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VIP】(2 / 2)

明月载雪 狗柱 5447 字 26天前

她睡得舒坦至极,何来噩梦。

惊叫自然是因为出现在这里的谢聿。

江绾心头怦怦重跳了两下,逐渐回过神来。

前几日谢聿知晓她来了月事便不再回屋歇息了,她昨日也理所当然觉得,她月事未尽,谢聿自然也不会来。

不过回过头来想,他们同榻而眠也仅是睡觉而已,未有夫妻敦伦便没有要分床的必要。

谢聿何时归,何时不归,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她垂眸放松了身子,低声解释:“昨夜不知世子要回来,方才思绪未醒,天色不明,我没看清,便吓了一跳。”

只是成婚夫妻竟是在短时间内又一次被榻上的伴侣吓得惊声大叫,令江绾还是不可避免感到有些尴尬。

谢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眸中深色翻涌,突然意识到,会让江绾吓到的缘由,是因自己回家的次数太少。

谢聿缓过一瞬呼吸后,便径直起了身。

他撩开身上被褥,背对着坐到床榻边。

江绾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闻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道:“这几日我都在府上,也会宿在临风院。”

江绾:“……”

上次他好像也是这么说的,但不过第二日就马不停蹄地离了京。

对此,江绾自是敷衍:“好,我知晓了。”

两人相继起身后,天色也逐渐翻开了一缕光亮。

晨曦微露,雨后清宁。

待江绾在屋中梳妆完毕后,谢聿也从练武场练完武回了院中。

省事的丈夫从不需她贴身伺候,见谢聿拿了干净衣物欲要前去湢室沐浴,江绾便只上前询问:“世子在院中用早膳吗?”

谢聿微微颔首:“嗯。”

江绾敛目,声色很淡,听不出情绪起伏:“好,我知晓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谢聿抬眸时连她脸上神情都还未看清,目光中便只剩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了。

他站在原地,拿着衣物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一下,面上少见地浮现一丝迷茫。

谢聿独自惯了,平日大小事都少有传唤下人伺候,更遑论沐浴更衣这等贴身之事。

只是他也知晓,下人与妻子自是不同。

江绾好似受了冷落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与她上次眸光含情,动作轻柔替他宽衣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谢聿喉结滚动一瞬,直至不远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他才神色不明地恢复了动作,迈步走进了湢室。

早膳上桌后,谢聿也从湢室沐浴结束了。

江绾因着昨日未用晚膳便入了睡,这会腹中空荡,闻着食物香气就已是饿极了。

但念及礼数,她也只是规矩坐着,没有先行动筷。

谢聿信步走来,在桌前坐下。

江绾没有抬头,只目不斜视地看着桌上早膳。

桌前沉寂片刻。

谢聿侧眸看了江绾一眼。

她仍在不高兴?

就因他未让她贴身伺候吗?

谢聿微蹙了下眉,对此有些无话可说,只又多看了她两眼后,才缓声开口:“动筷吧。”

江绾如释重负,当即动筷。

饭桌上,仍如此前两人同桌用膳时一样,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交谈。

用过膳后,江绾向谢聿简短道了一声,便独自前去德宗院向云夫人请安去了。

因为谢聿本也不会去德宗院,江绾这副好似冷淡的模样,看上去也无可厚非。

但江绾走后,谢聿坐在书房的书案前,却一直有些静不下心来。

钦羽就候在一旁。

他所站的位置身后就是谢聿原本打算让江绾添置一张新书案的位置。

但现在,那里仍是空缺一块,并未添置任何东西。

谢聿在书房内扫视一周后,也明显发现了与上次所见的些许不同。

没有添置新物件,反倒少了不少东西。

少了江绾的东西。

谢聿眉心微蹙了一下,指腹交叠摩挲。

钦羽见状,探头看了看后,殷勤出声道:“世子爷可是腿上仍有不适,今日虽是雨停,若是真难受得厉害,还是请大夫前来替您看看吧?”

他刚说完,就糟了谢聿一记冷眼。

谢聿腿上好好的,雨停了,他也没怎走动,早晨前去练武时都不觉异样,这会叫钦羽一说,骨骼反倒莫名抽疼了起来。

钦羽一怵,知晓自己猜错方向了,只得低头抿嘴不敢多言了。

但谢聿又忽的开口:“世子妃在院中置办新屋了吗?”

钦羽怔了怔,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如实禀报:“是的,世子爷,就在东屋,东西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东屋?

谢聿眉头没有舒展,视线略过屏风往寝屋的方向看去。

寝屋朝东,东屋便在寝屋一旁的方向。

但从谢聿此时所在的西侧书房看去,不仅看不见东屋,甚至连寝屋也被屋内的屏风博古架以及其他摆设遮挡了大半。

谢聿收回视线回想了一瞬。

东屋的确是院中除主屋外,格局构造都最好的屋子。

她倒是会选。

所以,屋子里少的东西便是被搬到东屋去了。

至此,谢聿没再继续问下去,终是挪动指尖翻动了手中书册。

但思绪好似仍未集中。

谢聿不时抬眸,向窗外看去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继续翻看书册。

期间,钦羽离开了片刻。

再回到屋中时,手里拿了一张请柬。

谢聿只抬眸看了一眼,就烦闷地垂了眼眸,像是要无视掉。

但钦羽无法,还是得恭敬呈上:“世子爷,方才刘大人派人将画舫宴的请柬送来了。”

“放着吧。”谢聿随手抬了下指尖,连看都懒得拆开看。

钦羽轻轻放下请柬却并未退回身后。

他偷摸打量了谢聿一瞬,试探着道:“世子爷,小的听闻刘大人此番为画舫宴筹备多日,下了不少功夫,歌舞表演,烟火盛宴,还将在画舫上展出他近年收藏的数幅珍稀名画。”

钦羽说完,谢聿缓缓抬了眼。

他神色冷淡,眸光凌厉,俨然一副“我难道会对这些感兴趣吗”的样子。

谢聿的确不会对此感兴趣,甚厌烦其吵闹,却又不得不出席这次画舫宴。

钦羽连忙又道:“小的是想说,世子妃或许会喜欢,若世子妃能随世子爷一同前去参加此次画舫宴,应是会倍感欣喜的。”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谢聿没说话,甚至垂了眼眸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书册上,好似没听见钦羽方才所言。

钦羽见状,挫败地抿了抿唇,看来又猜错了。

他挪动脚步,正要缓缓退回身后。

谢聿忽的开口:“待会世子妃回院中了便告诉我。”

钦羽大喜,当即又上前一步:“爷,世子妃已经回来了!”

谢聿:“……何时?”

他看过窗外了,并未看见江绾回院的身影。

况且,她若回来了,怎会不在屋中出现。

钦羽压根就没注意到主子好似又要下沉的脸色。

他还笑眯眯道:“小的也是方才出去取请柬才得知的,世子妃早便回到院中了,现在正在东屋待着呢。”

谢聿面无波澜,只有修长的手指在听完这话后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

早便回来了。

没有回屋。

没有出声。

一个人悄然无声去了东屋。

钦羽不知谢聿心中所想,欣喜一阵却又不得反应了,不由敛了笑,试图再次打量主子神色。

还未抬眼。

谢聿先一步道:“你先退下吧。”

“啊……是,世子爷。”

这难道还是猜错了吗?

想拍马屁,给主子出了个讨夫人欢心的招儿,却拍到了马蹄上。

钦羽退出主屋后,站在门前重重给自己脑门拍了一掌。

他还真是个猪脑子。

世子爷怎也不是会花心思讨人欢心的人,他这出的什么烂招,难怪拍不到点子上。

*

江绾从德宗院回来后,就径直来了东屋。

这儿全是按照她的喜好置办的,她大多按照以往在襄州闺房的布置来放置屋内摆设。

即使此时屋中物件还未齐全,但也已初见雏形。

每次来到这间屋子,都让她有种回了家的亲切感。

江绾很喜欢待在这儿,在前几日书房一侧置办妥当后,她白日闲来无事时都会在东屋待着。

原先她放在主屋书房内的那些东西,更是早就全部搬离了。

雨后的庭院带着比平日深一色的湿泞。

空气中飘散的清新气息又令人心情舒畅。

江绾坐在书案前,透过一旁的窗户,正好可见院中池塘假山一角。

她颇有兴致,研墨提笔,细细描绘这一处雨后景象。

又一笔落下,屋外突然传来声响。

江绾黛眉微蹙,不喜认真专注时被打断了思绪。

但她还未出声,门外凝霜已先一步出声禀报:“世子妃,世子爷来了。”

江绾一怔,满脸诧异。

她放下笔三两步走到门前开门。

谢聿高挺身姿将门前光亮遮挡大半。

居高临下看来,正好对上江绾讶异之色还未褪去的双眸。

“世子怎会在这?”江绾下意识问出口。

问完才觉自己这话太过直接。

但她今晨和谢聿用过早膳后,就没觉得他会再继续留在府上。

大抵待她从德宗院回来后,临风院内便不再见他踪影了。

所以江绾回来后连问都没多问一句,更没回主屋看上一眼。

这会谢聿出现在眼前,怎会不叫她惊讶。

谢聿微眯了下眼,对她这副见到自己的惊喜模样有些不适应。

已是提前预料过这种不适应,所以他在屋中踌躇片刻后,才从动身来了东屋。

此时当真面对这种不适应,他还是生疏地不知作何表现才好。

于是他索性没做任何表现,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绾,视线直接打量她或许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低落神情。

但江绾面上哪有任何低落,在回过神后,还温柔得体地侧开身来:“世子先进屋来吧。”

像是邀人做客似的。

但两人本是同一院中的夫妻。

谢聿沉默着多看了她两眼,仍是看不出异样,又无话可说,便只得先阔步走进东屋内。

原本被闲置下来的宽敞屋子他已是许久未曾进来过。

此时再见,整个屋子焕然一新,各处各角落都再看不到过去荒芜的影子,让他感到一瞬陌生。

谢聿视线在屋中扫视一周后,回头看去,江绾正站在门前对丫鬟吩咐着什么。

“还是按世子此前的习惯吧,沏好茶端来。”

“是,世子妃。”

江绾吩咐完后,轻轻带上房门朝谢聿走了去。

她温声开口:“世子此前说置办新屋可按我的想法来,我便着手办了,眼下还有一部分物件还未完工,所以看着有些空旷。”

谢聿的确注意到了,和书房正对的屋内一角还完全空着,连个柜子也没有。

那般空间,就是摆上一张拔步床也绰绰有余。

但这并非寝屋,自不会摆上床榻,他一眼也看不出江绾打算要在那处地势摆什么东西。

谢聿没有多问,微微颔首,往书房走去。

这里果真是离主屋西侧最远的位置。

连主屋那头屋檐一角也看不见,但光景倒是不错。

谢聿刚走近书案,视线便停在了书案上还未完成的半幅画上。

这是谢聿第一次瞧见江绾的作品。

即使还只是半成品。

在成婚之前,国公府内就细致探查过江绾。

得到的消息,无一不是夸赞其美貌端庄,温柔贤淑,更赞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谢聿那时丝毫未将这些说辞放在心上。

他本就不愿,便不曾关心过与江绾有关之事。

而为令他结成此亲,又怎会提及她半点不是,自是好话说尽,要把人夸上天。

但如今看来,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她的脾性。

以及眼前这副还未完成的画。

构图清晰明确,落笔干净利落。

让人不由期待画作完整完成后会是怎样的画面。

江绾的确有诸多值得称赞之处。

他似乎也无法再认为那些说辞是为夸大其词。

江绾本是并不介意自己的画作被旁人所见。

谢聿走进屋中,自是会一眼瞧见她画过一半的画作。

但没曾想谢聿却是看过一眼后,又直勾勾地盯着一直在看。

不知是在审视,还是别的什么,看得直叫人难为情。

江绾迈步上前:“方才我闲来无事在此随便画画,这幅画还未画完。”

说着,江绾便伸手要去将画卷收起来。

谢聿眸光微动,转而将视线落到了江绾脸上。

那份略显慌乱的难为情看进谢聿眼里,便不由让他觉出几分别样意味。

她果然还是有过低落心情了。

而后在此作画缓和心绪。

谢聿回神抬手:“不必,我来是有事和你说。”

江绾动作停住,心下还攒着几分没消散的难为情,侧过身子挡住了桌上画面:“何事?”

谢聿薄唇几欲翕动,却是没出声。

他默了默,连眉头都逐渐蹙了起来。

江绾全然不知他要说什么,只觉在谢聿脸上竟瞧见了为难之色,莫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要紧事。

是与江家有关吗?

是江家出了什么事吗?

还是……

她屏息凝视,随他一起蹙眉等待。

好半晌后。

谢聿终是生涩开口:“下月末,你想……”

江绾紧张得憋红了脸,谢聿却止了声。

她低声重复:“下月末,我想?”

谢聿烦闷阖眼一瞬,再度睁眼,声色恢复冷淡,径直开口:“下月末,你随我前去参加一场画舫宴。”

“……啊?”

江绾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什么。

谢聿沉着脸色,不等江绾开口,阔步离开了东屋。

凝霜进屋时,只见江绾一人立再书案前。

她端着盘中茶水上前:“世子妃,茶水来了,世子爷人呢?”

江绾怔在原地,好半晌没从提起的紧张心绪中缓过神来。

可方才她却并未听见所谓的天大的要紧事。

余光中,有一道身影快步走过窗外一角。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