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上京城中,观海等着观心从青州传信回来之时将所有酷刑用在了被关在地牢的龙卫首领身上。
观海在长公主府侍卫面前一向是严肃,严谨的。如今在地牢中的他第一次露出阴厉模样。而任凭观海使尽手段,挂在木架上的人始终一言不发,咬着牙甚至露着笑一一受了所有刑。受了许多他熟悉的酷刑后,在观海又一次换刑具时,男人突然开口了。
“那个狗皇帝,还真是疼女儿啊。当年龙卫中突然有一批老龙卫消失了,我们都以为是那狗皇帝卸磨杀驴,没成想原来是到长公主府养老了。怪不得安王的暗卫会折在上京城,折得不亏。”
男人边说话,边笑的癫狂。观海面无表情,扭过头,拿起一把剪子,对着站在木架两侧的黑衣侍卫冷声道:“把他裤子扒了。”
看着那把锋利的剪子,再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侍卫,男人头一回变了脸色。
“你要做什么?”
地牢里血红一片时,庄子上也赤红一片。
临近年关,庄子上也开始妆点新年装饰。红灯笼,红绸都装点上了。而往日的让哥儿最爱的日常活动逛园子,在这寒冬中也变成了滑冰。庄头用尽头心思巧,带了人做了两个精巧的小滑车,让哥儿和源哥儿各自坐一个,小厮穿着雪鞋在冻得结实的冰面上拉着小滑车滑行,这新奇的体验让年纪尚小的表兄弟两的咯咯咯笑声从早到晚便就没停过。
而任府女眷为了看着表兄弟两也从暖房中挪到了冰湖旁的亭榭中,几人坐在亭榭中烤着炭,喝着热茶,再听着欢声笑语只觉着热闹极了。
几个女眷噙着笑,雪地中,一道红色身影翩然而至。刚进亭榭,方才还步态优雅的身影就漏了底。
“祖母,大伯母,母亲,二姐姐,盛家送了许多烟花来,刚到庄子上。今夜,我们就可以看烟花了。”
没几日就是小年夜了,这烟花送的倒是及时。
任兰昭的兴奋劲还没全然褪去:“这烟花都是江南送来的,听闻好看极了。”
江南本就是人杰地灵之地,那酒楼戏楼盛会更是繁多,这烟花自然也有他们的精巧不同之处。所以听闻烟花是江南来的,一众女眷也起来好奇之心。
任三夫人本身对这门婚事不是十分满意,觉着盛钧行虽好,但到底只是商贾之家。可盛家双亲进京后,频频登门,不是今日送这,就是送那。因为头一回送贵重物件被任老太太拒过后,就开始改送一些精巧不贵重但惹人喜欢的物件。
物件不贵,还得讨人喜这才真正需要用尽心思,于此同时也说明了盛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时日一久任三夫人也才放下心中的最后一点芥蒂。如今面对盛家送来的烟花,任三夫人隐隐还有些骄傲。
那广阳侯府和摄政王府看着门阀颇高,却真不如盛家这门矮亲亲热。
任三夫人心中骄傲,面上却不显。仰着脑袋,朝着女儿招招手:“不过是些烟花,还惹得你这般火急火燎。过几日,盛家人可就来了,你可要收起这番性子。”
任兰昭不以为意嘟囔了一句:“知道了,母亲真啰嗦。”
小年夜后,除夕夜前两日,任府男人们和盛家人一起往庄子上来了。
一众女眷站在正厅中,看着跨步而入的众人。任老太爷走在最前侧,任三爷陪着盛家双亲说着话跟在任老太爷身后,走在最后的是独自而行的任和郎。
众人纷纷入座,只有任兰昭站在原地四处踮脚张望,任和郎走过她身侧时,她一把拉住了他。
“二哥哥,他没有来吗?”
任兰昭口中的他,任和郎自然知道是谁。但任和郎佯装不知。
“二妹妹说的谁啊?”
任兰昭瞪眼嗔了任和郎一眼:“二哥哥,你也变坏了。”
面对最小的妹妹,任和郎沉闷了多日的心稍稍明朗了些,他抬手摸了摸任兰昭的头:“他在京中有要事,脱不开身。不过,他人虽未来,但托我给你带了礼,一会我给你送到院子里去。”
听闻有礼物,任兰昭才稍稍松了脸色,扭头又看盛家双亲正看着她更是立马换上笑脸。标标准准向盛家双亲行了礼。
一众人聚在正厅里热热闹闹,任兰嘉走到任和郎身侧坐下。
“二哥哥,大伯父和大姐夫怎没来?”
任和郎:“父亲和大姐夫留在京中了,这年关时节,吏部往来都是官员,父亲脱不开身。大姐夫也得带着禁军镇守上京城,更是走不开。”
任兰嘉似是随口一问,任和郎答完她也未曾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简单寒暄过后,任兰嘉让慧心带着盛家双亲去院子中安置,任老太爷和任三爷跟着各自的夫人回
院歇息。任兰昭则带着任和郎去看养胎的任兰宜,而任兰嘉独自朝着地牢方向去。
地牢设在偏远的一处院落地下,任兰嘉没有下去,而是站在院中等着观海上来。
观海拭去一手血腥,又换了粘着血的外袍,这才向外走去。
站在院中的人依旧衣着素静,观海走到她身后站立。“郡主。”
站在院中的人幽幽转身。
“如何?”
观海摇摇头:“始终不松口,观南那也只说他未曾将计划与他明言。”
任兰嘉眼眸森然:“你信吗?”
观海未直答,而是道:“郡主若是信他,就不会让他连内院都进不得了。”
任兰嘉:“那半数龙卫下落可有着落。”
观海:“他说那半数龙卫藏在青州。”
任兰嘉:“又是青州?观心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观海:“今晨刚传回来一信,说青州戒严森严,她一时无法入城。城内情况暂时不明。青州城如今只进不出,她怕进去后消息只怕也无法传出。”
观心带的人再厉害,也抵不过数目众多的又精良的军队。
任兰嘉蹙眉:“太平静了,青州事变到今日,朝堂太平静了。”
突然出现的观南还有龙卫,与此同时一同事变的青州。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安王和龙卫一起在谋划什么。龙卫在上京城,那在青州的必然是安王。
任兰嘉:“收拾收拾,年后去青州。”
观海抬眸:“不是要去益州吗?”
任兰嘉抿唇:“青州一事,太过诡异。我那舅舅连失二子还有妻子,只怕要不顾一切发一回疯了。我有预感,这一回,一切都要有个定局了。我必须得去看看。”
观海犹豫:“我亲自先去一趟吧,待我查明青州真正情况后,你再做决定。”
任兰嘉摇头:“就这么定了。地牢中的真不愿开口,那就送他上路吧。省得再惹出什么事端。”
观海颔首:“好!”
任兰嘉沉着脸回到院落外时,就听到院落里的嬉闹声,跨进院子就看到让哥儿推着一个木制的学步车正在蹒跚学步,而任兰昭带着一众年轻侍女围在四周,护着让哥儿的同时还一个劲在夸他。让哥儿在夸奖声中借着学步车的力,一步一步极为有力向前迈去。
任兰嘉深沉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换上笑意。任兰昭抬头见到她,兴冲冲对她招手:“二姐姐,你瞧,让哥儿会走了。”
任兰嘉笑笑,让哥儿早就能扒着床沿走两步了,前一日任老太太还说是不是要给让哥儿备着学步车了,今日车就到了。
“这学步车哪来的?”
让哥儿推着的学步车看着样式简单,但细看不论是做工和雕样都是极精细的。
任兰昭略带羞意垂眸道:“盛伯母送来的。”
盛伯母就是任兰昭的未来婆母,任兰昭了然笑笑。
“盛家人既然来了,除夕之时你也不能短了礼数。盛家富庶,贵重物件对他们而言并不稀奇。前两日,皇寺的主持刚派人送了两串开过光的紫檀佛珠,还附了两张平安符。一会我让慧心拿给你,你除夕夜送与他们。”
任兰昭闻言眼睛一亮:“谢谢二姐姐。”
任兰嘉:“我也只能帮衬你到这了,至于你那未婚夫婿,要送什么礼,你就自己好好想想。”
任兰昭刚高兴没有两息,听了任兰嘉的话瞬间就蔫了。“知道了,二姐姐。”
盛家不仅仅是给让哥儿备了礼,而是上上下下都考量到了。而在除夕前一日,宫中派人送出的年礼还有陈国夫人备的年礼也到了。慧心负责清点的同时青云带着一众王府侍卫押送着任府和长公主府备的礼往上京城去。
青云除了押送年礼进京还领了一个任务。
进宫后,青云笔直立在太后寝殿里,将年礼单子交给了太后的贴身女官。女官接过单子后呈给太后,太后并没有打开看,而是问青云。
“你们王妃和小世子在庄子上可好?”
青云想回答:可好了,乐不思蜀呢。
但青云也不是全然没脑子,知道这么回不妥。斟酌了一下回:“小世子在庄子上有广阳侯府的小世子陪着一道玩耍,整日笑呵呵的。庄子上又暖和,小世子也健壮了不少。小世子一切都好,王妃自然也就好了。明日便是除夕,王妃知道太后娘娘和圣上离不得京,便命奴才厚着脸皮来问一句,太后娘娘能否割舍老夫人一日,小世子也想祖母了。”
陈国夫人坐在一侧,光听到孙子都会说话走路了就高兴。太后娘娘还未点头,她就先出了声。
“去,我也许久不见让哥儿。想他想得紧。”
太后娘娘无奈笑笑。
“正月正是寒冷时节,母亲若愿意,在庄子上多住上一些时日也无妨。”
青云带着两车年礼进城,出城带了一个车队。
晚膳前,青云带着陈国夫人到了庄子,陈国夫人出生凉州,对于处处烧了地龙的庄子亲切感十足。任大夫人亲自到大门上引的她,两人有说有笑往庄子里走,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抱着让哥儿前来的慧心。
陈国夫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从慧心手中抱过孙子,同时还不忘了问:“嘉儿呢。”
慧心:“明日便除夕了,王妃在祈福诵经。以求佛祖保佑来年一切顺遂,王爷在外平安,小世子康健。”
陈国夫人看向任大夫人感叹道:“你瞧瞧,我急着出宫,这事都忘了,迟会我也去佛堂跪拜会。不过,还是得先见过老夫人。”
任大夫人笑笑:“拜佛一事明日一早也来得及,嘉儿知道您一路颠簸,早早就命人收拾好了院落。至于老太太那,更不急了。您先休息会,一会晚膳时,就能见到老太太了。”
任大夫人带着陈国夫人往安排好的院落走去,任兰嘉跪在佛堂中一脸虔诚。她身旁的火盆中,火舌正在吞噬着抄录好的佛经。
以往诵经祈福多是推脱,但今日任兰嘉虔心跪拜。
明日便除夕了,她在新年前让观海彻底解决了地牢中的那个龙卫首领。,也算是给今年落上了一个好结尾。如今,就剩个安王,她也算是给母亲报了仇了。
任兰嘉垂眸捏着佛珠低语诵经,佛堂不大,她的声声低语都落入了佛祖耳中。
夜深人静时,任兰嘉才撑起虚软的双腿起身。素心一直在门后候着她,任兰嘉出门时,她搀住了任兰嘉。
次日,便是除夕,任大爷和魏棕仍守在上京城中,盛钧行也依旧不见踪影,陈朝更是远在边境。虽然少了不少人,但庄子上依旧热闹。
整个庄子俨如一处小小的普通民居坊市,各家居住在不同的院落里互相串门。陈国夫人也是早早就来到了任兰嘉的院子里,替出京的儿子陪着任兰嘉还有孙子。
让哥儿和陈国夫人相处颇,但任兰嘉心中一直还有一个问题悬而未定。那就是,她出京了,让哥儿得留给谁照看。
第102章
炮竹声响,烟花燃放,庄子上所有人聚在正厅中分坐两席用宴。众人齐聚一处,在烧了地龙的厅中推杯换盏有说有笑,也是颇为温暖热闹。
热闹声中,慧心从外走进,凑到任兰嘉耳侧低语了两句,任兰嘉侧耳倾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噙着笑继续用宴。
宴至一半,任兰昭嚷着要带两个小的出去放烟花,任和郎不放心跟了出去,任兰嘉走到任老太爷身侧,轻声道:“祖父,我有话与您说。”
任老太爷年事已高,今日滴酒未沾,神色清明得很。席上,任三爷夫妇俩正拉着盛家双亲聊的热切,任老太爷则起身随任兰嘉走到了偏处坐着。祖孙俩坐定,慧心奉上了茶,然后就主动走到不远处守着。
任老太爷喝了口茶:“怎么了?”
任兰嘉:“过几日,我打算去青州一趟。但我不想为外人所知,所以在我出京后,我想让祖母住在庄子上替我照看让哥儿还有替我遮掩一二。”
任老太爷掀起松弛的眼皮,眼中并无多少情绪:
“怎么突然想着要去青州,不是说要去益州吗?”
任兰嘉:“祖父,我已知道青州事变。更知道青州之变只怕与安王有关。祖父,我诵经祈福多年,但那夜场景依旧时常萦绕在我脑中,成了我的梦魇,也让我这么多年无法忘怀,更无法放下父亲母亲之死。安王藏匿多年,如今终于露了踪迹,孙女必然是要去看看的。也想给自己一个结果。”
这么多年,任兰嘉头一回和任老太爷说了回真实的心里话。任老太爷闻言也是一怔。他张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别说年纪尚小的孙女,即便是他沉浮朝堂这么多年,也一直未曾能接受次子的早逝。前几日听到青州之事背后可能有安王参与时,他的心绪也波动甚大。
任老太爷沉默了许久,任兰嘉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祖父忘了,孙女身旁有母亲留下来的侍卫。在益州更是有三千亲兵。一路沿途,孙女会安排好人。孙女更不会以身犯险。孙女已经和王爷通过信了,他会在在半道上接上孙女的。有王爷护卫孙女周全,祖父尽可放心。”
听到陈朝,任老太爷眉眼一动。显然是动摇了。良久,任老太爷点了点头。
“罢了,我留在庄子上吧。你祖母心思浅,藏不住事。”
*
除夕过后没两日,任兰嘉便以陈朝在边境巡防,她打算为他祈福为由,说出了自己要留在庄子上闭门祈福一段时日的事。
任老太太那任老太爷早就交代好了,任老太太当即表示他们无事,本也打算继续留在庄子上过段悠闲日子。至于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任兰昭的婚期不过半年,她们得回京开始为她操持婚事了。至于任兰昭,任老太爷亲自发话,让她也回京去,安心备嫁。
而一直呆在屋中养胎的任兰宜表示,庄子上清净,她也留在庄子上养胎了,而陈国夫人也未加思索就说自己也留下。儿媳为了儿子闭门祈福,那她得留下替他们照顾好孙子。
深夜,慧心和素念替主子收拾行囊,行囊里就装了些素静衣裳,饰物都没几件。慧心一脸担忧:
“王妃,您不带我,至少把素心带上吧。这一路上,身侧没人照料你可如何是好。”
任兰嘉摇摇头:“你们就在这替我照看好让哥儿。”
不只是慧心和素念,就连惯用的侍卫她都不会带走。庄子上要维持与往常一样的景象。
夜深人静之时,任兰嘉头一回召见了陈朝留给她的暗卫。暗卫跪在堂下,垂着头。
任兰嘉:“你们主子在哪?”
暗卫沉默半晌后:“主子如今在幽州。”
晚间在慧心她们收拾行囊之际,任兰嘉拿出了由青云转交的那一叠家书。家书刚开始并无异样,可后面来的几封信,不管是笔墨渗透程度还是墨迹都如出一辙,虽然每张信纸所用纸张不同,但任兰嘉还是瞧出了端倪。
按照这家书时间推算,这异样开始就是在青州事变之时。任兰嘉想起了除夕宴时,慧心传来的话。
盛钧行和定国公世子在除夕之日一同暗自出京,往青州方向去了。定国公世子,盛钧行,一个曾经当众痴缠过任兰昭,一个是任兰昭如今的未婚夫婿。
这两个看似让人意想不到的组合,实则一个手上有十万大军兵权,另一个有钱财,钱加兵权,那能做的事可多了。明面上看朝堂中如今对于青州之事毫无反应,但私下,该动的人都动了。
任兰嘉知道这背后定然有陈朝的授意,她不知他是何打算,也没打算找他,只是想确认他在何处,才能避开他。
如今确认了陈朝身在幽州,任兰嘉觉得暗卫的话有八分可信。幽州如今在徐弘手里,而幽州虽然和青州之间隔了两个州城,但驻兵比青州多了一倍。不管是防守还是攻打青州,幽州军都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盛钧行和定国公世子又是落在哪里的棋子。
任兰嘉挥挥手让暗卫退下了,自己独自坐在房中沉思。
次日,新年氛围还未散去,值守在最外围的侍卫匆匆来报,说外头有个年轻女郎,声称是观海的表妹,受家中所托,想来看看他。
长公主府侍卫不为所动,但任兰嘉院子里的侍女听闻了消息都纷纷看向慧心。慧心面不改色,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倒是屋子里的任兰嘉幽幽道:“既然是观海的表妹来了,那叫来我见见吧。”
许久后,侍女们见到观海领着一个身穿斗篷,看不清真容的女子进了院子。
女子进屋后,摘下斗篷,露出真容。女子对着任兰嘉行了个礼:“郡主。”
任兰嘉抬起眼眸仔细看,女子面貌身型,和她有八分相似。任兰嘉满意点点头。
“今夜就出发吧。”
庄子上的人都亲眼看着观海带着表妹去见了王妃,再出来时,王妃赏下了许多物件,足足装了半车呢,为了防止有贼人惦记,王妃还让观海还亲自护送着表妹出了府。
众人都清楚,这都是看在观海的面子上。果然是心腹,还是很不同的。
观海架着马车出去时经过了王府侍卫所负责值守的区域。伤势好了大半的陈河亲自带人值守,在观海架着马车经过时,他照惯例给拦了下来。
“观海大哥,不好意思。我们得查验下马车。”
观海很坦然:“这是自然。”
陈河亲自上前掀了车帘,就见到里面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正在对着他笑。
男女有别,陈河匆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至于那几个小小箱笼,陈河没有查验。他只要确认无人混在马车中进出庄子中即可。
马车架出几十里,马车驶进了一处田间大宅。马车进宅后不久,观海就转回了庄子。
次日,他单人单马赶上了早已出行的车队。
车架上坐着赶马的人素衣素袍,一张冷峻的脸对上观海后露出了笑意,观海微微颔首示意,马车里的人听到动静,掀开车帘。马车里是已然恢复了自己容貌的任兰嘉。两人对视一眼,车帘又被放下。
坐在马车里的任兰嘉出生至今,出行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她的封地益州,不过那都是儿时的事了。她也知道远行不易,但却不知道这么折腾人。
身侧少了贴心侍女伺候,任兰嘉又下令快行。不过几日,养尊处优的任兰嘉就因为路途颠簸而白了脸,人更是因为呕吐食欲不佳而显得消瘦了不少。
观海想给任兰嘉配个侍女,再放缓行程。但任兰嘉拒绝了。“快快与观心汇合吧。”
上京城外一片祥和,可出了京界,越是往青州方向,就越会发觉民间对于青州一事议论声颇大。
堵不如疏,这天下幽幽众口,这表面祥和又怎是那么容易维系的。任兰嘉坐在马车里越来越琢磨不清她的夫君,堂堂摄政王这是做什么打算。
上京城赶往青州所经之地,距离青州最近的大城便是兖州。任兰嘉忍着不适,压抑着恶心,一路疾行,从上京城花费了半月时日终于到了兖州。
初到兖州,一行人就能感受到了兖州的紧张气氛。路上行人甚少,即便有也是急色匆匆,绝不在外逗留。进城路上,任兰嘉还看到许多人拉着车拖家带口出城。
这兖州,是要变做一座空城吗?
侍卫提前凭好了民宅,在马车上颠簸数日终于可能安稳落脚的任兰嘉没顾着休息,而是叫来了观海。
“怎么不见观心?不是说她早就到兖州了吗?”
观海肃着脸摇头:“前日起,观心的联系就断了。我正打算派人去找找她。”
任兰嘉点头:“嗯,派人在周围探探。盛钧行和定国公世子去了哪?还有,给观南派几个人,尽快查出剩余半数龙卫所在。”
观海领命下去,任兰嘉扶着酸软的腰肢倒在了床榻上。这一路颠簸,她没空细思,这一松下开,她想到让哥儿。
还是得早些将此间事了,才能早些回京。若不然只怕儿子都要不认得她了。
任兰嘉想早点了事,但事事并不如她所愿,观心依旧没找到,盛钧行他们在过了曹州界后也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离得越近,任兰嘉的心越迫切,任兰嘉恨不得马上就入青州抓到安王。但面对八万大军,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任兰嘉知道乱心之下难以明智,所以她决定花一夜安稳心绪,夜幕降临,她给自己点了安神香,很快她就沉沉睡去。
沉睡着的任兰嘉是在熟悉的颠簸感中醒来的,她的意识还有些昏沉时就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双手被禁锢,眼睛被蒙上,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正箍着
她的腰肢,而看不清动不得的她就这么以一种俘虏的姿态被人强制抱在怀中。
眼罩下,任兰嘉的眼眸变得极为寒冷。
“松开我。”
即便是以处于下风,任兰嘉的气势却不见削弱。
气势虽盛,但毕竟落入他人之手。回应任兰嘉的只有沉重的呼吸,还有一只在她脸上作怪的手指,手指从她额侧划过脸颊,再到下颌,脖颈,明显感知到那手即将往她衣襟探去时,任兰嘉杏牙一咬,绷紧小腹仰起身子不管不顾猛然一撞。
砰—砰—
两声巨响,先是骨头砸骨头的声音,然后就是类似头又撞击到车厢的声音。
任兰嘉顾不得额头的痛意,又不是不管不顾猛然一撞。
“嘶……”
遭了两回罪的人,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那声抽气声,任兰嘉整个人一怔,愣住了。
她连番两回动作,那扣在她腰肢的大掌都未曾松开,看似是扣着她,实则是护着她怕她掉下去。再配上那声有些熟悉的抽气声,任兰嘉眼眸一沉。在黑暗中她开始四处摸索,很快她就摸到健壮的小腹,隔着衣裳都能触摸到的块块分明的肌肉任兰嘉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不知多少时日她夜夜摸索那几方肌肉入睡。
任兰嘉咬牙:“陈朝,给我解开。”
任兰嘉是气急了,都开始直呼大名了。
气急败坏后,一只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很快任兰嘉就重见光明,她也见到了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庞。那一贯俊朗的面庞此时有些狼狈,额头红了一片不说,鼻尖还在流血。
男人扯扯嘴角:“分别几月,夫人怎变得如此凶悍了。”
男人的戏言,任兰嘉未回应,而是举起了被捆绑的双手示意他解开。绳索很快也被解下,双手重获自由后,任兰嘉转了转酸痛的手腕。
感觉手腕的酸胀褪了一些后,任兰嘉冷着脸,抬起手,朝着那张鼻血还在横流的俊脸狠狠挥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后,是女子冷冽的斥声:
“你是不是疯了?”
第103章
任兰嘉这一回是真气狠了,那种看不清又挣脱不开只能任他人摆布的恶感让她的心至今都在猛烈跳动,
而男人刚扬起的嘴角因为这巴掌僵住,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红肿的额头,流血的鼻间如今还得加上脸颊上的巴掌印。
可他许久未见的夫人此时也好不到哪去,同样红肿的额头,额下一张怒容,怒容间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垂在身侧在打完他后还在轻颤的手。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他夫人,急了会撞人。
看她惊恐未定,余怒未消的模样,陈朝缓了缓有些僵硬的脸色。是他吓到她了,这巴掌他挨的不冤。
叹气后陈朝想拉起她的手看看她的手腕如何。
方才车厢太昏暗,任兰嘉盛怒之下又未仔细看,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方才绑着她手的并非什么绳索,而是质地柔软的绸缎。
陈朝环着她,还未拉过她的手,车厢被叩响。
“主子,人追上来了,马车太慢了,得换马了。”
说话的声音陌生,任兰嘉从未听过。别说人了,任兰嘉腹中还有许多疑惑不解,比如她为什么和他在一处?观海他们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任兰嘉什么都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被陈朝半拥半夹着带出了马车。
出了马车,任兰嘉才发觉此时他们身在一处密林间,漆黑的夜色下,马车四周围满了身着黑衣的黑衣人,黑衣人皆刀剑出鞘一脸警惕,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打斗声。
打斗声不小,可见来人不少,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高大的黑马被牵到了马车旁,站在车架上,任兰嘉被陈朝掐着腰肢轻轻一提,整个人轻飘飘就被提放到了马鞍上,待她坐定后,陈朝也长腿一跨,跨坐到了她身后。随后陈朝从黑衣人手中接过缰绳,顺势将她环绕在臂膀间。
陈朝上马后,一旁的黑衣人递上了一件斗篷,陈朝接过斗篷披在了任兰嘉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走。”
陈朝一声令下,身下的马还有周围的黑衣人都齐齐一动。任兰嘉未曾准备,身下的马就猛然一奔,她身子往之一倒撞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而他一手执僵,另一手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黑夜中,马车被丢弃,随着策马而去,身后的打斗声也越来越远,任兰嘉想回头看看,可惜斗篷太过宽大,遮住了她的视线的同时,只留下了耳边呼啸的风声。
坐在马上,呼啸的寒风很快就化作刺骨的寒刀从任兰嘉藏在斗篷下的嫩脸还有娇手上刮过。没一会,她原本嫩白的手和脸便变得通红。
任兰嘉自出生起,金娇玉贵,即使在云留山上那几年也是被侍女们照顾的妥妥贴贴。而从上京城一路而来的车马劳顿已经让养尊处优的她受了不少罪,如今她还要在马上颠簸的同时被寒风吹。
任兰嘉虽然极度不适,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什么矫情的时候,而且她决定不带侍女出京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行不是来游山玩水享福的。所以她眼下除了皱皱眉,将头低了低外,什么都没有言语。
而她身后看似在专心控马的陈朝,其实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眼看着她头越垂越低,初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瞥到了她抓在马鞍上的那只手。
原本白皙的手在寒风的肆虐下通红一片,看着她的手,陈朝顿感懊恼,怎忘了她身子娇弱。懊恼的同时,陈朝心中也腾起一阵薄怒,就这般身子,还要来以身犯险,不仅往这危险重重的青州来,还一头扎进了离青州最近的兖州。
陈朝挨了一巴掌都没有生气,可看着她被风吹到通红的手却开始默默生气了。
而选择默默忍受的任兰嘉不知道男人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更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她只知道她本坐的稳稳当当的,却突然整个人腾空而起,她被人扣着腰在马上来了个大旋转。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任兰嘉还未反应过来,她就从原本面对着马前方而坐变成了和他面对面。
“环着我。”
说话间,任兰嘉能看到他的胸腔在起伏,任兰嘉的视线扫过他的喉结,想再往上移时,她的后脑就被他的大掌扣住,随之她整个人被摁进了他怀里,而她的双手也被他牵着,钻进了他的大氅里,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一个姿势的转换,让任兰嘉的视线,鼻息间变得只有他的存在。而他的体温与此同时也在温暖着任兰嘉发僵的手和脸。
体温慢慢回暖,他结实的胸膛和臂膀给了她足够的支撑,明明身下的马还在疾驰,任兰嘉却渐渐有些发困。她的异样被男人察觉,他搂住她低声道:
“睡吧,睡醒就到了。”
任兰嘉再睁开眼时,身下是松软的床榻,身上是舒适的锦被,头顶是略显质朴的床帐。任兰嘉眨了眨眼,有些恍神,一时分不清这是在哪,还有昨夜的那些是梦境还是现实。
“慧心……”
任兰嘉习惯性唤了慧心的名字,可出口后就有些怔然,她忘了她已经不在京中了,她也没有带任何侍女。
叩叩——
房门被人敲响。
“郡主?”
虽然只有短短两字,但是观海的声音。听到观海的声音任兰嘉有些恍惚,所以昨夜真的是梦?
任兰嘉还未回应观海,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脚步轻盈,不似观海的稳健。任兰嘉掀起眼皮,就见到了一张让她意外的脸。
“观心?”
来人正是观心,她身着一身短练的黑衣,进屋后走到床沿边坐下,对着任兰嘉叫了声郡主后,她伸手牵过任兰嘉的手把上了她的脉。
把脉的同时观心还问:“郡主可有哪里不适?”
若说有什么不适,就是她身体有些发软罢了。任兰嘉还
未说话,又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稳健,任兰嘉本以为是观海,结果转头对上了一张凌厉的脸庞。
看到陈朝,任兰嘉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的额头有些疼了。昨夜不是梦,她真的结结实实用头撞了他两回,然后还扇了他一巴掌。
陈朝身着一袭墨色长袍,眸光深邃,进房后那深邃眸光就落在任兰嘉身上未曾移开。
“如何?”
见到陈朝进来,观心神色未动,把了任兰嘉的脉后用着暗哑的嗓音道:“郡主昨夜吸入了太多迷香,身体虽无大碍,但这几日身子会疲力犯困顿。一会我去熬药,郡主喝上几贴便无事了。”
迷香?
任兰嘉一愣,她不过睡前点了根安神香罢了。
任兰嘉从昨夜起就有诸多疑问,而这些疑问只有在见到观海后才能得到了解答。
而在见观海前,任兰嘉还得披上了外衫。任兰嘉虽然有些乏力,但披件外衫的力气还是有的。但高大的男人却亲自走到床榻旁,弯着腰扶着帮她披上了。全程他低眉顺眼,动作轻柔,任兰嘉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伺候人的本事。
而当任兰嘉披上外衫,让观海进来后,坐在床沿旁的高大男人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任兰嘉皱了皱眉,但男人却淡然道:
“他说前因,夫人不想听听我说后果吗?”
她确实也想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又是怎么找到她的,毕竟她出京时已经避开了他留下的暗卫。
任兰嘉没有再赶他,而是看向观海。
“怎么回事?”
观海一夜未眠,宽大的衣袖掩盖住了他负伤的手臂,昨夜的突变,让观海不由后悔,不应该带她出京的。
“我们露了踪迹。昨夜我们散了不少人出去找观心后,来了许多死士。死士人数众多,我们势单力薄。权衡之下,我打算送你离开,所以给你下了迷药。”
为了她的安危,送她离开,任兰嘉可以理解,但又何需用上迷药。会用上迷药那就是她若在清醒状态下不会轻易离开,而她不会离开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昨夜情势已成死局,他要用自己的命给她博出一条生路。
但观海如今好好站在她面前,也说明了情势发生了变化,而这变化的来源大概率就是突然出现的陈朝。
先不论他们的踪迹是如何泄露的,最起码人都活着。任兰嘉扫过观海宽大的衣袖,多多少少心里有了底。
“我知道了,先好好养伤吧。”
有陈朝在,任兰嘉也没有说太多,观海也清楚。所以他言简意赅,没有多说什么,任兰嘉发话后,他也默默就退下了。
观海的前因说完了,任兰嘉看向陈朝。
她心中有预感,看似观海的是前因,但真正的前因只怕在他这。
对上她灼灼的视线,陈朝内心的无奈化作一口气叹出。他挪了下位置,离她更近了信,想抬手触摸她的额头,却被她躲过。
面对她躲避的动作,陈朝眸光闪了闪,但他没有就此放弃,这次不再是摸她,而是将她整个人连同锦被一起捞到了怀里。
松软的锦被在此时成了束缚,包裹着任兰嘉让她轻易动弹不得,而此时陈朝也终于摸到她那红紫了一块的额头。
“你可真是胆大,我千防万防,都未曾能防住你。你居然甩开我留给你的暗卫就这么往青州来了。若不是我沿路安排了暗哨,又在得知消息后赶来,只怕昨夜我就要成鳏夫了。”
陈朝不过寥寥几语,没有说他得到消息后的接连几日的日夜兼程,也没有说他悬在心头的担忧和慌神。
悬了好几日的担忧和慌神最终看到在马车里昏睡的她后又转为薄怒,怒意下,他做了个不理智的决定,那就是让她长个记性,吓她一下。只是没成想她反应那么大,又那么快。
而他也为自己不理智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那一巴掌,她是真正用了力。
面对陈朝无奈的语气,任兰嘉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不知道他的千防万防是何防,她也本该对他的设防生气,但他因此救下她也是事实。
是她将此事想简单了,当初观海带足了人手去搜捕四处逃窜的安王都能坠崖重伤,如今这局势,只怕更难。安王若真和青州军主将勾结,那一直四处逃窜的安王只怕如今也有了足够的人手和精力反客为主了。
而安王,也顺势从猎物变成了猎人。
见她垂眸沉思,没有提那蒙眼绑手一事,陈朝也默默松了一口气。
沉思许久,任兰嘉终于开口:“我们如今在何处?”
“沂州。”
屋内任兰嘉又沉默了,而屋外,观心和观海正对立而站。
观海:“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王爷在一处。”
观心咬了咬牙,那夜被自己迷药迷倒的耻辱犹在,与此同时她也疑惑:“我信中不是同你说过吗?王爷派进青州的暗卫拼死搏杀出了一个,临死之前送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安王确实在青州城内。我信中让你速速带人来沂州与我汇合,信中也说了王爷一行人也在此处。”
观海皱眉:“我收到的信不是这样的。”
说罢,观海和观心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震惊。
信被人换了。
至于换信的人,不言而喻。
观心沉沉眸,怪不得迷晕她,又辗转反侧把她带来沂州,原来做的是这打算。
“要禀报郡主吗?”
观海沉思片刻:“过几日吧,如今人都伤了,先好好修养几日吧。”
说到受伤的人,观心皱起了眉,咬牙切齿道:
“他怎么又回来了?”
能让观心如此态度的,除了观南没有他人。
观海:“他给郡主送上了龙卫首领和大半龙卫。”
观心猛然抬头:“龙卫首领?”
观海:“嗯,不过已经死了。我亲自送他上路的。”
观心有些惋惜:“只可惜我未能见到。”
观海不以为意,那场叛乱龙卫首领充其量只是个合谋者,真正的主谋如今就在不过几百里外的青州城内。多年追捕,在未曾真正抓到人之前,观海始终保持镇定。
而镇定之下,观海心中也有一事未曾下决心。
那就是要不要送任兰嘉回上京。
房中,类似的对话正在进行。
男人把女人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哄着。
“我派人送你回京好不好,昨夜凶险,你也看到了。”
“我不会回京的。”
“让哥儿…………”
“我说了我不会回京的。你提让哥儿也没用。”
沉默片刻后,是男人无奈的声音。
“要留下可以,但你得呆在我身侧,时时在我视线范围之间。你若不应,即便你再恼我,我也会将你迷晕捆了你送回上京。”
“你……”
“我如何?”
“好……”
第104章
任兰嘉也是斟酌过后才答应他的。他说的也没错,昨夜确实惊险。虽然她被迷晕什么都不知情,但她醒来时,那种任由他人摆布的恶感她犹在脑中。好在是他,如果真落在旁人手里,只怕境遇更糟。
任兰嘉性情偏执没错,但不代表她执拗。她清楚,想抓到安王,只怕还得借助他的力量。
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再摆脸。所以任兰嘉没有与他多争执,答应了他的条件。
而许久没见过任兰嘉好脸的男人,见她就这么顺着应下了,也勾了勾唇角。
“这几日,你好好休养。外头的事,我会给你想要的结果的。”
她既然来了,陈朝也知道无法轻易送她离开的。他不是不可以用强硬手段强行送她回京,只是届时她真的要同他彻底翻脸了。
所以,想送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唯一的法子就是给她想要的结果。
任兰嘉也没问他,他怎知她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当初观心被误抓一事,虽然夫妇俩揭过不提,有些话也未挑明,但夫妇俩彼此心知肚明。
在难得的平和气氛下,陈朝陪着任兰嘉用了个早膳。用完早膳后,陈朝传了个衣着干练的女子进门。
“她叫莫桑,是我的暗卫。你身边没个人服侍终究不便。这些时日就让她跟在你身侧吧。”
任兰嘉瞥了一眼女子,淡然道:“观心可以伺候我。”
陈朝:“我想同你借用观心一些时日,她的医术精湛,与我有大用。”
二人如今目标一致,任兰嘉略一思索就点了头。立在一侧的女子适时上前。
“莫桑见过王妃。”
任兰嘉扫了一眼女子,敷衍着应了一声就收回了视线。而见她答应把人收下了,陈朝也放了心。
陈朝嘴上虽然说着任兰嘉要时时刻刻呆在他视线里,但外头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做主,他也无法做到真的时时看顾她,所以还是得有人能陪在她身侧他才能安心。
任兰嘉收下了莫桑,陈朝也要去忙了。陈朝没急着走,而是先将她从圆桌前横抱而起,轻轻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又给她盖上了锦被,随后俯身轻吻了她的额头摸了摸她的头才准备走。走之前他还轻声道:“迟些回来陪你用午膳。”
对于他的亲昵姿态,任兰嘉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陈朝离开后不久,观心端着熬好的汤药进了门,一直立在房里的莫桑也极懂眼色立马退了出去。
对于突然出现在房里的莫桑,观心似乎也不意外,两人还微微颔首示意,显然二人不是第一次见。任兰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在观心递上汤药后,她也不急着喝,把汤药放到了一侧,问道:“这几日,你去哪了?不是传信让你到兖州吗?”
观心不慌不忙,面上维持着一贯的镇静。
“属下前些时日打算从棣州入青州时遇到了从青州而出的王爷一行人。王爷截下了我们,告知了青州界内的凶险,随后王爷手下的暗卫又与我们共享了他们的人从青州城里传出的消息。属下思索过后,便打算只在周边查探。这些时日查探到的所有消息包括王爷暗卫给的消息,属下都派人送回了上京城。只是未曾想王爷暗中截断了属下和上京城的通信线。属下送出去的信,和收到的信都成了假信。此事,属下也是昨夜才知晓。”
观海虽然说着过几日再说,但观心接连被算计了两回,本就憋着气,任兰嘉又发问了,她自然不可能不说实话。
听到观心的话,任兰嘉先是一愣,后是一笑。任兰嘉的这声笑是生生被气出来的,怪不得说他自己千防万防,原来还防到她的人身上了。也怪不得她明明甩开了他的暗卫,他还能知道她出了上京城到了兖州,原来传给观心的信都到了他手上。
观心:“昨夜接到您后,王爷手下的暗卫主动找了属下。将如何拦截信件,又如何仿造信件和印章的事都交代了。他还言,王爷有令,若郡主愿意,他定当竭尽全力为郡主所用。”
这是打了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陈朝也知道这事瞒不过去,索性先行下招,俯小称低。
但不得不说,这招主动坦白,耍赖一般行径还真让任兰嘉的气消了些。
任兰嘉没在这事上多纠结,事情已成定局,此局是她输了。吃一堑长一智,原来的通信线都得重建了。但他既然送了人来,她也不会客气,正好可以利用一二。
任兰嘉:“昨夜伤亡情况如何?”
观心:“我们的人折了十几个,剩下的多多少少都负了伤。”
听到这,任兰嘉脸色也不好看:“昨夜的死士是安王派来的?”
观心摇摇头:“我们的人都与安王的死士交过手,昨夜的死士不像是安王,招式凌厉许多。昨夜又未曾留下活口,尸身上也没发现什么痕迹,所以想查明还得花费一些时日。”
死无对证,除了安王,任兰嘉想不出还有谁能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围杀她。
任兰嘉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个答案。
那就是剩余的半数龙卫。
任兰嘉没有和观心细说龙卫的事,因为她清楚观心和观南之间的恶劣关系。
任兰嘉:“说说这些时日探到的消息。”
观心在房间里呆了许久,将这些时日被拦截下的真实信息一五一十告诉了任兰嘉。
头等大事就是安王如今确实在青州城内,而青州军主将至今未曾露面,青州军也暂时没有异动,不知青州军下一步到底会是何动作。其次就是青州附近几大驻军地都已派出大军往青州界靠拢。兖州,棣州,沂州百姓察觉到了危险,这些时日都纷纷出城避难,几座州城都快成了空城。
其他消息便也罢了,听到安王确实在青州城内,任兰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人在青州就好。”
不枉费她颠簸半月,遭了这么多罪。
相隔不远的书房里,陈朝也正和人在商讨青州一事。同他一起议事的男人身穿甲胄,身型魁梧,一脸凶悍之像。这男人正是除夕夜同盛钧行一同出京,齐齐消失在曹州界的定国公世子高行止。
陈朝:“盛钧行的船什么时候进青州?”
高行止点了点舆图。
“若没有意外,两日后便可进青州了。”
陈朝颔首,青州军至今都只是围城,未曾有其他异动。兵从将令,那八万青州军到底也是子民,下头的士兵也许发生了何事都不知,只是一味服从军令。如果能用用伤亡最少的方式解决这青州一变,那是再好不过。
“徐弘的幽州军何时能到棣州?”
“昨夜就到了棣州界外了,为了不引起注意惹城内百姓恐慌,只能夜间行路绕城而过,今夜应该就能潜到棣州青州边线。”
陈朝看着舆图,如今青州城四周陆地都被围住,青州城想要运输粮草,只能通过海上了,他们别无选择。
若不是青州界内还有十余万百姓,陈朝连那最后的海路都会给他堵上。
陈朝在书房内和高行止对着舆图商议了一个上午,到了午膳时分,他才迈出门打算去陪自己的夫人用午膳。
刚踏出书房门,陈朝就看到一个欣长身影在正房门口游离。那人虽然身着长公主府的侍卫服,但显然不是观海。
陈朝眯了眯眼眸,一直立在书房外的暗卫凑到陈朝耳畔低语道:“主子,那就是伤了陈河的长公主府前侍卫首领:观南。”
京中的动静陈朝一直知道,知道她在自己离京后就去了庄子,也知道她在庄子上同任家一众女眷过的乐不思蜀。她过的自在惬意,他自然乐见其成。
后来,他被困青州界内,断了一些时日的通信。在出青州后,才得知了她身边原来竟然还有这样一人,而且在伤了陈河后还大摇大摆进了庄子。
陈朝吃过亏,也在无意间伤过两回她的人,所以陈河一事,陈朝知道,绝非她的授意。至于这人为何消失许久又出现,她还将其留在身边,定然有她的打算,陈朝也不想探听。毕竟就算他问,她也不会答的。
那道欣长的身影没有在正房外逗留太久,没一会便离开了。看着那背影越行越远,陈朝沉眸:
“派人跟着他。”
昨夜的死士身份虽未明,但她的行踪确实在她的人还有他暗中派出的暗卫的双重保护下暴露了。两方人中,必然有一方出了问题。
陈朝不会再轻易先入为主质疑是她的人出了问题,也不会贸贸然去动她的人,他要暗
中先查。
暗卫领命下去,陈朝正了正脸色,朝着正房走去。走到正房外,原本该陪在任兰嘉身侧的莫桑守在屋外。
“主子,王妃喝了药睡下了。”
陈朝嗯了一声,同时放轻了脚步。
推门进房后,床榻上的人果然正睡着,巴掌大的小脸正皱成一团,眉头紧锁着,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看着她露出痛楚之色又明显清减了一圈的脸,陈朝心口泛起微微的涩意。明明初成婚时,她夜夜得有他相伴才能睡得安稳。也是因为这样,她生了让哥儿后月子都没出他就搬去陪她同寝,就为了让她能睡得安稳些。结果她却好,狠心起来是真的狠心,不管不顾就这么轻易把他推开,然后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压着心口的涩意,陈朝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许久,直到她发出一声类似哭腔的梦吟声后,陈朝彻底忍不住了。朝着床榻走去的同时褪下了一身外衫,最后脱去了长靴,躺在床榻外侧将她连人带锦被拥入怀里。
佳人在怀,陈朝也听清了她的梦吟声。
“母亲,陈朝……救母亲。”
陈朝一怔,垂眸看她,恰好看到一颗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那一夜,血红的大殿,抱着母亲面色麻木的稚龄少女。陈朝已经许久没有想起那夜叛乱的事了,可此时,那一幕清晰隐现在他脑海里。
如果能回到那一夜,他一定快点,再快点,杀了那些叛军,救下她的母亲。她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面对她陈朝发觉,眼下他除了紧紧环着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莫怕,我在,夫君在。”
陈朝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不知是陈朝低沉的安抚音调亦或是他结实的怀抱,还是因为感知到了他的气息,原本陷入梦魇的人真的慢慢平静了下来。那一颗滑落的清泪也早已不见,甚至连道泪痕都未留下。可看着她的脸,陈朝还是不由自主伸出拇指,拭了拭她的眼角。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了。为了接她几日日夜奔袭未曾阖眼所积累的疲惫也在此时向陈朝袭来。她在身侧,陈朝松下心弦也缓缓阖上了眼。
任兰嘉迷迷糊糊初醒之际,就察觉到了不对。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正在熟睡的脸。
微红的额头,青紫的眼底,还有脸上那冒头的青茬。清醒时,他提着精神气撑着不觉着,熟睡后,脸上疲态尽显。
任兰嘉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到自己身上。他的手臂,正隔着锦被环在自己腰上紧紧不松。而这春冬交际,正是寒冷的时节,他就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这么睡在锦被外。
任兰嘉环视了一圈,床榻上只有她身上这一床锦被。无奈之下任兰嘉叹息一口气,想从他身下将锦被扯出,可扯了两下,锦被没扯动,他却动了。
明明还阖着眼深睡着,他手却已经抬起,动作娴熟轻轻拍了拍她。
“莫怕,夫君在。”
他的音调很低,不过喃喃自语几个字,可任兰嘉却也听得一清二楚。
几字入耳,任兰嘉眼眸轻轻一颤,许久,她推搡了他两下。
男人半睁开眼,意识迷离。
“怎么了?”
任兰嘉:“外头冷,把被子盖上再睡。”
意识还没完全恢复的男人眼下全靠着下意识的习惯行动,他也没想起如今在他眼前的是给了他许久冷脸的夫人。听到夫人发话,男人抬了抬身子,将锦被从身下扯出,乖乖盖在自己身上。而在钻进锦被的那一瞬,男人一把搂上自己夫人的腰,然后把头埋进了她的肩颈处蹭了蹭。
“夫人陪我再睡会。”
第105章
这一觉,夫妇俩睡到了日落西山。昏黄的夕阳透过窗纸斜斜照在床榻上,夕阳虽不刺眼,但那光亮还是让榻上的男人不适地皱了皱眉。
眼帘稍稍颤动,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刚睁开眼,还未醒神,男人怀里的人就蠕动了下,整个人深深埋进了他的胸膛里,似乎想要躲避那惹眼的光亮。
陈朝眨了眨眼,垂头只看到了她乌黑的发顶,陈朝一手抚上了她的发顶,另一手伸直将绑着床帐的绳子挑开。
床头位置的床帐缓缓落下,遮住了那一抹夕阳的同时留了些余光让陈朝可以看清怀里的人。
怀里的人清醒时再如何冷脸,但深睡时那些养成的小习惯依旧未变。他今日不似往常那般赤着上身,而是穿着中衣,但她的手却在睡梦中不知怎么就探进他的衣襟,像往常那样紧紧贴在他健壮的小腹上。
感受着她的手掌,陈朝沉睡时的迷糊记忆也慢慢回转。是她让自己进被的,她是在忧心自己会着凉,她心底还是在意他的。想到此,陈朝嘴角就微微上扬。
扬着嘴角,陈朝抚开遮住她侧脸的发丝。
“嘉儿,嘉儿。”
陈朝声音低沉,轻声唤她。
“嗯?”
怀里的人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娇软。
“起来用点膳,用过再睡好不好。”
陈朝虽然眷恋她深睡后露出的依赖模样,但如今太阳都西下了。他本该来陪她用午膳的,午膳未用,不能再错过晚膳了。
任兰嘉还没彻底清醒过来,迷迷糊糊间习惯性顺着小腹揽住了他的健腰,随后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摇了摇头。
许久没有和她在榻上独处,又许久没碰过她,现如今她又这般姿态,男人怎能不心猿意马。
埋在男人胸膛间的任兰嘉虽摇了摇头,但意识已经在渐渐苏醒,她自然也感受到了那开始苏醒的炙热。
任兰嘉立马清醒,没有犹豫就挪开了架在他身上的腿,随后收回了揽在他腰上的手,转而抵住他的胸膛,挪了挪身子。
她的抽离,陈朝自然也发觉了,他压下心间的那一丝燥热装作无事人一般哑着声音问:“可要起身?”
膳食是莫桑端进来的,菜色清淡,食材也不尽人如意。陈朝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任兰嘉碗中。
“此处不比京中,也不好贸然从外头找厨娘。我手下的人也没有善厨艺的,得委屈你几日了。”
任兰嘉茹素多年,口味清淡,在吃食这方面并没有那么刁钻。
“无事,能填腹就够了。”
听到自幼锦衣玉食的她说这话,陈朝也有些愧疚。但对于贸然招厨娘带来的危险而言,陈朝觉着还是用自己的人比较稳妥。
简单用过膳,外头的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陈朝睡了一下午,已然搁置了许多事。因此他也没在房中久留,叮嘱莫桑伺候好任兰嘉就出了门。
而睡了一夜一日的任兰嘉,面对黑夜没有了任何困意,她看向了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莫桑。
“你会梳发吗?”
莫桑不会,暗卫出身,她不会做梳发这种精巧的活计。
任兰嘉沉默半瞬,还是靠自己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梳了发,又套上了披风,任兰嘉终于踏出了房门,一踏出门,任兰嘉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青州靠近海,附近的州府气候也都被海影响。空气中时时刻刻都带着潮意不说,潮意混杂着严寒,那寒意可以钻过衣裳生生刺进人的骨髓里。
这样的气候让常年生活在干燥上京城的任兰嘉很不适应,她那些身负旧伤和新伤的侍卫更不适应。
新伤只是疼,旧伤却是因为这潮湿的气候而开始刺痛。
观心一整日都在给观海一行人治伤,顺道用火罐给他们祛湿,任兰嘉到的时候观心正拿着火罐从观海屋里出来。观心看到任兰嘉,把身后的门阖上,用不大不小的音调道:
“郡主怎来了?”
观心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任兰嘉:“我来看看。观海伤势如何了?”
观心:“回郡主,观海他……”
观心正想答,身后的门被人拉开,观海走了出来。
“郡主。”
观海现身后,并没有让任兰嘉进屋。如今住的宅院狭小,屋舍有限。为了安全也不好分散,只能一个屋子里住了好几个人。如今观海的屋子里就有两个重伤的侍卫,观海不能挪动他们,只能和任兰嘉站在院子里说话。
观心支走了跟在任兰嘉身侧的莫桑,任兰嘉和观海找了处背风的廊下说话。
早间有陈朝在,任兰嘉没多说什么,现如今四下无人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昨夜?你想以命给我断后是吗?”
观海笑笑,那笑中带着隐隐的宠溺:“我如今不是好好站在郡主面前吗?”
任兰嘉抿了抿唇:“观海,你答应过我,不会像父亲母亲那般抛下我的。”
任兰嘉神色倔强,观海下意识想像幼时那般摸摸她的头,但他克制住了自己,转而无奈叹口气笑道:
“未曾想丢下你。昨夜,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有你走了,我才能
心无旁骛不是吗?”
事过境迁,不管观海昨夜到底是抱着何种打算迷晕了任兰嘉又抱着什么心态把她送上了马车,最起码他如今好好站在她跟前。
若是旁人,敢以下犯上迷晕她,任兰嘉早已大怒。唯有似兄长一般的观海,任兰嘉非但不计较反怕他抛下自己。
身侧那么多人,唯有观海伴她时间最长,情谊也最深。在杀了安王和失去观海之间,那她宁愿放过安王,也要观海活着。
而观海,也知道她看似冷硬,但实则心中一直缺少安全感。观海不想让她再纠结在昨夜的事上,便主动移开了话题。
“今夜,新的侍卫便会到。我会让他们值守好四周,你尽可安心,不会再发生昨夜的事了。如今青州四周陆路戒备森严,我会派人从水路潜入青州,寻找安王踪迹。至于龙卫那,观南昨夜也身负重伤,只怕得搁置几日了。”
自观南回来后,任兰嘉都未曾让他近身伺候过,观海也提防着他。而观南,也一直低调,只一回后便不再主动往任兰嘉面前凑。
昨夜任兰嘉行踪的泄露,观海最先怀疑的便是观南,但暗中盯着观南的人说,他一切如常。
不仅一切如常,还身负重伤,观海也吃不准该怎么对他。
观海:“要我将他送出去养伤吗?”
无法证实怀疑,那索性送离任兰嘉身侧,那是最稳妥的法子。
而任兰嘉答应留观南下来,也只是因为他手握剩下的半数龙卫的踪迹。可如今有安王在前,那半数苟延残喘没了领头人的龙卫任兰嘉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送出去吧。找两个医师照看他。”
观海点头。医师他白日就找了,他不敢让观心接近观南,生怕观心一刀捅死他。所以只能找了陈朝身侧的暗卫,借了一个医师。
任兰嘉和观海说着话。都未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一双灼灼的眼神正透过窗缝看着他们。
观海有伤,任兰嘉也没有与多言。几句话后,任兰嘉又顺着原路折回了她所住的小院。
院落狭小,进院时任兰嘉险些就撞到了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好在莫桑眼疾手快,提前护住了她。
两方人堵住了院门,看到任兰嘉,对方先退了一步让开了位置。
“见过王妃。”
任兰嘉站在莫桑身后打量着险些撞到她的人。那人身着甲胄,身型魁梧,看着像是个军中将领。男女有别,任兰嘉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轻轻颔首示意后跨步进了院。
进院回房前,任兰嘉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已经不见了。而不远处的书房,一道身影透过烛光清清楚楚映在了窗户上。
夜深时分,书房的烛光熄灭,那道一直端坐在窗旁的人影踏步而出,朝着任兰嘉的屋子走来。
本无所事事正在榻上发呆的人听着推门声抬眸,本木然的眼神看到推门而入的人缓缓回神。
对上她探究的眼神,陈朝轻咳了一声:“宅院小,我夜间只能宿在这了。”
任兰嘉刚从外头走了一圈回来,自然也知道如今所住的这处宅院狭小。白日才在榻上同寝过,任兰嘉也不至于这时候端着架子再给他轰出去。
见任兰嘉没有反应,陈朝知道她这是应下了。
迈着步,陈朝走到圆桌前倒了两杯茶,一杯茶递给她,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方才高行止冲撞到你了?”
高行止?
任兰嘉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陈朝说的是谁,原来刚刚那个人就是高行止,定国公世子。
任兰嘉回忆了下,那般魁梧模样,怪不得她那三妹妹没怎么挣扎就定下了和盛钧行的婚事。
任兰嘉摇摇头:“我瞧他身穿甲胄,军营是不是就在附近?”
陈朝:“嗯,军营就驻扎在几里外。四周除了军户就是农户。虽无什么大宅院,但也安全。白日里我陪不了你,你若是无趣,可以带上人在附近走走。”
任兰嘉端着他倒的那杯茶微微颔首。
任兰嘉喝着茶,陈朝转身去了隔壁屋子沐浴。小小的宅院,自然也没有专门的浴室。屋舍又少,莫桑便带着人在堆放箱笼的隔壁房间用屏风隔出一处空地,放了一个浴桶方便任兰嘉沐浴。
任兰嘉才沐浴过,她沐浴时没察觉,如今坐在屋子里听着隔壁传来的清晰淋浴声才发觉,这屋子之间的墙有多么不隔音。
陈朝沐浴后再回房时,任兰嘉已经上了床榻,床榻上除了任兰嘉身上盖着的还多了床锦被,看着那多出来的锦被陈朝眯了眯眼眸。
灯烛被熄灭,房间渐渐陷入昏暗,任兰嘉躺在床榻上听着他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脚步声后,床榻轻轻一震,是他上了榻。任兰嘉闭起眼眸,只当自己睡了。可下一息,她身上的锦被人掀开,再然后一个温凉的胸膛贴上她的背,一只健壮的手臂搭上她的腰。
任兰嘉皱皱眉,刚想让他离自己远些,他温热的唇就贴在她耳后。他并没有用温热的唇瓣作什么,只是用双唇在她耳后轻蹭摩挲。
“家书上,你也未曾多说让哥儿的事。这两月,他可有闹你?”
提到儿子,任兰嘉的眉头展开。但家书?
任兰嘉猛然转过身来,他的唇瓣从她耳侧一擦而过。
“你是不是给青云留了一叠家书糊弄我。”
糊弄?
陈朝轻轻一笑:“我怎会糊弄你。这山高水远,又值雪季,我怕信无法及时传回上京,惹你担忧,所以这才提早写了几封家书留给青云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怕她担忧是真,怕她没心没肺忘了他也是真。
她在庄子上轻松惬意,这每隔三日一封信,也是想提醒她,别忘了她还有一个夫君在外呢。
任兰嘉本都忘了这件事,可偏偏他提了起来。如今听他这解释如同没说一般。任兰嘉懒得看他,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将被子狠狠一扯,从他身上扯下,然后抓着被角往身下一裹,任由他赤着上身晾在冷风中。
而被晾在冷风中的陈朝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拉过另一条锦被,盖在自己腰腹位置,精壮的上半身依旧袒露着,他也不觉着冷,就这么支着上半身还朝她靠了靠。
“好了,家书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糊弄你。夫人实在生气的话打我两下消消气?”
说着话,陈朝抓着她的一只手就往自己身上打,可说是打,但其实更像是抚摸。
陈朝样貌本就不俗,如今顶着那张样貌不俗的面庞做小伏低,一副讨好模样。绕是任兰嘉再不想搭理他,看着那张脸,摸着那健壮的身躯,多多少少也有些心痒。
陈朝也是头一回摆出这般姿态,什么男人尊严,男人威严都抵不过他太想她了,不管是心还是身,他都想亲近她。
“夫人,打若是不解气,咬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解气,怎的都行。”
没皮没脸!!!
任兰嘉心中暗自念道。
任兰嘉心中虽然不屑,但渐渐缓和的脸色也出卖了她。
而就在任兰嘉脸色渐渐缓和的时候,她本紧紧裹在身上的锦被不知何时让男人扯出,露出一道缝隙,借着这道缝,男人一脚踢开了自己身上的锦被,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这一钻,任兰嘉脸色又一变,男人本当做花样和情趣的打和咬也就成了真。
“嘶,夫人真咬啊。”
第106章
任兰嘉不仅咬了,还深深咬了他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臂位置。只是他的手臂如铁一般硬,咬的任兰嘉嘴泛酸。
而陈朝除了在她咬上来之时倒吸一口冷气,之后就再无反应,任由她咬。
任兰嘉本是气恼,可他毫无动静,又让她觉得无趣。任兰嘉松开口,嫌弃状抹了抹嘴,然后掀开锦被就打算起身。
可没成想刚撑起身子,就被他箍住了腰。
“去哪儿?”
任兰嘉瞪他一眼:“漱口。”
他才沐浴过,一点都不脏。她这是纯粹恶心他呢。
陈朝微微一笑:“我换个法子替夫人清口吧。”
任兰嘉还来不及想他说的
法子是何法子,他就已经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同时俯身压向她。
双唇相贴,任兰嘉刚咽呜一声唇关就被人抵开。
头在他大掌的压制下动弹不得,任兰嘉只能抬手去推搡他,可她越是推搡,他吻的越深。
唇齿相融,这就是他说的漱口的好法子。
不知过了多久,任兰嘉终于重获自由。而此时,她的发髻乱了,寝衣散开了,双唇也红肿了。而造成这一切男人意犹未尽,只不过他没有再继续,只是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她。
“可解气了,不解气再咬我两口也是可以的。”
再咬他两口,然后让他用清口的名义再堵两回嘴吗?他倒是会做美梦。
任兰嘉冷冷横他一眼:“松开。再不松开明日我就走。”
陈朝怎么可能松开她,非但不松还越抱越紧。
“往哪去?若是回上京城,我自放你离去。若是去他处,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不要说气话,我们好好聊聊可好?”
他们夫妇之间,不应该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如果一成婚便是相敬如宾,持礼相待便罢了。可她偏偏对他温柔以待过,他们之间也浓情蜜意过。既然恩爱过,让他又怎么甘心他们之间就这般下去。他有心和好,可偏偏他的夫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好比当下,他想好好聊聊,他的夫人却沉默以对。
陈朝叹口气:“好了,我松开你,莫要说什么要走的话了。到时候我们一同回京,也不知我们回去时,让哥儿还认不认得我们。”
任兰嘉眼眸微微一颤,出来这些时日,她倒不担忧儿子不认她,只是她也想儿子了。
叹息后陈朝依言松开了她,但还是没和她分被而眠。睡在同一床锦被下,无需他做什么,任兰嘉睡沉后自己就会钻进他怀里。
次日天色蒙蒙亮之际,陈朝就醒了,醒后动作轻缓将她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拿下去后,独自默默穿衣起身。
任兰嘉醒来时,床榻上只她一人了,她什么都没问呢,莫桑就主动和她说了陈朝的去处。
“王妃,主子去军营了。”
初接到任兰嘉时,陈朝不放心留她在宅院中独处,这才在书房处理事务。而在高行止险些冲撞到她后,陈朝觉着还是军营方便。
接下来的几日,陈朝日日都扎在军营中。虽然到了夜间都会回宅院,但回来时任兰嘉都已经入睡了,因此夫妇俩虽然夜夜同寝,但话都未曾说上一句。
说不说话的,任兰嘉也并不在意。经过几日修养,她也恢复了精神气。替岗的侍卫陆续到后将受伤的侍卫换走了。留在沂州的也只有观海还负着伤。
为了让观海好好养伤,任兰嘉恢复精神气后也没有出宅院,只让莫桑给她寻了书来打发时间。
这一日,任兰嘉用了午膳后,照惯例想去看看观海。可还没出院门,本该在屋里养伤的观海却来了。
一贯冷静的观海脸上难得带了慌张之色,任兰嘉心头一紧。
“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