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枕娇 温柿 21646 字 25天前

31? 第三十一章

◎“你小心些。”◎

书房里,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衣袖拂在他背上,轻触即离。柔软的指腹在肩侧伤处游移涂按, 忽然一阵温热的呼气贴近落在上,拂了拂。

裴无身体顿时僵住, 呼吸一滞,他闭了闭眼睛,低下头。自那夜梦见谭清音后,如今他对她的触碰更是敏感, 可能只是稍稍贴近, 便会有反应。

因为站着,谭清音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裴无紧绷的下颌, 露出的脊背上,分明的线条微微绷着, 硬邦邦的。

谭清音手指顿住,以为自己又碰疼了他,她轻声解释:“伤口上落了一根发丝。”

明明伤口已经快结痂了,谭清音不明白,为何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像比原先流血时还要疼。

裴无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他平稳着呼吸,淡淡说话:“明日宫中设宴, 你跟我一道去。”

她应声同意, 大抵是猜到那宫宴是庆祝什么的,谭清音垂了眼眸, 眉尖染上淡淡一层郁色, 抿唇而立。

谭清音擦完药, 她收回手, 将剩下的两盒金疮药放在桌案上,眼帘轻慢地抬起,望着端坐的男人。良久,唇畔弯出一丝浅笑,故作轻快道:“往后你自己抹药吧,伤口已经要结痂了,应该也不会再流血了。”

话落,她转身离开。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书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

裴无目光凝视着她的背影,直至门合上,才收回视线,瞧着她放在桌上的药,手指一顿,半晌没有动作。

……

太子大婚前夕,帝后于延礼殿大设宫宴,宗室贵戚、文武百官及后宅命妇悉数受邀入宫赴宴。

延礼殿临水而建,四面敞开,皇宫内景色尽收眼底。

宫殿以几根朱漆巨柱支撑,每根红柱上都回旋盘绕着金色游龙,殿内摆满紫檀木精雕而成的木桌,桌上珍馐佳肴,美酒琉璃盏。

夜幕初临,宫灯全都点亮了,殿内瞬时光明如昼。宫殿外传来尖声呼道:“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及后宅女眷纷纷跪拜于地迎驾,晋帝内侍宫女、太监簇拥下,向殿里走来,晋帝抬目扫了一眼众人,抬手道:“众位平身。”

殿内众人谢恩起身。

今日宫宴分隔两殿,各皇子及后宫妃嫔在后殿,前殿里则是朝中文武重臣和世家贵族。

酉时,宫宴开始,钟鼓磬音齐鸣,宫装舞姬,轻歌曼舞。

裴无携着谭清音在落座于东上首,谭方颂夫妇恰坐于两人对面的西上首。

谭清音抬眸正瞧见父亲母亲,她悄悄对两人招了招手,林氏看见女儿的小动作,不禁失笑。

晋帝坐在金漆雕龙御座上,他这半年来身体越发虚弱,气色很不好,哪怕如此盛宴喜乐,脸上也提不起半分情绪,只待了不过半刻钟便提早离席。

殿内依旧歌舞升平,没了皇帝在场,倒是都轻松了不少,席间各群臣推杯换盏,密谈甚欢。

垂在桌下的宽袖被轻轻扯了下,裴无执着酒盏的手一顿,他垂眸看了谭清音一眼。

她微蹙着眉,目光柔静地落在他脸上,眸中好似含嗔。

因着怕旁人听见,谭清音稍稍凑近他,小声地说:“少喝点,你伤还没有好呢。”

裴无一顿,他抿了抿唇,眉眼低垂:“好。”

见他放下酒盏,谭清音才安下心来,自顾咬着芙蓉玉糕。

这幅画面,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副互不想多言、貌合神离的模样。

席间也有不少人惋惜,年方尚幼时,这谭首辅的嫡女便与周国公家的嫡女齐名京城,哪成想造化弄人,如今一个成了太子妃,耀祖光宗;一个成了权臣妻,泯然无人知。

再有权势,身家性命终究是握HSR—070在天子手里,所谓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谁知道哪日脑袋就要搬家。

这场宫宴直到亥时方才停休,群臣三五成群,纷纷离席,女眷相携而出,互诉家常。

裴无与谭方颂立于红色宫墙前等候,两人都负着手,一个面容幽静至极,一个喜眉笑眼,就差显些笑出声来,气氛十分不融洽。

见殿门夹道前款款走来的母女俩,谭方颂收敛了笑意,他伸手向女儿招了招。

谭清音立即提裙跑到他面前,抬头望着父亲,眼里笑意盈盈,“爹爹,我好想你啊。”

她已经许久未见父亲了,今日宫宴上,碍着礼数,也忍着没说话。

谭方颂心都软了,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安慰她:“没事啊清音,爹已经命人将你屋子收拾干净了,等过几日就能回来住了。”

谭清音闻言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这回事,这一提,又想起来了。

她咬了咬唇,低着头闷声。

和离这件事,怎么好像只有她一人在难过。

如今天色已晚,寒意深重,宫门夹道上,终究不是叙旧的地方。

谭清音恋恋不舍地挥手,向父亲母亲告别,与裴无先回裴府了。

待两人离开后,林氏美目瞪圆,抬手佯装掐着丈夫的手臂,斥道:“你非要当着女婿的面说。”

“什么女婿,我不认。”谭方颂皱眉拂袖,当初成婚前夕定好的约,裴无算是他哪门子的女婿。

林氏心神复杂,缓了会儿才轻声道:“那若是女儿喜欢呢,你也不认?”

谭方颂顿时一噎,说不出话来,他就这么一个娇娇女儿,从小到大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想着法给她寻来。

“那、那……。”

谭方颂半天那不出一句话,林氏剜了他一眼,没管他自顾上了马车。

……

与外面寒意肆袭不同,车厢里暖烘烘的,小圆几上的熏炉里淡淡缭出木质的松香。

马车行于青石砖路上,轻轻晃动着,晃得人眼皮子忍不住上下打架。

谭清音掩袖小声打着哈欠,昏暗的马车里,她眸底泛着水意,亮盈盈的。

往日这个时辰她都要准备睡觉了,她悄悄侧头看了眼裴无,发现他也阖着眼,不清楚是在养神还是睡觉。

谭清音便也垂下脑袋,微微闭眼,想眯一会儿。

裴无静默许久,他唯有闭上眼,才能刻意忽视身侧人的存在。

肩侧倏地一沉,温温软软磕在上,又离开,来来回回几下,力道不轻不重。

他睁开双眼,垂眸望了眼身旁。

谭清音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软软晃着身子,眼看脑袋又要磕上车厢,他眼疾手快地揽过她的肩,有了支撑,她顺势挨在他身前,脸贴着他的胸膛。

清浅的呼吸拂在他下巴处,一下一下。

睡着了。

时间恍若静止,裴无僵着身体,敛声屏息。

良久,他向她靠近些,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睡得舒适些。

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光洁的额,细密的长睫,精致小巧的鼻子,嫣唇抿着,不禁喉头滚一滚。

她今日浓妆盛衣,点的口脂也比往日的红,像成亲那晚,整个人明艳照人、顾盼生辉。

马车慢悠悠停靠在裴府门前,裴无内心忽地一阵怅然若失,还是要叫醒她。

他凝着她的睡颜,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细腻如云团,软软的,滑滑的,叫他不忍松开。

脸颊处轻微的异感,谭清音睡梦中长睫微微颤动着,细眉蹙起,唇中一声呓语,裴无慌忙松手,握紧垂于一侧。

见她轻喃一声,眉间松动,隐隐有又要睡的迹象。

裴无低声唤她:“谭清音,醒醒,回去再睡。”

耳畔阵阵温热气息,谭清音终于睁眼,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抬着惺忪的眸子看向他,才想起问他:“到家了?”

她声音带着困醒的迷惘,口中那个“家”字触击他心底深处,裴无眸子颤抖,喉间溢出一声低嗯。

她从他怀里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温热顿失。

裴无先下了马车。

谭清音站在马车上向下看,刚是半睡半醒间,眼前一片昏重,腿脚阵阵发软,她那双乌黑好看的杏眸,无措地望着裴无,“下不来,我腿有些软。”

她还困顿着,脑子晕晕乎乎的,也忘了两人如今尴尬的关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裴无说话是有多撒娇。

裴无微僵,向她伸出手,手掌握紧她的纤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骤然失空,谭清音一惊,慌忙搂紧他的脖子,两只手抓紧他的衣服,紧紧依附着他。

她太轻了,抱在怀里一点重量也没有。

裴无将她放在地上,稳着她站好。

谭清音松开他,拢了拢衣裳,往裴府大门走,她走得慢,忽然发现身侧人没跟上,她钝钝转身问他:“你不回家吗?”

裴无“嗯”了声,面容,向她解释道:“今晚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回了。”

晚风吹过,谭清音迷糊的脑子渐清醒,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闷着声:“那我先回了。”

没走几步,她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回过身,裴无还立在原地,望着她。

谭清音与他视线对上,天色昏暗,夜色笼罩,她看不清裴无眼底的情绪,终究还是小声嘱咐他:“你小心些。”

她从未问过他要做的是何事,他也闭口不谈,只是谭清音心底有猜想,应该是很危险的。

她轻软话声隐于风声中,裴无听到了,心底一片柔软。

“大人,那现在去哪?”祁明望着身影沉沉的男人,提醒问道。

“去皇宫。”

裴无转身,向深沉夜色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祝福,收到啦,贴贴~

感谢在2022-02-21 00:05:05~2022-02-22 02:2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易烊千玺小娇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小么君。 10瓶;苏打、青山已碎,燕子空回 3瓶;Dari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 第三十二章

◎那日是他救你上来的。◎

晋帝从噩梦中惊醒, 不禁心慌气短汗流浃背,忆起梦中血腥往事,他手掌紧紧捂着心口剧烈喘气, 面上苍白。

晋帝如今也才四十多岁,早年那身君临天下运筹帷幄的气势, 在这些年恶疾摧残下渐渐消逝,如今已是风烛残年,鬓发斑白。

他躺在龙床上,仰面怔怔望着明黄帘帐, 眼窝乌青深陷, 浑浊的眼眸里无一丝波动,眉目间忽然闪出了几分嘲讽。

什么得位不正, 这皇位他不是照样坐稳快二十年,天下不是照样在他手中。

忽有内侍宦官前来通报, 小声道:“皇上,殿外统领都督裴大人前来觐见。”

当身边宦官说出前来觐见的人时,晋帝从龙床上坐起身,一旁宫女立即上前替他穿衣,他沉声吩咐太监, 宣裴无入见。

晋帝在寝殿接见裴无。

他望着阶下长身而立的男子,有些疑惑问道:“裴卿怎么来了?”

裴无端然立在阶下, 身姿如松, 拱手施礼:“微臣有要事相奏,关乎社稷安危。”

晋帝闻言神色微变, 他疑心甚重。如今这满朝上下, 他能信任的不多, 当初他赐婚裴无与谭方颂之女, 也正是清楚,两人对他忠心耿耿,绝不会有异心。

宦官将奏折呈上前,晋帝拿起奏折,逐次看去,脸色陡变,震几暴怒:“好!好他个周宗符!贪赃国库,养兵通外敌……枉朕心善与他结亲,他胆敢犯下如此欺君罔上的滔天罪行!”

“他是不是还想弑君犯上,始乱天下!”他带着几分痴狂喊道,“人人都来惦记朕这个位置,朕偏偏不让!”

晋帝手指紧捏着奏折,几欲撕碎,他呼吸加速,胸膛剧烈起伏。

见龙颜震怒,殿内近侍太监宫女纷纷跪下伏身,瑟瑟发抖,唯恐殃及自身。

裴无冷眼旁观,漠然着脸,漆黑寒森的眸底一丝嘲讽。

晋帝猛喘几口,在床榻边踱来踱去,转而望向阶下年轻的男人,急声道:“裴卿,你去、现在就去将他捉拿入狱,朕要株他周宗符九族家小!”

“微臣告退。”

……

夜至深更,寒意肆袭。

敲梆的更夫远远瞧见前头寒光铁甲,他定睛一看,上百御林禁卫军铠甲森然前行,仿若阴兵过道。

更夫慌忙退避三舍,打眼望着他们去向何处,正是周国公府。

周国公府里灯烛通明,重重院落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一派喜气盈盈。府里下人在游廊上穿行,都在为明日大婚事宜忙碌。

周宗符满面红光,晚间宫宴上他酣畅饮酒,回府后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

守门的下人见黑压压一群士兵,慌地拔腿跑向正院通传,“国公爷,府外来了许多禁军。”

周宗符正闭目凝神,闻言慌忙起身,他扯过一旁外袍披上匆匆向外走去,府内一阵慌乱惊声,禁军将国公府里里外外围得严严实实。

见此情形,他沉下脸,心中隐隐惶恐,看着前首男人问道:“裴大人这是要做甚?”

裴无立在那儿,身姿颀长,玄青织金锦袍随风飒飒而动,夜色下,一张脸萧萧肃肃,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他薄唇轻启。

“奉旨抄家。”

周宗符脸色骤变,他竭力稳住面上情绪,手指着裴无反驳道:“你这是滥用私权,我要去见圣上!”

说罢,他冲开禁军阻拦想出去,慌乱地早已不顾了形象。

裴无冷笑,将一旨诏书扔给他,奉劝道:“你省省力气,进了诏狱再说话。”

明黄谕旨上,“通敌叛国”“抄家问斩”犹如利剑深深刺入眼眸,周宗符一下跌坐在地,满面滞色,瞬时仿佛老了十岁。

***

昨日晴光潋滟,天朗气清。今夜鸡鸣破晓时竟狂风大作,暴雨侵袭。

沿途十里长街的红绸丝布浸了雨水,暗沉着铺在狭长街道上,仿若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吞噬着整个街巷。枝头悬挂的灯笼七零八落一地,满目萧条凄凉。

周国公府一夜惊变,顷刻间传遍京城内外。

晨光未开,天还昏昏亮时,便有不少百姓闻风而动,一同涌到街头,勾头张望着周国公府内情形。

可惜周国公府朱漆大门紧闭,里外禁军严守,将周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瞧不见半分。

老百姓们心里腹诽不断,这离成为皇亲国戚就差临门一脚,居然被抄家入狱了,真是天威难测啊。

听闻是周国公私下养兵买马、通敌叛国,后半夜凌晨,那都督裴无领了上百禁卫军,直接抄家圈禁,连同旁支九族。

周国公一事,背后牵扯出大大小小十几余位在朝官员党羽,詹事府詹事、几省盐运使、武德伯……皆与周国公同流其中。

京城一时恍若变了天。上至朝中官员,下至市井酒肆,人人都在议论。

裴府内,谭清音这一天都是心慌意乱,坐立不安。裴无一夜未回,直至现在也未见他身影。

一早起身时,云秋便告诉她,今日东宫那场婚事是办不成了,太子也同周国公府退了婚,如今周国公一家都在诏狱。

谭清音有些意外,她怔了怔,之前有暗暗揣测可能是官场寻常事务,却不曾想是整个朝局动荡。

谭清音在小院里枯坐了半天,她心底有些惶惶,总怕裴无会出事。

午后时分,盈月前来通传:“夫人,府外来了位小姐求见,说是您的表姐。”

叶渊雪?

谭清音一怔,细眉蹙起,回道:“那让她进来吧。”

叶渊雪被领进裴府,她鬓发珠钗凌乱,满脸泪痕,见到坐于绣墩上的谭清音,跪在地上膝行到了她面前,痛哭着求她:“表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伯府吧。”

谭清音见此情形,她连忙站起身想扶她起来,凝眉问:“表姐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哪有这般能力。”

“我父亲与兄长今晨被抓去了诏狱,裴大人是你夫君,你去求求他好不好?”

“清音,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住你,当初不该将你推下河,我这些年悔恨不已,夜夜梦魇缠身,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渊雪伏低下头,涕泪交加,不停哀求着。

她当初一时心底恶念丛生,将年仅七岁的小表妹推下了冰河,可是事后她就后悔了,但她那时再想救人,已经来不及了,冰面上早已没有人影了。

谭清音就这么听着,不言不语,良久,她才无声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表姐,我不恨你。”

她这些年伤病缠身,根本分不出心思再去恨人。

叶渊雪闻言面露欣喜之色,立马抬头看向她,却在看见她面容依旧淡淡时,一颗心沉了下来。

谭清音平静地柔声:“但是我没有那么好心去帮你求情,你说你夜夜噩梦缠身,可是因为你,我这辈子都是一身伤疾。”

她如今看似已和常人无差,可在溺水后那几年,她终日体如寒冰,从未暖过。甚至晚间入睡时,都要有人陪伴,因为她睡梦中会有溺水窒息感,稍有不慎就会心绞痉挛昏死。

她每日大碗大碗的药往下灌,那时她甚至闻什么都是浓浓的苦药味。

忆起那些日子,谭清音忽然想感叹,自己命是真硬,这都没死。

谭清音垂下眼睫,苦笑了下,与她继续说:“更何况,我和他很快便要和离了,帮不了你。”

叶渊雪也知道是没希望了,她还是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谭清音坐在那儿,忽然叫住她,还是轻声问了句:“表姐,你那日真的没有见过救我的人吗?”

这些年苦苦寻不到人,谭清音也曾经问过叶渊雪许多回,只是她的说辞永远都是没有,她想最后再问一次。

叶渊雪回头擦着眼泪,听闻她这么问,迟疑了下,“你夫君没同你说吗?”

谭清音倏地抬眼,杏眸紧紧盯着她,唇瓣微张:“什么意思?”

“那日是他救你上来的。”

叶渊雪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束发少年抱着奄奄一息的小表妹从水底爬上来,眼底阴漆如厉鬼一般,朝她躲匿之处望了一眼。

从那以后,她终日惴惴不安,生怕那个少年会去谭府告发,可是没有,他销声匿迹了,好似从未出现过。

她也将这件事埋于心底,从不敢告诉任何人。

只是她从未想过,会在檀柘寺再看见他,那个少年居然就是如今权倾朝野的裴无,他和表妹竟还成了夫妻。

那日菩提树下,他长身而立,目光阴冷地朝她看过来,叶渊雪心中骇然,顿时就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

小院里寂静无声,叶渊雪看着呆愣着立在原地的表妹,她心底羞愧,还是转身走了。

——那日是他救你上来的。

谭清音眼睫颤了下,她喘着气,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继而又想到裴无那张面目可憎的俊脸,当初居然能一脸镇定地骗她说“未曾”。

谭清音气得踢了脚一旁的绣墩,转身提裙向书房跑去,她非要找他问清楚。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骗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2 02:21:21~2022-02-22 23:2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 第三十三章(修)

◎福祸共之,荣辱共之。◎

书房是黑的, 屋舍门窗紧闭,裴无还没有回来。

见此情形,谭清音停下步子, 她捂着心口,靠在门旁微微喘气。

天色渐近晦暗, 乌云浓密,竟又下起了细雨,雨幕涟涟,在檐角下淅淅沥沥汇落, 整个院落笼在一片灰蒙薄雾中。

谭清音在书房门前等了许久, 伴着雨声潺潺,她抱膝蹲在廊庑下一根立柱旁, 纤细的身子缩成一团,气呼呼地用手指戳着地上青砖, 全然当成了裴无。

直至天色将黑,寂寥的长廊尽头,裴无撑着油纸伞走来。

廊下未点灯,他凝目望去,远远便看见书房门前模糊的一团黑影, 小小的,蹲在那。

谭清音埋首在臂弯间, 忽然听见远处沉稳的脚步声, 她循声抬眸望去,看到裴无立在回廊尽头, 身姿端正, 紧窄的腰身笔挺如竹。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 裴无的太阳穴嗡的一下, 他立马收了纸伞,向她走来,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他几步走到她身前,见谭清音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向上望着自己,那双杏眸清黑透亮,宛若盛着星灿光芒,跃入他的眼眸。

想到可能是腿脚又发麻了,他无奈地蹲低身子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掌下一片冰凉,裴无凝眉旋即语气加重:“你蹲外面做什么?”

她今日穿了件葱绿织锦小袄,外面还罩着狐绒水仙纹氅衣,比常人穿得都要多,看着很暖和。

可如今已是秋末快要入冬,又落着雨,再暖也抵不住寒气。

肩膀之上,忽有温热的大掌覆上,谭清音哆嗦了下,听到他斥声问自己,心底倏地一阵发酸。

谭清音面容被冻得有些苍白,眸子里隐隐有水光浮现,看他的眼神几分委屈。

裴无心一点点发紧,再开口时不觉放轻,“先进来。”

谭清音蹲得久了,被他抱起身时只觉虚浮浮的,任由裴无握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书房。

书房里漆黑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谭清音紧紧跟在他身后。

裴无松开她的手腕,走到桌案后,伸手在书架上摸到火石,点燃蜡烛。

雨天空气潮润,火苗“噼啪”跳动两下,明明灭灭。

他低着头,侧脸轮廓鲜明,烛火映照下,那副清冷沉峻的面貌终于有了分暖色。

谭清音静静望着他,缓过了一口气,语声颤抖:“你骗我,那日明明就是你。”

她分明是想厉声质问他的,可是说出口却变了调,泪水在眼眶中滚几滚。

裴无指节微曲,火舌燎了下手指,他恍若未觉,

谭清音边说边掉泪,如何也忍不住,杏眸直直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变化,“你别想再骗我,我表姐当初看见你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脆响朗,生怕他再驳回自己。

裴无眸子蓦地一缩,他放下手中火石,偏过身眼帘抬起,与谭清音坚定的视线撞上,她白腻腮边满是泪痕,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裴无知道他是再瞒不过去了。

定了片刻,他垂下眸承认:“是。”

再一次开口时他声音略微低哑,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是我。”

谭清音抿紧了唇,小脸上满是泪珠,她突然猛地上前,伸臂环着他的腰身,脸埋在他胸前,忍不住放声啜泣。

从幼时起,她就在寻他,可是每一次都是杳无音信,失望而归。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这么些年,他早已成了她的心头念想。

书架后是一堵墙,她突地撞过来,裴无身形不稳踉跄后退几步,后背靠在墙上。

身前是温香软玉,身后是冰冷墙壁。

裴无指节动了动,他沉下脸盯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身体微颤,他招架不住谭清音这样贴靠。

良久,他艰难吐出一口气,闭上眼,仍强装镇定:“谭清音,松开。”

“我不!”

谭清音扑在裴无怀中,耳畔是他一下下坚实有力的心跳声,她呢喃低声:“我不要写和离书了。”

她不想同他和离,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裴无不敢碰她,声音克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谭清音从他怀里仰起脸,眼眸里还是雾蒙蒙的,视线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处,渐渐往上,定在他清隽俊逸的脸上,她毫不迟疑地向他告白:“知道啊,我喜欢裴无。”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才不要憋在心里一辈子。

谭清音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紧抿的薄唇,轻踮脚尖,芙蓉娇面眸光含泪,大胆凑上去,唇瓣轻轻碰吻了下。

裴无猛地一震,浑身绷紧僵直。

唇上轻触即离,她娇软的唇瓣微凉,却炙热的他心底发烫,像火烧一样。

短短一瞬间,他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巨浪,裴无梗着喉咙,半晌发不出任何声音。

烛光斜斜地映在她脸上,在她莹白的玉面镀上了一层暖黄光晕,微微泛起薄红,谭清音咬着唇,屏住呼吸。

可是过了很久,依旧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谭清音失望地垂了垂眼,脸上露出很是伤感的笑,“你总是不开口,拒绝一下都不说吗?”

好歹拒绝一下吧。

那算了。

谭清音心底难捱,她明天就要回家。

渐渐心沉谷底,她脸上薄红褪去,慢慢松开环住他腰身的手臂。

忽然手腕一紧,裴无那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谭清音讶然地抬眸望向裴无,他慌颤的眼神里是她前所未见的神色,叫她看得心惊。

裴无猛然想起那夜梦中情形,一遍一遍重复,她也是这般问自己。他双手握住谭清音的肩膀,目光紧紧攫住她的面容,慌忙说出口:“不是,我爱你的。”

谭清音心口直跳,瞪大眸子,呆呆地眨眨眼睛。

初初震惊后,她惊愕地质问他:“那你为何不说?!”

她这些时日以为深陷单恋之苦,谭清音每每劝自己放弃,可一见到他又被打回原形。

“我这辈子满身血污,有太多人都想要我的性命,你跟我在一起可能会受到牵连伤害,我不能也不敢将你扯进来。”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他一个人在暗处呆久了,尸山血海万丈深渊他都可以忍受,但是他舍不得将谭清音也扯下来。

谭清音总算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她忽然弯起眉眼笑了。

她朝他软软地伸手,裴无倾身向她靠近些,脸贴在她手心上。

“我不在乎的。”谭清音抬手,捧住他面容。

裴无低头看她,他眼底泛红,暗芒翻涌,唇角紧紧抿着,还在克制隐忍。

光线朦胧,谭清音抬眸看了他眼,摇摇头,附在他唇边,与他呼吸交融,轻声与他相说:“我真的不在乎的,两情相悦就好了,以后我们福祸共之,荣辱共之。”

一辈子就这么短,哪有那么多顾忌,谭清音从溺水捡回一条命后,她小小年纪就明了,哪怕再不想死,人都是要死的。

更何况,她这条命也是他捡的。

裴无心口那根紧绷的弦忽然间断裂,铺天盖地的情绪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目光紧紧凝视她,声音颤抖:“谭清音……”

他忽地抱紧谭清音,低头埋入她的颈窝里,越抱越紧,力道之大仿若要将她嵌进身体。

福祸共之,荣辱共之。

裴无眸底蓦地泛起一丝酸涩,心尖震颤,只能紧紧抱着她,来抑制住心底那股不断涌动的情绪。

腰间横着如烙铁般滚烫的手臂,紧紧桎梏着她,谭清音拍了拍他的背,细指移到他手臂上捏了捏,软声道:“好痛啊,你松开些好不好。”

裴无愣了一下,他微微松开些,谭清音想往后退几步,却被他忽然压住唇。

滚烫的气息拂在她面上,激得她薄凉的肌肤一阵酥麻。

他低头凑近她,温热的薄唇颤抖覆上她,虔诚又温柔地吻着,克制地细细密密轻碰。谭清音愣了片刻,脸有些红,长睫如同扇子般颤动,她轻轻回应了一下裴无。

忽然,她察觉到身前男人僵了一瞬,紧接着她后背抵在墙上。

裴无扣住她纤腰的手臂力道突然加重,他一手握着谭清音细嫩的脖颈,将她向自己压得更近些。

这一次,他再隐忍不住,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寻着她勾缠。

谭清音心跳乱飞,她涨红脸,整个人像是被煮熟了般,无法呼吸。他身姿颀长高挺,谭清音只能努力踮着脚尖,攀上他的肩背,手指无措地揪紧他的衣服。

裴无像变了个人似的,谭清音脑子晕乎乎的,怎么跟她的亲不一样,他为什么要伸……

良久,谭清音软着腿,整个人不住想往下滑,她抬手推了推裴无,唇间溢出喃呐:“唔……我站不稳了。”

闻言,裴无宽厚的掌心托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在一旁桌案上,手掌却并未松开她。

时间恍若静止,烛台忽然轻晃灭了,书房内陷入一片昏暗。

谭清音吓得惊呼,她慌忙推开裴无,无处依靠后,又紧紧抱住他。

裴无将她紧紧扣在怀里,手掌在她后背上安抚,声音沙哑带欲,“别怕,我去点上。”

他重新点燃灯烛,咫尺之间,两人四目相接,呼吸相融。

裴无看着谭清音嫣红的唇瓣,微微肿着,眸色渐深,又忍不住压上去轻舐碰吻。

谭清音也随着他,反正她喜欢与他亲热。

晚间用膳时,云秋见小姐一直未回来,便想去书房找她。

书房门半掩,里头微弱光亮,寂静无声。

她刚想叩门询问,却看见姑爷抱着小姐,两人于烛火下,吻得难舍难分。

云秋怔愣片刻,待反应过来,旋即偷偷笑了,她未惊动两人,赶忙离开。

作者有话说:

注:“福祸共之,荣辱共之”出自剧版《三国演义》

感谢在2022-02-22 23:24:37~2022-02-24 00: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momo、月桂箱庭、白桃酒酿圆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等等等 10瓶;海盐奶盖、辛七七 6瓶;芒果沙冰七块七 5瓶;47790065、2019、邱了个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 第三十四章(修)

◎“我想让你给我暖身子。”◎

寂静室内, 烛光微薄。

谭清音坐在堆满公文的桌案上,双臂搂紧身前男人,她胸口有些气短, 眸中闪过些许迷乱,慌地手指一缩, 伸手推了推他。

她嗫喏:“喘不过气了……”

裴无立刻松开她的唇,他站得笔直,手掌从细腰间移到后背上,轻轻抚着, 替她顺气。

两人额头相抵, 鼻尖相碰,滚烫的气息轻轻交缠, 唇间仍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直至许久,谭清音才缓过来, 她娇喘微微,半边身子软在裴无怀里,脸颊轻蹭着他的胸膛,小口小口呼吸着。

裴无一时忘了她身体不好,他低下身, 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眸底尽是担忧, “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谭清音在他怀中缓缓抬眸, 与他眸光交织,裴无清冷的眉目柔和许多, 眼尾泛红。

她捂着自己怦怦跳的心脏, 眸中闪过犹豫之色, 小声道:“这里有些难受。”

裴无看她捂住心口, 瞳孔翕张,突地沉下脸,就要出去找大夫。

见他转身,谭清音慌忙抱住他,语调慌张向他解释:“我、我骗你的,你别走。”

在目及到他微严厉的脸色时,谭清音垂下眸微微鼓腮,有些委屈,为自己辩解一句,“谁让你之前也骗我。”

裴无眉头紧皱,手指轻颤地捧起她的脸,和她对视,语气沉重:“往后别拿这个骗我。”

骗他什么都行,唯独不能拿身体安危骗他。

谭清音立刻点点头。

她心底还是有些难受,想到裴无那段时间冷着她,她闷闷地抱着他,半是威胁道:“我其实写了和离书,你要是以后再瞒我,我就……”

裴无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他面色早已恢复如常,一同往日那般清俊沉逸。

谭清音忽然又想勾勾他,凑到他耳边,咬住裴无耳廓小惩,含糊不清地软声:“……休了你。”

力道不轻不重,更像是在折磨,裴无被她弄得气血翻涌,喉结不断的滚动,他顾念着谭清音病弱的身子,稍稍后退,将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分开,却还是抱着的。

裴无有些哭笑不得,他低下头薄唇蹭了蹭她鬓边乌发,喉间一声低嗯,答应她:“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同你说。”

闻言,谭清音高兴起来,软软的伸臂环住他的腰身,小脸搁在他宽肩上,笑靥如花。

裴无忽然想起她每次来书房,只要房内没人,她从不进来,今日屋外料峭寒意,她居然也等了那么久,纤弱的身子至今还是冰凉。

他心疼地又紧了紧臂膀,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以后再来书房,我不在,你直接进来便可以,不要在外等我。”

谭清音趴在他肩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又这么抱着,烛光倾斜摇晃,在地上投出一道相拥暗影。

裴无抱着她,一直抱着。

可是过了许久,她身上凉意还是渗着衣物贴在他身上,裴无抬手试了试她颈侧温度,一片冰凉,他眉心紧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还是这么凉?”

谭清音从他怀里退出来,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一到冬天身体就会这样。”

夏天会好一些,至少白日身体还是暖的。入冬就很难捱了,整日整夜抱着汤婆子都不管用。

裴无面色一凝,大掌整个覆在她细长白嫩颈间,企图用手心温度熨,他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问她:“那怎么办?”

脖子上暖暖的围着,谭清音忍不住歪着脑袋,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思索了下,“睡前泡个汤浴会好一些。”

虽然效果不大,但是会暖一阵,入睡就会很快。

颈间温热手掌突然离开,谭清音心底一阵失落,她还坐在桌案上,怔怔地看着裴无从架上取了件鹤氅过来,动作轻柔地裹在她身上,继而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抱下地。

谭清音心中纳闷,蹙眉问他:“做什么?”

裴无顿了顿,道:“送你回院子里泡个澡。”

谭清音刚迈一步,却不料腿发软就要栽倒,幸而裴无在她身旁,一双有力的手臂急忙将她捞在怀里,倾身要拦腰抱她。

“我自己能走。”她推着他的臂膀拒道。

谭清音有些害羞,关上房门她能大胆地同他亲热,但是出了门,她脸皮薄。

如今虽然天色漆黑,但是府里其他人还是能看见的。

“行。”裴无笑了下,看出她的羞赧。

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夜风吹得鹤氅猎猎作响,谭清音几根净白的手指抓紧他的手臂,跟在他身侧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裴无将她送到浴房门前,便要转身离开。

见他要走,谭清音疑惑叫住他:“你不进来洗吗?”

话落,谭清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她慌忙掩住唇,脸色薄红。她似乎胆子太大了些,两人将将表明心意,她便要邀他共浴。

她说话总是能惊得人心头一跳,裴无双眸乌沉,无奈笑了声:“我去净房洗。”

谭清音微微咬着唇,又羞又嗔地嗯了声,她关上房门,不去看他。

门内,她细指抠着木栓,内心惴惴,裴无会不会觉得她过于豪放了,她得收敛些好。

……

水雾缭绕,汤池四角的玉雕麒麟口中吐出冒着雾气的热水,整个浴室氤氲朦胧。

谭清音趴在汤池石阶边,双颊晕红,她闭目假寐,露在池面的后背肌肤欺霜赛雪,乌浓墨发堆叠在背上,极致的白与黑相撞,叫人眼底一颤。

云秋知道她还没用膳,便去东厨端了碗银耳红枣粥。进来时,看见她闭眼趴在那,脸枕着藕白皓腕,红唇翘起,整个人甜蜜蜜的。

想起晚间看到的场景,云秋上前装作不知问:“小姐在笑什么?”

谭清音睁开眼眸,有些扭捏地往水下埋了埋身子,面颊忽地滚烫起来,嫣红的唇瓣翕动,“唔,开心的事。”

云秋瞧她那副羞涩模样,也不再逗她,叫她过来,“小姐将粥喝了,可不能空腹泡汤浴。”

闻言,谭清音才想起自己还没用晚膳,她从水里伸出手,腕上凝了水珠子,顺着白皙的手腕滑落,又滴回汤池里。

细指被水泡得莹白,她拿起勺子,小口吃着。

等一碗粥入肚,谭清音也泡好了澡。

盈月取过干净的衣物和帕子走来,她将整块棉帕从头到脚包住从汤池里出来的谭清音,细致地替她擦着水珠。

棉帕擦至腰间时,盈月忽然眼底一颤,惊呼道:“夫人,你这腰上是怎么了?”

她那纤白的腰肢间,斑斑红痕覆在上,尤其两个小小腰窝处,更是深重,像是被人用劲掐的指印。

谭清音低头瞧了眼,眼神微动,想起晚间裴无扣在她腰上的手掌,力道大的好似要折断她的腰,她哪好意思说是裴无掐的,只能撒了谎:“我不小心磕的。”

“疼不疼啊?要不要上些药?”

磕成这样,看着就很疼。

“不疼不疼,快些穿衣服吧,我有些冷。”谭清音慌忙摆手,生怕她们再问下去。

其实真的不疼,若不是盈月提醒她,她都未察觉。

两人将谭清音里里外外的衣裳穿好,刚要收拾一番,一回头却见她扯过一旁的鹤氅就往外跑。

云秋急忙叫住她:“小姐,你去哪?”

“我去大人书房。”声音娇娇俏俏。

话落,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谭清音怀中抱着鹤氅,提裙跑到书房门前,她抬手叩了叩便推开房门进来。

烛火高照的书房内,裴无端坐在案前,忽闻门外动静,他抬眸望去。

谭清音轻移莲步走到他面前,手指绞着鹤氅,将目光看向裴无。

她刚沐完浴,整个人嫩生生的,脸颊薄红,像是刚出炉的小包子,就是浑身冒着冷气。

裴无眉头拧了下,他单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坐在膝上,一手拿过她怀里的鹤氅,包住她的脑袋,轻柔地擦着她的湿发。

衣领松松垮垮,露出细长洁白的脖颈,淡淡凝香盈在周身,裴无呼吸滞了一瞬。

谭清音坐在他膝上,往他怀里挪了挪,忽然说了句:“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轻轻柔柔的话语又如一声重雷砸下,裴无身体瞬间绷紧,手下动作僵硬。

裴无停了手上擦拭动作,垂眸看她,双眉轻皱:“我还有公事要处理,要很晚。”

谭清音扯了扯他的衣袖,睁着一双明眸,目光期期地盯着他看,软声问:“那我能在你书房睡吗?”

他哑声道:“书房没有地龙,也未烧炭火,夜里会冷。”

谭清音向他贴近些,抬起手攀住他的肩膀,声音带了一丝委屈,“可是我晚上一个人睡也冷。”

裴无眼眸低垂,沉默不语。

谭清音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晃了晃,低声附在他耳边说道:“我想让你给我暖身子。”

他身上真的好暖和,那日在谭府,两人同床,她就像置身在暖炉中,一整夜身体都是热的。

从那之后,谭清音就很贪恋他身上的温度,总想晚上抱着他一起睡觉,给自己暖身体。

可是之前名正言不顺,她不敢对他提出这样要求。

见他许久未说话,谭清音将冰凉的手指贴在裴无脖颈上,激得裴无微微后仰,她灵动的杏眸里闪烁着“看吧,我没骗你”。

倏然间,她整个人凌空,裴无托着她的臀将她抱起来,坚实的胳膊握着她的腰。谭清音慌忙搂住他的肩背,细腿圈紧他的腰,生怕自己掉下去。

裴无抱着她走到书房里间,轻轻将她放在床上,蹲下身脱去她的软鞋罗袜,而后与她视线齐平,他揉揉谭清音的脑袋,轻声道:“那你先睡,等我处理完公文好不好。”

谭清音嗯一声,钻进被窝里躺好,侧身面对他,见他还蹲在床边岿然不动,她从被中伸手催着他:“你快去吧。”

裴无倾身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指腹捏了捏她的脸颊,扯过锦被将她团团遮好,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谭清音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鼻息间尽是他身上清淡的松香,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心头一阵安定。

隔着昏黄烛火,谭清音睁大眼眸,远远地注视着端坐于案前的身影,良久才小声打了个哈欠,沉沉闭上眼睛。

夜至深更,裴无处理完堆叠的公文,他起身向里间走去。

昏暗床帐间,锦被下鼓起小小一团,他脱下衣袍挂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下去。

被窝里凉意森森,好似凝了层冰霜,宛若冰窟。

裴无伸臂将蜷在墙边的谭清音捞进怀里,他捉住那细腿,压在自己身下,用自己体温焐着。

睡梦中,身旁一阵暖意,谭清音迷迷糊糊间向他拱了拱,伸手抱住这个大暖炉,整个人贴在上,舒服地蹭着,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书房里的床很小,平日里他一人睡堪堪有余,如今多了谭清音,只能侧身将她拢在臂弯里,下巴碰到她的发顶,他轻轻蹭吻。

她身上太凉了,裴无也不知道究竟焐了多久,直至她整个身子温温热时,他才放下心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4 00:54:28~2022-02-25 01: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79463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桂箱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牛如我 12瓶;Aurora★、歪歪、A.lose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 第三十五章

◎“岳父大人。”◎

谭清音是被热醒的, 热源贴着单薄衣物不断熨烫她的身体,却是很舒服,这一夜她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屋外晨光微熹, 室内香炉青烟袅袅。

两人交颈而眠,耳畔是男人清浅的呼吸声, 温热的气息落在谭清音颈间,酥酥痒痒。

谭清音半睁半闭着眼,乌睫颤颤,慢悠悠地抬眸看他。

晨间细碎的阳光照进床帐, 洒在他脸上, 掩去了白日里那股淡淡的冷淡疏离,很是温柔。

裴无还闭着眼睛, 他的心跳沉稳从容,被他这么搂着, 谭清音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她想起裴无昨日傍晚时分才回来,应该是两天一夜未合眼了,累得很,谭清音不忍惊动他,便窝在他怀里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再醒来时, 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揉了揉眼,见裴无还未转醒, 便躺在他怀里无聊地睁着眼。

他中衣衣领微微扯开了些, 白净锁骨上那颗小痣若隐若现,谭清音心痒痒, 她悄悄探手, 挑开一侧衣领, 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粒小痣。

怀中娇小身子动了几下, 片刻后又恢复平静,裴无以为她又睡着了,却不想她居然伸手来摸他。

他知道,两人相处上她一向胆大,可他对她没多少自控力,如今又是清晨。

裴无皱着眉,抬手按住那只作乱的细手,揪下来握在手中,压低声音道:“别乱动。”

许是睡醒未开口说话,他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微微暗哑,听起来有些沉沉欲欲。

谭清音闻言心头一喜,她偏头笑问:“大人,你醒了?”

裴无喉间一声低嗯,他睡眠向来浅,很早就醒了。今日休沐无事,怀里身子又软软的,便私心一直抱着她温存。

锦被间轻微翻身声响,裴无换了个姿势,仰面躺着,闭上眼休憩,一手还揽着她的肩。

谭清音顺势趴在他胸膛上,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唇角翘起喟叹道:“大人,你身上可真暖和,我好喜欢你的身体。”

他比汤婆子都管用,贴着他像是泡在浴汤里,通体舒畅,再不是往日手脚冰凉的被冻醒,谭清音心里想以后都要抱着他睡。

裴无一怔,眉头拧得更紧了。她轻盈盈两句话就能将火烧到他身上。

她身上那股清甜淡香一直盈在他鼻端,幽幽漾漾,胸前绵软压在他胸膛上,随着她的动作蹭的他下腹处血气翻腾,偏偏她自己不知。

可是她年纪尚小,身子又瘦弱,裴无舍不得碰她。

裴无极力地去忽略身体异样,眸底闪过挣扎之色,抬手扶着她的身体稍稍推开些,自己坐起身。

身上温热离开,谭清音细眉蹙起,迷惘地望着他。

裴无嘴角抿得紧紧的,呼吸沉重,谭清音忽然才想起他肩上还有伤,慌地从他身上挪开,不禁担忧起来:“我是不是压到你伤口了?”

她忘了,裴无左侧肩胛箭伤还没有好完全。

裴无坐起身,垂眸看着坐在他身旁的小姑娘,乌发松松散在身后,瓷白的面颊还印着睡痕,一脸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

他清咳了声,摇摇头,“没有,我先起身。”

再任她这样贴着,裴无真怕自己会忍不住。

他看了眼屋外的太阳,说是日上三竿都不为过,明晃晃地照进书房里,倒是头一次起的这么晚。

裴无下床穿好衣物,回身见她还呆坐在锦被上,他坐在床沿边,拨了拨她额前碎发,问道:“还睡吗?”

谭清音望着他摇了摇头,坐直身子要下床,却见他起身走去将旁边架上搭的衣裙拿了过来。

月白色缀银芙蓉纹样的长裙搭在他腕上,裴无将她往身前抱了抱,耐心地给她穿上。

谭清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裴无系紧她腰间丝带时,她才忽然想起,话本子里,都是娘子服侍郎君更衣的,她好像换了过来。

……

与此同时,裴府外慢悠悠停了辆褐色马车,一身着乌黑色松纹袍衫,面容清癯的中年儒雅男子拂袖走下马车。

他吩咐身后随从在外候着,便提步向裴府大门走去,抬手扣了扣门环。

朱红大门应声而开,守门的下人往外看了眼,神色一变,有些惊诧:“首、首辅大人。”

下人转身就要去通传禀报,“小的这就去向大人传话。”

谭方颂挥手道:“不用,本官今日不是来找他的。”

昨日因周国公一事引起朝局动荡,晋帝一怒之下处置了不少官员,甚至还推了今日早朝。谭方颂在家无事,便想着晚一日不如早一日,还是趁早将女儿接回来。

“带本官去你们夫人院子便行。”

进了裴府,下人领着谭方颂穿过抄手游廊,在一处卵石甬路的院门前停下,指了指道:“首辅大人,那便是夫人的院子了。”

谭方颂站在院门口,他一个大男人,出于礼教,自然是不能随意进出。恰看见清音身边的贴身丫鬟云秋,他招手唤了一声。

云秋讶然,连忙上前行了一礼:“老爷?”

“清音是还在睡觉?你去叫她起身,今日我接你们回府。”

谭方颂知道女儿向来爱睡懒觉,往常在家不到日头高照绝不起身。

云秋蓦地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小姐昨晚是宿在姑爷书房的,奴婢也还不知道有没有起身。”

那书房门一直紧闭着,今早也没敢去敲门喊人。

***

书房里,裴无叫了水,又给她梳洗了一番。

谭清音懒得挽那些精致的发髻,乌浓长发只随意一根玉簪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整个人未施粉黛,瓷面红唇,俏生生一个小妇人。

裴无将她衣领往上遮了遮,看她臻首低垂乖顺模样,忍不住低头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尖,谭清音嫌痒往后缩了缩脖子,眸中含嗔推拒他,“我好饿。”

昨晚就吃了那晚银耳红枣粥,一夜过去,肚子里早已空空。

裴无低低地笑了,拉住谭清音的手,向膳厅走去。

行至回廊转角,恰撞上迎面来人,一时局势慌乱,裴无一手扶着她的腰带她往后退。

谭清音心惊肉跳,从他裴无里抬起头,看见来人,她一时欣喜惊呼道:“爹爹!”

裴无喉咙一紧。

谭方颂堪堪稳住身形,注意到裴无环在女儿腰上的手掌,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

谭方颂听闻女儿睡在书房,他便让云秋带路去书房,却不想正好撞上两人。

瞧着女儿鬓发松散模样,岂不就是刚刚睡醒起身。

两方僵持下,裴无松开手,轻轻拍着谭清音肩膀,怕她为难,便对她道:“你先去用膳。”

“啊?”谭清音蹙着眉,迷惘地站在两人中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女儿还不走,谭方颂故作严肃沉声道:“快去。”

一旁云秋见状,赶忙上前拉着小姐离开,谭清音三步一回头,担心地望着站在廊角的两个男人。

待人走后,裴无躬身拱手施礼:“岳父大人。”

谭方颂身躯一震,冷冷哼笑道:“裴大人这是何意?”

两人无论官场亦或是私下,都是官职敬称,他可是从未喊过自己一声岳父,怎么今日就反常了。

瞧见他方才对清音动手动脚,谭方颂心底隐隐揣度,却是不肯承认。

裴无知道他今日来是做甚的,他垂眸歉然:“是我毁约在先。”

谭方颂闻言垂在一旁的手蓦然握紧,他就知道!

他气得咬牙切齿,拔高了声音,“那岂不是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如今周国公之事一出,裴无虽未升官加爵,但是整个皇城御林军皆在他手下,与之前统领京卫及外兵相比较,权势更甚。

谭方颂倒是不在乎这些权贵,就是心疼到头来,白白搭进自己的娇娇女儿。

裴无自知此事是自己不厚道,他脊背僵直,目色墨深地盯向谭方颂,毫无退缩之意。

“此生我只有清音一妻,不会有其他人,倘若有一日出事,也必会倾其所有护她周全。”

这条命他都可以舍弃。

裴无说这番话时目光坚定决绝,面上神情凝重,不见半分异色。

谭方颂听此,一下蹙紧眉头。

谭方颂这辈子也只有一妻一女,清清闲闲。清音身子骨弱,后宅女人多,势必会争斗,他当然私心想让未来女婿只有自己女儿一人。

只是裴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良配。

他看不透裴无这人,年纪轻轻野心不小,运筹帷幄游刃有余。要论狠,这京中没人比得过他,就连那九五至尊的天子也不及,他的狠是将自己都置之死地。

谭方颂以前甚至会想,裴无这样行事狠厉的作风总有一日会反噬自身。

沉默半晌,谭方颂收了思绪,沉着脸蓦地问他:“清音喜欢你?”

眼前浮现谭清音巧笑嫣然的面庞,裴无心底一软,温声道:“我们两情相悦。”

谭方颂眼眸黯淡,拂袖叹息一声:“罢了。”

“既然这样,你也注意些,朝中余党并未肃清,圣上也因此对太子生了嫌隙。是你揭发奉旨抄的家,你便是众矢之的,这些人哪个都想要你的命。”

晋帝最恨皇子私养兵马,虽说此次周宗符一事,太子直言他事先并不知晓,可又有谁知道,一旦两人成婚,周国公私养得那些兵马是否为太子所用。

裴无闻言,微微色变,他从未想过谭方颂会这样交代他。

他沉吟片刻,躬身再拜:“多谢岳父大人关照。”

谭方颂瞥了眼身前英姿不凡的男子,轻咳了一声,板着声音说:“我可不是因为你,你处于风口浪尖,我女儿势必也会跟着吃苦。”

裴无垂首低眸,没有再说话。

……

膳厅里,谭清音忧心忡忡地用着早膳,肚子再饿,她也没心思吃了。

谭清音幽幽叹了口气。她大抵是知道父亲和裴无两人的谈话内容,应该是成婚前那个约定。

“叹什么气啊,爹爹又没怎么他。”

抬起眸,正见父亲负手上前走到她身旁,皱着眉低头看她。

谭清音见到父亲,自然雀跃。她放下手中银勺,往后歪了歪头,却没发现裴无身影,她小心观察父亲神情,疑惑地问道:“爹爹,你们没有吵架吧?”

谭方颂摆了摆手,扯了圆凳在她身侧坐下,“没吵架,和气得很。”

女儿喜欢,也只能由着,他要是再苦大仇深的阻拦,也太不明是非了。

谭清音闻言松了口气。

谭方颂看着女儿忽而轻松的神态,心头一揪,还是斟酌一会,再次问她:“你当真喜欢他?”

谭清音点了点头,笑吟吟地向父亲招手,小声地说:“爹爹,我同你说件事。”

“何事?”谭清音倾身附耳过去。

“裴无就是当初救我的那人,我找到啦。”谭清音眸子里尽是喜色,那日她没敢和娘亲说,因为当时裴无否定了。如今既然说开了,她也想让父母知道。

谭方颂乍然听到,有几分不可置信,开口时声音几近涩滞:“真、真的?”

这些年他派了不少人手去找,甚至京城外周边几省他都寻了遍,茫茫人海,要找一个身份、样貌不知的少年,无异于是海底捞针。

谭方颂忽然感慨一声:“如今这样也挺好。”

想起女儿那时年龄小不懂事,整日在他耳边念叨,若是找到便要嫁给他,如今两人竟然阴差阳错真成了夫妻。

谭清音闻言,便知道父亲是松口了,她心中欢喜。

临行前,谭清音想留下他一起吃个饭,谭方颂摆手拒绝了,说她娘亲还在家等着他用午膳。

谭清音心下便想,改日再回一趟家。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哦,因为课业重,暂定隔日更,追连载体验不好,大家可以养肥或者完结来看,不会坑的,真的很抱歉

感谢在2022-02-25 01:00:22~2022-02-26 18:4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g. 56瓶;LiaJJngW 16瓶;桃子momo、舊時微風拂曉城゛ 10瓶;会飞的沙雕 3瓶;习惯有你 2瓶;201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第三十六章

◎“你今晚回书房睡好不好?”◎

连着好几日, 裴无都忙得见不着人影。

往往都是夜至深更才回来就寝,谭清音有时睡梦中察觉到身侧动静,便下意识地偏了偏身子, 向他寻去。

她迷迷糊糊想睁眼看他,裴无便会附在耳畔轻声低哄, 像哄孩子似的抚着她的背,谭清音架不住困意,又心安沉沉睡去。

这日晨光微熹,谭清音猝然惊醒, 伸手摸了摸, 身侧早已空空,只留有余温。

谭清音将脸颊贴在他的软枕上, 长睫失落垂下,在眼睑投落一片阴影。

她没什么怨言, 裴无本就公务繁重,如今的案子又牵扯甚广,自然费神费力。

只是两人时间是错开的,她已经好几日没看见裴无了,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说, 还有些想他。

午后日光明媚,谭清音抱着眠眠坐在漏窗下惬意地晒太阳, 光线透过雕花窗格, 恰好将影子落在她脸上。

她伸手在一旁琉璃罐中挑寻,最后捡了粒梅子糖放进嘴里, 慢慢地咀嚼。

酸甜的糖丝在舌尖溢开, 最后化成小小一粒, 贝齿咬碎, 发出清脆声响。

裴无每日回来,都会给她捎上精巧的糖饼亦或是蜜饯,桂花、青梅、蜜橘……那琉璃小罐里什么口味的糖都有。

秋风从窗外吹过,被窗格分割的影子斜斜晃动,她一张明媚的面庞一时现在阳光下,一时隐在阴影里。

眠眠是个好动的,窝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毛茸茸的脑袋跟随着影子转动,不时伸爪想捕捉。

它收了利爪,只用肉垫按在她脸颊上,谭清音蹙眉,视线看向它,抬手捏住它的爪子,在手中把玩揉捏了一番。

见眠眠还蠢蠢欲动地想抬爪,谭清音低着头威胁它:“挠破了往后不给你买小鱼吃。”

小狸奴哪里听得懂,只是感受到主人语气微厉,也不敢动了,乖巧地蹲坐在她怀里,任谭清音上下其手撸它,没多久,它便舒服地呼噜呼噜踩着爪子。

云秋与盈月在一旁收拾屋内杂物,听闻她一本正经地说教眠眠,不禁失笑。

夫人这些日脸上阴霾散去,整日眉眼溢漾浅笑,有时甚至还会自言自语问眠眠,你也要吃糖吗,你再叫一声,我就给你吃。

两人成亲以来都是分房而睡,这于府里的下人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如今终于同寝一室,她们自然是很高兴的。

云秋抱着要换洗的衾被,目光随意地瞥过软榻,脸上有些微红,她问:“小姐,姑爷的长袍要收起来吗?”

谭清音转过身望去,软榻上,一件玄青勾金丝的男子外袍覆在她绯色罗裙上,明明只是衣物堆叠,却无端生出一股缠绵旖旎来。

“挂在衣柜里吧。”

谭清音心想,应该是今早他忘记穿了。

***

书房内,祁明向裴无汇报,如今周国公府关押天牢,其余株连党羽则在诏狱。

“顺着这些人的口供,属下还发现,周宗符十九年前曾迫害贤臣,至今还未沉冤昭雪。”

裴无目光晦暗,看着摇晃灯烛陷入沉思。

“大人,是否要接着往下查?”

将近二十多年,时间跨越之久,如今也只有口供,没有证据,要查起来举步维艰。

“查。”

裴无看了一眼的天色,眼神幽深,忽然抬手说道:“明日再议吧。”

“是。”

祁明想到大人这几日连轴转,未停歇一刻,便拱手退下。

……

屋里灯已灭大半,只余微弱的烛光映在窗纸上。

夜色渐渐凝固,盈月看见廊下走来的人,挺阔颀长的身姿隐在黑暗里,她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裴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