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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一道题,考生需要洋洋洒洒写几百字。哪怕同样的一句话,各人理解的角度也不同,便会出现各种答案。四书五经的句子那么多,题库自然就十分丰富。

越是如此,肖平越觉得有趣。他觉得看似枯燥的八股文,其实就是对智慧的考验。之前读书,他一直觉得自己愚笨。不过最近三个月,曾芸芸加强了对他的指点,他感觉自己像是开窍了一般。枯燥的学习变得丰富多彩了,久坐读书也不觉得烦躁了。最主要的是,曾芸芸一直在他身边,让他对生活充满了笃定感。有曾芸芸这一定海神针在,似乎一切都有可能。

巧了,方卿、邱乘、陈克、殷志等人也坐在附近。他们看到肖平抱着《小题文府》在看,都是大笑。

《小题文府》,大家都熟悉。方卿扬了扬手,他的手中有一本《大题小题文府精编》,乃是两本习题集的缩写精装本。

殷志看肖平专心致志的样子,带着揶揄的笑,问其他人:“几位兄台,你猜他抱着《小题文府》想做什么?”

方卿道:“肯定是想把里面的范文都背出来,考试时好走捷径。听闻他与殷兄对赌,看起来有危机感了。”

陈克道:“他这样做,倒未必不是办法。若是万一蒙到了背过的题目,也不一定得不到好的名次。所以殷兄,你还是要小心啊。”

邱乘道:“这种方法,应该是那些屡试不第的老童生才这么做吧?也不知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给他出的招。再说,他的记性能这么好吗?我也是怀疑。”

殷志瞥了肖平一眼,不屑道:“他记性好又能如何?我巴不得大家都知道他动了这种歪心思。这些书里的范文肯定是好的。不过,这种厚厚的书,哪种是用来背的?你们看老童生那么多,又有几个是靠这个办法考上的?这类习题,乃是用来揣摩罢了,学一学别人起承转合的本事。让他去背,我要让他输得很难看。”

殷志等人故意将声音说得大一点,让肖平听到。谁想到肖平依然全神贯注地读书,丝毫没有察觉一般。

那个和肖平要好、长得像女人、姓曾的学生则是在吃东西,认真的程度有甚于肖平读书。殷志等人看到,他一边吃,还一边兴奋地颠着脚尖。

邱乘看了,使劲摇了摇一把洒满金粉且熏香的折扇,道:“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扇子的味道实在太浓了,殷志不好意思说他,只能拼命憋气,嘴巴鼓得像个**。

解鉴坐在肖平一侧,全然没有在意别人的议论,他一直紧盯着肖平看。他发现,肖平读书时翻页的速度很快。他不由疑惑:这是读书吗?难道只是做做样子给老大看看?

肖平对自己读书的速度,更确切地说是背诵的速度有些吃惊。这些名家的范文,写得确实出色。他常听曾芸芸讲,功力够了,文章可以写出花来。这一次,他算是见识了。不过,名家的学识毕竟太高,所以文字也就显得深奥复杂。肖平一开始读,还是有些吃力的。可随着他沉下心投入,他便感觉自己理解、记忆得越来越快。仅仅是坐了一会的工夫,他便已经记下了几十页。

背了多篇文字之后,肖平便不再继续。他合上书本,闭上眼睛,开始揣摩。多篇文章依次呈现在他的脑海中,行文的章法、立意的角度、词藻的使用……种种奥秘被他一点点挖掘。

曾芸芸虽然在吃东西,却始终关注着肖平的学习情况,看到他渐入佳境,也就放心了。

学习就是如此。一旦肖平上路了,她就可以省却许多叮嘱,这就是激发主观能动性。

解鉴看到肖平老僧入定一般闭目,愈发疑惑:看不下去了?倦了?烦了?

邱乘早已合上扇子指着肖平大笑:“哈哈,让这小子装!他估计是看得头晕了!”

陈克不屑道:“他还以为这是社学呢!装出很用功的样子,惹来先生注意,以便得点好处。”

方卿道:“这样的人也能来白鹭洲书院交流,乃我辈之耻。真希望月考速速到来,将他赶出去。”

殷志道:“希望月考时,先生出点偏题,最好是截搭题,让他知道时文不是他可以写的!”

几个人顿时笑了起来:“这小子不会在考场上哭出来吧?哈哈哈!”

沈有容姗姗来迟,看到曾芸芸周围已经没有空闲了,十分遗憾。他看到邱乘身边还有位置,赶紧坐了过来。一坐倒,才明白为什么别人不选择这里。

没办法,为了距离曾芸芸近一点,他只好忍了。

看到相貌不俗的沈有容坐了过来,邱乘向他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邱乘,幸会。”

沈有容的眼睛还盯着曾芸芸看,听到邱乘打招呼,忙扭头看了他一眼,道:“幸会。”随后,他又看向曾芸芸。

邱乘看他有些敷衍,有些不喜。见他盯着曾芸芸看,便问:“兄台认识那边那位?”

沈有容点了点头,目光依然朝向那里。

邱乘又问:“刚认识不久?”

沈有容再次点头,突然觉得有点蹊跷:这人什么意思?沈有容便问邱乘:“怎么了?”

邱乘道:“这三人,哼哼,不说也罢。”

方卿忙附和邱乘,道:“兄台还是小心为好。这三人惯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坑人。”

陈克则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没有言语,似乎表明自己已看穿对方的伎俩。

殷志更是道:“兄台若是不信,只能自食苦果。”

说完,殷志又补充了一句《论语》中孔夫子的话:“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自辱焉。”意思是你做了不对的事情,我真诚地劝告你,善意地引导你。你不听就算了,我就不自取其辱了。此时他的表情确实显得无比真诚。

沈有容看了他们一眼,道:“说完了?那我也送你们一句话:‘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沈有容的这句话,同样出自《论语》,意思是你们这些人整日聚在一起,不说有道理的话,只喜欢耍小聪明。这种人真的难以教导。

听了沈有容的话,殷志等人都是大怒。刚要反骂回去,却看到沈懋学恰恰登上了讲坛,四周立即寂然无声,他们的话也无法出口了。

四人的脸色铁青,满腔怒火憋在心中无法发泄,只气得嘴唇和腮不由自主地剧烈哆嗦。可怜邱乘早晨敷的粉,又簌簌落了一地。

第67章 考前那些或安睡或焦虑的人

沈懋学在白鹭洲书院的讲会很成功。短短的一个上午,他给白鹭洲书院的师生带来了很多启发。不管是为学还是科举方面,沈懋学都表现出了一个名士应该具备的素养和卓识。

大家听得都很认真,唯独殷志等四人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

沈有容送完他们那句话之后,又继续盯着曾芸芸看,看一阵就转向他们,露出戏谑的笑容,

“你们来打我啊”几个字恨不得被他写在脸上。偏偏殷志等人开不了口、动不了手,只能在那里用眼神发泄怒火。

可是沈有容不吃这一套,神色的挑衅反倒是变本加厉。

殷志等人明明听得出沈懋学所讲的内容对他们大有裨益,偏偏被沈有容干扰得无法集中精力。他们理解不了的是,沈懋学讲得如此精彩,大家都如此专注,为什么沈有容会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向周围看了看,哪怕来自社学的肖平和解鉴,也听得津津有味。这种入神,哪怕是殷志等人也承认他们不是装出来的。毕竟沈懋学讲得深入浅出,大家都能听得懂,又都能有收获。可和肖平、解鉴等人相识的沈有容,仪表翩翩,看面相应该是个谦谦君子,怎么就这般厚颜无耻且随意地挥霍光阴?

殷志等人发现,不仅仅是他,还有那个姓曾的“娘娘腔”(当然,邱乘并不觉得曾芸芸娘娘腔),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虽然她不再吃东西了——大概是吃完了——但却打起了瞌睡,而且无比坦然。

整个讲会的过程中,沈有容和曾芸芸的表现,让殷志等人彻底认识到了什么叫自甘堕落。

讲会之后,学生各自记录的片段很快被大家自发地汇总起来,并在云章阁迅速刊刻。一时间求购者云集,大有洛阳纸贵之势。

讲会结束后便怒不可遏地与沈有容约架的殷志、方卿、陈克和邱乘,被沈有容一个人打得鼻青脸肿,只能蒙着面四处求购沈懋学的讲稿。

“还没说开始,姓沈的那厮就动手了!”

“这杀才下手真狠!”

“疼死我了!岂不是一个月都无法见人了?”

“千万别说是被他一个人打的,太丢人。就说我们一起撞到树上导致的。”

四人约架时,沈有容激将他们。于是四人和沈有容签了个君子协议,动手之后后果自负。眼下无法去书院告发他,只能自认倒霉。

唯一令他们感到开心的是,月考即将到来了。

在殷志等人的直觉中,月考和看肖平的笑话是结合在一起的。月考到了,肖平就离耻辱地离开白鹭洲书院不远了。

月考之前的几日,整个书院的氛围都为之一变。散学之后,很多讲堂内座无虚席。

月考直接决定着升舍、降舍,既涉及到荣誉、前程,也关系到眼前的利益。毕竟,到了内舍和上舍,不仅可以分到寝舍,每个月还有三钱和五钱不等的银子拿。这些银钱对方卿、陈克等官宦、富商子弟倒不算什么,但是对殷志等中等人家的子弟来说,都是有吸引力的,更不用说那些寒门子弟。

对于交流生而言,月考还有额外的意义。他们来到白鹭洲书院,不仅代表的是自己,还代表着原书院的荣誉。交流期过后,大多数交流生都要回到原书院。在这里表现如何,也会传到原书院。如果在白鹭洲书院取得好成绩的话,回去之后无疑会被器重。若是表现特别出色的话,甚至会有一些交流生被白鹭洲书院邀请留下来。留不留,只是一方面;被邀请留下来,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最近几日,袁源授课的针对性很强,形式也很简单,就是教授经义。他准备了不少讲义,每天都给学生发一张,有时候是当堂考试,有时候是带回去完成第二日上交。所有学生的讲义,他都会认真批改。包括第一堂课上考察的四书解义,他都细致地进行了批改,增删之处都被标得很清楚,文法的错误、观点的疏漏也被一一点出。

越是学习,肖平越是能够感觉八股文写作的难度很大。他试着写了几篇,几乎都不成形。偏偏背诵了不少篇《大题三万选》《小题文府》之后,他又觉得别人写起来很简单。这种眼高手低的状态,愈发让肖平感受到了自身的不足。

肖平这个班如此,解鉴的那个班也是这样。他告诉肖平,殷志最近也十分发奋,而且发出豪言,要在交流生中拿到前三的位次。

曾芸芸体谅二人功课紧张,当他们散学回去之后,往往准备好了饭菜。也不知是不是解鉴吃得爽快,然后又说漏了嘴,沈有容很快知道了,便厚着脸皮来蹭饭。

他常常一边吃,一边道:“曾兄,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你不爱读书,却喜做饭。哈哈!”于是往往在第二天,解鉴幽怨地发现曾芸芸不做饭了,带着他们去饭堂吃。

考前这一日,肖平刚刚进入讲堂,却发现多了两个熟悉的旁听生——程乾和程坤。

二人对在这里看到肖平也十分意外。程坤向肖平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程乾则双目微缩。

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肖平和曾芸芸一起落谷而死。谁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肖平。他不由暗骂:程广是怎么办事的?!

不过看到肖平之后,他的心思又活泛起来。既然肖平没事,那曾芸芸应该还在。想到那个貌如天仙的丫头,程乾便觉得身上一热。他想:既然再见面了,肯定不会让你再轻易逃掉。

想到这里是府城,那个偏袒肖平的知县根本影响不到这里,程乾便觉得舒心了很多。

自从上次得罪了知县被惩罚之后,程乾的老子程恩便有些惴惴不安。他去三弟程意那里探听了几次消息,才确信知县并不与他们父子计较,才渐渐踏实下来。

耗费了许多财力,托了不知多少重关系,程恩才在城里给儿子寻了王举人当老师。为此,他还不得不低声下气在二弟程恕那里说了一些好话。

此前知县登门,有荣有辱,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进一步认清了读书的好处。所以,他着急地想把儿子送到王举人那里好好读书。谁料到儿子总是以天太热为借口不去,他娘宠着他,程恩也没有办法。好歹终于过了中秋,他才真正把儿子送到了王举人家中。此时,程坤早已在王举人那里读书很久了。

程乾到王举人那里读书不过三天,王举人便受不了了。不过他收了程家的银子,不好立即把程乾赶走,便说白鹭洲书院是江西四大书院之一,里面正招收交流生。眼下程乾的学问已经很高,他教起来吃力,希望程乾可以到白鹭洲书院读书。为了不让程恩心疑,他索性让程坤也一并来这里。

程乾和程坤并不属于交流生,但王举人与袁源是同案,且与监院汪夫子熟悉。依靠这层关系,程乾和程坤才可来到这里旁听,而且可以像肖平和解鉴一样,参加月底的考试。一旦通过,二人也能享受交流生的待遇。

肖平看到程乾,便想到了从程家集回文峰村路上的遭遇。那马贼,十有八九和程恩或程乾有关系。不过,肖平并没有将仇怨表现在脸上。他没有证据,哪怕心中再确信,也得慢慢打算。

上过了课,肖平没有过多逗留,便率先离开了。

程乾看着他离去,也不管程坤如何,很快就去城外的客栈中找程广去了。来府城之前,程乾向程恩要人,指定程广来伺候他,程恩很利索地就答应了。

回去之后,肖平告诉了曾芸芸见到程乾的消息。

曾芸芸问:“你想怎么做?”

肖平道:“暂时装傻,有机会,还是要他们付出代价。”

曾芸芸点点头,道:“这就对了。目前在府城,他哪怕和马贼有勾连,也不敢胡来。你还是先好好读书,对付他们,要找机会。”

肖平道:“虽然是这么说,可我还是不放心。既然书院里收旁听生,干脆让阿丰也来这里。月考结束,我就请他过来。”

过了这个晚上就要考试了,解鉴紧张且激动,久久睡不着。沈有容则厚着脸皮赖在他房里不走,美其名曰“伴读”。

解鉴最初是不同意的。不过沈有容提出的条件打动了他:他会送上沈懋学在各地书院的讲稿二十篇。

曾芸芸知道之后,立即提高了条件,理由很简单:房子是肖平租的。于是,肖平的手中很快也多出了二十篇沈懋学的讲稿。

沿街的房子里,灯光也一直亮着。殷志对赢下赌局信心满怀。不过,他的志向并不仅仅在此。他认为自己在白鹿洞书院能够独占鳌头,在白鹭洲书院一样能独领风骚。

夜愈发深了。

沈有容手持一本兵书看了会,便丢在一边,又取出一本《三遂平妖传》翻看。看了一阵,他慨叹:“听说湖海散人就是在庐陵病故的。他写的书,好看。可惜我晚生了两百年,无缘与湖海散人一见。”

解鉴正在灯下对着书挠头,问:“湖海散人是谁?”

沈有容道:“罗贯中啊。你没读过他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吗?”

解鉴摇摇头,道:“没时间。”

沈有容却道:“你是没意思。”

解鉴不愿与他争辩,道:“沈兄,我还要攻书。要不,你去找肖平聊吧。”

沈有容看了看外面,道:“他竟然睡觉了。明天就考试,他不是很用功吗?”

解鉴道:“老大让他睡,他不敢不睡。”

沈有容觉得无趣,道:“我也睡了。解鉴你继续,争取明天考个好名次。”

后半夜,解鉴终于熄灯了。沈有容睁开了眼睛,他默念了一声“圆儿”,看向窗外,星月正渐渐西沉。

第68章 月考各显本事

八月二十八日,凉爽的天气里,月考开始。整场考试将持续一个上午。

平日里略显嘈杂的书院,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书院外、内、上三舍的卷子不同,游学生和在舍生的卷子也不同。

游学生考的内容更加基础,只有帖经题和墨义题,也就是句子填空和注释。在舍生就难得多了。以肖平所在的外舍生来说,除了帖经题和墨义题外,还要写一篇八股文。

坐在桌前,拿到试卷,填好姓名,肖平没有立即下笔答题,而是浏览起整张试卷。

二十道帖经题,十道墨义题,一篇八股文,题量稍多,并不轻松。

肖平看向第一道帖经题。

试卷上印着:“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后面是长长的空白,然后又有几个字:“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中间的空白,自然是需要填写的地方。

这句话出自《论语里仁》,哪怕一般社学的学生,也需要熟读成诵。

不过想想自己也是社学的学生,肖平不由一笑,随即认认真真在空白处写下一段小楷:“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

在曾芸芸的监督下每日勤练不辍,肖平的书法已经很见功力,已经能够展现出颜体端庄阳刚的美感。另外,因为曾芸芸给了肖平许多后世书法家的感悟和技巧,再加上曾芸芸刻意的理念灌输,肖平的颜体还多了一些他自己融入的秀美之感。

检查了一下,没有错漏,肖平继续下一题。

这一题还是出自《论语》。虽然已经滚瓜烂熟,但肖平依然认真细致,默写后还检查一番。

连续答了三道《论语》中的句子,接下来的七道题,分别出自《孟子》《大学》和《中庸》。对肖平来说,这种纯粹考察记忆力的题并没有难度。

不过肖平想来,其他人也不会在这种题上犯错。真正拉开分数的,还是下面两种题型。

墨义题的第一题同样出自《论语》: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这句话意思看似简单,可实际上有坑。

肖平还清晰记得自己学到这段话的时候,曾经向曾夫子请教过。曾夫子告诉他,最后一句的四个字“无所取材”,有人直接解释为没有地方取得木材。也有人认为“材”通“裁”,将文意解释为“子路太好勇,不知节制、检点”。因为朱子赞同后一种观点,所以就要按照后一种解释。

肖平却认为夫子对子路是由衷地赞赏,并没有讥讽他的意思,便向曾芸芸倾诉苦恼。

曾芸芸当时问了他的理解。肖平的理解是另一种模样:

夫子道:“主张行不通,我就坐个木簰到海外去,跟随我的恐怕只有子路吧!”子路听了很高兴。孔子说:“子路这个人太好勇了,精神超过了我,我就没有什么可取的呀!”

曾芸芸听过之后,着实夸赞了肖平一番。肖平当时被曾芸芸夸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曾芸芸却对他道:“读书,需要人云亦云,也最忌人云亦云。”

曾芸芸告诉他,学习道理的时候,要注重个人思考,考试的时候,要用好先贤的话语。肖平立即懂了。

面对这样一道题,肖平虽然有自己的解释,也认可自己的解释,可他还是铭记了曾芸芸的话,学会了灵活变通。于是,他认认真真地写了下朱熹在《四书集注》中引述的程颐的注解:

“浮海之叹,伤天下之无贤君也。子路勇于义,故谓其能从己,皆假设之言耳。子路以为实然,而喜夫子之与己,故夫子美其勇,而讥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适于义也。”

毫无疑问,在这种考试里,这便是标准答案,考官不会质疑,也不敢质疑。

这种情况下,肖平超凡的记忆力再度发挥了作用。否则,自己的理解很容易会和前人的注解弄混。所以,很多读书人为了避免犯错,不得不在读书过程中给自己洗脑,一味迷信古人注解。为了科举,他们不得不如此。

当肖平把墨义题做成了帖经题,这十道题也就没有难度了。肖平所写的答案,全部出自朱熹的《四书集注》。若是不完全,则引用其他先贤的话作为补充。

做完这两种题型,肖平看了看天色,也就刚刚过去一个时辰。

最后一道八股文,题目只有四个字:不以规矩。

这个题目属于小题,出自《孟子离娄上》: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虽然对出处和文意都很清楚,可要写好一篇三百字以上的八股文却很难。出处和文意,依靠勤奋便可记住。可要写好精巧的文章,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比如第一步破题,考验的就是他的思辨力和笔力。在《小题文府》中,他还没有读到这一篇,否则倒是可以借用一下。

没有规矩,依靠什么呢?肖平想了很久。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尝到了绞尽脑汁的感觉。

在脑海中一次次构想,又推翻,再去尝试。最终,他结合原文,还是落定在明与巧上。于是,他在草稿上写下了破题:“规矩而不已也,惟恃此明与巧也。”

破题想好了,承题就简单了:“夫规也矩也,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殆深恃此明与巧乎?”

不过接下来的起讲和入题又耗费了肖平很多时间。

当肖平将最后一句“不以规矩,何以成方圆哉!”写完,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

肖平完成考卷时,曾芸芸早已趴在考场中酣睡了小半日。

曾芸芸并没有逼迫自己背诵四书五经。她能记住的那一小部分,全部都来自中学、大学读书时。

她可以影响肖平的记忆力,她自身的记忆力更不差。不过,既然大脑有便携式智能搜索功能,她就没有必要折磨自己。

别人面对考卷,追求的是考出最好成绩,曾芸芸考虑的则是什么样的成绩最合理。

在白鹭洲书院这几日,她发现,当个旁听生很好,想来就来,想听谁的课就去听谁的课,想不来就可以歇着。一旦考入书院,成为正式的学生,就要被分配讲郎,每日规规矩矩地听课并要做经义,反倒被拘束住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怎么可以再次把自己关进来?

想到这里,曾芸芸随随便便答了几道题,

还故意写了几个错别字。

看看卷子,曾芸芸想:四书都默错了,这下应该考不上了吧?

坐在最后一排的沈有容,已经盯着曾芸芸的背影看了快一个上午了。

“像,真像。”他发现,哪怕只是背影,曾芸芸也酷似圆儿。

不知不觉,记忆中的片段纷至沓来,沈有容陷入其中,一时间无法自拔。

当窗外的日头已经十分耀眼,他才有些慌乱,赶紧将未完成的卷子完成。

相比曾芸芸的轻松和沈有容的松散,解鉴很紧张,在不断流汗。难,比较难。帖经题还好,虽然他有个别题没把握,但基本都能答出来。墨义题虽然有一半没把握,但毕竟填满了。轮到八股文的时候,他只觉得无从下笔。不过看看窗外日头高起,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写下来。至于结果到底如何,他不清楚,只想学着曾芸芸那般,好好睡一觉。

整张试卷完成之后,恰好要交卷了。解鉴来不及检查,就把有些凌乱的卷子交到了考官手中。肖平答得如何呢?他很想知道。

程乾的考卷和肖平等人的是一样的,题目稍难。不过,程乾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卷子的难易。程乾认为书院先生教的这些都没用,他自学的东西已经足够,只是名气不显。如何才能彰显自己的才情呢?程乾觉得小小的试卷压根检测不出什么,他必须有更惊人的举动。

想了想,程乾在卷子上龙飞凤舞地用狂草一般的字体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在卷子上写下了五个字:“一览众山小。”

写罢,程乾在考官诧异的眼神中,将手中的毛笔丢到窗外。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无比潇洒!可惜的是,只有考官一个人注意到。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程乾念叨了一句,起身第一个交卷,突然生出了一种曲高和寡的感觉。

和解鉴同一个考场的殷志,做题速度要快很多。毕竟在白鹿洞书院,他经历过多次这种考试,而且有很亮眼的成绩。看了看坐在前面,不断挠头的解鉴,殷志的心中充满了不屑:社学,也就这水平!

鄙视之后,殷志看了看自己的卷子,心中充满赞赏!这才是真正的锦绣文章!做完卷子,殷志信心满怀,没有再检查,直接交到了考官手中。

此时的考官,正百无聊赖,突然看到有个学生早早交卷,不由被吸引住了。

殷志要的就是这种关注。毕竟,考官若是觉得他答得好,是很有可能为他扬名的!

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考官在聚精会神读他的卷子,殷志大喜。他可以想象肖平看到成绩之后绝望的眼神,而他则被一众先生夸赞,被所有同窗羡慕。

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挖苦他呢?殷志突然觉得自己掌握的词藻还不算丰富。嗯,最好写一篇八股文骂他,这样才显得自己有水平!

殷志刚想回住处实施,又觉得不妥。他觉得以肖平的水平,未必能看得懂他的文章。算了,还是当面嘲讽他吧。

殷志正带着笑想象自己的美好前景,不经意间看到了前方临风背手而立的程乾,不由一慌。

这是何人?怎么交卷比我还早?看他如此淡定,考的定然不错,莫非是位文章圣手?

突然间,一股的挫败感涌上了殷志的心头。

第69章 木秀于林自信是关键

月考结束,所有学生放假一天,书院的先生留下来判卷。

肖平本想回文峰村去找阿丰,谁料到阿丰一早就来了府城。他还带来了一筐桔子和一筐螃蟹。

阿丰笑道:“你们都来了府城,我觉得无聊,便抓了些螃蟹在鉴湖里养着,给先生、林大叔和王员外都送了一些,余下的都给你们带来了。”

肖平道:“我正想去寻你。既然来了,不如多待一段时间,我们也需要你。”

阿丰道:“先生也是这么说。他说我在社学之中心思全无,也学不到什么,不如来府城长长见识。另外,文峰村的宅子,王员外会代为照看。”

沈有容蹭吃蹭喝惯了,一口气吃了四五个桔子,然后对着螃蟹指指点点,道:“你就是阿丰?常听他们提起你。不错,不错,挺结实的,我喜欢。又到金秋蟹黄时,你这螃蟹还真肥,我也喜欢!”

解鉴道:“正好。今晚开始,我与肖平住一屋,你与阿丰住一屋。”

沈有容看了一眼曾芸芸依然紧闭的房门,笑问:“没有别的方案吗?”

解鉴惊讶道:“什么意思?你惦记老大呢?我劝你死心吧。”

沈有容道:“为什么不行啊?”

解鉴懒得和他解释,一解释,他肯定问东问西。他算看明白了,沈有容就是一个话痨。解鉴便道:“你问丰哥。”

沈有容笑嘻嘻地来到阿丰面前,递上了自己剥的桔子,道:“丰兄,指点一下吧?”

沈有容说完,自己觉得有趣,看了看阿丰平坦的前衣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丰素来淡定,接过桔子,道:“不方便。”

沈有容问:“为什么不方便?我可以早睡晚起,绝对不会吵到别人的。对了,我的脚也不臭,不像解鉴……”

阿丰直截了当道:“那也不行。只有少爷能和老大住一屋。”

解鉴生怕自己的秘密暴露,忙代为解释:“丰哥说的少爷就是肖平。”

沈有容顿生许多疑惑。他看了看肖平,觉得自己的长相并不比他差。而且,是不是住一屋,应该与长相没关系。

他还想继续问,解鉴却问他:“府城有位纤纤姑娘,你可知道?”

沈有容点点头,道:“在书院几日,对她有所耳闻,听说是位貌似天仙、多才多艺的姑娘。”

解鉴道:“她曾喜欢过老大。”

沈有容有些惊讶,同时疑惑也更多了:曾喜欢?什么意思?现在不喜欢了?到底是谁舍弃了谁?

解鉴怕他多想,道:“被老大拒绝了。”

沈有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解鉴道:“你想说,你其实不喜欢男人,对不对?我想告诉你的是,老大不一样。”

沈有容独自在那瞎想,却忘记了手在摆弄螃蟹。直到手指剧痛,他才哀嚎着猛地蹿起来。

阿丰将解鉴拉到一边,问:“我一开始还以为他知道老大是女的,有意和少爷抢老大。既然不知道,你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怎么又扯到了纤纤姑娘?”

解鉴道:“你没发现吗?他肯定是个大嘴巴。若是他在书院乱说,老大会不高兴的。我提纤纤姑娘,是转移他的注意力。若是他从纤纤姑娘那里知道了什么,也和我们无关。”

阿丰问:“就这些?你直接告诉老大,让老大自己解决不就行了?或者直接让少爷告诉他也行啊。”

解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月儿姑娘了。沈有容如果去春香楼,我可以和他一起去。”

阿丰不再理会解鉴和沈有容,转身去清扫庭院。

解鉴已经蹭到了沈有容的旁边,道:“沈兄,你要去春香楼吗?”

沈有容道:“原本不想去的,可被你一说,我倒是想去会一会那位很有眼光的纤纤姑娘。不过,你说的这位纤纤姑娘仿佛很主动。我去了那里,只是想问点事情,不会被她喜欢上吧?算了算了,我不愿徒增烦恼。”

解鉴理解不了沈有容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对去春香楼一直有着冲动。看沈有容故作矜持不再

言语,解鉴道:“沈兄,你看今日不用去书院呢。”

沈有容有些疑惑,道:“感觉你在提醒我什么。”

解鉴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是说考完试,正适合休息。”

沈有容起身便往外走,解鉴忙问:“沈兄去哪里?”

沈有容道:“随便转转。”

解鉴立即跟了上去,涎着脸,道:“小弟陪兄台转转,府城里,我更熟一点。”

春香楼上,纤纤和月儿正闲坐着。

月儿道:“小姐,你最近茶饭不思,也不见客,楼下的那位已经忍不下了。”

纤纤明显瘦了一些,柔声道:“她想要银子,我给她,还要我怎地?”

月儿道:“要不去蓝府一趟,找蓝小姐想想办法?”

纤纤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点头道:“也好。你帮我收拾一下,一会就随我出门。对了,那个镯子一定要带上。”

蓝府大门口,肖近在门房前整理了许久仪容,才走上前,对门房的下人道:“烦请……”

那下人抬起头,看了肖近一眼,不待他说完,便道:“是黄姐姐的儿子吧?你不用介绍,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夫人吩咐过来,你来啊,不用通报,可以直接进去。你母亲正在花园里陪夫人、小姐说话,你前方左拐,一直往前走就是花园了。”

肖近心中一喜,心道:仪表堂堂的男人,到哪里都有礼遇。

心情畅快,他也就有礼貌,对下人道:“多谢。”

随即,他便急匆匆往花园而去。走了十几步,他猛地停下,冲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自言自语:“从容,要从容!”

花园内,黄春生夸赞了蓝夫人新做的衣服好看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略有些惴惴地道:“夫人,我家近儿之前是在文峰书院读书,谁料到书院有些学生,看我家近儿优秀,专说他的坏话,偏偏一些先生偏听偏信。如今近儿恶了文峰书院的先生,读书有些不便。所以,我想求夫人帮忙想想办法,可否为他另寻一个书院。”

黄春生一边说,一边期待地盯着蓝夫人,就差把白鹭洲书院的名字说出来了。

最近一段日子,她经常在府城,多数时间不在家中,所以丈夫少了督促,也就不怎么去文峰书院给那几位先生上供。上供断了,但肖近在书院的种种表现没断,所以肖近在书院的日子并不好过。

前几日,黄春生回家一趟,肖近说他在文峰书院已经待不下去了,还详述了自己在书院遭受的种种不公平待遇:比如别的学生堂上睡觉不受责罚,他因为睡觉时打鼾,便被打了手板;别的学生没做经义,撒谎说忘在家中,只需在书院重做一遍即可,而他坦言将经义丢了,却被要求抄写四书;别的学生暗暗嘲笑先生穷酸,纵然先生知道了,也不过付之一笑,他嘲笑先生的家眷丑陋,却被先生勒令回家待着……

肖近对黄春生道:“娘,文峰书院风气太坏,先生有失公允,我不喜欢那里。”

黄春生心疼儿子受了委屈。再一看,她就觉得自己离家这段时间,儿子瘦了很多,便问:“我儿想去哪里?”

肖近道:“我想去白鹭洲书院。听说肖平就去白鹭洲书院做了交流生。”

黄春生也是知道白鹭洲书院大名的。听说肖平都去了白鹭洲书院,她立即有怨念了:凭什么!

黄春生当即表示:“我儿,明日你就去府城蓝府,我求夫人给你想想办法。”

如此,肖近才于今日来到这里,而黄春生觉得时机成熟,开始恳求蓝夫人。

那日去文峰村,肖近给蓝夫人和蓝灵留下的印象很好。

蓝夫人还未开口,蓝灵已道:“母亲,当日我们蓝家为白鹭洲书院捐资,不是给了两个名额吗?如今哥哥在书院,我本想也去,您却不同意,不如把那个名额给肖近吧。”

蓝夫人被女儿提醒,便记起了这回事,道:“灵儿,正巧你大哥今日在家,你便去和他说,由他带肖近去白鹭洲书院就是了。”

蓝夫人又问:“春生,肖近现在在哪?村中还是县城?”

黄春生道:“我让他今日来府里,也差不多该到了。”

话音刚落,肖近已经进入花园。

蓝夫人见到肖近,感觉十分亲切,面带笑容,又是把他一通夸奖。

黄春生看到儿子谦恭有礼又信心满怀的样子,无比骄傲。

略略聊了几句,蓝夫人便把推荐肖近去白鹭洲书院的事情告诉了他。

肖近并未如她们预想的那样欢喜,反而皱了皱眉头。

蓝夫人疑惑,问:“白鹭洲书院乃是江西四大书院之一,去那里你不满意吗,肖近?”

肖近叹息一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在文峰书院,我就是因为太优秀,所以被频频排挤。我怕到了白鹭洲书院,再惹来师生不快,反倒平白虚耗夫人的美意。”

蓝夫人听了,只觉得肖近十分懂事,便安慰道:“白鹭洲书院之气象,自然与文峰书院不同,且汪府君的父亲汪夫子还在书院做监院,那里的风气很正,你不必担心。我家亮儿也在书院读书,你去了那里,也能彼此亲近。现在,你去随灵儿去见见亮儿吧。”

肖近听了,忙躬身感谢蓝夫人,并道:“如此,只好委屈白鹭洲书院的各位同窗承受压力了。”

第70章 春香楼春香楼里见春香

蓝灵刚把肖近引荐给哥哥蓝灵,便发现丫鬟悄悄向自己使眼色。

蓝灵会意,出去之后,便看到丫鬟拿着她之前送出的镯子。

“曾芸芸来了?”蓝灵立即想到了肖平。

在后院的一处闲置的房屋里,蓝灵见到了纤纤和月儿。

蓝灵道:“姐姐来了。可是上次说的事情,你想清楚了?”

纤纤点点头:“是的。我已经决定离开那里,还请蓝小姐相助。”

蓝灵道:“我再确认一遍,你喜欢肖平吗?”

纤纤不明白,她是否喜欢肖平怎么会和她离开春香楼扯上关系。她更不明白,蓝灵为何这么关注肖平。当即,纤纤摇摇头,道:“不喜欢。”

看到蓝灵面色一喜,纤纤很快猜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难道是有谁看上了我,期待我离开春香楼?若非如此,我与蓝小姐没有交情,她怎会如此热心帮我?

纤纤一想,就有些确认自己的想法了。上一次,她从肖平家中出来,恰好遇到了蓝灵,难免会让蓝灵认为她和肖平有什么关系。

到底是谁中意自己呢?难道是蓝老爷?纤纤微微一慌,不过又很快推翻这种可能。且不说传闻中蓝老爷十分惧内,哪怕蓝老爷有意,也没有让女儿出头的可能。除了蓝老爷,还可能是谁呢?

纤纤突然想到了蓝灵有个哥哥,名叫蓝亮,一直都是在白鹭洲书院读书。吉安府首富的独子,自然是脂粉场中的女子关注的对象。纤纤曾经见过一次蓝亮,觉得他称得上风度翩翩。虽然比不上“曾云云”和肖平,但也算美男子。

想到这,纤纤又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又想到那个“曾云云”了呢?

纤纤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屋子,不过是一个闲置的房屋,但是一应摆设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攀比的。再看向门外,蓝府的院落气象峥嵘,在整个吉安府,没有谁比得上。眼前的蓝小姐,也十分好相处。最主要的是蓝亮,听说他十分老实,

除了读书,并没有别的喜好。若是以后来了蓝家,倒也算不错的归宿。

短短的时间里,纤纤就打定了主意。

蓝灵却依然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不喜欢肖平,你觉得肖平喜欢你吗?”

纤纤再度摇头。他想到了那个闷头苦学的少年,觉得他和蓝亮倒是有些相似。

看到纤纤如此,蓝灵心中不由踏实了。她想,若是曾芸芸与肖平郎有情妾有意,她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眼下,二人并无感情,单单一个童养媳的身份,不可能成为束缚。

蓝灵道:“既然如此,姐姐可以先回去。反正我知道姐姐在哪里,待我这边准备妥当,便派人去寻你,带你离开。”

纤纤忙躬身道谢,并表示:“银子我有,只需要蓝家帮我说话即可。”

蓝灵道:“银子不是问题。今日我兄长那里有客人,对了,就是那晚跟着我散步的肖近,我就不留姐姐在府里了。”

蓝灵之前曾问过肖近一些关于曾芸芸和肖平情感如何的问题,肖近一直在维护肖平和曾芸芸的关系。蓝灵想:既然如此,这件事最好不让肖平的堂兄肖近知道。

纤纤听蓝灵专门提起蓝亮,便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推断:蓝小姐果然是代她兄长见我。这蓝公子倒是位君子,想来是等我离开春香楼才肯见我了。

纤纤看事已办成,便辞别蓝灵,带着丫鬟返回春香楼。

沈有容和解鉴都很急切,所以很快来到了春香楼下。

因为是上午,春香楼还比较清静。楼前只有一个龟公在倚着墙打瞌睡。

沈有容和解鉴来的了路上便暗暗给自己壮胆,不过来到楼下之后,又开始打退堂鼓。沈有容虽然豪爽,不拘泥读书人所谓的规矩,但因为叔父管得严,并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至于解鉴,还是个小孩子。对月儿,他就是带着懵懂的喜欢。

沈有容和解鉴发现,只是站在春香楼下,街旁摆摊的小贩便用值得玩味的目光盯着他们看。二人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有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稀里糊涂就来到这里了。可是他又很好奇,全府闻名的纤纤姑娘喜欢上“曾云云”之后,为什么却没有下文了。他试探地问解鉴:“要不,咱们回去?”

解鉴道:“你不想见纤纤姑娘了?”

沈有容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无比纠结。

解鉴自己也忍不住有点退缩:“那,咱们就回去?”

二人刚要离开,却看到一个和沈有容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从远处走来,大踏步进了春香楼。少年身后,还跟了一个二十多岁的侍从。

沈有容和解鉴都觉得震撼:看看人家的胆量!

二人对视了一眼,觉得如此灰溜溜离开太丢人了。

解鉴对沈有容道:“不如我充当你的书童,咱们也进去。”

沈有容想一想,很快变得洒脱:别人去得,我就去不得?有样学样罢了!

于是,他大步向前,道:“小鉴,跟上!”

解鉴忙道:“好的,公子,我来了。你小心门槛!”

二人进去之后,看到先进去的少年已经坐在了一张桌子前。跟随他的侍从在喊:“这么久了,怎么没人来招呼我家少爷?!”

一个龟公听到声音,从后堂跑出来,打了个佥儿,问:“少爷来得早啊,可有相熟的姑娘?”

少年没有说话,倒是那侍从道:“速速叫纤纤姑娘下楼来陪我家公子!”

少年却露出笑容,道:“不一定要纤纤姑娘下楼,我上去也行。”

龟公陪笑道:“纤纤姑娘最近身体不舒服,无法见客。”

少年脸色立即一冷,道:“觉得我给不起银子吗?”

龟公最近一段时间,见惯了来找纤纤的富家子弟,知道不能得罪他们,便继续道歉:“纤纤姑娘最近真的不见客。这位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少年道:“我不为难你,是你在为难我。”

侍从则道:“我家公子,乃白鹭洲书院的魁杰,未来的秀才、举人、进士。来你们这里,是给你们面子,不要不知好歹!”

龟公听了,心中倒是一松。白鹭洲书院的学生,追求纤纤的多了。若是秀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未来的秀才、举人、进士?哄谁呢?那么容易考啊?

随后进来的沈有容和解鉴听了,不由一愣:白鹭洲书院的同窗,好巧啊!

少年也看到了随后而来的沈有容和解鉴。他笑道:“二位也是为了纤纤姑娘来的吧?”

沈有容点点头。

少年道:“纤纤姑娘不给面子,这可如何是好呢?”

他的脸上带着笑,却已经举起一个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

沈有容充满惊奇: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依仗,敢在这里如此跋扈。

茶杯被摔碎,惊动了更多的人。楼上便“叽里咕噜”下来了一个体型酷似黄春生的半老徐娘。

伴随着楼梯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呀呀”声,她边走边尖声道:“是谁惹这位公子生气了?”

少年道:“速速让纤纤出来。”

妇人道:“纤纤有事外出,不在楼里。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到楼上看看。”

说着,妇人径直坐在了少年身前,一把将他的胳膊挽住,嗲声嗲气道:“不如奴家来陪公子好不好?”

沈有容和解鉴不由一哆嗦,都生出退缩之意。

少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挣脱,问:“你又是谁?”

妇人笑道:“这里是春香楼,我就是春香啊。真的很香,公子可以闻一闻。”说着,她扯起了自己的衣襟。

少年猛地躲开,直奔楼上而去:“我看看纤纤在不在。”

叫春香的妇人使了个眼色,有龟公跟了上去。

春香一转眼,又看到了沈有容,不大的眼睛顿时一亮:“哎呀,这位公子久候了。”

沈有容看她如此热情,立即道:“你别碰我!”

春香一听,作伤心状:“哎呦呦,公子就这么嫌弃奴家吗?”

沈有容可不想与她掺和,问:“纤纤姑娘真的不在?”

春香道:“不在。不过这里有别的姑娘,一样貌美如花、识琴知酒。”

沈有容招呼解鉴:“小鉴,我们走!”

此时,上楼的少年无功而返,叫住了沈有容:“兄台请留步。在下程乾,目前在白鹭洲书院读书。”

沈有容停下脚步,想到自己只是白鹭洲书院的游学生,便道:“在下沈有容,四处游逛。”

一早便带着程广来春香楼找乐子的程乾,看到沈有容便觉得他一定是个富家公子。这样的人物,不读书可以四处游逛,让他无比羡慕,当下起了结交之心。

程乾道:“相逢便是有缘,不如小弟做东,请沈兄到不远的酒楼一坐?”

沈有容本想拒绝,可想到自己尚未吃早饭,便答应了。

他对程乾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也没有和他过多交往的意愿。在曾芸芸和长辈面前,他还需要表现得谦谦有礼,可平时,他就是一个随意惯了的人。对于程乾这类人,他的态度就是:你愿意请客就请,反正你是自愿的。

上酒楼前,沈有容悄悄拉住解鉴,道:“我来春香楼的事,千万不要让我叔父知道。你要替我保密。”

解鉴点点头,道:“你也要替我保密,千万别让一个叫熊峰的知道我来春香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