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折青欢 花上 41310 字 22天前

方奇站在原地,手心沁满冷汗,心中忐忑难安。

萧秋折钻出暗道,来到獒利卧房的书柜旁,轻身一跃,隐于屏风之后。

一进房内,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显然獒利确实饮了不少酒。

他握紧手中的暗器,先朝房门试探性地掷出一枚,只听“砰”的一声,暗器钉在房门上。

此时,正卧在榻上的獒利闻声惊起,抓起一旁的大刀,穿上鞋子便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一瞬,萧秋折从屏风后跃出,手中一根钢丝缠上獒利的脖颈,猛然勒紧。

獒利感受到颈间的剧痛,连连后退几步,随即一个翻身,反手抓住萧秋折的胳膊。萧秋折疼得眉头紧锁,却仍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獒利身高体壮,力大无穷,大刀一挥,直刺萧秋折的腿。萧秋折吃痛,连连后退数步,但手中的钢丝却依旧紧紧勒着,不肯有半分松懈。

獒利猛然一声低吼,手臂如铁钳般抓住萧秋折的衣襟,狠狠一甩,将他甩到一旁。

萧秋折手中的钢丝随之掉落在地。

獒利挥起大刀,转身看清萧秋折的面容,眉头紧锁,似有几分惊疑。萧秋折却不等他开口,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刺他的咽喉。

萧秋折一手持剑,一手紧握暗器,步步紧逼,獒利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撞在一旁的桌案上,只听“咣当”一声,桌上的瓷器纷纷坠地,碎成一片。

萧秋折跨步上前刺去,獒利力大无穷,挥刀一挡,硬生生将萧秋折逼退数步。

打斗间,獒利似乎认出了他,眸光一凛,似要开口,却被他一剑刺中手臂,鲜血顿时涌出。

此时,门外守卫听到动静,纷纷持剑冲了进来,紧接着便是一场激烈的厮杀。

地道中,方奇听到打斗声,心急如焚,欲冲上去救援,却被严贺一把拉住。严贺低声道:“此时万万不可上去,若我们暴露,这七年的谋划便前功尽弃。你要相信他,相信他能撑得住。只要拖住獒利,待

我们的杀手潜伏进来,就有胜算了。”

方奇焦急道:“他一人对付獒利已是艰难,若再加上那些守卫,他如何扛得住?”

严贺也很担心:“我曾与萧秋折一同在此熬过那半年,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意志坚韧,极能忍耐。当年那烧红的铁水落在他身上,他都能咬牙挺住,何况如今?我相信,即便他不能立时杀了獒利,也定能撑到我们行动之时。”

此时的萧秋折已是力不从心。边关之人个个身强体壮,身手了得,他能以一己之力抵挡半炷香的时间,已属不易。

那獒利得了帮手,酒醒之后精神大振,出手愈发狠辣凌厉,招式又快又猛,打得萧秋折几乎招架不住。

萧秋折唯一的优势便是剑法精湛,然而这般硬碰硬的对决,对他并无半分好处。可此时,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咬牙硬撑。他必须拖住更多时间,或是直接取了獒利的性命。

只要獒利一死,这场战争的胜算便大了许多,其余的二帮主、三帮主也就不足为惧。

或许是因为对这里的恨意太深太重,萧秋折出手时招招致命,毫不留情。每一剑都又快又狠,直逼獒利的要害。

鲜血早已洒满房间。萧秋折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腿上、手臂上多处伤口鲜血淋漓,但他已感觉不到疼痛,唯有心中那股执念支撑着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这獒利。只有攻下边关,他曾经的痛苦回忆才能画上句号,他与晚青妤的将来才能有光明可言。

如此激战了大半个时辰,獒利显然低估了萧秋折的能力与耐力。这一场厮杀下来,獒利竟未占到半分便宜,反倒被逼得节节败退。

战况愈演愈烈,獒利猛然一把抓住萧秋折,从身后勒住他的脖颈。那粗壮的手臂如铁箍般紧紧箍住,萧秋折被勒得连连后退,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口一阵剧痛,呼吸愈发微弱。

此时身上的伤口也鲜血直流,周围的守卫见他被制住,趁机一剑刺向他的腰间。

这一剑下去,几乎要了萧秋折的半条命。

他的脸色愈发涨红,呼吸渐渐困难,就在周围的守卫再次举剑刺向他胸口之际,他猛然一脚踢开那柄剑,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狠狠插入了獒利的左脸。

这一刀力道极重,直接穿透了獒利的半张脸。

獒利瞪大了双眼,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萧秋折趁机一个翻身,又从怀中掏出一把暗器,狠狠刺入他的脖颈,顿时,獒利脖颈上的动脉被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

獒利踉跄着后退,最终跌倒在地。他伸手捂住脖子,然而鲜血依旧止不住地往外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周围的守卫见霸主倒下,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纷纷涌上前,欲取萧秋折性命。

此时萧秋折虽身受重伤,却仍不肯罢休。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出一把飞镖,直插獒利的左胸口。这一击彻底断绝了獒利的生机,再无生还可能。

周围的守卫见霸主彻底咽气,眼中满是惊骇。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竟真的将霸主杀了?

萧秋折脸上、脖颈、身上皆是鲜血,腰间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液汩汩外涌。

他的左臂早已无力垂下,伤口深可见骨,露出大片血肉。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即便脑袋昏沉,满眼却依旧杀气凛然。

他咬着牙,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守卫,那种逼人的压迫感竟令众人不敢轻易上前。

他右手握剑抵地,弯着身子捂住伤口,缓了口气,然后抬手抹去唇边的鲜血,冷声道:“你们的霸主已死,若现在投降,或许还能留得一命。否则,你们今日全都要葬身于此。”

他的声音冰冷凌厉,令人颤栗。

獒利身下早已血流成河,鲜血一路流淌到萧秋折的脚下。

外头又涌进一拨人,屋中人数越来越多,将他团团围住。

返回地道是不行了,眼下,他唯一的出路便是从正门杀出去。

他握紧手中的剑,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獒利,心中甚是爽快。

“来吧,今日我便杀个痛快!”

地道里的方奇与严贺,忽闻口哨声,顿时一阵激动。口哨声昭示着萧秋折已成功斩杀獒利。

按照计划,他们迅速出了地道,召集潜伏进来的杀手,开始军营之中放火。

黑夜中,风沙漫天,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际。

与此同时,萧秋折已是杀红了眼,浑身上下全是鲜血,无一处完好。

他杀完最后一人,割下獒利的脑袋,提着血淋淋的头颅,冲出军营,跃上快马,直奔军队而去。

到了军队之中,军医迅速为他包扎伤口,他未及喘息,便换上盔甲,再度跨上高头大马,带领军队快速奔至城门。

边关的风,凛冽如刀,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萧秋折身披玄铁重甲,甲胄上寒光凛凛,映得他的面容更为冷峻。他举起手中长剑,身后,万千铁骑肃然列阵,旌旗猎猎。

他一声令下:“杀。”

战鼓震天,边关的风,依旧凛冽,数年无法撼动的边关城门,再也挡不住萧秋折所带领的玄甲铁骑。

这一战,必须胜。

——

晚青妤心中始终牵挂着边关的战事,屡次遣方于前去打探消息。方于回禀道,边关之地战火连年,霸主英勇无敌,欲一举拿下整个边关,非半年之功不可。如今萧秋折刚至边关,双方可能尚未交锋,暂且不必过于忧心。然而,对晚青妤而言,这等待的日子,犹如度日如年。

这日,母亲自姨母家归来,护送之人正是萧秋折派去的接应者。母亲言及在姨母家照料期间,常觉有人暗中尾随,幸得萧秋折派人接应,方能平安归来。

母亲方知家中变故,一时难以承受,望着二哥那般模样,哭肿了眼睛。晚青妤在母亲身旁温言安慰,又携她前往探望外祖母。

约莫**日后,晚青妤见母亲情绪渐稳,便寻了个时间,将母亲带入房中。

她自箱中取出玉佩,母亲见后,惊诧不已,问道:“这玉佩你不是早已遗失了吗?”

晚青妤凝视玉佩上的纹路,轻声道:“未曾丢失,是我一直瞒着你们。”

她从未想过要将此事告知家人,亦不愿揭开自己身份,因为她想留在晚家。

可如今面对她与萧秋折的婚姻,她又不得不把事情弄清楚。

她压下心中苦涩,轻声道:“娘,我早知自己并非晚家血脉,只是不知亲生父母究竟是谁。”

“您能否告诉我?这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第56章 第56章好想好想让你抱抱啊!……

晚青妤的母亲乔言,虽已年过四旬,却依旧端庄娴雅。她出身官宦人家,自幼饱读诗书,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

乔言一生育有四个儿女,个个出类拔萃。她的思想与寻常女子不同,独立而坚韧,正因如此,才培养出晚青妤这样的女孩儿。

当初,乔言先得了两个儿子,后来才得了晚青妤这个女儿。全家上下皆视她为珍宝。然而,如今这女儿却来说自己并非亲生。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乔言的目光落在晚青妤手中的玉佩上,眉头微蹙,随即抬眼看向眼前神色焦急、面容憔悴的女儿。

她伸手轻抚晚青妤的脸颊,温声道:“孩子,莫要胡思乱想。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当不得真。你是我与你父亲所生,怎会是旁人的孩子?”

母亲虽是这么说,但是她从母亲眼中捕捉到一丝闪躲。她握住母亲的手,压下心中的酸涩,道:“娘,您不必瞒我。无论我身份如何,您永远是我的亲娘,这里永远是我的家。只是……此事关乎我的婚事,我不得不问个明白。”

她也是内心挣扎了许久才问出口。

乔言惊讶问道:“什么婚事?”

“有人对萧秋折说,我与他是血亲。”晚青妤虽不情愿,但还是告诉了母亲,“说我这块玉佩与小皇子的一模一样,怀疑我是当年皇贵妃丢失的女儿。若我真与皇贵妃有关,那萧秋折便是我堂兄,我们便不可以在一起。”

与萧秋折有血亲关系?乔言听闻一时愣住,显然很是惊讶,她拿过那块玉佩,细细端详,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半晌,她问:“这玉佩……当真与小皇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对。”晚青妤点头,“娘,此事关乎我的身世,您一定要如实告诉我。这玉佩究竟从何而来?我究竟是捡来的,还是抱养的?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您与父亲瞒了我这么多年,如今希望您能全部告诉我。”

乔言没想到此事会牵扯到萧秋折,她心中复杂,轻叹一声,道:“你既已问起,我也不能再瞒了。”

她紧紧攥住晚青妤的手,说起过往:“十几年前,我与你父亲去乡下探望老人,归途中在路边捡到了你。那时你被放在一个竹篮里,篮中除了这枚玉佩,别无他物。我想着,这玉佩或许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信物,便一直让你带在身上。可我们并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也不知这玉佩的来历。”

“后来,我与你父亲曾四处打探,想寻到你的亲生父母,可始终无果。日子久了,我们愈发喜欢你,索性不再寻找,只将你当作亲生女儿抚养。待你再大些时,我们担心你的亲生父母会因这玉佩寻到你,便问你玉佩去了何处。你那时告诉我们,玉佩丢了。我们便也未再追问,就此作罢了。”

母亲一字一句,说得难受。对于一个养育了十几年的母亲而言,揭开这样的真相,无异于心头剜肉。

只是,连母亲都不知亲生父母是谁,着实让晚青妤恐慌,若这枚玉佩真是皇贵妃生前所留,那皇贵妃……或许真是她的亲生母亲。

晚青妤低垂着头,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攥着那块玉佩,一想到远在沙场征战的萧秋折,更加难过。

乔言见此,心中亦是酸楚难忍。她又抓起晚青妤的手,带着几分愧疚道:“妤儿,此事是娘不对,瞒了你这么多年。当年我与你父亲太喜欢你了,不想让你离开,更不愿让你被旁人带走,所以才一直未曾告诉你真相。”

“如今你已长大,又牵扯到你的婚事,若你真想寻亲生父母,娘一定会支持你。其实当年,我与你父亲也曾查到一些眉目。只是后来你渐渐长大,我们愈发舍不得你,便不再查下去了。”

晚青妤听闻忙问:“娘,您快说,当年查到了什么?”

乔言回道:“当年在乡下捡到你时,那地方人烟稀少,只有十几户人家,且大多是老人居住。若你是当地的孩子,实在不太可能。我们猜想,你应当是从外地被人带过去的。后来,我与你父亲沿着村子唯一的一条路查下去,发现那条路通往宣州。而宣州,离京城不远。”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晚青妤手中的玉佩上,继续道:“这玉佩质地贵重,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我们当时猜测,你或许是宣州富户的孩子,亦或是京城某位达官贵人的子嗣。后来,我们寻到一个人贩子,从他口中得知,当年确实有几名孩子从京城被带出,其中一个被一名婆子抱走,其余的孩子则被卖到了别处。查到此处时,你父亲本想继续追查,可我却拦住了他。”

“那时你已经六七岁了,与我们感情深厚,我实在舍不得让你离开,妤儿,是不是娘太自私了?你可会怪罪娘亲?”

晚青妤望着母亲满是愧疚的神情,眼中溢满了泪光,她哽咽道:“娘,我怎会怪您?是您与父亲含辛茹苦将我拉扯成人,我感激还来不及。我喜欢您,喜欢父亲,喜欢这个家。即便找到了亲生父母,我也不会离开。这一生,我永远是您的女儿。”

她又问:“娘,那当年你们可曾找到那位婆子?”

乔言摇头道:“未曾找到。只听闻那婆子是宣州街上一名颇有名气的接生婆,是当地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她是否还在人世。”

若那婆子是当地人,又是接生婆,倒也不算难寻。

晚青妤:“娘,此事我会去查明的。但即便查清了,我也不会去认亲。”

其实她也很茫然无措,甚至生出一丝不愿再查的冲动。可此事关乎她与萧秋折的一生,她无法逃避。

萧秋折历经磨难,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却从未真正享受过安稳与幸福。若因她的身世之故,让他再度陷入困境,她于心何忍?

母亲见她神色凝重,轻声问道:“妤儿,我听闻你回来已有一段时日了。可是萧秋折将你接回来的?你们二人如今如何了?青桁说他去了边关打仗,那地方凶险万分,皇家竟派他前去。这一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乔言说着,眼中浮现忧色。这些年,晚家屡遭变故,对她而言无疑是沉重的打击。长子与丈夫相继离世,次子如今又身受重伤,眼下三女儿的婚事亦无着落。

提及萧秋折,从前,晚青妤总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摇摆不定,每每情动,皆因他的靠近与亲吻。那种炽热的情愫,夹杂着欲望,让她一度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可自从他远赴边关,这几日来,她的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时时刻刻都绕着他转。

吃饭时想他,睡觉时梦他,就连发呆时,满脑子也都是他的模样。思念汹涌时,甚至让她不知不觉间泪湿衣襟。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这便是爱情吧,是她长大后才真正懂得的爱情,是一种浓烈到让她心尖发颤的爱情。

正是因着这份感情,她的身世之谜才愈发让她在意,也愈发让她痛苦。这些日子,她一直将这份心事深埋,未曾与人言说。如今娘亲问起,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倾诉一二。

她低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搅动着手中的绢帕:“娘,您可还记得七年前,您带我去皇宫参加春日宴?那时我才十二岁,在宫门前遇见了萧秋折。那是我头一回,感受到心动的滋味。”

“回府后,我便开始给他写信,前前后后写了十几封。后来被父亲发现了,他不许我再写信,也不许我再提起他。那时家中人人皆知此事,大哥二哥笑我,您也劝我,说我年纪尚小,看人不准,一时的冲动算不得终身大事。您开导我,安慰我,渐渐地,我也将他淡忘了。”

“那时,他从未给我回过一封信。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正经历一场生死劫难,险些丢了性命。那时他受了许多苦,直到半年后才看到我写的信。他说,那时他已垂死,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是身边的人将信读给他听的。他本已心灰意冷,可听了我的信后,竟渐渐振作起来,重新有了求生的念头,然后咬牙活了下来。”

她鼻子很酸,眼泪也含在眼眶里:“那场劫难,于他而言,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可我没想到,我那时写的信,竟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撑。他说,他从每一个字中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可后来,他怕自己的遭遇给不了我幸福,也觉得我们错失了机会,便再未给我回信。”

“两年前,我们家遭难,他挺身而出,说要娶我。那时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利益,为了巩固朝堂地位,可其实……他只是想娶我,真心实意地想让我做他的妻子。可那时,我已喜欢上了付钰书,因此,洞房花烛之夜,我们便签下了和离书。”

当时,那封和离书,他是依怎样的心情签下的呢?

“前段时间,他去山上寻我,将我接到了亲王府。在相处的日子里,我们才真正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也将过往的误会一一说开。可如今,我的身世却成了我们之间的阻碍,让我们再度陷入痛苦之中。”

“他在亲王府过得并不容易,许多人想置他于死地,亲王府如同一个空壳,全靠他一人支撑。皇家一再想要除掉他,他每日都在刀尖上行走,咬着牙硬撑着。前几日他刚遭人暗算,还未缓过劲来,又被派去了边关。即便他出身尊贵,在皇权面前,依旧无能为力。”

“不过我相信他,相信他能挺过这一次,就像他从前无数次那样,冲破困境,活下来。”

不知何时,她的泪水已悄然滑落,一滴一滴,温热地砸在手背上。她拿起绢帕,擦拭手背上的眼泪,指尖却止不住地抖。

或许自那日离别后,他们便真的会天各一方,此生再难相见。

人活着,总是痛苦。爱情,亦是如此。

她本是个乐观之人,活了十几载,从未像这段时日般消沉。有时她迷迷糊糊,甚至想不明白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可每当想起那些美好的瞬间,她又觉得,人活一世,或许便是为了在困境中突破,在磨难中成长,而后去追寻那些美好的事物。

只要一直往前走,路边的花总会盛开,春天也终会到来。四季轮转,各有其美。人生百态,亦各有其意义。

母亲见她落泪,甚是心疼,她深知女儿已动了真情,更明白这段时日的变故对她打击何其沉重。

母亲的眼眶也红了,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如同儿时那般,温柔地抚着她的背,温声道:“妤儿,娘懂你。娘也为你高兴,至少这世上,有了一个与你契合的灵魂。你们相遇,相知,

这便是缘分。”

这便是缘分。

春日里,艳阳高照,花儿格外芬芳。

萧秋折,什么时候可以一起去赏花呢?

好想好想让你抱抱啊!

——

萧敖拿到萧秋折呈上的证据后,细细整理了一番,随后联络了几位旧日好友,开始密谋筹划。

他亲自前往利州,到了之后,果然如萧秋折所言,利州一带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们的思想仿佛被魔化了一般,固执己见,终日无所事事,只知聚在一起诵读那些所谓的“秘籍”,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

萧敖这些年虽鲜少过问朝政与百姓生活,但也曾听闻付家宣扬的思想。只是多年来,付家思想并未引发太大的问题,加之付家在文学领域几乎撑起了半边天,门下培养了不少才子,可谓功过参半,难以一概而论。

然而,眼下的情形却已超出了他的预料,利州百姓的思想竟已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若再放任下去,恐怕整个国家都将陷入混乱。

萧敖当即带领一批人马,先将百姓手中的那些书籍悉数收缴,随后将他们聚集起来,开始讲学。

可是许多人对此极为不满,纷纷聚集在街上,或自戕,或纵火,场面一度失控。

萧敖望着眼前的乱象,眉头紧锁。若强行镇压,恐怕利州大半百姓将丧命,且此事一旦传开,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动荡。但此事若不处理,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皇家早该知晓此事,却一直视而不见,也不知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既然皇家不管,那便由他来收拾这烂摊子。

萧敖决定先杀鸡儆猴,将那些顽固不化、带头闹事的人悉数抓捕。

人的思想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改,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转变。萧敖请来了不少学士,开始为这些百姓讲学。听话者,赏黄金,不听话者,杖责伺候。

萧敖整顿利州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也传入了付家人的耳中。付家当即派了一批人前往利州,美其名曰“澄清”,声称利州百姓所读书籍与付家毫无关系,并派出一些学士为百姓讲学。

然萧敖早已洞悉付家的用意。经过他的追查,结合萧秋折提供的证据,已查明此事与付家脱不了干系。

付家若是遇到旁人,或许还能蒙混过关,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萧敖。

萧敖当年在京城中亦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虽多年未插手朝政,但一出手便令人折服。短短数日,他便将利州整顿得井井有条,百姓们也逐渐恢复了理智。

这日,新晋吏部侍郎张攸年突然登门拜访。萧敖见他前来,心中颇感惊讶。

他对张攸年有些印象,知晓他是乔家大院下人的儿子,如今竟一跃成为吏部侍郎,倒是令人意外。

萧敖不解问道:“张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攸年深深鞠了一躬,神色恭敬道:“王爷,在下久仰您的大名,亦知您近日在治理利州之事。利州出现这般乱象,自然与付家脱不了干系。我此次前来,是想助王爷一臂之力,也为王爷尽一份心力。”

萧敖闻言,目光微沉,细细审视着他。张攸年刚升任吏部侍郎,按理应当先辅佐皇上,稳固自身在朝中的地位,而非此时便来寻盟友。

他此番前来,目的倒是令人捉摸不透。

张攸年似看出萧敖的疑虑,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呈上,恭敬道:“王爷,这是我多年来追查付家的一些证据,皆已一一核实,且有确凿的人证物证。想必对王爷会有所帮助。”

萧敖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眉头渐渐皱起。册子上详细记载了付家多年来不正当的敛财手段、私设的宗派分支以及暗中操控的私塾。

他合上册子,抬眼望向张攸年,沉声问道:“这些可当真?你已有了确凿的证据?”

张攸年点头,神色肃然:“回王爷,此事我追查多年,证据确凿。若王爷有意铲除付家,这些证据便是一把锋利的刀。”

萧敖沉吟片刻,问他:“你与付家有仇?”

张攸年摇头:“无仇。只是看不惯付家的所作所为,亦深知他们的思想已影响到国之根本。付家势力日渐壮大,若无人出手,恐酿成大祸。而能控制此局面的,唯有王爷您。”

萧敖听罢,忽而笑了,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听起来,你倒是个正直之人。好,这些证据我暂且收下,多谢你前来相助。”

张攸年闻言,急忙又行了一礼,郑重道:“若王爷日后还有需要,尽管差遣。我虽上任不久,但一心为国为民,只愿国家安定,如此方能安心在朝中立足。”

萧敖拍拍他的肩膀,应了一声。

张攸年再次行礼,随后告辞离去。

三四日后,付家突然陷入了一场风波。原本皇上欲将公主许配给付钰书,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皇上竟又收回了旨意,转而将公主许配给了当今状元郎王庭。不仅如此,皇上还暗中下令对付家展开调查。

至于皇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甚至震怒,朝中无人知晓,只是隐隐有传言,付家似乎做了些触怒龙颜之事。

一时间,付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京城中许多付家名下的私塾、书肆纷纷关门歇业。

这日,张攸年下朝归来,刚走到乔家大院门前,便见付钰书倚在门旁。

付钰书看到他,二话不说,直接抽出长剑指向他,骂道:“张攸年,你这个叛徒!”

张攸年借着门前的灯光,见付钰书满脸怒容,轻笑一声,伸手将那指向自己的剑尖轻轻推开,语气淡然道:“叛徒?算不上吧。我不过是做了些为国为民的好事罢了。你们付家侵害百姓多年,也该收手了。”

站在张攸年的立场,并无过错。

付钰书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冷笑道:“别以为你做了官,就能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你出身卑贱,即便穿上这身官服,也压不住你那骨子里的卑贱气质。枉我这么多年将你视为挚友,事事与你分享,结果你竟转头出卖我们。”

付钰书情绪激动,显然已得知张攸年暗中彻查付家,并将证据交给了萧敖。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张攸年却不急不躁,依旧神色平静道:“你先别激动,我们进屋喝杯茶,我再与你细说。”

付钰书冷哼一声:“谁愿意与你喝茶?我告诉你,付家基业百年,无人能撼动。这点麻烦算不了什么,但我气的是,出卖我们的竟是我身边的人。张攸年,你自幼贫困,我待你如手足,给你吃穿,带你入府,事事与你分享。可如今你翅膀硬了,有了本事,竟回头捅我一剑?你可知,你这样做,让我有多失望?”

付钰书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一起长大的。那些年,张攸年常常跟在付钰书身边,但并非如付钰书所言那般,给他好吃好喝,视他为友,付钰书只不过是留他在身边,来彰显自己身份尊贵罢了。

张攸年苦涩一笑,灯光下望着他,语气依旧平静:“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确实该好好说一说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人这一生,出生或许注定了命运,但若命运不公,我们仍可凭自己的努力去改变。”

“你曾经确实对我有过几分好,我也曾将你当做朋友。甚至,我还侥幸地想过,以你们付家的能力,待我长大成人后,你会对我伸出援手。记得我十岁那年,学问已颇有根基,我想进你们付家的私塾读书。为了能进去,我熬夜苦读,父亲更是花光了所有积蓄,才为我争取到考试的资格。”

“结果呢?我考了第一名,却未能进入你们付家的私塾。原因不过是你在私塾先生面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们付家果然广施恩惠,什么样的人都收。’你这一句话,直接让先生改变了主意,将我拒之门外。”

“付钰书,我确实身份低微,比不上你。但以我的才学,莫说进你们付家的私塾,便是进皇家书

院,我也配得上。这些事已然过去,提起来也无甚意义。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出生或许能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但这并非结局。”

他说到这里,又苦涩一笑:“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向晚青妤表白了。”

“什么?”这句话终是让付钰书站不住了,满眼不可置信,“你向晚青妤表白?”

他怕是说笑的吧!

张攸年料到他如此震惊,道:“你定是在想,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怎配与她表白?没错,若按我之前的身份,我确实没有资格。但如今不同了,我好歹也是个三品官员。”

“三品官员?”付钰书冷笑,“连我都走不进她心里,你觉得她会接受你?况且,萧秋折那王八蛋霸占着她不放,你就不怕他杀了你?”

张攸年摇头:“不怕,我觉得他也不会杀我。我知道他与晚青妤之间的感情,所以我对晚青妤说,我不在乎她与萧秋折的情分,我也不要名分,我只想守在她身边,陪着她。”

付钰书简直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果然,果然你骨子里都是卑贱的,竟还打算做她的情人?你算个男人吗?连抢都不敢抢。”

“抢?那你抢过来了吗?你抢了这么多年,可曾抢到过?你又怎知萧秋折一定能从边关活着回来?我先接近她,起码还有些机会。而你,如今把事情做得如此绝,恐怕连与她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了。”

张攸年又道:“付钰书,你还不明白吗?在生活上、在官场上,身份或许是一种加持,但在感情里、在爱情里,身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真心才能打动人。你早已出局了,两年前就已经出局了。当初你比我们任何人的机会都要多、都要好,可你没有把握住。错过就是错过了。”

“所以,在这场感情之争中,我从未将你划入其中。我要对付的,只有萧秋折。”

付钰书怎么也未想到,有朝一日对他说出这种话的人竟然是张攸年,他满眼眼复杂地望着张攸年:“张攸年,你的话别说太早,你可知道萧秋折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他为了迎娶晚青妤,我在他胸口上狠狠刺了一剑,他都能一动不动。这样的人,疯狂至极,你根本抢不过他。我劝你在事情还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尽早放手。还有,我警告你,绝不可对青妤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更不可对她动手动脚,否则我会杀了你。”

张攸年动了下眉梢,应道:“你放心,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虽然我出身低微,但我有道德和人品。”

他说到这里,抬眼望了望院内:“已经很晚了,我要进去休息了。你是跟我进去喝杯茶,还是现在回去?”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闲情喝茶?

付钰书冷哼一声就要走,却听张攸年又道:“付钰书,你应该清楚,你们付家人在做什么事。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大祸会降临。”

“我知道你自幼是个正直之人,也深知你厌恶付家的思想,所以这些年你总是外出,总是以各种借口反驳你父亲强加给你的观念。虽然这两年我不知道你的思想是否已被浑浊,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若事情真的恶化,你若想保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办法。”

张攸年的话直白而犀利,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付家早晚会倒台,甚至可能满门抄斩。而他,愿意在危难之时,给付钰书指一条生路。

付钰书冷笑着,手中长剑一收,道:“张攸年,你别在这儿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就算我想活命,也轮不到你来帮我。”

他说着,走近他一步,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的官服,勾了下唇角道:“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丑极了。”

“丑?”张攸年却笑,“我怎么觉得很好看?起码青妤会比以往多看我一眼。她还叫我张大人呢。”

“疯子。”付钰书翻身上马,狠狠骂了一句“狗东西”,然后扬鞭而去。

张攸年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伸手轻轻抚平衣襟上的褶皱,整理妥当后,便进了院子。

——

边关的恶霸与叛军虽骁勇善战,且个个宁死不降,但在萧秋折的指挥下,大军势如破竹,仅用了七日七夜的时间,便将这片混乱之地彻底平定。

前后不过一月,萧秋折已收复了整个边关。这般战绩,即便是朝中最负盛名的将领,也不敢轻易想象,估计连皇上都未曾料到他能如此迅速地将边关收复。

边关之事了解,萧秋折并未回京,他留下两名将军在边关收拾残局,自己则率领另一支事先安排到谷地的军队,直奔周边几座尚未收复的城池。

他一路过关斩将,很快接连夺下两座城池。

萧秋折以极短的时间,完成了旁人数年都未能做到的壮举。这般功绩,在整个国家前所未有。将来所得到的权势与尊荣,也必将无人能及。

若他此次能顺利活着回到京城,那么,他的身份与地位,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57章 第57章或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

转眼间,两月已过,萧秋折迟迟未归。晚青妤心中焦灼,每日必到院门前凝望,盼那熟悉身影能自路口尽头翩然而至。甚至曾数度奔赴城门前等他。

然两月来,他音讯全无,这对晚青妤而言,漫长等待,比度日如年更添煎熬。

这两月间,她也多次遣人到母亲所言之地寻觅证据,冀望能寻得亲生父母的蛛丝马迹。然十数载光阴已过,寻觅之举犹如大海捞针,即便是当初那位婆子也难觅其踪。

近日来,天公不作美,细雨淅淅沥沥,屋檐雨水滴答成韵。

这日付钰书突然造访。他立于院门前,未撑雨伞,任雨水浸透衣衫。

晚青妤打着伞站在他对面,瞧着他憔悴模样,不禁皱眉道:“不如到院中凉亭暂避?你身上都湿了。”

身体要紧。

付钰书已在此站立多时,一直沉默不语,即便听闻这话也不做声,神情忧伤,像是遭遇了重大变故。

近日来,付家麻烦不断,晚青妤亦有所耳闻。先是皇上震怒,暗中调查付家。继而朝中多位官员纷纷弹劾,直指付家书籍思想有异。

然付家世代书香,根基深厚,若强行拔除,恐牵连甚广。且京城贤士多出自付家私塾,朝堂上亦不乏付家培养之官员,牵一发而动全身,欲扳倒付家实非易事。

但近日种种迹象又表明,此事已对付家造成一定影响与打击。

付钰书心情低落,或与此事有关。

雨滴自伞檐滑落,付钰书透过蒙蒙细雨,凝视晚青妤的双眼。她看他的眼神已与

往昔不同,甚至有一丝怜悯。

为何怜悯?不过看他淋了雨罢了。

他依旧不言,晚青妤垂下眼帘,道:“若无他事,便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忙。”

她赶他走,他这才动了下身,终是开口,声音低沉:“青妤,我此番前来,只想最后问你一次,你心中可还有我?我们之间……可还有无可能?”

一个固执的人是很难改变的。

时至今日,他仍执着于此问。

晚青妤轻叹一声,神色认真地回道:“付钰书,我早已言明,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你再问我,还是这般回答。”

付钰书心中仍如刀绞,又不甘心地追问:“那你能否告诉我,究竟为何?”

究竟为何?对他如此绝情。

晚青妤最厌他这般刨根问底,明明答案已明,却仍纠缠不休。她无奈道:“付钰书,两人相守,需得两情相悦。若有一方心意不坚,即便勉强在一起,亦无善果。如今我心中唯有萧秋折,再无他人容身之地。”

萧秋折。

付钰书心中酸涩难抑,声音微颤道:“果然……你果然对他动了情。可我不明白,你究竟喜欢他什么?是样貌、才华,还是身份?我又有哪一点不如他?”

心中已是百转千回,他不解,明明从前她心悦的是自己,为何如今却能如此轻易地爱上旁人?

两年来,她与萧秋折并无太多交集,不过是自山上归来后,才多了些接触。可为何,他们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生出这般深厚的感情?

这感情,未免太随便了吧。

“付钰书。”晚青妤蹙眉叫他,“情之一字,岂是样貌、才华、身份所能衡量?我与他之间,心意相通便是。你无需再问,亦无需再执着。你我之间,早已缘尽。”

此番相见,晚青妤决意与他作一彻底了断,她不愿再听他追问那些无果之事。

她再道:“付钰书,或许是你爱得太深,亦或是你爱得太执着。然世间之情,各有不同,爱情亦非一成不变,它会因时、因事、因人而变。若两人无缘相守,便是情意未至深处。若彼此真心相爱,纵使刀山火海,亦愿携手共赴。”

“记得我十几岁时,你初次向我表白,我便曾告诉过你,那时我年纪尚小,分不清我们之间究竟是何种情愫。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是玩伴,是挚友,你待我极好,我也喜欢与你相处,尤其爱与你共坐书斋,静读诗书。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里,处处有你的身影。然而,若未至一定年岁,若分不清心中情愫,那最终的感情,或许并非爱情。”

“在我十二岁那年,初见萧秋折时,心中便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与你给我的截然不同。自那时起,我便开始给他写信,十余封书信,字字句句皆是我此生最真挚、最触动心弦的话语。可那时的我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尚且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后来,父亲阻止了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难以忘怀他,但随着年岁增长,心智成熟,我亦觉当初那些书信或许有些幼稚,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付钰书在雨中听得非常清楚。

他一语不发。

她继续道:“再后来,当我懂得一些情爱之事后,对你亦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因为,我身边除了哥哥和弟弟,唯有你待我最好。后来你对我的态度,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一时让我春心萌动。我儿时便曾幻想,我们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我幻想着你如何优秀,幻想着你日后如何叱咤风云。结果便是,那时你长成了我心目中的模样,所以我才有了倾慕之心。”

她语气渐缓,似在梳理心绪:“后来,我搬到山上的那两年,想了很多很多。大约用了半年时间,我便将你彻底淡忘。我所忆起的,唯有我们儿时一同玩耍的欢乐日子,再无那些令我心动的感情。或许是因为长大了,或许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对爱情再无太多期待。但后来随萧秋折回来,我再次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也许早在十二岁初见萧秋折时,我便在心中种下了一颗爱情的种子,直至今日,那棵种子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说到这里,她垂下头,微风携着细雨拂上肩头,浸湿了一片衣衫。她未觉寒意,继续道:“我知道,在感情一事上,这对你而言极为残忍。在这纷繁复杂的情爱纠葛中,我想对你说一句,付钰书,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仿佛为这段情缘画上了句点,他们之间,此生再无可能。

付钰书不知从哪一句开始,心中、口中、眼中皆是酸涩难抑。明明是凉凉的雨水,滑落下来却觉温热的。

他沉默良久,努力平复心绪,声音几近哽咽道:“青妤,你是爱过我的,对不对?在你及笄之后,在你对爱情有所认知之后,你是真心爱过我的,对不对?”

他仍执着追问。

晚青妤依旧垂首,没有回答。

他等了好一会没等到答案,忽而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多年深情竟如此可笑。他低声道:“你知道吗?我对你的感情,你从未问过。今日,我也想与你说说。从我们儿时起,直至你成年,我对你的感情亦是模糊不清的。后来有一次,母亲为我提及婚事,介绍了一位女子。那女子才貌双全,站在我面前时,我却毫无感觉。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对你与对旁人竟是如此不同。我的心里,早已被你占满。”

“青妤,你可知你错过了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至于两年前你父亲出事时,我为何突然离开付家,今日我愿意向你解释。”

他顿了顿,握了握手边湿透的衣袖,道:“此事与我们付家有关。我自幼便看不惯付家的思想,认为那些思想只会侵害百姓,毫无益处。皇家推崇,也不过是想借此牵制百姓,以便治理国家。为此,我与父亲争吵多年,却始终无法改变。这是世世代代留下的东西,凭我一己之力,难以撼动。每次付家有所动作,我都会再三劝阻父亲,换来的却只有鞭打与谩骂。我无能为力,只能以离家出走泄愤,以此要挟。然而,结果却总不如意。”

“我回来后,才得知你父亲将面临斩首。此前我曾求过父母,他们只说无能为力,让我暂且等待。你父亲在朝中尚有势力,皇上不会轻易动他。而我……当时也确实懦弱,未再争取,只因怕与父母闹得太僵,怕他们会阻我与你来往,然后逼我迎娶他人。”

“青妤,那次是我的错,可我不甘心,明明只是暂时的分离,为何会演变成今日这般?我也后悔,若当初冷静些,若未离开京城,好好想想办法,或许真能为你父亲脱罪,你也不会嫁给萧秋折。”

太多如果,再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呢?

他沉浸在过往里,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不肯走出来,也不肯试着走出来,

晚青妤只感握伞的手十分冰凉,她劝道:“放下吧,真的很累。别再因过去消磨自己的意志。”

意志丧失,人就完了。

晚青妤很清楚,他们这段感情注定无法善终。唯一的原因,便是付钰书生在付家。一旦付家思想落寞,一旦皇家动了铲除他们的念头,付家便只有死路一条。而付钰书作为付家最器重的后代,亦难逃厄运。

有些人,生来便已注定结局,纵使不甘,亦无能为力。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凉风拂过,寒意侵身。晚青妤已在此站了许久,她不愿再多言。她知道,说得越多,他越难割舍。

她道:“付钰书,人这一生,并非只有感情才能带来快乐。若一段感情让你痛苦,又何必强求?如今付家麻烦

事缠身,你应该去思考今后该如何做,而不是再把心思放在儿女情事上。”

付家一旦落败,可能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感情。

付钰书听着,其实他早已洞悉付家的结局。他当初之所以如此反对,正是因为他以一个清醒者的眼光看待此事,付家的思想虽利于国家统治,却注定难以长久。人心一旦被污染,便再难洗净。

以前他认为,付家的衰败,或许会在他这一代终结,亦或许会延续至下一代。但如今看来,这结局或许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他攥了攥早已湿透的衣袖,缓缓抬眸看向她。他双眼中的破碎,比那落日余晖更令人心碎。

他骨子里的固执,驱使着他又问了一遍:“青妤,可否与我远走高飞?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管了,只想带你离开这里。”

这便是付钰书,一个在付家思想浸染下成长起来的顽固之人,亦是一个因读书过多而变得多愁善感的痴人。

或许他自己也深陷痛苦与矛盾之中。他有着清醒的头脑,却怀着一颗不甘的心。他又时常迷茫,不知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为何。

他眼见付家的家业,却不知这些所谓的“贡献”究竟为这世间带来了什么。他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若他做官,却行不利于付家之事,那便是大逆不道。

他甚至也未曾察觉,他的思想早已与常人不同。常人不会如此固执,正如他当初固执地想要阻止父亲继续传播付家思想一般。他一遍遍与父亲争吵,一次次离家出走,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反而让事情愈演愈烈,最终没有一点实际结果。

最后一次,他一走便是两年。这两年里,他学会了什么?改变了什么?是否因他的离开,让付家停了手?是否因他的决绝,让自己摆脱了同流合污的命运,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然而,结果却是,他归来后,依旧回到了父亲身边,依旧做着那些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自己都不清楚,可能他早已妥协了。

他矛盾,他挣扎,无论是在家族中,还是在爱情里,他从未满意过。正因如此,他已无法像常人一般,做出一个对彼此都有益的选择。他的固执与迷茫,也将他困在了命运的囚笼之中,无法挣脱。

现在他又如此问,她觉得先前的话或许还不够决绝,于是她语气冷然地道:“雨淋了这么久,你的脑子还未清醒吗?付钰书,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可能。如今我已心有所属,绝不可能再与你在一起,更遑论与你远走高飞。”

“你总是说这些气话,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你今后该如何自处?你们付家如今面临的问题何其严重,而你未来的结局也未必如意。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寻一个脱身之法。”

“我与你一同长大,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自然愿你平安顺遂,愿你日后能过得幸福。可如今这般境地,感情救不了你,只会让你更加痛苦。暂且放下这些执念,冷静思索一番,也许过些时日,你再回头来看,便会豁然开朗,觉得一切也不过如此。”

“付钰书,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我也不会再见你。”

她的话,字字如刀,句句如刃。她并未指望能立时点醒他,只盼他能认真思索自己的人生与前路,而非一味沉溺于这段早已无果的感情中。

雨比方才下得更急了,他垂着头,湿发贴在脸颊,雨水顺着他的眉眼滑落。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阳光开朗的少年,竟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究竟是从何时起,失去了那份自信与斗志?

晚青妤不愿再多说,转身欲走,付钰书这才急忙开口:“青妤,你能否再听我说几句?”

她真的不愿听,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道:“张英年告诉我,他已向你表白了。但我要提醒你,离他远一些,躲得越远越好。他那个人,表明老实,实则阴险至极。他故意说要与你做情人,不过是在试探你。他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也极有手段。”

“多年来,我视他为友,他却背地里一直在搜集我们付家的罪证,转身便背叛了我。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日后一定要小心。还有,你四弟被他救出,包括你二哥脱罪,这些并非巧合,极有可能是他一手安排的。青妤,即便你不愿与我在一起,我也不愿你受到半分伤害。”

任何时候,他都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关于张攸年,晚青妤心中有数。张永年是何等人,近来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很清楚。她回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雨越下越大了,你回去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付钰书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入心口。他仰头望了望天,天色灰蒙,雨水如注,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哀愁尽数倾泻。

今年的雨似乎格外多,如同人的眼泪,总也流不尽。

或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接下来的半月里,付家频频出事,朝中官员与平民百姓纷纷向皇家状告付家罪行。更甚陆临查到了付家最近风头正盛的那本书的作者,此人竟与当年那位赠书给晚青妤父亲的老先生是同一个人。

经过陆临的审问,那老先生招供了多年来为付家撰写书籍的内情。付家许多书籍看似寻常,实则经过精心设计,字里行间暗藏玄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读者的思想。这些书籍不仅影响了一代代人,更毒害了正在读书的孩童。

陆临带着证据与那位老先生面见皇上。皇上虽心中仍对付家有所庇护,但在众臣与百姓的施压下,只得勉强做出惩罚付家的决定。

皇上先是查封了付家在京城中的所有私塾与书肆,随后给付家及其旁支一个月的时间,命他们澄清自己并无祸国殃民之意图。

然而,明眼人皆能看出,即便到了这般境地,皇上仍不愿彻底铲除付家。因为皇上深知,一旦付家倒台,百姓思想动荡,国家必将陷入长时间的混乱。届时,若朝廷未能及时妥善处理,便会留下隐患,甚至给外敌可乘之机。

而作为付家长子,付钰书在此危难之际,自然责无旁贷地挺身而出,竭力保全家族。

尽管他与付家的思想背道而驰,却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整个家族遭受满门抄斩之祸。

最终,他只得选择与付家站在同一战线,努力解决着麻烦。只是如此一来,他便与晚青妤彻底背道而驰,再无半分可能。

与此同时,远在利州的萧敖以雷霆手段治理州务,行事果决,英勇非凡。他仅用短短时日,便干脆利落地平息了利州的动荡。

此举亦令朝中众多大臣对他刮目相看,纷纷向皇上进言,恳请召他回朝任职,赋予他更多权位。毕竟,在这国家动荡之际,许多清醒的大臣已然看出,皇上如此包庇付家,已对社稷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一代君王若独揽朝政,不加制衡,终将祸国殃民。

而张攸年,甫一上任,便在吏部崭露头角,一举揭发了吏部尚书多年来在朝中的不忠之举,并将证据呈递皇上。

在这等紧要关头,有大臣生出乱子,皇家为巩固威严、杀鸡儆猴,竟一时冲动,将吏部尚书斩首,随即封张攸年为吏部尚书。

一时间,张攸年从三品官员跃升至二品,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的晋升之路与展露的才华令众人震惊不已。自幼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他,与其他官员截然不同。他比旁人更多一份韧性,也多一份圆滑。他能忍受世人的嫌弃与谩骂,亦深谙审时度势之道。

尽管张攸年在朝中地位显赫,却始终不肯搬出乔家大院,且时常前往晚家探望晚青妤。

他以十足的诚意对待晚家人,甚至向皇上举荐了晚青桁。皇上得知晚青

桁颇有才情后,便在吏部为他封了一官职,命他辅佐张攸年。

转眼间,晚青桁从付家门下转投张攸年麾下。

皇上的圣旨对如今的晚家而言,无异于不可违逆的天命。因此,晚青桁别无选择,只得乖乖赴任,尽心辅佐张攸年。

张攸年此举究竟是想提拔晚青桁,还是如付家一般,欲拿他牵制晚家,晚青妤一时难以琢磨。

这段时日,晚青妤仔细观察,发觉张攸年依旧如往常般温和谦逊,且能力出众。他对她也并未有过分强求,甚至自那日表白后,再未向她吐露半句情意,只是对晚家上下格外上心,对她亦是关怀备至。

如今,朝堂、国家乃至晚青妤身边的每一个人,皆在悄然变化,仿佛一场无声的风暴,正悄然席卷而来。

这日,天光终于放晴,云开雾散,暖阳洒满庭院。有人匆匆赶来,递给晚青妤一封信,说是从边关送来的。

晚青妤一听“边关”二字,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激动,连忙接过信,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信纸虽有些陈旧,但信上的字迹却干净利落。

晚青妤站在院中的暖阳下,拿着那张让她激动不已的信纸,只是刚瞧见开头几个字,眼眶就瞬间红了。

信上第一句写道:爱妻青妤!

第58章 第58章“你个混蛋,你放开我。……

爱妻青妤:

自别后,已逾数日。料想你必是挂念于心,故特修书一封,以慰你心。青妤,勿需忧我,我一切安好。虽边关黄沙漫天,然自京城至边关,一路行来,青山绿水,繁花似锦。每每见此美景,心中便思及你,何时方能携你共赏这大好河山?春日繁花,夏日甜果,秋日落叶,冬日雪莲,皆欲与你同游共品。

待我归京,诸事安顿之后,必当精心筹划,携你自京城启程,游遍天下山水,尝尽世间美食。昔日,我总以为权力地位乃人生不可或缺之物,唯有留居京城,方能体现价值。然如今,面对这青山绿水,方觉世间美好之物何其多,美丽之地亦不胜枚举。幸得你日后能相伴左右,即便远行,亦不觉孤寂。

边关之事,我已大致料理妥当,然尚有他计需行,暂不能即刻返京。你且宽心,待我归来之时,必当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夫君。

春华易逝,繁花未及共赏,然夏果之甘甜,正待你我同品。这是我初次执笔,以书信寄情于你,实则离别之后,方觉情丝难断,思念如潮。人生在世,无非为爱人、为家、为己人而奋斗,你是我前行之灯塔,亦让我领略世间之美好。

今日诸事顺遂,然我心却愈发思念你。今以夫君之身份,回书一封,以弥补昔日未复之憾。时至今日,我方悟爱之一字,无需理由,无关外物,唯存于心,系于念,迫切欲见之情。忆昔十七岁那年,初见你颜,如花落眼前,令我心潮澎湃,向往不已。

我亦深感歉疚,令你久受孤苦。然来日方长,我必当倾心以待,以慰你心。你收信后,可遣方于至亲王府一趟。兰风居之处,有一对陶人,乃你及笄之年所购。

当年你府上举行及笄之礼,我亦曾悄然前往,立于院门之外,遥望府中热闹非凡。府上管家见我,邀我入内共襄盛举,然我心生怯意,遂辞别而去。离府之后,于街市见人售卖陶人,其中一对,女孩儿梳双辫,笑靥如花,与你神似,我遂购之,每每思你,便取之观赏。此对陶人现置于我书房之中,你可令方于取去,睹物如见我面。

你需谨记,好生用膳,安寝勿忧。我归期在即,你且安心以待——夫君萧秋折谨上。

萧秋折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晚青妤捧在手中,一字一句细细品读,眼中含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得知他安然无恙,她心中激动难抑。她知晓他的能力,定能战胜归来。

她立于庭院之中,阳光洒落,正值春日盛景,赏花正当时。她走到海棠花丛旁,摘取几片花瓣,放于信纸之上。随后,她将信纸小心折起,重新装入信封。她抬首望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仿佛一切皆明朗。

她唤来方于,让他前往亲王府取回那对陶人。方于奉命而去,不久便将陶人带回。那对陶人果真如萧秋折所言,女孩儿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男孩儿则面带微笑,很是帅气,她很喜欢。

这日,陆临忽至府上,入院后先往二哥处探望。二哥经数月调养,如今已能坐于轮椅,于院中沐浴暖阳,心境亦佳,因有妻相伴,更觉心安。

陆临探罢二哥,遂唤晚青妤到房中,见她身形消瘦,不禁轻叹:“别太过忧心,萧秋折定能安然归来。据我姐夫所言,边关形势大好,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本书籍,递与她道:“此书是我在你父兄案发现场所寻,经查证,乃是付家专聘老先生所撰。此老正是近日风靡一时之书的作者。经审问,他供认曾携此书拜访你父亲,实为付家所托。当时你父亲位高权重,掌管码头与城门货物往来之关卡,付家欲印此书,需经审核方可出售,且运输亦需你父亲首肯。”

“当时,除你父亲外,尚有数位官员需加盖印章,此书方能放行。但是那老先生将书呈予你父亲,你父亲阅后,觉其中蹊跷,执意不肯盖章。正因如此,付家那批书始终未能流通,只得藏于书库,静待时机。其间,老先生几番修改此书,部分版本流入利州,致使当地民风大变,百姓深受其害。幸得萧亲王亲赴利州,方使百姓重归正轨。”

陆临言至此,目光微沉,继续道:“据这位老先生供述,加之状元郎兄长王科多方查证,你父亲与兄长之死,确系付家所为。因你父亲察觉付家图谋不轨,意欲禀报皇上,付家遂下毒手,杀人灭口。”

“至于你大哥之死,实因皇上赐婚。而付家希望公主许配给付钰书,借此稳固其在朝地位,亦想借皇家之势行事。然皇上因你大哥才情出众,公主又一见倾心,遂将公主许配于他。付家得知此事,便一并将你父兄除了。”

陆临的话,如利刃般刺入晚青妤心扉。她虽曾疑心付家与父兄之死有关,但是真闻此讯,仍觉难以承受。毕竟,其父与付家之主自幼相识,情谊深厚,付家与乔家两家宅邸相邻,往来甚密。她与付钰书更是青梅竹马,多年情谊,岂料付家竟真下此毒手,害她至亲。

晚青妤心中翻涌,指尖微颤,紧紧攥住衣袖,她低垂着眼眸,久久未能平复心绪,半晌才抬眸望向陆临,确认道:“此事你可曾查得清楚?当真无误?”

陆临知她与付钰书自幼情谊深厚,见她如此模样,轻叹一声,缓声道:“我已查得明明白白,证据确凿。自你从山间归来后,萧秋折便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他还请了状元郎的兄长王珂相助。王珂曾是杀手营中的顶尖杀手,经手过不少任务,知晓很多秘密组织。他一路追查,最终锁定一杀手营,又从营中揪出了当初雇凶之人。经杀手营中多人供述,加之银钱往来的铁证,此事已无可辩驳。”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只待我们将这些证据,连同付家这些年所犯下的种种恶行,一并上奏朝廷。纵使皇上再有心庇护付家,然杀害朝中重臣与准驸马,此乃滔天大罪,付家终究难逃一劫。”

陆临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晚青妤的神色,沉吟片刻,又道:“只是……若真如此,付家必将彻底覆灭,付钰书……恐怕也难逃一死。”

陆临曾在萧秋折那里听闻晚青妤与萧秋折之间的情愫,然而他心中仍存疑虑,不知晚青妤心中是否还念着付钰书,抑或早已倾心于萧秋折。如今眼睁睁看着昔日心仪之人命丧黄泉,终究是件痛心的事。

晚青妤抬起头来,眼中已是一片通红。她并非为付钰书可能面临的斩首之刑而难过,而是因父亲的惨死、兄长的无辜丧命,心中悲愤难平。

大哥那般年轻,那般才华横溢,却只因皇上将公主许配于他,便招来杀身之祸。人心之险恶,竟至于此!父亲一生为国尽忠,鞠躬尽瘁,最终却落得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她声音微颤,问陆临:“你们打算何时将这些事上奏皇上?此次能否一举让付家彻底倒台?”

陆临轻叹一声,道:“此事已基本确定。加之王爷在利州所查之事,亦佐证了许多。如今朝中已有不少大臣心生铲除付家之意,只是眼下尚缺一个直击付家要害的契机。若他们杀害重臣之事败露,

付家必会激起民愤,届时他们定然难逃覆灭之局。”

晚青妤闻言,立即应声道:“好!你且准备妥当,直接禀告皇上便是。我会请二哥写一封状告书,呈递御前。此事闹得越大越好,我定要让天下人都瞧瞧,付家人究竟是何等面目,竟然如此歹毒。”

她话音未落,已是咬牙切齿,眼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陆临见她情绪激动,连忙劝慰道:“你先莫要太过激愤。此事既已查清,便定能有个了结。既然我们已决定动手,我便与二哥商议,让他拟好状告书,你们全家人皆可签字。我也会联络一些朝中大臣,一同联名上书。再加上萧亲王的助力,此事必能顺利解决。”

晚青妤心中百感交集,虽满腔愤慨,却也难掩悲痛。她朝陆临深深一礼:“陆临,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相助。日后我们晚家定会好生报答你的恩情。”

陆临见状,连忙摆手道:“别别别,你快起来,我可受不起你这般大礼。”

他笑了笑道:“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你也不是外人。按乔家论,你是我表妹。按亲王府论,你是我表弟妹。这两层关系加在一起,可不浅了。即便你不求我,我也会帮你。只是……”

他顿了顿,故作委屈道:“日后别再叫我‘陆临’了,能不能唤我一声‘表哥’?你和萧秋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与他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他从未叫过我一声‘表哥’,整日‘陆临’‘陆临’地唤我,这表哥当得可真是一点威风都没有。”

晚青妤听罢,急忙改口道:“多谢表哥。”

陆临嘿嘿一笑道:“这才对嘛!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了。”

“且慢!”晚青妤轻声唤住他,眸中闪过一丝凝重,“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何事?”

晚青妤沉吟片刻道:“是关于张攸年的事。张攸年如今在朝中风头正盛,已然升任吏部尚书,此事你应当知晓。我们自幼相识,你常来乔家大院玩耍,也曾与张攸年有过接触,应知他为人如何。我总觉得,他似乎在暗中谋划一件大事,且付家出事,他也出了不少力。”

“付钰书曾对我说,张攸年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搜集付家的罪证,并将这些证据交给了萧亲王。紧接着,他又除掉了原先的吏部尚书,自己顶替了位置。细细想来,他似乎在一步步往上爬,且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当。”

她疑惑道:“更令人不解的是,皇家那边的人曾说,言书堂之事,二哥得以脱罪,全是张攸年一手解决。在此之前,张攸年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连皇家都查不清的事情,他却能查得一清二楚。当初,莫说是皇家,就连萧秋折也一直在帮忙查,却始终未有眉目。此人……恐怕比我们平日里所见的要可怕得多。”

晚青妤抬眼看向陆临,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当然,只要他不做损害我们之事,能够平步青云,我们也会为他庆贺。只是此事太过蹊跷,如今萧秋折不在京城,朝堂上的事我也插不上手。你大哥在朝中任职,不知能否帮忙留意一下张攸年的动向?”

提起张攸年,陆临眉头紧锁,沉声道:“前些日子我也在纳闷,他怎会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一跃成为二品大员,还深受皇上器重。如今整个吏部都由他一手操办,且他在朝堂上言辞犀利,许多官员都对他刮目相看,全然不似一个寒门出身之人。”

晚青妤点头:“正是因为他隐忍多年,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我们也不得不佩服。此事就拜托你了。”

陆临郑重应下:“你放心,我会多加留意。若有异动,定会及时告知于你。”

他略一沉吟,又道:“前两日我去探望外祖母,才发现张攸年竟还住在大乔家大院里。他如今在京城已有自己的宅邸,为何迟迟不搬走?莫非真对外祖母情深意重,舍不得离开,一心想要侍奉她?”

他的身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何需迁就于此。

晚青妤未作回应。陆临见状,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试探道:“我还听方于提起,张攸年也常来晚府。你且告诉我,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虽觉此事蹊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晚青妤依旧未答。

陆临见状,眉头一挑,脱口道:“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此言一出,晚青妤立刻低下头。

陆临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这么说,张攸年当真喜欢你?他向你表白了?”

晚青妤不愿多谈此事,转而道:“你今日可要留在府中用饭?我让母亲为你准备些可口的菜肴。”

陆临见她有意转移话题,忙摆手道:“饭自然是要吃的,但此事你须得与我说个明白。我这人好奇心重,若你不说,今日我便赖在这儿不走了。萧秋折出征前还特意叮嘱我好生照顾你,莫让你被人欺负了去。所以,我觉得我有知情权。”

晚青妤见他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只得无奈道:“没错,他确实向我表白了。他说他从年少时便喜欢上了我,只是因着出身卑微,一直不敢开口。不过你放心,我已直接拒绝了他,日后也不会与他有过多的接触与来往。”

“果然,果然优秀之人总是引人倾慕。”陆临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萧秋折真是命途多舛,上一个情敌尚未解决,如今又冒出一个,且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难缠。你看看,萧秋折才走了多久,便有人想趁虚而入。张攸年如今步步高升,日后若有了权势地位,难保不会像付钰书那般对你。”

他说罢,挠了挠头,似是对这感情之事颇感无奈:“这爱情,当真令人琢磨不透。更何况,几个人同时倾心于一人,这局面可不好收拾啊。”

他看了看晚青妤的神情,问:“那你告诉我,像张攸年这般优秀之人,你可曾有过一丝心动?”

她也是和张攸年一起长大的,张攸年无论样貌还是才华,也不比其他人差,这样一个人若是表白和猛追不舍,能丝毫不动心?

陆临好奇,问得直白,也是在为萧秋折担忧。

晚青妤闻言急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对他毫无感觉,我不喜欢他。我心里只有萧秋折。”

“心里只有萧秋折?”陆临抓住了重点,“这么说,你现在喜欢的人是萧秋折?”

晚青妤点头:“对。”

说完,她脸上一红,不愿与陆临多谈感情之事,她转身便朝门外走去:“我现在就去找母亲,让她安排些好吃的,今日你留下来用饭。”

她匆匆出去了,陆临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感悟道:“萧秋折啊萧秋折,功夫不负有心人,你总算拿下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何时才能找到那位让我心动的姑娘呢?

说起来,他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家世背景更是显赫,在整个京城中也是赫赫有名的贵公子。然而,这些年来,媒婆子几乎将他家的门槛都踩烂了,却始终未能为他说成一门亲事。

他心中始终未曾有过一个真正令他心动之人。他甚至曾对父母直言,若此生找不到那位让他心动的姑娘,他宁愿终身不娶。此言一出,父亲捞起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顿。

晚青妤让母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款待陆临。陆临吃得心满意足,临走时对晚青妤道:“等我好消息。”

大约过了半月,萧亲王在多位大臣的举荐下,已然在朝中恢复了权威。皇上虽知他来者不善,但在此节骨眼上,却也顶不住众臣的施压,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暗中派出一批人马,前往边关刺杀萧秋折。

既然萧亲王有意与他作对,那他便先从萧秋折下手,断其后路。

萧亲王在朝中重掌权柄之后,张攸年私下里与他往来甚密,时常将吏部的要务说与他听,甚至还帮忙调查付家的罪证。

如今,张攸年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许多大事皆能参与其中。萧亲王深知,若有这样一位大臣在朝中帮衬,自己的地位必将更加稳固,因此他并未拒绝张攸年的好意,反而时常邀他吃饭饮酒。

经过一段时日的接触,萧亲王对张攸年愈发赏识,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加之其才华横溢、心思缜密,着实令人欣赏。两人之间的默契也日渐深厚,朝中之事,张攸年总能为他出谋划策,助他稳坐高位。

约莫又过了半月光景,众人一切准备就绪,风

暴骤然席卷付家。一夜之间,付家遭到各方讨伐,尤其是晚青妤父亲与兄长之死的旧案,被陆临重新提出,证据确凿,朝堂上下无不震惊。消息传遍京城,百姓对付家恨之入骨,纷纷唾骂其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皇上难挡众怒,时下已是骑虎难下。即便他心中百般不愿惩处付家,也不得不做出些姿态。他本打算轻描淡写地将付家封闭一段时日,暂避避风头,却不料萧亲王与一众大臣依旧步步紧逼,非要彻底铲除其势力。

最终,皇上顶不住朝臣的施压,只得将付家家主张锦知关入大牢,声称此事需亲自查证。若付家果真犯下杀害朝中重臣之罪,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太后得知付家出事,心急如焚,频频在皇上面前为付家求情,甚至暗中联络各方势力,试图为付家开脱。一时间,付家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朝堂上下议论纷纷,京城内外乱作一团。

这日傍晚,晚青妤自外祖母家中归来,行至半路,忽有一伙人冲杀而出,二话不说便挥刀砍来。

方于虽身手了得,却难敌众人围攻,身受重伤。玉儿肩头亦中了一剑,马夫更是当场毙命。

这些人是冲着晚青妤而来,却无人敢伤她分毫。就在方于力竭去护晚青妤之际,一蒙面黑衣人策马疾驰而来,一把将晚青妤拽上马背,扬长而去。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人,方于强忍伤痛,命玉儿速去搬救兵,自己则骑上快马紧追不舍。

傍晚的风呼啸而过,吹得晚青妤耳畔生疼。她被黑衣人紧紧搂住腰身,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脱身。

身后之人见她挣扎得厉害,低喝一声:“别乱动,摔下去可不好受。”

他一开口,晚青妤顿时愣住,惊愕道:“付钰书?你要干什么?带我去哪里?”

劫持她之人,竟是付钰书?

付钰书将她搂得更紧,声音低沉:“我想带你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付钰书,你疯了?”

“对,我疯了,如今付家已完,我也难逃一死。最后再让我疯一次吧。青妤,我已有了脱身的办法,你跟我走,日后我定会好生待你。”

“付钰书,你个混蛋,你放开我。”

马儿仍在狂奔,付钰书见她挣扎得厉害,生怕她摔下马去,眉头一皱,狠心一掌劈在她颈后。晚青妤顿时晕了过去。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勒紧缰绳,快马加鞭地向城门外疾驰而去。

青妤,死也要在一起。

第59章 第59章可他却在粥里给她下毒。……

人在生死攸关之际,往往容易做出些疯狂之举。或是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或是执拗地去填补那些未竟的欲念。毕竟到了这般境地,多数人早已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这段时日付家频频出事,于付钰书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他仕途上力有不逮,情场上又屡屡受挫。偏生性子执拗,如今这般紧要关头,更是想不出半分转圜之策。唯一能想到的,竟是在这最后时刻,了却自己那未偿的夙愿。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这般不管不顾地挟持了晚青妤。

想来这些日子,付钰书早已暗中筹谋。他花重金买通了城门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而后策马扬鞭,带着昏迷不醒的晚青妤向西疾驰。

身后受伤的方于虽血流不止,却仍紧追不舍。可出了城门,岔路渐多,他终究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暮色四合时,付钰书带着晚青妤在一处偏僻客栈落脚。而方于在城外苦苦搜寻无果,只得折返京城求援。此时玉儿已回到晚家,将此事告知晚青桁。晚青桁闻言大惊失色,当即召集人马,又遣人去寻张攸年相助。

张攸年得知消息,立时调派大批官兵出城搜寻,同时下令封锁周边要道。他虽知付钰书行事偏激,却未料到他竟疯狂至此,胆敢挟持晚青妤。近来付家败落,对付钰书打击甚大。他心性本就不够坚韧,如今更是濒临崩溃。人在绝境之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一夜,张攸年心急如焚,带着人马四处搜寻,几乎踏遍了城外每一寸土地。月色凄清,照着他焦灼的面容,却始终寻不到半点踪迹。

晚青妤幽幽转醒时,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昏暗的厢房内。屋内陈设简陋,似是寻常客栈的布置。她只觉头痛欲裂,蹙着眉撑起身子,却见一袭黑衣的付钰书正静坐桌前,烛火映照下,那张曾经温润如玉的面容如今憔悴不堪。

晚青妤随即翻身下榻,趿着绣鞋就要往门外逃。还未触及门扉,手腕便被一股蛮力扣住。付钰书的手指冰凉如铁,钳得她生疼。

“放开!”晚青妤挣扎着,声音发颤,“你可知挟持良家女子是何等罪过?”

付钰书苍白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眼底甚是幽暗:“罪过?如今我还在乎什么罪过?”

他忽然用力一拽,将她扯到跟前,声音陡然软了下来:“青妤,跟我走吧,我有要事相告,你听了定会随我离去。”

晚青妤奋力挣扎,却被他一把按在凳子上。烛光摇曳间,她看清了他眼中的癫狂与绝望。

“从今往后,你哪儿也不许去。”他俯身逼近,气息灼热,“明日我们便渡海远行,去一个谁也寻不到的地方。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晚青妤从前只道付钰书固执,未料他竟疯魔至此。此刻的他双目赤红,眼中血丝密布,显是多日未眠,整个人都透着股支离破碎的癫狂。

她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道:“付钰书,你这样做毫无意义。我不喜欢你,你强求又有何用?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除了做个亡命之徒,你还能得到什么?带着我颠沛流离,岂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付钰书苦涩一笑,“那我的呢?青妤,是你先抛弃了我,是你让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们明明有过情意,为何你现在要移情别恋?我不甘心,便是你现在不爱我也无妨,我定要带你走,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依旧说着疯狂的话,说着说着,眼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晚青妤见他这般疯态,生怕他做出更疯狂的举动,只得强压惊慌,放缓声音道:“你先别急,我们好好说话。事到如今,我也该与你把话说开。”

付钰书见她态度软化,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青妤,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身世。不知萧秋折可曾与你提过,你很可能是皇贵妃的女儿,与当今小皇子是亲姐弟,更是萧秋折的堂妹。你身上那块玉佩,正是皇贵妃生前所留,与小皇子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青妤,你和萧秋折不能做夫妻。”

同族血亲关系,怎么可以做夫妻呢?历朝历代,都没有先例。

晚青妤听闻这话,恍然明白,萧秋折当初听闻的传言,或许是从付钰书这里得来的。

她皱着眉道:“你说的这事我知晓,但如今尚无确凿证据证明我就是皇贵妃的女儿,更无法断定我与萧秋折有血亲之嫌。何况,这事与你我之间有何干系?你不要说这些。”

付钰书见她不信,继续道:“此事虽未定论,但我已在宫中打探清楚。一位老宫人说,当年确有个接生婆偷走了小公主,转卖给人贩子,后又经宣州流转,最终被一个婆子丢弃在村庄,这才被你父母捡到。这条线我已查得明明白白,绝非虚言。所以,你和萧秋折确有血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你再爱他,你们也绝无可能在一起。”

他竟然查清楚了?

而他所言竟与母亲告诉她的往事分毫不差。若真如此,那个从宫中流落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她。

一时间,她脑袋一懵,愣了好一会,最后仍不可置信地道:“付钰书,

别说了,我不会相信的。”

这绝对不是真的。

“青妤。”付钰书攥住她的手腕,“我知道这事对你太过残忍。可你想过没有?一旦你被皇家认亲,你的身世便会昭告天下。到那时,你与萧秋折的婚事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你们不仅不能在一起,皇上还会为你另择夫婿,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幸好我们自幼相识,总归有情分在。只要你随我走,我定会待你如珠如宝。如今付家虽败,但我父母已为我安排了退路。只要我们离开这里,就再没人能找到我们。这样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烛火摇曳间,付钰书的面容半明半暗,眼中尽是偏执的疯狂与柔情。

晚青妤望着眼前这个近乎疯魔的男子,心中百转千回。究竟要爱一个人多深,才能生出这般执念?

她轻叹一声,眸中泛起几分怜悯:“付钰书,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可我绝不会逃避,更不可能随你远走。即便你强行带我离开,我也只会终日以泪洗面,思念我的家人。这样的我,对你而言又有何意义?”

烛光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澄澈:“既然你已有脱身之法,不如就此离去。隐姓埋名,做个正直善良之人。这世间大好河山,你游历两年难道还未看懂吗?何必非要执着于一段无果的情缘?这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固守执念的人,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趁现在还有机会,放下这一切,重新开始吧。”

“你若真对我有一分情意,就该明白,强求来的,终究不会幸福。”

一个固执的人怎么那么难点醒呢?

付钰书痛苦地搓了把脸,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道:“青妤,你为何这般狠心?就半点不顾及我的感受么?”

他仍执迷不悟,到此刻还在指责她。

晚青妤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可他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开,再听闻他这样的话语,她再也按捺不住,从凳子上站起身,一双杏眸通红,声音发颤地道:“那你们付家对我父亲、对我兄长做的那些事呢?我如今见着你,没一刀捅死你,没为父兄报仇雪恨,已是仁至义尽。付钰书,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父亲派人杀我父兄时,你可曾阻拦?可曾愧疚?即便不是你亲手所为,你身为付家子嗣,难道不该赎罪吗?”

“如今你们付家祸国殃民,自食恶果。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拖我下水?我失去父亲,失去兄长,二哥重伤残疾,夫君远赴边关生死未卜……”

她的眼睛湿润了,也哽咽起来:“付钰书,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你们争来抢去的物件。你若真如所言那般爱我,会这般逼迫我吗?会在明知付家犯下何等罪孽后,还执意与我在一起吗?”

“付钰书,你该记得,我是在怎样的家中长大的。我父亲为人清正廉明,儿时你来寻我,他总要考你诗文,还总夸你将来必成大器。我母亲待你如亲子,每每留你用膳,亲手为你烹制佳肴。”

她抬手擦了擦滑落的眼泪:“那时的日子多好啊,我们全家其乐融融,待你从不见外。可自从两年前开始,我们家接连出事,桩桩件件都与你们付家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你们。”

“若不是你们付家步步相逼,我现在本该承欢父母膝下,自由自在地择婿成婚,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几乎家破人亡。”

“付钰书,你醒醒吧。你们付家已经毁了我的家,难道你还要亲手毁了我吗?”

谁能想到,十几年的情谊,到头来竟抵不过他的一己执念。

晚青妤话音落下许久,纤弱的肩膀仍在微微颤抖。她方才那番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盼着付钰书能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错只错在他太过执迷。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烛火摇曳。晚青妤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字一句剜在付钰书心上。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往事,那些温暖明亮的旧时光,此刻全都涌上心头,让他无处可逃。

不知何时,他已经落了眼泪。他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抬起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声音哽咽道:“青妤,你都忘了吗?我们有很多很多美好啊!你四岁那年,你一声声唤我‘钰书哥哥’,央我上树给你摘枣子,让我替你研墨写字。天热时,我跑遍街东头给你买冰饮。天寒时,我冒雪去长白给你买暖炉。”

他的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七岁那年你染了重病,浑身滚烫不退。我守在你床前整整三日,眼睛都不敢合一下。你迷迷糊糊拉着我的手说‘钰书哥哥不要走’,我便再困再累也不敢离开半步,直到你退了烧,我才敢去吃口饭。”

“十岁那年,你外祖父去世,全家人都去了乔家大院。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说想送外祖父最后一程。那天下着大雨,我从晚府一路把你背到乔家,牵着你站在灵柩前,看你哭得肝肠寸断。”

说到此处,他凄然一笑:“十二岁那年,就是那一年,你遇见了萧秋折。你整日闷闷不乐,我变着法子哄你开心,连课业都顾不上了,逃课也要去看你。为此被父亲打得我下不来床。可我那时竟不知,你心里已经装下了别人。”

多么可笑。

他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那时候,你还会甜甜地唤我‘钰书哥哥’,会牵着我的手去看花赏雪,会对着我笑得那样开心。”

“还有……”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已是泣不成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再抬起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还有,在你及笄之时,在你行成人礼那日,你开心的对我说‘钰书哥哥我终于成年了,可以做很多以前不可以做的事情了’。你说完,跑到屋里拿了一把扇子出来,你说‘钰书哥哥,这是我及笄后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一定要收好’。青妤,你那时对我……”

“别说了。“晚青妤打断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都泛了白,“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全都记得。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确实有过美好的回忆,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该永远绑在一起。”

“付钰书。”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把眼泪,“爱一个人是要看着对方幸福的,而不是一味地强求。我知道嫁给萧秋折伤了你的心,可是感情这种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我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了,你让我怎么与你在一起?”

“没关系的,青妤,

没关系的。“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在乎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天天看着你。我也有血有肉,我也不甘心啊,我们十几年的情分,就这么……就这么……”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继续道:“你可知道失去一个人有多痛?我离京那两年,日日如行尸走肉。不敢回京,怕看见你,只能用各种琐事麻痹自己。常常一个人走很远的路,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睡觉。可越是独处,就越是想你。”

他捂住疼痛难忍的胸口,继续道:“多少次我想冲去山间小院寻你,又怕给你惹来非议。只能默默等着,等三年期满,等你与萧秋折和离……”

“是,我承认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这种失去的感觉,简直比剜心剔骨还要痛。青妤,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回头?”

这就是命吗?

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净。

晚青妤望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为情所困至此。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看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想挣脱他,他却紧抓着她不放。她往后退,他又紧追。

她几乎崩溃地哽咽着问:“付钰书,到底要怎么样啊?你的父亲杀了我父亲和兄长,即便我什么都不顾随你离开,我的后半生要怎么过呢?”

要怎么过?

她有些支撑不住了,声音越来越颤抖:“让我日日面对杀父仇人之子,同吃同住,这对我来说,比死还难受,你于心何忍啊?”

“人都是自私的,都想活得舒坦些。可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感情,就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我做不到,即便没有萧秋折,即便我还喜欢你,我也绝做不到与杀父之子在一起。”

这就是他们的宿命,早就注定了结局。

“你们付家杀我父兄之仇,我终有一日要报。”她用力挣脱他紧握的手,“放弃吧!放了我好不好?别再逼我了,否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她宁愿死,也不愿与他在一起?

他颓然地垂下头去,泪水早已浸透前襟。他颤抖着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抓起她的手将匕首塞入她掌心。他想站起身,双腿却抖得厉害,只得仰着头,握着她的手将匕首抵在自己心口上。

“青妤。”他凝噎着说,“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在你的手里,也不愿被押赴刑场。如此,也算为你父兄报仇了。”

晚青妤看了眼匕首,紧蹙着眉头,手有些发抖,她往后退一步,摇头道:“我不会杀你。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不是你动的手,我绝不会伤你分毫。整个付家,就你还算清醒,既然已有脱身之法,你快走吧,永远别再回来。”

走得越远越好。

望着这样活生生的人,她如何下得去手?站在他的立场,他何尝不是无辜的?不过是生在了付家,不过是爱错了人。

她舍不得杀他。

但他却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然后猛地向前一倾身。

只听“噗嗤”一声,她惊慌地连忙后退,可匕首尖还是在他胸口划出一道血痕。

“你疯了。”晚青妤丢开匕首,低喝道:“付钰书,你能不能清醒些?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活着?”

鲜血在他衣襟上洇开,他却笑了,笑得那般苦涩。

晚青妤甩开他的手,他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胸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他伸手抹了一把,冷笑道:“青妤,一点也不疼,比起我心里的痛,这算得了什么?”

在爱情里他已经遍体鳞伤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死也舍不得死,活着又那么痛苦,到底怎么办呢?

他要怎么办?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晚青妤的眼泪一直无声地流着,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痴情的人啊?

又过了好一会,付钰书缓缓站起身,再次握住她的一只手,情绪平静了一些,嗓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了:“青妤,既然你不愿与我走,既然结局已定,那在这之前,我能否求你一件事?”

晚青妤擦着眼泪,没有作答。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她,几乎恳求道:“能不能,与我拜堂成亲?我想看你穿上嫁衣的模样,想在死之前,让你做一回我的妻子。”

他真的疯了。

晚青妤震惊又失望地望着他:“付钰书,你能不能别再自欺欺人了?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啊?”

到底要怎么样?

“青妤,你听我说。”他上前想抓住他,却被她躲开了。

她向后退去,他一步步跟着:“青妤,我不会逼你做别的,只是想看你穿上嫁衣。”

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了:“还记得两年前,你穿着嫁衣被萧秋折抱上花轿时,我站在付家门前哭得撕心裂肺,怎么挽留你都不肯回头,我眼看着你成了别人的新娘,怎么也挽回不了。我真的很痛苦,也很羡慕萧秋折。青妤,在我死前,满足我这个愿望好不好?就这一个,我别无所求。”

一个失控的人,所言所行,已经超出常人的理智。

晚青妤摇着头,声音轻颤道:“不行,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穿什么嫁衣。我可以陪你说话,陪你用饭,但绝不会穿上你准备的婚服。”

她拒绝得干脆,这个要求她断然不能应允。

他听着这般绝情的话,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双臂无力地垂下。

这个请求她也不答应。

他在原地呆立了一会,低声道:“好,既然你说可以陪我吃顿饭,那便吃饭吧。”

他走到门前,吩咐守在外面的随从让店家去准备饭菜。转身回来时,胸前的伤口仍在渗血,他却浑然不觉。

晚青妤僵立在一旁,双手冰凉如雪,只想着他何时才能放她走。

不多时,店家送来饭菜。虽色香俱全,却二人均无胃口。

他起身,拉着她的手走到桌前,将筷子塞进她手里,又盛了两碗粥。一碗放在她面前,一碗留给自己。

然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颤抖着手拔掉瓶塞,眼泪也随之落下,他先往自己碗里倒了些粉末,又往她碗中洒了些。

“这是鸩毒。”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服下后顷刻毙命,不会太痛苦,是我特意寻来的。”

他抬眸,泪眼中透着决绝:“青妤,既然活着连我这点心愿都不能成全,不如我们黄泉路上作伴,到阴曹地府再做夫妻。”

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晚青妤望着眼前这碗毒粥,已是心如死灰,也觉得荒唐至极。

她擦了把眼泪,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放下,道:“我不会喝。我为何要死?付钰书,方才我还觉得你可怜,如今看来,你根本不值得怜悯,要死你自己去死,我还要好好活着,我还要等我夫君归来,与他白头偕老。”

这一刻,她也不再纵容他了,好话说尽了,那就说点刺激的。

等她的夫君?等萧秋折。

付钰书惨然一笑,道:“好,好,既然你不愿陪我……”

他说着,端起粥碗要喝。

晚青妤见状,一把打落他手中的碗,又将自己的粥碗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间,她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付钰书!”她几乎怒喝着,眼中又噙满了泪,“就算要死,也别死在我眼前,你现在就滚,滚。”

头一次,她在他面前这样歇斯底里地怒喝着,嗓音和身子都是发颤的,一双手也握了起来。

付钰书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可他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苦笑。

死也死不了。

他抓起她发抖的手,指尖抚过她发红的掌心,低哑道:“这么用力,手,疼不疼?”

任何时候,他都舍不得她受伤害。

可他却在粥里给她下毒。

晚青妤皱着眉一阵苦笑。

她的胸口疼得几乎窒息,带着恳求的语气道:“付钰书,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清醒?我,我真的快要崩溃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好不好?”

她捶着堵得要命的胸口,问他:“你说,你想听什么?想听我说爱你吗?想听我说我曾经是多么多么爱你吗?好,我说给你听。付钰书,是,我承认曾经喜欢过你,也仰慕过你,还想过嫁给你,但那是在我年少的年纪里。谁都有青春过往,一段感情并不注定永远。有过,不就已经足够了吗?何必非要强求结果呢?即便是结发夫妻,也未必能一生一世,人心易变,今日喜欢这个,明日爱上那个,皆有可能。付钰书,你把爱情想得太美好了。”

“其实,爱情也没有那么美好的。”

“若有一天你遇到真心待你的女子,再回首今日,你会觉得多么可笑,给自己一次机会,好不好?”

“好不好?”

她连连问了他好几次。

说到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慢慢蹲下身来,擦着滑落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觉得委屈。

她只不过是曾经与他有过一段美好,怎么就成了折磨对方的利刃呢?

好崩溃啊!很难过,也很失望,更觉得委屈。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失声痛哭了起来,从小到大,她从未如此痛苦地哭过。

她很冷,也很饿,也想躲在娘亲怀里被呵护。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见她哭得那么伤心,他开始惊慌了,一遍遍地叫着“青妤”。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从压低声音焦急道:“公子,张攸年带着大批官兵找过来了,我们断后,您快带着人走。”

第60章 第60章萧秋折回来了!!!……

经过张攸年连夜搜寻,终是在城外一处偏僻山脚寻得一家客栈。这客栈孤零零立于荒野,四周荒草丛生,若不细察极易错过。

店中仅有一个掌柜并一个小二,见大批官兵举着火把、持刀围来,那小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战战兢兢问道:“官……官爷,可是来抓人的?”

张攸年一身绯色官服,手握长剑,面容冷峻地扫了四周一眼,然后抬头望向客栈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棂,沉声喝道:“围起来!”

接着,手带刀枪的官兵们立时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那小二见状,冷汗涔涔,不待张攸年问话便急道:“店里一男一女投宿,不知官爷寻的可是……”

话未说完,张攸年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在哪个房间?”

小二颤巍巍指向二楼:“就……就在那间亮灯的屋里。”

张攸年目光锁定那间房屋,正欲带人冲入,忽见那扇窗“吱呀”一声推开,紧接着,付钰书挟着晚青妤现于窗前。他的一只手紧攥着晚青妤手臂,目光扫过楼下官兵,最终落在张攸年身上。

晚青妤见这阵仗,深知付钰书此番在劫难逃,低声劝道:“你放我下去。我去找张攸年,或可保你一命。付钰书,都这个时候了,保命要紧。”

这种时候,他再固执,只有死路一条。

付钰书听闻这话却将她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夜风拂过,吹动二人衣袂,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凄凉。

付钰书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冲着楼下厉声喝道:“张攸年,你倒是来得快,可今日休想将晚青妤带走。这客栈四周皆已洒满火油,就连这间屋子也不例外。只需一把火,我和青妤便可同赴黄泉。”

付钰书依旧疯狂。

晚青妤未料他竟在此泼了火油,她惊慌道:“付钰书,你要死便自己去死,何苦拉上我?”

生死关头,她终究是怕的。

楼下的张攸年面色铁青,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仰头怒斥:“付钰书,枉你身为七尺男儿,竟以弱女子相挟,你若敢伤她分毫,我定将你碎尸万段,且付家满门,一个不留。”

“呵!”付钰书冷笑一声,“张攸年,你也配说我?你背主求荣,借着言书堂步步高升,如今倒在这里装起正人君子来了,就算你当了官,与青妤又有何干系?我们的恩怨,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本来付钰书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时下看到张攸年,又开始癫狂起来,晚青妤真怕他被张攸年激怒了做出伤她的事。她伸手欲取他腰间的匕首,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匕首“咣当”一声落地,接着被付钰书一脚踢开。

付钰书又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对楼下的张攸年道:“放我和青妤走,否则我就点燃这里,届时整座客栈顷刻间就会化为火海。”

“畜生。”张攸年见状大骂一声,亦是面色煞白,“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撤兵。”付钰书冷喝一声,“带着你的人全部撤退。”

他讨厌张攸年,纵使他活不了,也不想落到张攸年的手中。

“姐姐!”这时候,晚青桁与方于匆匆赶到,他一见姐姐被挟持在楼上,顿时红了眼眶,急声喊道:“姐姐,你没事吧?付钰书,你放了我姐姐。”

“青桁。”晚青妤看到弟弟,瞬间红了眼睛。

“姐姐,你别怕。”晚青桁急忙安慰她,然后指着付钰书怒骂道:“付钰书,你这个畜生,你算什么男人?快放了我姐姐,否则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以前晚青桁就觉得付钰书不正常,就讨厌他,没想到他竟然疯狂到这种程度。

付钰书并不在意他的辱骂,回道:“青桁,对不住,是我不好,才让你姐姐狠心抛弃我。不过无妨,活着不能相守,死后总能同穴。”

“你敢。”晚青桁急得直跺脚,“要杀就杀我,放了我姐姐,我求你。”

付钰书不再理会他,转而冷眼看向张攸年,嘴角噙着一抹讥诮:“张攸年,你也不是什么善类。怎么,我让你撤兵你不敢撤了?自己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你心里最清楚。今日我便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现在撤兵放我们走,我保证不伤青妤分毫。否则……”

他说着将火折子高高举起,屋檐上的灯笼映照着他沧桑的面容:“只要这火折子落下,方圆十丈立成火海。张攸年,撤兵吧!”

张攸年双拳紧握,他心知若此时放虎归山,以付钰书的心机手段,必定再难擒获。更何况此人身边必有死士护卫,此番出逃定是有所筹谋。

“快撤兵啊!”晚青桁急得双目赤红,拽着张攸年的衣袖嘶吼,“先救我姐姐,只要她平安,怎样都行。”

然而,张攸年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一双寒眸死死盯着付钰书。

付钰书见他不回答,冷笑道:“怎么?是在试探我的决心?”

他话音未落,竟真的点燃了火折子,随手抛向窗边的帷幔。

“轰”的一声,帷幔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晚青桁见状几乎崩溃,哭喊着:“张攸年,你快撤兵。付钰书,我求求你放过我姐姐,放过我姐姐,我姐姐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为何非要这么折磨她呢?”

晚青桁哭得痛心不已,怎么也想不明白,儿时那个温润的小公子,如今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付钰书充耳不闻,依旧紧紧抓着晚青妤立在窗前。

火势渐猛,张攸年却仍如磐石般伫立,唯有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中寒芒闪烁。

晚青桁疯了一般摇晃张攸年:“你在等什么?我姐姐就要死了,你撤兵啊!”

张攸年的眼眶也红了,却依旧不肯下命令,他只是死死盯着付钰书那双跳动着疯狂火光的眼眸,牙关紧咬,纹丝不动。

火舌攀着窗帘一路往上烧,几人就这般僵持着。

晚青妤泪眼朦胧中,看见张攸年的剑微微抬起,却最终没能出鞘。

眼看火舌就要舔舐到洒满火油的角落,付钰书见张攸年依旧不肯撤兵,心中一沉,猛地扯下燃烧的窗帘扔在地上,狠狠踩灭。

张攸年竟然在用晚青妤的性命来试探他的底线。

张攸年果然非同一般。

付钰书冲他轻蔑一笑,“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窗户。

晚青桁见火势被灭,窗户被关,双腿一阵发软,他大口喘息着,质问张攸年:“你为何不撤兵?方才我姐姐差点就没命了。你跟一个疯子较什么劲?拿我姐姐的命赌什么?”

张攸年僵挺地站着,握剑的手咯咯作响,沉声道:“他不敢伤你姐姐。他父母已经为他铺好了后路,此时若放他走,再难寻觅踪迹。现在,唯有与他周旋,方有一线生机。”

他也在赌,赌付钰书不敢真的伤害晚青妤,赌自己既能救得了晚青妤,也能活捉付钰书。

此时屋内,付钰书强压怒火,拉着晚青妤坐下。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苦笑道:“看清了吗?危急时刻,才知张攸年待你有几分真心。”

他还紧抓着晚青妤的手:“青妤,这就是人性,即便我今日难逃一死,你也需离他远些。此人步步高升,必有所图。”

这个时候了,付钰书还能说出“人性”二字,方不知他自己已经把人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晚青妤只觉得可笑,她别过脸去,不愿看他。

而他却执拗地扳过她的肩膀,放缓了声音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伤你分毫。你只需暂且陪在我身边就好。”

晚青妤早已心如死灰,话都懒得说了,她现在浑身冰

凉,手腕都快疼得没有知觉了。

当真遇到了大事,才能彻彻底底地看透一个人。

世上自私的人太多,但是自私而不自知的人更多。

庆幸,她现在爱的人不是付钰书,更不是张攸年。

此刻院中,张攸年目光冰冷地望着二楼的窗户,仍在等待时机。他依旧在赌,赌付钰书对晚青妤的情意还剩几分,赌这个疯子是否还存最后一丝人性。

夜风卷着树叶,山间深夜的风还是凉的。

双方僵持,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晚青妤此刻已是神魂俱散,呆坐在桌前,泪痕斑驳的脸上血色全无。胸口疼得近乎麻木,十指冰凉如雪,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木然地望着烛火,在等着这两个人无谓的较量。

僵持约莫半个时辰后,门外随从突然轻叩门扉:“公子,张攸年要见你,说要与您单独商议条件。”

张攸年终是熬不住了。

付钰书抬手搓了把脸,沉默片刻后起身,对晚青妤道:“你且在此稍会,我去去就回。”

他说罢对随从使了个眼色:“进去守着。”

随从应了一声,立即进屋守在晚青妤一旁,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刀。

付钰书出了房间,关上房门,下了楼。

此时一楼大堂内,张攸年独自负手而立。

他见付钰书下来,抬手示意:“我未带兵刃,亦无随从,今日只与你单独聊聊。”

付钰书扫他一眼,在距他两丈处站定,冷声道:“要谈什么?”

张攸年从容地从桌旁拖出一把圈椅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方凳:“坐下说话。”

付钰书纹丝未动:“有话快说。”

张攸年神色淡漠,道:“我知你所求。只要你放了青妤,我保你平安离京,亦可护你父母妹妹周全。付家作恶多端,已激起民愤,付家抄家灭门在所难免。但若只保一二人性命,以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尚可为你们周旋。”

张攸年不退兵,却谈这样的条件,付钰书闻言只是苦笑,而后道:“张攸年,你以为我会信你?我并非要用青妤的性命要挟什么,我只想与她在一起。你既也倾心于她,当知爱而不得的滋味。不过,你恐怕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吧?”

他向前一步,在一旁的桌前坐下,审视着张攸年的神情道:“她极可能是当今圣上的血脉,与萧秋折乃是堂兄妹。此事她已心知肚明,只待皇家验证。若果真如此……”

付钰书喉结滚动,强忍酸楚:“她与萧秋折此生再无可能。可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萧秋折,这对她可是不小的打击。”

皇贵妃的女儿?张攸年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只听付钰书继续道:“不如你成全我们。让我带她远走高飞,于你仕途无损。若执意阻拦,你的青云路,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他眉峰一压,眸光寒了些:“张攸年,莫以为只有你在暗中查探。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也一清二楚。言书堂为何突然出事?那场大火从何而起?晚青禾又为何险些丧命?这些,你心里应当最是明白。”

“你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往上爬,又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晚青妤,这些,我都留有证据。若我今日身死,你的那些罪证就会立刻呈到御前。到那时,你以为青妤会原谅一个害她二哥的凶手?如此,你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付钰书在威胁。

张攸年神色已变,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语气却平静地道:“你还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言。”

付钰书冷笑:“你也配与我谈条件?要谈也该是萧秋折来谈,你算什么东西?”

付钰书开口骂人,张攸年却不为所动。

付钰书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但你若执意不退兵,待到明日天亮,你那些罪证便会直达朝廷。罢官事小,杀头,可是连命都没了。”

烛火在二人之间摇曳,映得付钰书的面容忽明忽暗:“张攸年,你苦心经营多年,当真甘心就此功亏一篑?”

张攸年听闻这话,虽表面平静,眼神却已有微动,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腿边的衣袍。

“不如这样……”付钰书忽然一笑,执起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又从袖中取出瓷瓶,将毒药倒入茶盏,“这里头是剧毒,你若敢饮下,我立刻放了青妤。”

付钰书在一步步紧逼。

张攸年眉头紧锁,看着那杯毒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怎么?不是说爱晚青妤至深吗?如今连死都不敢?用你的命换她的命,不是很划算吗?”付钰书语带讥讽,“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当情人吗?连杯毒酒都不敢喝,张攸年,你怎么这么虚伪呢?”

付钰书一顿冷嘲热讽,张攸年依旧不反驳,只是盯着那杯毒茶未动。

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接着就见一个身着铠甲的身影跨步而入。

“让我来喝。”

话音未落,一柄飞镖“嗖”地擦过付钰书面颊,深深钉入一旁的梁柱上。

付钰书手上一颤,茶盏险些跌落。他猛然抬头,只见萧秋折一身染血战甲,风尘仆仆地立在了门前。

“你……”付钰书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望着来人。张攸年亦是震惊起身,目光落在萧秋折身上打量。

边关战事吃紧,各路杀手环伺,萧秋折竟能全身而退,还这般迅速地赶回了京城?

房门被关上。

萧秋折战甲未卸,面上还带着战场上的风霜与血痕,目光冷然地盯着付钰书。

付钰书呆愣了片刻,强自镇定地取出两个茶盏,将毒药尽数倒入两杯茶水中。

“来得正好。”付钰书阴冷一笑,“既然晚青妤不愿随我走,那今日我们三人便同赴黄泉。”

他将其中两盏毒茶往前一推:“你们先饮,我自会放了她。横竖,我活着也无甚意思。”

张攸年望了眼毒茶,未动。

“怎么?怕了?”付钰书眼中癫狂更甚,声音陡然拔高,“口口声声说爱她,如今连杯毒茶都不敢喝?”他指向楼上,“她现在就在我的人手里,只要我一声令下……”

他话音未落,萧秋折便大步上前,一把抓起毒茶一饮而尽,随后捏碎手中杯盏,道:“付钰书,当年没取你性命,当真后悔至极。”

付钰书未料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把毒茶喝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张攸年亦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该放人了吧?”萧秋折冷声问。

付钰书默了一瞬,显然有些被惊住,而后他看向张攸年,不准备放过他:“张攸年,该你了,只要饮下这杯,我立刻放人。”

张攸年不想付钰书还不肯罢休,他沉默片刻,走上前,望着那杯毒茶,面露迟疑,缓缓伸出手。只是还未触到茶盏,萧秋折突然抢先一步,端起他那杯毒茶再次饮尽。

萧秋折再次捏碎杯盏,手掌里嵌入碎片已经开始流血,他并不觉得疼,而是道:“我的妻子,我来护。”

他连张攸年那杯也喝了。

付钰书怔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历经沙场的男人。数月征战让他褪去了往日的儒雅,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战甲上的血迹未干,更添几分慑人威严。

然两盏毒茶下

肚,他竟面色不改,只是眼神愈发凌厉地道:“毒已饮喝,现在放人,尚可饶你不死。付钰书,你爱慕晚青妤本无过错。错就错在,你竟拿她的性命作要挟。我一次次容你,就是不想让我手上沾了你的血,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未免太不把我们当人了吧!”

他望了一眼桌子上最后一杯毒茶,冷笑一声:“要死是吗?毒茶我已喝,你怎么不喝?”

萧秋折愤怒起来,周身的压迫感震得人不敢心头发颤,付钰书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喉头滚动着没有回答。

“怎么?还不肯放人?嫌我喝得不够多?”萧秋折话音甫落,已端起最后一杯毒茶仰头饮尽,而后将空杯重重砸在桌上,“现在总该够了吧?”

三杯剧毒茶,萧秋折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地全部喝下。

付钰书望着他,心神俱震,这一刻也终于明白晚青妤为何会选择眼前这个男人。生死关头,萧秋折毫不犹豫以命相护,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甘愿做情人的张攸年,却一直踌躇不前,为了自己的算盘,连兵都不肯撤。

房间里瞬间死寂。

萧秋折担心晚青妤,动身向楼上走去,结果却被付钰书一把拉住。萧秋折顿了一下脚步,而后猛转过身来一把将付钰书按倒在桌上。茶盏尽数碎裂,瓷片四溅。

萧秋折已经极力在忍耐自己的情绪,他了解付钰书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不让晚青妤受伤,他一直在忍,可眼下,他三杯毒茶已喝,他竟然还要拉住他。

“狗东西。”萧秋折狠狠骂了一句,火气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死死按住付钰书,一拳重重砸在他脸上,“看来上次在宫中打你打的还不够狠,当时我就该废了你。”

他这一拳下去,付钰书顿时口鼻溢血。

萧秋折声音几乎嘶哑地喊道:“我警告过你,晚青妤是我的妻子,你休要接近她,结果你不但不听,还这般伤害她,你真是活腻了。”

说话间,他抓住付钰书的手臂猛地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头应声而断。

付钰书痛呼出声,还未缓过气来,又一记重拳已至面门。萧秋折这一拳用尽全力,连身上染血的铠甲都铮铮作响。付钰书半边脸顿时血肉模糊,一颗牙齿混着鲜血飞溅而出。

一时间被按在桌上的他如同死物般一动不动,任凭萧秋折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后又死里逃生的男人,此刻将所有的愤怒与心痛都化作狠厉的拳脚。每一拳都带着这些时日来的隐忍,每一脚都含着对爱妻的疼惜。

今日他非要打死付钰书。

而张攸年站在一旁,看着萧秋折染血的拳头一次次落下,竟不敢上前阻拦。时下他还在疑惑,萧秋折是怎么活着回来的。边关若是还未息战,他贸然回来就是逃兵。即便他在边关战胜,那么皇家派出去那么多人杀手要砍他的人头,他又是怎么应付下的。

时刻看着他这般狠厉的模样,忽然觉得,当初或许小瞧了他。

一个敢毫不犹豫喝下三杯毒茶的男人,愤怒起来简直比付钰书还要可怕。

此刻,付钰书几乎被萧秋折打得气息奄奄,却仍扯着嘴角冷笑:“萧秋折,你打死我又如何?你和晚青妤,本就是堂兄妹,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这是萧秋折和晚青妤的命脉。

萧秋折蹙紧眉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付钰书,除了这些龌龊心思,你还会什么?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你还敢胡言乱语,你怎么不听。”

萧秋折手劲很大,手背上已经青筋暴起,付钰书被他掐得面色涨红,依旧从喉间挤出一些字:“你,自己,也信了,不然,为何动怒,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这个时候他还在强硬。萧秋折掐着他的手剧烈颤抖,然后猛地一把将他甩开。

付钰书踉跄倒地,还未爬起,萧秋折已跨步上前,骑在他身上又是几记重拳。付钰书被打得口鼻喷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住手,否则我杀了她。”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萧秋折闻声转头望去,只见付钰书的随从正挟持着晚青妤站在楼梯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稍微一动就能划出一道血痕。

“萧秋折!”

萧秋折回来了。

晚青妤激动地喊了一声,看到萧秋折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动了下身刚想挣扎,那随从立刻收紧匕首,吓得萧秋折浑身一震。

“放开她!”萧秋折怒吼一声。

随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付钰书,道:“放我和公子走,我自会放了她。”

“好。”萧秋折一口答应,“我这就放你们走,你别伤她。”

随从见他说的认真,挟持着晚青妤,一步步从楼梯走下,要求道:“先撤兵,所有人退出客栈,然后备一匹马。”

“好。”萧秋折又毫不犹豫地应下。

而一旁的张攸年却急声道:“不可,他们是朝廷要犯,绝不能放走。”

张攸年还在衡量如何既救得了晚青妤,又能抓获付钰书。

但是萧秋折才不在乎什么朝廷要犯,他只想让他的妻子平安无事。

他转头看向张攸年,冷喝一声:“滚出去,此事由不得你插手。”

说罢,他一把揪起地上的付钰书,推给那随从:“人你带走。”

随从急忙扶住付钰书。

萧秋折大步出了房间,吩咐四周官兵:“放下兵器,全部撤退。”

这些官兵是张攸年带来的,只听张攸年的差遣,他们听后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作。

张攸年已走出房间,却仍在犹豫。

萧秋折见他们不动,冷喝一声:“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冷冷扫向张攸年:“包括你。”

即便张攸年此时已是二品官员,但是在亲王府世子面前依然需得顺从。最终,他摆手,示意所有官兵退下。

这时,方齐牵来一匹骏马,萧秋折将浑身是血的付钰书提上马背,对随从道:“放人,你们即刻可走。”

随从见萧秋折说到做到,将晚青妤推给他,立即翻身上马。

可就在此时,张攸年突然张弓搭箭,对准了马背上的付钰书。

刚扶稳晚青妤的萧秋折已经察觉,他手腕一翻,一枚飞镖破空而出,“铮”地一声击落了张攸年手中的弓箭。

萧秋折冷眼瞥向张攸年,而后吩咐方齐:“追上去,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