顾自动手开始脱衣。

脱到一半,江绾才把眼下最精彩的一段文字看完,抬头朝谢聿看来:“世子,要歇息了吗?”

江绾还不困,且书册上一小段高。潮后,又紧接着预示了下一段精彩剧情。

若是谢聿要歇息,她便想起身去东屋接着看。

谢聿抬手把外衫挂上衣架。

迈步朝床榻走了去,不答反问:“在看什么书,看得如此入迷?”

江绾神色一怔,眸底闪过一抹羞赧,双手合上书册,随口答:“民间的话本,闲来无事看着解乏罢了。”

谢聿并未看过话本,视线往江绾掌心下的书册封面扫去一眼。

赫然看见封面上写着:《行商记》。

谢聿:“你对买卖经商感兴趣?”

这话一出,江绾脸上羞赧之色又更明显了些,还带上一丝难为情,低声解释道:“不是的,就只是因着这本话本中所写,叫人看着得趣罢了。”

“写的什么?经商历险?”

“……嗯,写的一名迫于强权嫁人为妻的貌美女子,在死了丈夫后,通过经商,摆脱强权,富强一方的故事。”

谢聿脸色一黑,莫名又看了眼书册封面。

迫于强权?

死了丈夫?

江绾扯了扯嘴角,这话本前情背景的确有些微妙。

她拿着书册,小幅度挪动身形:“只是话本而已。”

才刚挪到床边,谢聿同时又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挡住她欲要下榻的身姿。

江绾下意识仰头,视线才刚触及谢聿的脸。

他单膝跪上床榻,压着身子就凑到了她近处:“去哪?”

身前笼罩来一片阴影,混杂着谢聿身上沐浴后的清香。

该是清冽浅淡的气味,江绾已是闻到过许多次。

和谢聿平日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冷淡又禁欲。

但此刻却有一股灼人的热意,压过这股气味,从近处肆无忌惮地侵袭到她身上。

江绾仰着头迎着谢聿俯视而来的目光,从中察觉出几分直白的意味。

她呼吸一顿,眼睫轻颤了一下。

像挠人心尖的羽毛似的。

谢聿不自觉伸了手,回过神来时,手掌已是落在她脸侧。

屋内变得安静了下来。

悄然攀上的暧昧小心翼翼地流窜,唯恐太过激进,就打破了此时的氛围。

但江绾嫣唇微动,盯着谢聿意欲明显的黑眸,直愣愣地便问:“是要……那个吗?”

谢聿一噎,耳后霎时有诡异的绯红窜上,染得他耳根红热明显,连面上神情都显露出猝不及防的无措。

谢聿无措之后,是稍有羞恼的急切。

他当即欺身彻底压了过去,一手捧着江绾的脸蛋,一手抽出她手中书册,扔到了一旁。

谢聿平日冷淡的俊容在此刻裹上了欲。色。

江绾眼前光亮几乎被他完全遮去,只剩一片沉暗,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她身姿不稳,被压着往后仰去的同时,谢聿的双唇便向她贴了过来。

她偏头一瞬,那抹急切的湿热便落在了她颈间。

酥麻异样的触感令江绾身子颤了颤。

她下意识抬手抓住了谢聿腰身两侧的衣衫。

“帮我脱。”

谢聿低哑的嗓音从颈侧移向耳后。

耳垂被含住,似吻似吮。

耳边的呼吸声越发加重。

时至此刻,江绾不必再问,也确定眼下就是要行夫妻房事。

她倒也不扭捏,只是耳后的触感令她软了腰身。

欲要动手,都好似没了力气,指尖只能晃动不稳地挂在谢聿衣衫的腰间系带上。

江绾无助地抬眸,眸子里不知何时涌上水光。

一双明眸含水,湿漉漉地看向谢聿。

谢聿本觉自己仍在自控。

压上来的动作收着力道,含住她的耳垂也只是短浅轻触。

却只江绾一眼目光,就令他霎时呼吸加重,脑海中空白一片。

躁动的汹涌一涌而上,险些将他淹没。

腰间的系带不知是如何一扯而散的。

倏然凝滞的呼吸,带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包裹。

江绾一声轻吟,妄图退却身姿,被谢聿一把扣回了身前。

他掌控她的腰身,蛮横又不容拒绝。

直到此刻,他才终有饥肠辘辘得以饱腹的满足感。

越是满足,却越是贪婪。

陌生地侵蚀着理智。

谢聿脸上浮现出久逢甘露的舒畅。

再也无法蒙蔽心绪否认自己的渴望。

江绾在应接不暇的摇晃中只能伸手搂住谢聿的腰身。

他腰身紧绷,肌理结实,并不容易着力。

江绾几欲攀附,又几番滑落。

柔嫩的指尖在谢聿后腰来来回回,好似鼓舞的抚摸。

引得谢聿呼吸全乱,眉头紧蹙,像是有些难忍。

江绾眼前早已朦胧,并不能完全看清。

她来回颠簸之际,陡然攀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险些滑落的手顿时收紧,落在精瘦腰身上,猛地陷下了指甲。

谢聿动作忽的一顿。

风雨骤停,令江绾也霎时从云端跌落。

她怔了怔,迷茫地睁开眼来。

眼前视线终于有了些许清明。

江绾抬眸看见一滴汗珠从谢聿锋利的下颌滑落。

谢聿呼吸不稳,微微喘着气,面上却是略有阴沉的僵硬。

似乎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江绾对比此前两次所花的时间,很快反应过来谢聿僵硬为何。

其实倒也没什么。

除了她最后一瞬没能顺利登顶,其余整个过程也都挺舒畅的。

总归谢聿已是溪流入谷,今日也算结束了吧。

江绾避开或许伤他自尊的话语,只轻声唤他:“世子,叫水沐浴吧。”

谢聿:“……”

“世子……啊!”江绾一声呼唤未尽。

谢聿忽的伸手将她还落在他腰间的双手一把制住。

他一手掌住她的双腕,将其高举过头顶。

之前并无这样的经历。

今次虽是时间有些短,但仅此一瞬停歇,又起风浪。

江绾猝不及防,余下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一声“世子”,就再没能连成完整的话,继续说下去。

谢聿仍旧强势的进攻比方才又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他制住了引他失控的双手,又觉耳边绵软的轻唤让他躁意涌动难耐。

该是要堵住这道嗓音,他却又忍不住想要再听更多。

谢聿俯身又含住了她的耳垂。

凑近她耳边,便能与她贴得很近,嗅闻她的馨香,感触她的柔软。

但这似乎还不够。

心底的贪婪叫嚣着不知餍足,他却找不到要如何填满。

“世子……”

江绾不自觉地低声唤他。

谢聿难耐地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尖。

“唤我的名字。”

江绾眼眶微热,眼睫早就被涌上的水光沾湿。

“谢……”

“唤小字。”谢聿哑声提醒她。

大掌攥住了她手腕的力道渐松,像是抛出诱人深入的果实。

好似只要如此唤他,他便会放过她无助的双手。

江绾睁开眼,试图以目光向谢聿传递自己的意图。

她是想让他慢一点,轻一点。

可谢聿脸庞不在眼前,只有灼热的呼吸阵阵扑撒在她颈间。

江绾眼含泪光,只能咬住他了的诱饵,低唤着:“晏循……”

谢聿霎时背脊紧绷。

传入耳边的娇声滋长了无底洞一般的贪婪。

谢聿头一次成了食言的卑劣之人。

他松了她的手,却转而捞起她的腰。

将人猛地翻了过去,重新贴上,毫无收敛。

“唤我夫君。”

江绾眼角热泪滚落,是承不住的难耐,带着几分被欺负狠了的可怜:“夫君……”

谢聿彻底

沉沦在失控的深渊中。

他放弃了对自己的掌控,贪婪地汲取着她的甜美。

江绾偏头想要回望时,感觉到谢聿的双唇落在她的眼角,连她的泪珠也被吞吃入腹。

她几乎以为自己在混沌中生了并不真实存在的错觉。

眼角感触到的热烫触感像是要将人融化。

阵阵强势的力道又像是要把她折坏。

这样失控的谢聿好似凭空捏造出来的一般。

可不断攀升的热火又将她拉回现实,真实感受着起伏和颠簸。

眼前再见光亮时,是谢聿扶着她的腰将她放到了他身上。

这已又是另一轮风雨。

江绾几乎都要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唇边的嗓音似哭似求地唤了好几遍“夫君”,却丝毫没能让风雨停歇。

谢聿搂着她早就没了力气的纤腰,久未听她再唤,便又哑声诱哄:“快好了,再我唤一次。”

骗人……

江绾手臂软绵绵地搭在他肩头,不得力气惩治他的恶劣,只剩挠痒似的抓挠,在他结实的肩臂上又留数道红痕。

沾着露珠的花儿早已绽得娇艳。

红霞满布,水润莹亮。

那双潋滟的眸子里,映着谢聿的面容。

谢聿握紧她的腰肢随她一起。

抬眸之时,正见那双嫣唇翕动着唤他夫君。

谢聿神情一怔,瞳孔紧缩。

脑海中震颤不停的同时。

他忽的找到了令他一直叫嚣不满的源头。

第30章 第30章“试试新的床榻?”……

热浪褪去后,理智逐渐归位。

再经沐浴清洗后,无论是思绪还是身体都彻底冷静了下来。

谢聿回到屋中时,江绾已换好新的寝衣,软绵绵地侧躺在了榻上。

那本一开始就被他丢到一旁的书册这会又回到了枕边。

不过江绾并未翻阅,只是还睁着眼,似是懒得动弹了。

听闻谢聿进屋的动静,她抬了眼,安安静静地看向他。

谢聿喉间一紧,没由来感到干涩。

他移开视线,喉结隐忍地滚动了一下,迈步走回床榻边。

“世子,烛灯。”江绾轻柔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还未完全缓和过来的低哑。

有气无力的,好似吩咐,又好似撒娇。

谢聿蓦地又朝她看去。

视线落在那双微动的唇上,才刚散去的思绪又悄然涌了上来。

“世子?”江绾眨眨眼,仍是没动,眸底明显有了困意,只等谢聿赶紧熄灯便能歇息了。

他总不能这时候还唤她起身去灭灯吧。

她方才真的累坏了。

谢聿自是没有。

只多看了她两眼后,沉默转身去了一旁的烛灯前熄灯。

他眼下又恢复了寡言冷淡。

如此本也是他寻常的模样,却令床笫之事时的他,显得更不真实了。

江绾看着谢聿的背影,稍有回想方才的火热,就好似要有绯红攀上面颊。

实在是太过火了。

让她都有些无法坦然面对夫妻间的义务公事了。

好在烛灯一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中。

羞人的画面从脑海中散去,思绪也平缓了下来。

江绾微动身姿,在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闭了眼。

她又累又困,那事之后的舒软应是会令她很快入眠的。

果不其然,江绾闭上眼没多会便呼吸平稳,沉沉睡了去。

谢聿平躺在榻上,闭着眼,耳边格外清晰听着身侧呼吸声一起一落,自己却是毫无睡意。

他想起方才最后一刻,心底涌上的剧烈冲动。

是亲吻。

亲吻那双唤他夫君的唇。

以房事以外的另一种方式,占有她,品尝她。

若非那一瞬极致震颤的牵扰,或许他已是不受控制地将她扣向自己。

本能般的冲动是不会骗人的。

谢聿直到此刻完全冷静下来,也无法否认,自己那时当真想吻她。

但亲吻于谢聿而言是陌生又无用的。

既无法传宗接代,也无益夫妻和睦。

是一件粘腻又不必要的举动。

谢聿从不做无用功。

凡是皆应有目的。

可他却找不到那一瞬想要触碰那双唇的目的。

这令人匪夷所思。

他在夜色中思绪许久也不得答案,最终才不知是如何睡了去。

*

翌日一早,江绾难得醒来后竟还在屋里瞧见谢聿的身影。

谢聿就坐在寝屋一侧的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册,看上去已是收整妥当,不知已经起身多久了。

江绾怔了怔,半撑起身子来,出声道:“世子,你今日又休沐吗?”

谢聿闻声抬了眼,目光只淡然扫过江绾一眼,就继续垂眸落回了书册上:“没有,今日当值,不过得晚些时候去。”

江绾不明所以,但自也不会过多询问谢聿的公事。

她完全起了身,出声唤门外的丫鬟进屋伺候她洗漱。

房门打开时,银心带着几名丫鬟一同入屋。

但门前又传来钦羽的声音:“世子爷,人都来了。”

谢聿就此放下书册起了身,对江绾道:“你先收整,待你梳妆完,我再唤人进来。”

江绾还仍旧摸不着头脑,但谢聿已是迈步朝屋外走了去。

房门关上,几名丫鬟来到身边。

江绾忍不住问:“钦羽方才说的是何人来了?”

银心:“世子妃,是世子爷昨日安排的工人,奴婢也是今晨才知,世子爷要将东屋和主屋都重新置办一遍。”

江绾讶异:“全部?”

“这……奴婢也不知晓,只知府门前候了不少人,就等着世子爷发话唤他们进来呢。”

江绾眨了眨眼,一时间还是想不到谢聿打算怎么办,便也只吩咐道:“那动作快些吧,莫耽搁了。”

江绾梳妆过半就听见了院中传来些许嘈杂声响,不过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晰。

再到她完全梳妆后,她走出房门,便见谢聿站在院门前正在吩咐着什么。

江绾走上前去:“世子。”

谢聿闻声眉心微动了一下。

昨夜榻上,他半哄半迫的,让她唤了大半夜的夫君。

待到结束后,直至今晨,她便又回到了以往的称呼。

也不知是羞涩,还是怎的。

但他莫名想在那之外,也听她那么唤他。

不过眼下不是谈论此事之时。

谢聿:“今日这些人会在院中做工。”

“是为东屋空闲位置吗?”

“嗯,还有主屋。”

江绾这会终是得以问:“主屋要作甚?”

谢聿眸底有一瞬不自然,但很快消散不见:“弄完你便知晓了,今日院中或许会有些吵,工人完工前你可去静思堂待着,我这便出府了。”

江绾仍旧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低低应了声“好”。

谢聿薄唇翕动,似要再说什么。

但他没再开口,只视线意味不明地从她脸上往下移了些许。

谢聿静默一瞬,蓦地收了目光,转身离开了。

谢聿走后,江绾在院中又多待了会。

她看着进院的工人前前后后一阵忙碌,不停在往院内搬东西。

没多会,院内就被一些木块堆满了一角。

江绾越看越觉得那些木头的纹路有些眼熟。

直至她终是认出:“这不是……我之前定的那张床吗?”

银心:“是呀,世子妃,这不是您之前定的那张床吗?”

看来银心对此也全然不知。

江绾正疑惑着谢聿怎未把这张床退了。

便有几名工人搬着拆卸开来的木块从主屋走了出来。

江绾微怔,银心已惊呼:“他们把主屋的床拆了?!”

江绾张了张嘴,心下终是了然这张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昨日还在为自己花了心思定制的新床或要遭销毁遭转卖而感到惋惜。

谢聿竟是早已在心里有了另外的决定。

江绾一颗心落下,变得软绵绵的,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又不禁接着好奇,新床进了主屋,那东屋那头的空位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直至午后,江绾在静思堂用过膳后,听下人来报临风院中已是接近尾声,她便动身回了院。

一走进院中,果真有几名侍从正在清扫院内残留的木屑和渣滓。

江绾迫不及待往东屋去。

进了房门,她转头往原本的空闲位置看了去,随即愣住。

“这……”

江绾又一转头,再看回自己平时常待的书案一侧。

那一头并无太大的变化,仅有为避免屋内粉尘,而收起了面上大多摆件,书架上的书籍也以布料遮挡还未揭开。

江绾再次转回另一侧。

只见原本空闲的那处,竟构造

了和这一面几乎一样格局。

书案,座椅,书架,以及一旁的矮柜。

只是这些桌椅也有些眼熟。

江绾迈步向前走去,走近了,便认出这本应是放置在主屋的家具。

江绾眸子怔了怔,转身走出东屋,又去到了主屋。

原本为谢聿所用的主屋一侧书房,如今撤除了原本的家具,转而放置了一张茶案。

沉木茶案,做工精细,雕纹繁杂,自不是短短一日就能赶工造出的。

这时,正有忙完手头事赶来的工头向江绾禀报:“世子妃,小的们今日已是完工,世子爷吩咐的茶柜得临时新造,还得等些时日,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带入先告退了。”

江绾还处在怔然中,只愣愣地点了点头,又转回视线看向了那张茶案。

谢聿今日散班后便启程回了国公府。

待到他回到临风院中,正是晚膳时分。

江绾早便得了消息,知他今日归来,此时也正等着。

谢聿入屋,视线往原本的书房一侧看了去:“都办好了?”

“说是茶柜还需得一些时日。”江绾答完,紧接着就问,“世子,主屋书房怎做成了茶室,还有放到东屋的桌椅书架?”

谢聿一噎,欲要落座的身姿都顿了一下。

他以为江绾多少铺垫些许,或是自己想明白前因后果,便暗自欣喜不再多问了。

怎也没料,她一副憋了一整日的时间,见了他想也不想就直言问了出来。

谢聿恢复动作后,面无表情地坐到了她身边。

他神色意味不明地在她脸上流转一瞬。

“正是你想的那样。”

江绾:“……?”

她正是没想明白才发问啊。

谢聿清了清嗓,移开目光淡声道:“往后我将书房移至东屋,与你一起。”

江绾:“……”

她问的不是这个呀。

她是想问,为何要如此?

若是谢聿将书房也搬去了东屋,往后待他在府上休沐时,岂不是一整日都要待在东屋了。

那她……

江绾没由来的想起了那日陪谢聿办公的那个下午。

无趣,困闷。

明明只做了研墨的事情,却叫她回了屋累得连晚膳都未用,直接倒头就睡了。

谢聿瞥见她古怪的神情,不由再次出声:“怎么,可是有何顾虑?”

“……没有。”江绾自知心里话不妥言明。

且屋子都已重整完毕了,她再怎么顾虑,也不可又折腾一番复原了。

她动了动唇,低声补充:“只是太讶异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谢聿注视着江绾面上紧绷的神情又逐渐松缓下来,眉眼间眸光也变得柔和。

好在她未将受宠若惊表现得太过激烈。

若是又似方才那般直愣愣的道来,他还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这事便就这么一笔带过了。

随后两人一同用膳,气氛相较以往也是同样的安静,不过也已是悄然多了一丝和睦。

快要用完膳时,谢聿忽的道:“待会要试试我的茶案吗?”

江绾一愣,抬了眼眸,眸底倒是有几分明显的感兴趣:“方才我就想问,那张茶案是世子早便命人打造的吗?”

“不,是我几年前在千乘一场拍卖会上拍下的。”

“千乘?是南方那个森木之城?”

谢聿微微颔首:“为办公事偶然前去,在那待了几日,正巧碰上一场拍卖会,瞧着这张茶案做工特别,便心血来潮拍下了。”

既是心血来潮,那便是拍下后就一直闲置了。

可千乘距京很远,来回少说好几月路程,这么大一张茶案,费钱费力运回来却闲置着,实在浪费。

江绾轻声道:“好,待会我替世子沏茶。”

用过膳后,两人便去了一旁的茶室。

因着诸多茶柜还未造好,原本的书房腾空后,仅放入一张茶案显得有些空旷。

不过屋中茶具自是不缺。

江绾也毫不吝啬,命人取来自己最喜欢的一副摆上茶案。

她一边动作熟练地烧水沏茶,一边温声告诉谢聿:“这套紫砂茶具也是在一场拍卖会上拍得的名品,不过是我大哥在外替我买回的,我曾问我大哥拍卖价格,他却闭口不言,害我一边又担心令他破费了,一边又止不住肆意欢喜。”

谢聿执起一只茶盏端详一瞬:“上等紫砂盏,有市无价,且是一整套的茶具,便是再高昂的价格,也十分值得。”

江绾抿了抿唇:“那还真是叫大哥破费了。”

“江毅不差银两。”

江绾难得听谢聿讲起她家人与公事无关之事。

她本欲再说什么,忽的冲上热水的紫砂壶中,扑鼻而来一股熟悉的茶香。

江绾一愣:“是云青毛尖。”

茶叶是谢聿方才命人备的,江绾在沏茶之前并不知他准备了哪一种。

只是这时嗅闻到茶香,下意识就说出了茶名。

谢聿闻声抬眸,眸底竟也有怔然。

江绾回过神来,解释道:“是世子在襄州城西码头买下的那批茶叶,世子不记得了吗?”

谢聿脸上怔色褪去,却又浮上几分意味不明的别样神色。

片刻后,他才道:“你还记得?”

江绾当然记得。

“那次在来方客栈,世子手下的侍从便是为我备了云清毛尖,那时我还不识得这种茶叶,询问过才知,是世子抵达襄州后,在码头的商队那儿买的。”

是因当时江绾就被这味茶香所惊艳到了,心下甚是喜欢。

只是那时又碍于与谢聿不相熟却有着婚约的不尴不尬的关系,她便没好意思多问。

直至她嫁来国公府后,又尝到了这味茶。

询问一番便知了茶叶的来头,只是现在商队不在,除了谢聿那次买下的存货便再无更多了。

这段时日,江绾也忍着馋久未命人取这味茶来喝,担心一朝饮尽便再无处品尝了。

谢聿微微敛目,指腹在紫砂盏上回来摩挲一瞬。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唇角有一丝愉悦的弧度。

或是因为江绾提及了大半年前两人在雨帘中的那次初见。

又或是因为江绾对那日一直清晰记忆至此,连喝过的茶叶也一闻就能知晓。

不过,谢聿也在随之的回忆中想起那日自己做得不妥之事。

他默了默,道:“那日因公务繁忙,归来时已晚。”

江绾沏茶的手一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谢聿在说什么。

直至她将茶沏好,才恍然想起,谢聿或许是在说那时他让她留在那里,但自己一日未归之事。

若非谢聿提起,江绾几乎都要不记得这事了。

她记得的,不过是眼下这味甚合她口味的茶叶罢了。

江绾伸手替谢聿斟满茶,只低声道:“无妨,世子公务为重不必介怀,这种茶叶茶香浓郁入口却口感清爽,我甚是喜欢,那日在来方客栈我待得甚是安逸。”

谢聿那时不过是因天气原因无法行水路回京,耽搁在襄州,便随手买了些。

但买过之后,除了那次拿给江绾喝了些,他自己倒是一次也未尝过。

此时茶盏已满,谢聿执起茶盏放到了唇边。

尝过之后,不过尔尔,并不合他口味。

但江绾一杯饮尽,又满一杯。

品茶时,她脸上神情温柔而惬意。

好似因茶而飘远了思绪,在茶香中品尝了珍贵的过往。

甚是喜欢?

谢聿唇角一勾,伸手将茶盏递过去,再要了一杯。

不合口味的茶叶,此时也得他评价:“的确不错。”

当晚。

江绾心情极为不错。

又品心心念念的茶叶。

又将享自己花了不少心思定制的新床。

品过茶后,谢聿去了东屋办公。

好似是因手头突然有事务出了问题,

他进屋后就一直没再出来。

江绾沐浴后,便就在屋中,拿起了昨日的书册看了起来。

谢聿不在,屋内安静得令她看得入迷也一直未有人打扰。

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直至书册快要见底,故事也进行到了大结局。

门前传来响动。

江绾这才闻声抬眼。

谢聿已是沐浴过了,且连外衫都未着,直接来了寝屋。

他见江绾后,还愣了愣:“在等我?”

江绾:“……什么时辰了?”

“快要子时了。”

江绾心底悄悄惊呼一瞬,竟是这般晚了。

难怪谢聿会惊愣,此时她也本该早就睡了。

江绾余光撇了一眼快要看完的册子。

心下踌躇片刻,还是将册子合上放到了枕下。

“挺晚了,世子,上榻歇息吧。”

江绾说着,便挪动了身子往床榻里面躺了些,侧着身子目光纯净地看着他。

谢聿微眯了下眼,喉结不自觉滚动。

她这般模样看在他眼里好似邀约。

江绾眸光一顿,忽的从他眼神中品出什么来。

在谢聿走近到床榻边时,下意识低声提醒他:“世子,昨日才……”

谢聿却是转身坐下,出声打断:“新床如何?”

“很……好?”

“喜欢就好。”

她自己命人制图定制的,怎会不喜欢。

思绪才刚到这,谢聿已是转身覆了过来。

江绾下意识张嘴,想要再次提醒他。

嗓音还未从喉间发出。

谢聿一手捧在她脸颊,拇指便顺势按在了她唇角。

他眸中神色已有晦暗翻涌,意欲明显。

江绾到嘴边的话不得不止了去,只剩心下暗道,他怎又要啊?

但谢聿其实不是想要。

只是待到夜深人静,见她乖巧坐在床榻边等他归来的模样,见她温软柔顺躺下唤他上榻的模样。

昨日汹涌冲上,今日也接连萦绕的心思又不可避免地侵袭上心头。

不是要她。

是想吻她。

谢聿指腹微动,顺着她的唇角,摩挲向唇中最为挺润的部分。

她的唇很软,未染口脂,也红艳诱人。

配以她此时不施粉黛,清丽脱俗的容貌,像一颗盛在娇花中的艳丽果实。

明明看上去单纯无害,却又不断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诱引。

还未品尝,便让人觉得定会上瘾。

江绾因此动作只能被迫微张着双唇。

无法闭合,又无处施力。

谢聿目光定定看着这双嫣唇,看着自己的拇指不受控制一般仍在往里探去。

看得心底躁火似要喷涌一般。

又迫使自己移动目光。

指尖碰到她唇内的贝齿时,谢聿对上了江绾潋滟无助的眸子。

像是不明他在做什么,又像是不知自己此时是该推拒还是回应。

在江绾看来,此时的谢聿除了一双黑眸眸光沉暗得厉害,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他神情冷静地抚摸她的嘴唇,游走的力道和动作又有与与之不符的暧昧,违和得让人直视不了他的眼。

合不拢的嘴,不断积攒津液。

江绾终是无意识地吞咽,舌尖一动,顶推似的就舔上了唇边指尖。

两人皆是一愣。

谢聿蓦地抽手,带走一抹银丝,涨得眼眶阵阵发热。

江绾更是瞬间红了脸,总觉自己方才的一瞬举动多有失仪。

她慌乱起身,借着娇小的身姿,迅速略过谢聿身前,支支吾吾道:“我、我去熄灯。”

身前身影一溜烟跑远了。

唯有一瞬触碰湿软的指尖酥麻得令人难以忽视。

谢聿目光沉沉地看着江绾前去熄灯的背影。

直至眼前倏然一黑。

江绾面临黑暗,也没叫那抹羞赧褪去。

她摸索着往床榻边走回去。

突然,脚下忽的有东西探出将她一绊。

“……啊!”

一声惊呼。

随之闷响声起。

黑暗中。

江绾浑身裹着灼热的体温,被一只铁臂捞起腰来。

耳边传来谢聿低哑的沉声:“试试新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