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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欢 花上 44647 字 23天前

他走到床边坐下,脱下鞋子,躺了上去。

床榻依旧如儿时那般冰凉。

他好像什么都不怕,只怕本该暖着天下人的阳光,永远照不到他身上。

——

这一夜,晚青妤几乎未眠。次日,双眼依旧红肿,泪痕未干。

她此刻的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回到她给萧秋折写信,久久收不到信时的失落与难过。或许她从未真正放下过他,那份刻骨铭心的一见钟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她曾以为,即便和离,她也不会太过伤心。但昨夜见他如此痛苦,她才明白,她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

可,感情虽难断,但性命若失,便真的什么都没了。她只能咬牙挺住,待风头过去,再向他道歉。

三日已过,若再不传出和离的消息,恐怕太后要亲自出手了。

午时,袁安河来寻她,他先慰问了晚青禾,然后神色凝重地对她道:“先前我提到的利州之事,已查得许多证据,并呈交给了皇上。如今利州局势混乱,百姓不去外出劳作,家中无钱,生病亦无钱医治,只能凭一股信念苟活。我已将此事详细记录,并寻了几名证人面圣,时下只待皇上派人彻查。我唯一担忧的是,皇上素来信赖付家,若他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整个陵国都会遭殃。”

说到这里,袁安河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上次信中附上的付家书库地图,我已仔细查看,并派人潜入书库,找到了那批书。翻阅之后,我发现书中的内容竟与利州部分书籍一模一样。我怀疑,那批书早已流入利州,甚至他们可能是在此处进行试验。”

若人心被惑,将是国之灾难。

晚青妤从前只知道学问是济世良方,未曾想竟也能害人于无形。

她蹙眉问道:“袁大人,你可知付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要如此残害这些无辜百姓?”

袁安河眉头深锁,长叹一声:“人心难测啊。付家人精明至极,他们所谋之事,远非寻常百姓所能揣度。或许,他们是想达到某种境界,又或是意图操控人心,也可能单纯为了攫取不义之财。人一旦心术不正,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甚至毫无理由也要作恶。”

这就是人性。

晚青妤:“那日你给我的名单,我已仔细看过。上面列了许多人的名字,不仅有我父亲与兄弟的,还有萧秋折的。我想知道,这些名字你是从何得知的?如今名单上有些人已然离世,剩下的那些人,是否也会遭人陷害?”

提及名单上的名字,袁安河神色紧张,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名字皆是我多年暗中查探所得。自几年前起,我便注意到此事,仿佛有人布下了一张大网,静待鱼儿逐一上钩。从我父亲开始,再到你父亲与大哥,乃至后来逝去的那些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反对过付家的主张,且在朝中皆有一定的影响力。付家显然是想将这些人逐一铲除。名单上还活于世之人,近年来也频频遭遇麻烦,从你二哥言书堂着火一事,便可窥见端倪。”

晚青妤听罢,心中陡然一紧,急声问道:“那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会不会是萧秋折?”

“我猜想,极有可能。”袁安河回道,“我也听闻了萧秋折近来的一些事情,从顾家三郎离世,到赵老爷子猝逝,这些事看似毫无关联,实则不然。他们正一步步给萧秋折制造麻烦,试图将他拉下马。”

“还有,当初言书堂着火时,有人第一时间便去通知了萧秋折。我曾查过,当时萧秋折并不在言书堂附近,而是在别处查案。可言书堂起火后,竟有人能准确找到他,前去禀报此事,令他匆匆赶回。想必他们早已料到,萧秋折定会冲入火场救人,结局非死即伤。”

晚青妤细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依萧秋折的性格,决然不会对她二哥不管不问。

她紧紧攥住衣袖,低声道:“若真如此,萧秋折岂非已身处险境?我们该如何是好?”

袁安河:“眼下唯有小心行事,暗中查探,方能寻得一线生机。付家势力庞大,我们需步步为营。”

晚青妤默然点头,心中却如翻江倒海,难以平静。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便已落入他人精心布置的圈套。

她忽而想起春日宴那日,她从太后殿中出来,恰巧遇见了付钰书。当时众人皆在赴宴,而他怎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还如此及时地遇到了她,且那般温柔地安慰,甚至在她恍惚之际,掏出手绢为她拭泪。正因如此,萧秋折找来时,见他举止亲密,才动起手,后来还被关押起来。

难不成付钰书也是这场阴谋的幕后推手之一?可他怎会如此狠心?他口口声声说二哥曾救过他的命,又屡次向她倾诉深情,即便两年未见,也不至于心肠坏到这般地步。

付钰书的父亲是何等人物,她心知肚明,可付钰书,怎么也会如此?

思及此处,她又想起四弟晚青桁。太后将四弟安排到了付钰书父亲身边,莫非是想以四弟为筹码,威胁晚家?一旦四弟落入他们手中,晚家就会变得被动。

她越想越怕,越想越心惊,对袁安河道:“太后突然将四弟调至付大人身边,我怀疑她是想借此控制我们。袁大人,你可有法子助我四弟脱身?前日四弟刚接到付大人的旨意,已去当值,当时我未曾多想,如今细想,这或许也是他们布的局。”

袁安河思忖片刻,也为此发愁:“付家借着太后的权势,愈发肆无忌惮,着实令人愤然。待我想想办法,你也务必提醒他,在付大人面前一定要小心谨慎。现在我已找到那批书籍,再结合利州之事,或许能从中寻到你父亲与兄长的死因。”

袁安河说着,望了望屋外,起身道:“我不宜久留,这几日我住在京城,若有急事,你可让人到东街禹记包子铺寻我。”

“好。”晚青妤起身送他,非常感激他能够相助。

袁安河走后未过多久,宫中忽有太监前来传旨。那太监见她,笑眯眯道:“太后等了许久,未见您有何动静,特命咱家送来此物,只需您签字,此事便算了结。”说罢,他命一名小太监奉上一份和离书。

晚青妤望着那封和离书,久久未语。果然,太后还是亲自下手了,只要她提笔签字,这段姻缘便算彻底了结。

春日里本该风和日丽,可今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院中树木被吹得簌簌作响。

那封镶着金边的和离书摆在眼前,她望着望着,眼睛渐渐湿润了,指尖也是僵硬的,仿佛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

那太监见她迟迟未动,催促道:“总归是要签的,快些签了吧,咱家也好回宫复命。”

晚青妤胸口憋着一口气,缓步上前,拿起盘中的毛笔,目光扫过和离书上一行行冰冷的文字,神情暗沉下来,心也疼的厉害。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婚姻竟需由皇家来裁决,连和离与否,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这人生何其可笑,婚姻与性命在权势面前,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在太监的催促声中,她终究提笔,在那份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字素来清秀隽永,可今日写来,却难看至极。

前几日,萧秋折还曾笑言,正是因她儿时常趴在付家书肆门前练字,他才注意到了她。如今她练了那么多年的字,却要用这笔墨签下这份和离书,何其讽刺。

她搁下笔,只觉双手发软。她将手隐入袖中,强撑着让自己平静。

太监见她签完,将和离书收起离开了。

晚青妤独自站在院中,久久未动,直到双腿麻木。两年前,洞房花烛夜那晚,她与萧秋折也曾签下一份和离书。如今兜兜转转,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两年多的婚姻,竟成了被人宰割的利刃。

——

传旨太监出了晚府,直接去了亲王府。

萧秋折自昨晚回府后,便一直

将自己关在房中,未曾踏出一步。方齐与方于在门外唤了多次,他皆未应声,也未用膳,更未换药。直到太监手持和离书前来,他才缓缓推门而出。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发丝与衣衫皆有些凌乱。他抬眼看向太监,眸中一片灰暗,未行礼,也未言语,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太监将和离书递到他面前,道:“萧大人,晚青妤已签了和离书,如今只需您签字,从此二人便再无瓜葛。”

镶着金边的和离书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萧秋折垂眸,看到晚青妤的字迹,颤着眼睫,沉默良久。

太监催他,他这才伸手拿起毛笔,一边动笔,一边道:“我的婚姻,我说了算。我的妻子,我来保护。旁人,没有资格插手。”

话音落下,他已在和离书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叉。

笔墨浓重,落在那些和离的字眼上,就像重重地压了两座难以推倒的大山。

太监见状,惊得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你你你……你竟敢如此放肆!”

萧秋折将笔撂下,掀起酸涩的眼皮,眼尾的阴翳甚是浓重,他扯了一下唇角,道:“放肆又如何?你回去告诉太后,晚青妤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也分不开。若她有何不满,尽管冲我来,别拿晚青禾一事威胁晚青妤。或她觉得言书堂着火一事与我有关,那便拿出证据来抓我,少在背地里使这些下作的手段。”

太监听得目瞪口呆,依旧指着他:“你竟敢如此污蔑太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吗?”

萧秋折冷冷一笑,转身朝院外走去:“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若太后真想取我的命,随时来取。但在她杀我之前,我定要做点什么让她看看,我萧秋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关在皇宫里受鞭打的懦弱子。”

“你你你……你别走。”

天幕低垂,忽而大雨倾盆,雨势愈下愈猛,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之中。

萧秋折自出了亲王府后,便再未回来。太妃与王爷得知此事,心急如焚,连忙派人四处寻找。萧秋折忤逆圣旨,太后已然震怒,扬言定要将他严惩。

雨势未歇,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却始终寻不到萧秋折的踪影。直至深夜,王爷终于在他母亲的坟前找到了他。

萧秋折直挺挺地站在母亲的坟墓前,衣衫早已湿透,发丝紧贴额角,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往下流,也不知在此站了多久。

他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见是父亲撑着伞一步步走来,心中是愤恨的激动。

十几年来,父亲第一次来母亲的坟前。

雨声很大。

父亲走到他面前,撂下雨伞,蹙眉望着他,话也未说就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畜生。”

第47章 第47章“晚青妤,先亲一会。”……

今日的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哗哗的雨声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淹没。荒野之中,夜色深沉,人在雨中站得久了,竟也能分辨出些许轮廓。

萧秋折虽看不清父亲的神情,但那滔天的怒意实质般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瞬便要将他生生打死。那一巴掌落下,他的唇角已渗出血丝,雨水混着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勉强站稳身子,听着父亲那一声“畜生”,止不住地冷笑。可笑着笑着,鼻尖一酸,眼眶便温湿了。笑着笑着,整个人都麻木了,连脸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父亲怒不可遏,声音几乎撕裂雨幕:“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整个亲王府的人。连皇家旨意你都敢违逆,真是活腻了。你可知你已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你三番五次惹出事端,被一趟趟叫进皇宫,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上次我为了救你,拉下脸面去求皇上,这一次,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萧秋折听罢,心中一阵冷颤,笑得愈发凄凉:“我倒成了京城的笑话?那你呢?你这些年又做了什么?有多少人骂你,嘲笑你,连带着我也被唾弃。就是因为你,我从小未曾受过一丝疼爱,所有人都瞧不起我。若不是因为你,皇后和太后会如此待我?连我的婚姻都要插手,你觉得,做你的儿子,活得很开心吗?很幸福吗?”

他双手颤抖,浑身湿透,可再冷也比不过心里冷。如今,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雨势如注,萧敖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冷声道:“现在就随我回亲王府,好好想想后面该如何收场。总之,亲王府绝不能因你而受牵连。”

“走?”萧秋折转身指着母亲的墓碑,哑着嗓音道:“既然来了,为何不与母亲打声招呼?十几年了,你从未踏足此处一次。我倒想问问你,你配不配做一个夫君?你看看这坟前的花,这墓碑前的祭品,有哪一样是你送的?她活着时未曾得到你的疼爱,死后也是如此凄凉。作为你的妻子,我真是替她感到悲哀。”

自幼时起,他所有的怨恨都倾注在父亲身上。只要想起母亲,只要父子争吵,他必会因父亲对母亲的冷落而怒斥。也正是因此,他对父亲的恨意早已入骨,可又无可奈何。

如今,他们父子相见,大事小事,总要吵上几句。父亲还能抬手打他一巴掌,而他作为儿子,只能在此怒声发泄。

萧敖见他再度失控,目光瞥向墓碑,墓碑上刻着“萧敖之妻”四个字。他蹙眉怔住,僵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萧秋折冷笑更甚:“怎么?说起我母亲,你就沉默了?如今都到她面前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倒是说说,我母亲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让你如此待她?”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父子二人只要站在一起,便免不了提及他的母亲。萧敖的脸色愈发难看,仿佛那些过往是他心头最深的疮疤,不愿触碰,更不愿揭开。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十几年未曾踏足此处,未曾看过那坟墓一眼。如今,他望着那孤零零立在坟前的墓碑,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心中沉痛难言。

萧秋折逼近一步,咬着牙道:“怎么了?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我是你的儿子,她是你的妻子,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们说?”

父亲让他与母亲,成了这全天下最可怜的母子。

萧敖依旧沉默,身上的怒火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压抑。

萧秋折再度转头望向母亲的坟墓,嗓音低沉而颤抖:“从小到大,我未曾感受过什么是父爱,母爱也少得可怜。我这一生,唯一能让我支撑着活下去、带给我一丝希望与温暖的,只有晚青妤。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拜过堂、成过亲,她对我如何,你不是也见过吗?那些她曾写给我的信,你不是也看过吗?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夫妻又是什么?”

“无论我们之间经历了什么,只要我们是夫妻,我便不会弃她于不顾。正是因为喜欢,两年前,我硬生生挨下了付钰书那一剑,险些丢了命。当初你不是也问过吗?到底有多爱,才能连性命都不顾?我来告诉你,命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我这条烂命,却能因为晚青妤一个笑容而苟活。”

这命,多么卑微。

“我好不容易将她从山上带回来,却因我受伤,朝堂与皇家对我弃如敝履,连职位都保不住。我本以为,作为父亲,你会给我些许安慰,可是怎么可能,你转头便将我在亲王府多年打下的根基尽数夺走。正因如此,我与晚青妤才陷入如今的困境。这便罢了,可我与她是夫妻,无论经历什么风雨,那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结果太后非要插上一脚。”

他冷笑:“她管得还不够多吗?我从小到大在她那里吃了多少苦,你不也知道吗?她恨不得将对你所有的怨恨都加诸于我身上。而祖母呢?只要不损害她自己,她便袖手旁观。她在宫中斗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扶你坐上皇位。可结果,你让她失望了,连带着我也被她放弃

了。”

他越说越激动:“如今太后拿言书堂之事威胁晚青妤,逼她离开我,硬生生拆散我们。你不觉得可笑吗?如今我们被欺负至此,你竟无动于衷,还要来打我?那日晚青妤在你院中与你说的话,你都听不明白吗?为了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她费尽了口舌,她是多么可怜我。”

说到这里,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哪哪都是痛的,连手都麻木了。他慢慢蹲下身,捂住发胀的脑袋,深深吸了几口气,声音几近哽咽:“父亲,你的儿子很脆弱,也是需要你来保护的。而晚青妤,她也很可怜,也需要我来保护。我们都是可怜的人,活着没办法快乐,死也死不了。你说,累不累?”

累不累?

他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只觉得双眼模糊,浑身冰凉,唯有滑到唇边的泪水是温热的。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疲惫至极,仿佛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刻崩塌。

萧敖在黑夜中静立许久,听着他这些压抑的怨言,这一次,他没有反驳,没有呵斥,也没有再与他争吵,只是默默听着。许久之后,他的嗓音低沉到如同从沉闷的胸腔中发出一般:“你先跟我回家,后面的事,我来解决。”

他说到这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晚家的事,我会出面,晚青妤既是我们亲王府的人,自然由我们亲王府保护。只是你……日后行事,冷静些,冲动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他说完,未萧秋折等回应,便大步朝前方的马车走去。

夜风夹杂着细雨,吹得他衣袂翻飞。

萧秋折慢慢站起身,他一步步跟在父亲身后,明明距离那么近,却觉得那么远。

今日,父亲似乎比以往走得都慢了,与他的距离一点点在缩短。

到了马车旁,萧敖立于车边,掀开车帘,等萧秋折上去后,他才上去。

太医早已在马车内等候,见萧秋折浑身湿透,左臂的绷带松散,血迹渗出,不由得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责备与关切:“公子,老奴已说过多次,您的伤口万万不可再沾水。若再不好生照料,这手臂怕是真的要废了。”

太医这话都说累了。

萧秋折直挺挺地坐着,发梢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他恍若未闻,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处。

太医叹了口气,伸手欲替他脱下湿透的上衣,却被他躲开,他皱紧眉,显然不愿让太医动手。太医无奈,只得作罢,转而将他左臂的衣衫卷起,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绷带解开后,太医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然化脓,忍不住喊道:“您自己瞧瞧,这都成什么样子了?怎就一点不顾惜自己呢?”

萧敖闻声看去,只见萧秋折整条手臂触目惊心,肩头还有几道陈旧的疤痕。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眸色一沉,双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萧秋折察觉到父亲的目光,掀了几次眼皮,最终没去与他对视。他咬紧牙关,任由太医为他处理伤口。

马车停在亲王府门前,下了车,萧敖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将萧秋折送至兰凤居。

父子俩一路上始终未发一言。送到兰风居门前,萧敖便转身离开了。

萧秋折立在原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泛起熟悉的酸楚。儿时,他独自蜷缩在漆黑的房间里,父亲也是这样转身离开,只是这时与那时唯一不同的,是父亲背影不如曾经挺拔了。

他踏入院中,目光落在院角那架秋千上,怔怔地望了一会,然后进了房间。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坐在桌前,取出晚青妤曾经写给他的信,一封封细细翻阅。

信纸上的字迹清秀隽永,一句一句皆是刻骨铭心,它们比太医上的药还要有效,他看着看着,竟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

没过多久,祖母过来,先是长叹一声,随后便是一番责备,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中既有无奈,又有心疼。萧秋折始终未发一言,只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静静坐在桌前。祖母见他默不作声,知他心情低落,终究不忍说,叹气离开了。

后来陆临匆匆赶来,进门见他安然无恙,终是松了口气:“你可算回来了,真是吓死我了,我把整个京城能找的地方都翻遍了,都没找到你。你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儿?这么大的雨,你又带着伤,是不要命了吗?”

萧秋折依旧垂头揉着脑袋:“我去看了看我母亲。”

陆临见他胳膊换了新绷带,很心疼又无奈:“这么大的雨,你还带着伤,是想让她在天之灵为你担心吗?”

萧秋折默然不语,陆临又问:“你与晚青妤闹掰了?我听说今日太后拿着圣旨逼你们签和离书,还听说,晚青妤先签了字。”

这是彻底要决裂吗?

萧秋折“嗯”了声,回道:“太后拿言书堂之事威胁她,逼她与我和离,我不愿意,太后便亲自下旨,逼她签字,先让她签的,又让我签,我没签。”

陆临冷笑,想骂脏话:“你们本就是一对苦命鸳鸯,她还要强行拆散,心真是坏透了。不过此事站在晚青妤的立场上,也确实无奈。如今晚家水深火热,她二哥的案子又悬而未决,任谁都会想着先护住家人。你莫要因此厌烦她。”

“厌烦?”萧秋折抬了抬眼皮,苦涩一笑,“我求着她都来不及,怎敢厌烦?你说,他明明对我有意,却偏偏不肯说。遇到麻烦,宁愿让付钰书为她擦眼泪,也不愿告诉我。我知道,她年纪小遇事害怕,可她该信我啊!我是她的夫君,我可以解决问题,可以护她,她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答应太后与我和离?”

萧秋折最在意的便是此,他很生气很委屈。

说到“夫君”二字,陆临摇头叹气:“看来你果真掏心掏肺了。之前我便与你说过,儿女之情急不得,还需讲究些策略。你整日这般硬着头皮往前冲,能有什么好结果?只会把她吓得不敢靠近你。”

一说到感情的事,陆临就滔滔不绝:“像如今这般情形,你该明白,给她些空间,让她静下心来思考思考。而你需要做的,便是与她敞开心扉,把事情说开,两个人一同面对。那和离书上,你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这是让皇家颜面扫地,太后怕是连杀你的心都有了。之前的事还未解决,如今你又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以后该怎么办?从前有个皇后已让你焦头烂额,如今又添了个太后,这倒好,两个人都想要你的命,你把命给谁?”

陆临说话虽爱揶揄人,但也不无道理。

萧秋折胸口闷疼,说话声音甚是低沉:“这么多年来,整个亲王府一直被皇家拿捏。太后和皇后无非是仗着我父亲在朝堂上无权无势,又是个不顾家的,才逮着我使劲祸害。隐忍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若非顾虑太多,我真恨不得将那和离书甩在太后脸上。”

陆临知他心中愤懑,但在这权势滔天的世道里,人命如草芥,他又常常叹了口气,问:“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我听方齐说,晚青妤如今留在晚家居住,你是打算让她一直住在晚家,还是……强行将她接回来?”

萧秋折听到“强行”二字,苦涩一笑道:“你觉得我能用强吗?只要看到她眼圈一红,我心就跟着疼,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还谈何强行?现在只能让她先在晚家住几日。她有事情不与我商量,私自答应太后,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很生气。干脆分开几日,大家都冷静冷静。”

他们俩的感情纠葛,陆临也帮他们理不清,便道:“也罢,你们二人的事,你们自己慢慢解决吧。上次你托我查的事,我已查到了一些眉目。我大哥与小皇子有过接触,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块玉佩。小皇子说,那玉佩是皇贵妃生前留给他的,还说那玉佩原本是一整块,后来分成了两块,一块留给了他,另一块则给了当年失踪的姐姐。那玉佩我未曾见过,不过我大哥仔细瞧过,他说那玉佩通体碧绿,但有一部分像沾染了斑斑血迹,很是特别。”

说到这里,陆临审视萧秋折,疑惑道:“你打听这块玉佩做什么?难道……你找到了皇贵妃失踪的女儿?”

萧秋折听到前面的话神情就已经变了,有些慌乱地握紧了杯盏。

陆临察觉他的变化,凑近了问:“你莫不是真的找到了皇贵妃的女儿?不然为何如此在意那块玉佩的事?我听说当年那孩子失踪得不明不白,皇上派人寻了许久都未曾找到。你……不会真有什么通天本事,把人找到了吧?”

陆临瞪着眼睛惊讶不已。

萧秋折缓了下神,否认道:“没有,你再去帮我查一查,看看当年那块玉佩是否曾在京中哪户人家出现过。”

陆临皱眉,抱怨道:“京中这么多户人家,你让我从何查起?难不成要一家一家去问?这岂不是大海捞针?”

萧秋折:“先从京中富贵人家查起。”

先做排除。

陆临挠着头,忧心道:“你眼下麻烦事一大堆,哪还有闲工夫去查这些?况且,赵老爷子的事,我父亲和祖父虽帮你拖了一阵子,但你总得想办法彻底脱身。还有顾家那边,上次我们与他们的管事打了一架,顾老爷子气得吐血,顾家人揪着我不放,还闹到大理寺去告我。大理寺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天天一堆麻烦事。你说,眼下这乱糟糟的局面,我们该如何处理?能不管的事就别管了,先顾好眼前吧。”

萧秋折只觉得他聒噪,用手指按了按眉心:“不行,我让你查,你就必须查。”

陆临被他这话气得直笑:“你看看你,你只敢在我这儿耍威风。你怎么不敢在晚青妤面前强势一些?若是有这份魄力,何至于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陆临又扯到晚青妤。

萧秋折烦躁地“哼”了一声,又说:“我还有一事,需你去办。”

陆临顿时炸了毛:“合着你把我当跑腿的了?你怎么不找别人,非要找我?”

“全京城,我如今还能信谁?”萧秋折也很无奈,“我听说太后有个远房外甥,前些年在京城里作恶多端,祸害了不少人,甚至玷污了一位官员的女儿,致其惨死。那官员曾告到皇上那儿,却被太后拦了下来,后来那外甥被安排到外地做了个小官。你去找人,帮我把他绑来。”

“绑人?”陆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不可置信,“那可是太后的人,你让我去做这等事,是想让我脑袋搬家吗?你怎么不让方齐和方于去?”

萧秋折神色疲惫,显然精力不济,沉声道:“我近来事务繁多,方齐需帮我处理琐事,晚青妤如今在晚家,我得让方于去保护她。我身边只有他们两个得力助手,实在找不出别人,只能劳你出面。你人脉广,且你大哥的大舅子是将军,随便找几个身手了得的人,并非难事。”

陆临听罢,摇头啧嘴:“你倒是会算计,连我大哥的大舅子都惦记上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整日里尽给你擦屁股了。”

“那不然呢?”萧秋折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我母亲去世,我无依无靠,难道我的外祖父,我的舅舅,我的表哥不该帮衬我一把?”

陆临嗤笑一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好好好,帮你帮你,不然你又得去姑母那儿告状,让我睡不安稳。”

他把茶杯搁在桌上,起身道:“不与你多说了,你自己调理调理心情,振作起来。后头的事儿还多着呢,你那情敌怕是还要找麻烦。我听说晚青桁被调到了付大人身边,也不知在布什么局,你多留个心眼。”

提到付钰书,萧秋折眉头一皱,显然不愿多提。

陆临摆摆手走了。

他走后,萧秋折又在桌前坐了会,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书柜上。那里放着晚青妤的宝贝箱子,她回晚府时没有带走。

他盯着箱子,心中挣扎良久,终是站起身来,将箱子取下,放在桌上。他掏出匕首,撬开锁扣,把箱子打开。

箱子里装了许多物件,他一眼便瞧见了那块格外显眼的玉佩。他盯着玉佩,心中惊愕不已。将玉佩拿起,仔细查看,果然与小皇子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小皇子那块是左半边,而他手中这块是右半边,两块玉佩显然是一对。若这玉佩真是晚青妤的,那她极有可能就是皇贵妃失踪的女儿,而他们之间确有血亲关系。

细细回想,皇贵妃当年失踪的女儿与晚青妤的年纪相仿。他记得皇贵妃生下女儿后,他曾随太妃前去探望,那时的小娃娃白白胖胖,甚是可爱。后来不知为何,那孩子突然失踪,再无音讯。

他记得那孩子的生辰,与晚青妤的似乎并不相符,但生辰可以作假,谁又知道晚青妤的真实生辰究竟是何时?

想到此处,萧秋折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可转念一想,若晚青妤真是皇贵妃的女儿,为何皇家查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未曾找到她?

还有一种可能,晚青妤手中的这块玉佩并非她的,而是另有其人。这玉佩究竟从何而来,只有晚青妤自己清楚,而她却始终不愿告知。

萧秋折将玉佩放回盒中,又见盒底放着几封信,信封上皆写着“钰书”的名字。这是付钰书写给晚青妤的信,里头究竟写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他拿起信,心中挣扎着,想要拆开一探究竟,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压着好奇,又将信放回原处。

里面还有一片金叶子,那是他七年前送给晚青妤的,她一直珍藏着。她还说自己并非念旧之人,可若真不念旧,为何还留着他送的金叶子,甚至留着付钰书写给她的信?

她撒谎。

萧秋折顿时心生醋意。

除了那三样他认得的物件,箱子里其余的东西皆是晚青妤的私人物品。萧秋折略略翻看了一番,便将箱子重新盖上,上了锁,放回原处。

做完这些,他又走回桌前坐下,只觉得心口发颤。他不明白付钰书为何会知晓如此隐秘之事?除非他曾经见过这块玉佩,也见过小皇子身上的那块,才猜测出其中关联。若真如此,付钰书或许也并不知晓晚青妤的真实身份。但七年前的那桩旧事,他竟也知晓得一清二楚,挺让人毛骨悚然。

付钰书好像对很多事情了如指掌,只是他近两年很少留居京城,又从何得知?

萧秋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隐隐不安,便唤来方齐,吩咐他安派人暗中跟踪付钰书,查探他的一举一动。

——

太后因顾及颜面,压下了萧秋折违逆圣旨之事,故而此事并未传扬出去,连晚青妤也未曾听闻。

自那太监离去后,晚青妤便一直坐在窗前,望着院中的大雨。从上午到下午,又从下午到夜晚,她看着小雨渐渐变成大雨,大雨又化作暴雨,直至深夜,再到次日清晨,他始终未曾回房休息,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在逃避什么。

签完和离书后,太监定然已去了亲王府,逼萧秋折签字。如今一日已过,亲王府那边却毫无动静,想必他也签了吧。

那晚他离去时,怒气冲冲,定是对她失望至极。可这又能怪谁呢?终究是她当时太过绝情,伤了他。

晚青妤这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也未曾进食,只是呆坐在窗前,目光空洞地望着外头。两只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却浑然不觉。

玉儿忧心她的身子,端了饭

菜过来,又拿了煮熟的鸡蛋,轻轻为她敷在红肿的眼上。见她憔悴不堪,精神恍惚,玉儿温声劝道:“小姐,先去用些饭吧,身子要紧。二公子一直惦记着您,一遍遍问您如何了,就怕您不吃不睡,糟蹋了自己的身子。您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二公子想想,如今他正是艰难的时候,您若再有个好歹,岂不是让他更忧心?”

晚青妤只觉胸口如堵了一口淤血,疼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麻木。她对玉儿道:“玉儿,帮我端杯茶吧,我实在没有胃口,只想喝口水。”

玉儿连忙去倒了杯温热的茶,递到她手中,道:“小姐,先喝点茶缓一缓,待会儿再用饭。”

晚青妤接过茶杯喝下,温热的茶水入喉,身子稍稍暖和了些。

玉儿正欲再为她敷眼,却听外头有小丫鬟匆匆跑来,禀报道:“小姐,付公子来了。”

“付公子?”玉儿闻言一惊,转头看向晚青妤,低声问道:“小姐,您要见他吗?”

玉儿心中清楚,萧秋折刚与付钰书大打出手,闹得很不愉快,此时付钰书登门,只怕会让误会更深。

晚青妤沉吟片刻,想到袁安河正在查付家之事,此时还不能与他撕破脸,需得稳住他。于是她起身道:“我去见见他。”

玉儿虽有些担忧,但人已到眼前,躲也躲不掉,只得随小姐一同前去。

付钰书此次前来,带了许多礼品,见到晚青妤后,满面笑容地说:“今日正好得闲,过来看看二哥,也顺道来看看你。听闻你前两日搬回了晚府,如今可还习惯?”

今日的付钰书满面春风,精神焕发,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心情似乎格外舒畅。他将礼品递给管家,随晚青妤一同往晚青禾的房间走去。

晚青妤只是轻声回道:“这里毕竟是我的家,住了十几年,无论离开多久,回来依旧如初,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付钰书笑了笑,向前一步与她并肩而行,温声道:“你四弟已在我父亲手下当值,我来告诉你一声,他一切都好。我父亲给他安排了个不错的职位,他上手也快,加上我父亲从旁提点,做起来颇为轻松。相信不久之后,他定能有一番作为。”

晚青妤听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付家将四弟调去的真正目的,她尚未摸清。

两人行至晚青禾的房间,晚青禾见付钰书来了,坐起身笑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没有公务要忙?”

付钰书笑着回道:“今日我休沐,特地来看望二哥。二哥身体可好些了?”

晚青禾应道:“已经好多了。”说罢,请他坐下,又吩咐人上了茶。

付钰书说起言书堂的事:“关于严书堂一事,二哥且放宽心。昨日我父亲在朝堂上又替你说了些话,还找了几位大臣一同为你辩解。如今皇上那边尚不敢轻易下定论,有我父亲与几位大臣周旋,定能为您争取些时日,待查明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他的言下之意,是付家与他父亲正在竭力相助晚青禾。

晚青禾:“多谢伯父为我如此费心,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谢。”

付钰书含笑摆手,语气谦和:“二哥不必如此客气。我们两家素来交好,当年你曾救过我,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感激不尽。况且我与青妤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早已将晚家视为自家人。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也会常来看望二哥。”

付钰书依旧如往日般,说话温声细语,待人接物皆是和善可亲。

晚青禾听罢,笑了笑,看向晚青妤。

晚青妤则静静望着付钰书,仔细审视他说话时的神情,发觉他与以往并无二致,心中不禁矛盾起来。若付钰书当真心怀不轨,言行举止总该有些异样,可他如今谈吐温和,神色泰然,全然不似她想象中的小人模样。除非他心性极深,已让她难以琢磨。

付钰书又与二哥寒暄了几句,便与晚青妤出了房间,两人在院中坐下。

今日天气很好,院中尽是大雨过后的清新。

付钰书侧首看着晚青妤,说起话来依旧温和:“过两日便是我母亲的生辰,她特意让我来邀你过去一同庆祝。近来她总是念叨着你,说那日在宫中误会了你,想借此机会与你说开,让你别再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妹妹云汐,她年纪小,有时说话冲动,你也别与她计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该知道她的性子,不过是耍些小脾气,并无坏心。昨日她还与我说,想让我约你出来,我们三人一同去划船、吃饭、看戏。记得从前我们常这样玩,那时过得多么开心。虽说如今我们都长大了,许多事已与从前不同,但我总觉得,我们还能找回那份快乐。”

晚青妤安静听着,他说话时总是温柔似水,目光深情而专注,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被珍视的感觉。然而,此刻的晚青妤却格外清醒。

她躲开他的目光,轻声道:“这些事本不是什么大事,我从未放在心上,你也莫要让伯母和云汐妹妹为此忧心。只是我二哥近来伤情不稳,我需留在此处照料,伯母生辰那日能否抽身前去,尚不确定。若得空,我定会前去,若实在脱不开身,还请伯母见谅。待我二哥伤情好转,我们再商议出游之事。”

付钰书望着她,目光落在他那双红肿的眼睛上。他心中明白,她为何会如此憔悴,显然是因为萧秋折。她既如此说,也未勉强,只是轻轻点头。

静默了好一会。

几棵被雨水淋过的桃花树下,落了一层桃花瓣,风一吹就轻轻飘起,携着花香落在院中每个角落。

两人静坐着,却不知该聊些什么,即便付钰书尽力找些话题,有些东西也不似曾经了。

付钰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晚青妤偶尔点头,偶尔应一声。付钰书见她神色疲惫,不忍心再打扰,起身道:“你且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晚青妤送他离开,自始至终都未曾与他多言。

没过多久,张攸年便来了,说是言书堂的一位幸存者已恢复意识,需前去查看一番。他本打算独自前往,但又担心二哥这边不放心,便前来商议,还提议让晚青妤一同前去,多一个人也好多留些证据。

眼下四弟不在府上,二哥又行动不便,晚青妤担心若真有证人,他们未能及时出面,恐会生出什么差错,便答应了与张攸年一同前往。

那证人的家在城西,二人需乘车前往。晚青妤寻了一辆马车,刚上车没走多远,便见方于骑着马跟在后面。

张攸年掀开车帘往后瞧了瞧,扬了下唇角,笑意不明。

他转头看向晚青妤,见她双眼红肿,不由得皱了皱眉,道:“那日我便与你说过,别太忧心这些事,什么都别管。可你眼睛怎么又哭肿了?若是因为萧秋折,我觉得没必要。既然和离书已签,说明你们二人再无瓜葛,也说明他愿意和离。既已分开,又何必伤心?”

晚青妤不愿与张攸年多提她与萧秋折的事,可张攸年却总在她面前提起。她垂着头,默不作声,心情依旧沉重。张攸年见她不愿多说,也未再追问。

二人到了那证人家中,见那人已醒来,精神好了许多。他将言书堂着火前后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提到大火是从他管辖的房间燃起的,还说有个陌生人送来一封信,信到后不久,大火便烧了起来。

那人伤势不轻,精神有些恍惚,晚青妤虽不确定他所说是否属实,但至少能说明严书堂着火是有人故意纵火。且他曾见过那送信之人,若能认出那人,便能多一份证据为二哥脱身。

那人伤势颇重,说起话来慢悠悠的,待他将事情从头到尾讲完,已用了许久时间。

临走时,张攸年找了几个护卫守在那证人身边,随后便带着晚青妤前往言书堂的旧址,想看看能否在附近找到一些线索。

到了之后,他们发现这里已被围了起来。听守在此处的人说,这里似乎要准备重建了。晚青妤问他们要重建什么,那人摇头表示不清楚,临走时又补了几句:“您来之前,付大人曾来过一次,进去查看了一番,随后便走了。至于这重建之事是否由付大人操持,我也不清楚。”

听到“付大人”三字,晚青妤便知道那是付钰书的父亲。只是他来此处做什么?

两人准备离开言书堂时,天色已近傍晚。张攸年提议找个地方用些饭,晚青妤担心二哥,急着回家,便婉拒了。

张攸年又问她是否愿意随他一同去看望外祖母,晚青妤觉得此时天色已晚,不便前去,便道:“今日实在多谢你,带我查了这么多证据。我得回去照顾二哥,改日再说吧,你先回去。”

张攸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便匆匆跑开了。

晚青妤站在原地等着他,没过多久,只见他抱着两包东西快步跑来。

他将用油皮纸包好的东西递给她,道:“这附近有家酥酪和蜜糖特别好吃,我一直想买给你尝尝,却总没机会。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因为换牙,父母不让你吃甜品,你便坐在树下生闷气。那时我跑出去想给你买,结果到了店里才发现手里的银钱根本不够买一份蜜糖。那天我很愧疚,也没敢回去告诉你,只能躲在院门外,看着你坐在树下等我。”

“晚青妤。”他叫她,“那时我确实没有钱给你买这些,但是现在,我有能力了,可以买给你吃了。”

他说的极其认真,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晚青妤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犹豫着没有接。

张攸年见她迟疑,便将两包东西塞进她手里,语气比以往都要温和:“这是我小时候欠你的,现在还给你,你不必有负担,尽管吃便是。”

他既这般说,晚青妤也没再拒绝:“多谢你。”

张攸年见她收下,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就像吹进了春风。

他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对晚青妤说:“我先送你回府,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他们来时是同乘一辆马车,晚青妤觉得不好将张攸年独自丢在此处,便点头应下,让他送自己回府。

时值晚霞漫天,夕阳渐渐沉入山峦,雨后的傍晚,空气格外清新,天空也被染成了一片绚丽的色彩。

马车驶至晚府门前,二人下了车。晚青妤对张攸年道:“天色已晚,你赶紧回去吧,今日多谢你。”

张攸年看了她片刻,张口想说点什么,又咽下了,指了指她手中的甜点:“别忘记吃。”

晚青妤应了一声,他顿了片刻,没再说什么,便转身上了马车。

晚青妤看了看手中的甜点,准备回院。

“晚青妤。”突然有人叫她。

她闻声一怔,循声望去,只见萧秋折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处。

她动了动唇,鼻子一酸,轻唤了一声:“萧秋折。”

二人远远地相望了一瞬。

萧秋折今日穿了一袭月色锦衣,看着精神了许多,他束着高高的发髻,两侧垂着白色发带,比以往稍显温润。

他站在那里,微微歪头望着她,见她呆愣住,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走到她跟前,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两袋甜点上,微挑了下唇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晚青妤一眼便知他心思,忙动了动手中的袋子,解释道:“这是张攸年买的,他说是补偿给我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慌张什么,本能地想要解释。

萧秋折未作声,拿走她手中的甜品袋子交给一旁的玉儿,随后拉着她的手,朝府门外的另一条路走去。

晚青妤挣了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萧秋折不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门前这条路又窄又长,种着两排大榕树,时下枝叶繁茂,遮住了大半的天光。路的尽头是一条小河,此时晚霞洒在河面上,橙红的光影随着水波荡漾,好看极了。

二人走到半途,晚青妤又挣了挣他的手停下,她想问和离书的事,却又不敢开口。

萧秋折见她不动,往前扯了扯她,她依旧不动,他又扯了扯,她开始掰他的手指,他压了下眉头,往她跟前走一步,结果她往后退一步。

他深吸了口气,皱着眉,索性将她拉到一旁的榕树下,把她按在树干上,望着她难过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既心疼又无奈地用指腹按住她微张的嘴唇。

“晚青妤,先亲一会。”

第48章 第48章“夫妻该做的事,我一样……

晚青妤的脊背重重撞上粗砺树皮,未及呼痛,萧秋折带着竹叶香的气息已铺天盖地压下来。

她偏头躲开近在唇边的灼热,玉簪刮过树皮发出一声刺耳声响。她的腕骨被萧秋折扣在苍苔遍布的树干上,绣着银竹纹的广袖纠缠着藕荷色披帛,在春风里翻涌着。

萧秋折的手指从她的嘴唇滑到她剧烈起伏的颈侧,唇瓣擦过她的耳垂,温热气息漫进绫衣交领,晚青妤身上一麻,抬脚踢向他的膝骨,绣鞋金铃尚未作响,人就被他掐着腰肢提了一下。

他身形高大,俯身下来把她整个人罩在怀里,显得她更加娇小。

她的腰肢又被她禁锢在树干上,随着紊乱的呼吸声,他的唇霸道地覆上了她的唇,起势凌厉却藏万千缠绵,碾碎了她唇间将出未出的呼声。

晚青妤想要咬他,换来的却是骤然侵入唇齿的滚烫。

“你……”她启唇欲咬,被他趁机侵入的舌尖搅碎了话音。他的吻像他惯用的狼毫笔锋,裹挟着朱砂与金粉的暴烈,碾碎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后颈,喉间溢出的声音比落在春水里的花瓣还轻:“听话,亲一会。”

萧秋折的声音低低沉沉,落入晚青妤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她颤了颤嗓音,低声道:“你别这样,大白天……在我家门口。有什么话我们先说清楚好不好?你先别激动。”

时下,萧秋折被情愫所扰,几乎失去了理智。所幸晚青妤尚存一丝清明,只是她还未及劝住他,又被他一把掐住了腰身。

他的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温热,声音低沉地道:“晚青妤,你是我的妻子,我可以亲你。”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她只觉得胸口一阵起伏,心跳如鼓。她望着他那双如春水般的眼睛,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襟,再次劝他:“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先说一说好不好?”

她总是这样,冷静、克制,正因她太过冷静,才让他生气。

他不答应,低头又吻了上去。这次吻的霸道,先是含住她的唇,随后舌尖撬开她的齿关,想要索要更多。

她几乎被他的强势攻陷,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吻的更深。晚青妤惊慌地捶打他,却被他伸手蒙住了眼睛。

他的手掌覆下来,渐渐地,在他越来越深情的亲吻下全身软了下来,几乎瘫进他的怀中。

她点了下脚尖,抓紧他胸前的衣衫,像是在迎合他。萧秋折得到她的回应,情绪更加激动,双手托住她的腰身,想要将她抱起。

他这一托,晚青妤尚存的一丝理智抽离出来,缓过神,用力推了推他,喘息着气道:“你先停一下,不然我生气了,永远都不理你。”

她的眼下泛着一片绯红,眼中还存着春水淌过的迷离,可大脑却已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萧秋折望着她这副模样,被勾得笑了一下,往她跟前迈了一步。晚青妤见他逼近,慌忙往后退去。虽然她也贪恋他的怀抱,但此刻更想把事情说清楚。他见她慌张不已,顿住脚步没再上前。

他眼中的情、欲还未散尽,眼睫轻颤了几下,目光又落在她的唇上。

晚青妤动了动唇,细声道:“我们先去河边走一走。”说罢,她捂住滚烫的脸颊,快步向前走去。

萧秋折动身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又想起方才她与张攸年站在一起说话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醋意。他清声道:“晚青妤,你别躲。上次我已说过,你即是我的妻,逃避也没用。”

晚青妤闻

言,停下来,转身来看着他。他的脸上被霞光晕染出一片绯红,身躯笔挺的站住,气质依旧矜贵。细细看到,他头上的发带还是她之前买给他的。

她微拧秀眉,问他:“那和离书,你没有签字?”

若是签了,他不会这般模样。

他不回答,她又追问了一遍:“你没有签字,对吗?”

她问的急切,仿佛怕他不签。他眸光暗沉下来,低声回道:“对,没签。”

没签?

晚青妤心口瞬时涌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可是担忧似乎比开心更甚一些,她向他走近一步,语气中满是焦虑:“那太后会饶过你吗?从昨日到现在,太后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我也不知你究竟有没有签字。可若是你没签,太后定然动怒,你与我的关系撇不清,若是处理不当,太后不仅不会放过你,连我们晚家也会遭殃。”

太后那日明确说过,只要她和萧秋折依然在一起,那三种结果,每一种都可以让他们晚家满门抄斩。

萧秋折也向她走近一步,什么也没说。

晚青妤尽量平复着情绪,道:“太后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分开。我知道,突然和离对你来说是个打击,但你要冷静想一想,若此事不能妥善解决,太后一旦动怒,我们性命难保。”

“萧秋折,你为什么如此固执?只是一份和离书而已,我们先签了,等事情解决后,再在一起也是可以的。你何必非要与太后硬碰硬?”

她好像很害怕太后,害怕晚家遭殃。甚至觉得他们的婚姻只不过一份和离书。

萧秋折望着她,心碎的神色在他脸上显露无遗。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清声道:“晚青妤,有什么困难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解决,一起面对。我没有签字,也是在告诉太后,我们并非她轻易能拿捏的人。你这次若是妥协了,她下次只会变本加厉。我比你更了解她,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将你四弟送到付锦知那里,就已经说明她没有停手的打算。你可知他逼我们和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说到这里,烦躁地扯了下衣领,依旧压抑的怒意道:“那是因为他想让你嫁给付钰书。付钰书的父亲与太后关系甚密,常去宫中讲学,二人之间牵扯颇深。付钰书从始至终都想娶你。两年前他未能得逞,而今依旧不甘心。他步步紧逼,不过是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若我们此时真的和离,若我们之间再无瓜葛,届时你连亲王府这个靠山都没有了。到那时,无论是付钰书强娶你,还是太后下一道圣旨,你哭天喊地也无济于事。”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垂眸看着她,见她眼中惊慌又难过,心疼地抓起她的小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能解决好。你若想暂且留在晚府,便先住下,待我这边处理妥当,再把你接回亲王府。事情虽麻烦了些,但总能解决的。我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深知这些人的心思,也了解他们的手段。你还小,涉世未深,若踏错一步,人生便会跌入无底深渊。你听话,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安安心心待着,让我把这件事解决好,行不行?”

他说得极认真,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在恳求她给他一次机会,恳求她相信他一次。

他们相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真正依赖过他,也未曾全然信任过他。他希望她能依靠他,希望所有的困难都由他来扛,而她只需安安心心待在他身边便好。

晚青妤回望向他,霞光映在他的眼中,泛着橙红色的光晕,但她能看清他眼中的诚意与难以掩饰的难过。

她沉默良久,终于冷静下来,垂首道:“世间之恶,并非你我能够左右。眼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今我们的婚姻已牵连到整个晚的命运,我知道,先前我瞒着你答应太后和离对你不公平,是自私了,对不起,你别因此生气。”

她在给他道歉。

可又接着说:“正因我太过清醒,我不敢依靠任何人,也不敢指望任何人。我一直认为,唯有自己亲手解决的事,才是最放心的。当然,或许你能帮我们处理好这一切,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但是萧秋折,我也害怕连累你,更怕你因此受伤。我知道,你从小到大未曾真正享受过什么是幸福。而我这个糟糕的家族,似乎也给不了你幸福,更无法陪你走得更远。”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一个不幸的人,若是遇到一个幸运的人,或许这份幸运能带来幸福,让两个人都得到救赎。可若是两个不幸的人在一起,幸运从何而来?幸福又从何而来?恐怕只会带来双倍的伤痛。”

她的声音轻如叹息,却字字如刀,割在萧秋折的心上。他一直以为晚青妤是个极为乐观的人,未曾想她竟也有如此消极的一面。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目光和语气都温和了许多:“晚青妤,虽然我们两人如今都身处不幸,但曾经我们也都拥有过幸运。你幸运的是生在晚家,长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时光。而我幸运的是,在我最低谷的时候遇见了你,是你让我重新振作起来。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这说明我们两人都有幸运的时候,所以,以后我们在一起,也一定会幸福的。”

幸福是可以争取的。

晚青妤含着莹莹泪光,手指抓了抓衣角,心中挣扎了许久,终是回道:“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先住在晚府,避开太后的针对,而你想办法看看能否扭转局面。但前提是,你要好好养伤,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再让人担心了。”

她还是关心他的。

他听罢,忽而笑了。

他望着她纠结的模样,把她往怀里扯了扯,问:“能不能再亲一会?”

刚才没亲够。

晚青妤立即红了脸,摇头拒绝,撤出他的怀抱快步向前走去,口中说着:“我昨日一夜未睡,也未用饭,现在饿得很,我们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她拒绝了,他也没再强求,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见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伸手勾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时下她的手微凉,显得他的手掌温热了许多。两个人并肩走着,夕阳的余晖洒下来,仿佛为这段坎坷的路途镀上了一层暖光。

她身上香香的,他忍不住看她一眼又一眼,很想再亲一亲、抱一抱。

晚青妤不愿去人多的地方,便带着萧秋折去了河边的一家小餐馆。这家餐馆她小时候经常来。出嫁之后,她已许久未曾来过,刚一进店,掌柜的便迎了上来,认出她后,笑着招呼道:“青妤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掌柜的目光随即落在萧秋折身上,略有惊讶地笑着问道:“这位是……你的夫君?”

当年,晚青妤与萧秋折成婚之事,京城中人尽皆知,掌柜的认得萧秋折,只是他明知顾问,让萧秋折有些不悦,回道:“没错,我是她的夫君。”

掌柜的嘿嘿一笑,领着二人走到窗边的座位坐下:“二位先坐,想吃什么尽管点,窗边还能瞧见河边的风景,最是惬意。”

晚青妤对这里颇为喜欢,接过菜单,细细看了看,点了几道儿时常吃的菜,又将菜单递给萧秋折,轻声细语地为他介绍哪道菜味道好,哪道菜是店里的招牌。

她的声音轻柔,语气温和,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嗓音也不似先前那般虚弱。

萧秋折依着她的推荐点了几个菜,店老板便去准备饭菜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萧秋折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得晚青妤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转头望向窗外。

此时霞光渐褪,湖边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夜色,朦胧中透着几分静谧的美感。

萧秋折心中有些不确定,不知她是否真的接受了自己,是否心中有了他。他想问,却又不敢问,生怕这层关系尚未水到渠成,便又被她拒绝。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冲动,转而问道:“那日我问你,你的玉佩从何而来,你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如今能否与我说说。”

晚青妤转过头,见他对此事如此好奇,思索片刻,道:“那块玉佩是我一出生便带

在身上,应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母亲留给她的?

意思是或许她自己也不确定这块玉佩是否真的属于她。他追问道:“那你可知道你的生母是谁?”

“我也不知。”晚青妤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涩,“这么多年了,父亲母亲从未提起过。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我早已晓得自己是捡来的。还是在我六岁那年,我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晓的。那时我害怕他们会将我送走,所以这些年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块玉佩,我也告诉他们早就弄丢了。”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黯淡下来。萧秋折心中亦是忐忑不安,他害怕皇贵妃真的是她的生母,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变得复杂。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既然你也不知你的生母是谁,那以后就别再管了,自当永远是晚家的女儿,永远都是。我不在意你是谁的孩子,我在意的是你。”

以后他也不会去查了,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只要能在一起。

晚青妤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日他曾提过,他们之间可能有血亲关系,若真是如此,两人便再无法在一起。

可她心中也暗自思忖,自己怎可能是皇家的女孩?若真是,容貌上总该有些相似之处。再者,皇贵妃当年丢了女儿,在京城里寻了许久,皇家怎会这么多年都未曾找到她?

她好奇地问萧秋折:“玉佩和我的身世,你是如何知晓的?”

萧秋折没有回答,反问道:“你那块玉佩,除了我见过,还有谁见过?付钰书?”

不然付钰书怎么会知道。

说起付钰书,晚青妤躲开他的目光,没做声。

她这般反应,萧秋折心中顿时升起醋意:“你之前与他到底关系如何?怎么什么都告诉他?当初他给你写了多少信,信里都写了什么?你何时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不是介意,我是想知道。”

他说着不是介意,可握着她的手却紧了紧,眼神也冷了几分,显然在意得不行。

晚青妤低声回道:“他的事,我们还是别再提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那些信……等我回去便烧了。”

她也不愿再留。

“还有。”她认真地看着他,“在我的身份弄清楚之前,我觉得我们两人还是要注意一些言行举止,万一……”

“没有万一。”她话未说完,萧秋折便打断了,“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管什么血亲关系、伦理道德。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夫妻该做的事,我一样也不会少。”

他生气了,说起话来像置气的孩子。

然后问她:“那你呢?若我们真有血亲关系,你会放弃吗?放弃我们的婚姻,放弃我?”

他这样问,晚青妤一时愣住,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深知,若真如此,这段关系将违背伦理道德,成为世人唾弃的丑闻。

当他们的身份被揭穿,公之于众,届时却仍执意做夫妻,那么他们的人生将陷入无底深渊,连带着他们的家人,甚至未来的孩子。

萧秋折等着她的回答。晚青妤始终没有回答,神情中已是透露她无法接受。

萧秋折皱了下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尽是忧伤破碎。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变得微妙。

过了一会,晚青妤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最近有些失控。从他将她从山间接回,到如今,不过短短时日,他对她的态度却转变极快——从最初的冷淡疏离,到后来的亲近温柔,直至如今的近乎疯狂。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快得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甚至怀疑,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已失去了理智。

他说出这样的话,莫说是她能否答应,便是他的父亲、祖母,也绝不会应允。更何况,此事尚未查清,他便如此决绝地表态,若日后真相难堪,他只会更加伤心,更加失落。

这时,店小二开始上菜。菜上齐后,气氛依旧僵持。萧秋折显然因她的态度而心生不悦,松开了她的手,不再看她,也不说话,拿起筷子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晚青妤夹了一只鸡腿放到他碟中,结果他冷着脸,又将鸡腿夹回她的碗里。她又为他盛了一碗粥,他却将粥推回她面前,依旧不肯接受。

她在心中无声叹息,虽无太多胃口,却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两人吃饭时皆沉默不语,萧秋折埋头吃饭,偶尔瞥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晚青妤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胳膊上,袖子遮掩下,不知他的伤势如何。她关关心问:“伤口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上药?”

萧秋折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上了。”

晚青妤又夹了一道菜放到他碟中,结果他还冷着脸,又将菜夹回她的碗里,显然气还未消。

她歪头看了看他:“那日我让人去街上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回头别忘了让方齐去取。”

她还给他订做了衣裳?

萧秋折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但心中的火气仍未消散,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晚青妤拿起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轻笑道:“尝尝,这家的包子特别好吃。包子太大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帮我吃一半吧,别浪费了。”

她依旧好言哄他。

萧秋折心中的火气和委屈消了一些,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你以前常来这里吃吗?都是和谁一起?”

会不会和付钰书?

他这话问得明显带着醋意,晚青妤她喝了一口粥,回道:“以前都是和四弟一起来,他特别喜欢吃这里的包子。以后你若喜欢,也可以常来。店家是一对夫妻,人很好,我小时候老板娘还给我扎过头发呢。”

她心情好了许多,萧秋折也不好再与她置气,便问道:“与我讲讲你儿时的事吧。我一直觉得你年少时过得特别开心快乐,每次见到你,你总是笑脸盈盈的,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你烦恼的事。”

她儿时应该非常幸福。

说起儿时,晚青妤弯眼笑了笑,道:“现在想来,还是小时候好,那时没有那么多忧心的事。我家中有两位哥哥,他们都特别疼我。大哥常背着我到街上买好吃的,还会背着我到外祖母家的院子里摘枣子。也会在我害怕的时候,一遍遍地说,小青妤,别怕,有哥哥在呢。”

“而我二哥,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他自幼爱读书,家里堆满了书卷。每次读到有趣的故事,他都会讲给我听。还会教我骑马下棋。四弟,虽然调皮,但很听我的话。儿时他总是跟着我,我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每天姐姐姐姐地叫着。若是被父亲呵斥了,他就会跑到我跟前哭鼻子,还会把鼻涕悄悄蹭到我衣服上。”

说到这里,她又弯眼笑了笑:“我们家中虽有四个孩子,但是关系都特别好,我也很喜欢他们。”

她又说起她的母亲:“我母亲是个非常善良、非常疼我的人。她会亲手为我做衣裳、做鞋子,还会做许多好吃的。在我出嫁前,都是她亲自为我梳头扎发。每逢阴天下雨,她怕我听到打雷声害怕,就会搂着我睡,哪怕我十几岁了,她也会过来陪我。”

“她常教导我,虽然我是女儿身,但也要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千万不能因贪图利益或欲望而误入歧途。她从不让我做女红,只让我读书写字。她说,知识能让我看得更远,能开阔我的眼界,也能让我头脑清醒,不做傻事。”

她说话时的声音很轻柔,曾经幸福的家庭塑造了她的美好。

萧秋折静静听着,为她开心,也很羡慕。

“还有我的父亲。”她又接着说,“他在我心里是个特别伟大的人。每次下朝回来,即便再苦再累,他也会先抱一抱我,然后陪我在院子里玩一会儿,还会让我背诗给他听。我父亲喜欢吹笛子,当年他遇到我母亲时,正是因为吹了一首曲子打动了她,母亲才嫁给了他。”

说到此,她低头喝了一口粥,继续道:“还有我的二嫂嫂,她非常有趣。以前还没嫁给我二哥时,她喜欢我二哥,却不敢说,总是偷偷来找我,给我买好多好吃的,为的就是让我给二哥送信,还让我在二哥面前替她说好话。他们成婚后,她也待我如好友,常与我聊天,说一些女孩儿们的事。”

她以前过得该有多幸福啊!

“只是后来,我的父亲和大哥相继离世,再后来,我也出嫁了。曾经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美好,也只能定格在回忆里了。”

若是父兄没有去世,若是她永远不嫁,她应该是可以幸福一辈子的。

虽有遗憾,但人生即是如此。

“如今我二哥受了重伤,日后能否行走尚不确定,或许……或许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便难过得紧。所以,我的家人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我不想看着晚家被毁,更不想看着我二哥被斩首。”

她的眼眶已然泛红,声音也轻得几不可闻:“萧秋折,喜欢一个人,是喜欢对方的全部,喜欢对方身上的魅力,喜欢对方曾经拥有的一切,也顺带喜欢对方的家人。所以,我想……我也相信,你喜欢我,不只是单纯喜欢我的样貌,还有我的性情,或许真正喜欢的,是被幸福家庭滋养的我。你也是个善良的人,应该不希望我是一个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人吧。”

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不会喜欢。

萧秋折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她的眼睛上。从她的话语中,他能感受到她对家庭的珍视,对家人的深情厚谊。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她宁愿与他和离,也不愿承受一点她二哥被重责的风险。

时下,尽管他心中有些失落,尽管他尚未被划入她最重珍重的人之中,但他依然能理解她。

他从未体会过她那样的幸福,也未曾拥有过她那样的家人。他珍惜她的这份情感,也愿意替她守护这份珍贵。

感情的苦,吃一点便吃一点吧。他这些年亲情的苦都吃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

晚青妤整理了一下情绪,反握住他的手,道:“我母亲过几日可能就从姨母家回来了,等事情过去后,你到我家里来,我让母亲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我母亲煲的汤特别好喝,炸的肉丸子也特别香。之前我每次回京城,母亲总是问起你,还让我去亲王府看你。去年春节时,母亲做了许多糕点,还非让我给你送去,可那时我总觉得你们亲王府什么都不缺,也不差我母亲这一点吃的,便没有送。”

“你怎知我不缺?”他笑了笑,却笑得有些苦涩,“我很缺,非常缺。以后,只要是母亲做的东西,我都会喜欢。”

他们是夫妻,她的母亲也是他的母亲。

晚青妤见他心情终是好了,又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再喝些,天色已晚,你也该回去了。等你回府后,太妃若问起我为何一直不回亲王府,你便告诉她,说我在晚府照顾二哥几日,过些时日便回去。你先稳住她,别让她絮叨你。”

“还有,你一定要按时换药。我不希望下次见你时,你手臂上的伤还未见好转。你该明白,我每次看到那伤,就很难过。你总不希望我一直难过下去吧?”

她总能用最温润的话语安抚住他。

他点着头,将那碗粥一口不剩地喝完了。

两人用完饭后,出了店,此时天色已晚,萧秋折本想一同在河边吹吹风,结果晚青妤担心二哥久不见她回去会着急,便作罢了。

二人又走上回晚府的小路上。

路两旁的榕树粗壮高大,枝叶繁茂,几乎遮蔽了天空。夜色渐深,街道上显得有些昏暗。萧秋折紧挨着晚青妤走着,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再握在一起,暖暖的。

就这样静静地并肩走着,周围静谧,两颗心好像也靠近了许多。简简单单地,一起吃饭,手牵着手,慢慢走着,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到了晚府门前,二人相视一眼,晚青妤欲要道别,萧秋折突然问:“能不能再亲一亲?”

还想再亲。

晚青妤愣了一瞬,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院门,张了张口,还没拒绝,他就已微微倾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晚青妤双手抓了抓他的衣襟,想起刚才在榕树下的深吻,脸颊瞬间红了。

“下次见面,我想亲得更久一点。”他轻笑一声,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指了指院门,“你先进去,等你进去了我再走。”

晚青妤缓过神,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院子。

萧秋折目送她进了家门,这才放心离开。

晚青妤一路上心跳的厉害,眼睛里尽是难掩的笑意。

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心情平复后便去了二哥的房间。进门之后,却见张攸年也在房中。

张攸年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神色间带着几分探究,却未多言。

晚青妤有些惊讶,问道:“你方才不是回去了吗?”

张攸年“嗯了一声”,道:“走到半路时,遇到了皇宫里的人前往言书堂,我便跟了过去。宫里的人说,要在言书堂旧址上重建一座书库,我便过来与二哥商议此事。”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望着她仍泛红的面颊,皱了下眉。

“皇家是要建付家的书库吗?”晚青妤惊问道。

张攸年点头:“正是。这是皇上批准的。说是言书堂出事后,无法再重建,又怕日后再生祸端,便将那块地划给了付家,让他们建书库。”

晚青妤想起之前付钰书曾提过,他们家的书库一直在渗水,想另建一座,看来是打算建在此处了。她心中不安,急问道:“那怎么办?”

张攸年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递给她:“还能怎么办?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们无力违抗。只是若那边一动工,我们便很难再从中查到有力的线索了。”

晚青妤愣了一下,接下杯盏。张攸年望着她,语气温和了些:“你别担心了,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处理,你什么也不用管。现在已经很晚了,去休息吧,二哥这边也要歇下了,我也该回去了。”

晚青妤与二哥说了几句,二人一同出了房间。刚出房门,张攸年就问道:“你方才可是与萧秋折在一起?”

晚青妤闻言顿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张攸年审视了她片刻,见她发丝微乱,发簪倾斜,压了下眉头,低声道:“太后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你先保护好自己,别冲动。我已经向皇上提了太后插手言书堂一事,皇上最厌后宫乱政,想必会去找太后。”

“还有,若是你现在变了口味,不喜欢吃蜜糖和酥酪,我下次给你买别的。”

晚青妤始终没做声。

张攸年没再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直到第二日,晚青桁一直都未曾归家。他虽在付家当值,但职位并不紧要,每晚也会准时回府。可昨夜他却未归,起初晚青禾和晚青妤只当他有要紧事耽搁了,便让管家去他当值的地方看看。可管家回来禀报,说晚青桁被付大人派到了远地当值去。

晚青妤与晚青禾皆是心惊,外出这样大的事竟没有给他们通报一声。

晚青妤问管家:“可知我四弟去了哪里当值?何时回来?”

管家摇头道:“不清楚。问了几个人,皆是不说。也没见到付大人。”

四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送出了京城?

她满是焦急,正欲派人去付家打探,却见宫中忽然来了一位太监,说是太后有请,召她入宫一趟。

晚青妤顿时慌乱如麻,看来,太后也不打算放过她。

第49章 第49章“晚青妤啊,我到底爱上……

晚青妤再次跟随太监入宫,到了太后的大殿外,却被告知太后此时无暇见她,需在外等候。她站在殿外,心中焦灼不安,满脑子都是四弟的安危。

若太后与付家联手,真要置晚家于死地,那四弟的处境便极为危险。正如袁安河给她的那张名单上所写,先是二哥,接着是萧秋折,如今又是四弟。短短几日,他们便又陷入陷阱之中。

不知是否是太后有意为难,她在殿外等了许久,仍未被召见。正当她心神不宁时,小皇子萧毓跟着嬷嬷走了过来。

小皇子看到她,走到她面前,歪着脑袋看了看她。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对视了一眼。

晚青妤认出是小皇子,连忙行礼。

小皇子今年七岁,个头高挑,身板板正,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看人时格外专注。他看着晚青妤,问道:“你是哪位姐姐?”

晚青妤恭敬回道:“回小皇子,是晚府的晚青妤。”

“晚青妤……”小皇子喃喃念了一遍,又问:“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是来找皇祖母的吗?”

晚青妤点头:“正是。我被太后召见,时下太后可能在休息,让我在殿外等候。”

小皇子应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大殿。没过多久,他便出来了,对她道:“你进来吧,皇祖母已经睡醒了。”

晚青妤再次行礼,随后进了殿。太后此时已坐在上首,手中端着一杯茶,神态默然地喝着。

晚青妤上前跪拜:“臣妾晚青妤,拜见太后。”

太后抬眼看了她一眼,将茶杯放在桌上,淡淡道:“起来吧。”

晚青妤起身,恭敬立于一旁。

太后看向小皇子,立即换上笑容,招手道:“毓儿,快过来,给皇祖母讲讲,跟着你舅舅去马场练马,学得如何了?”

小皇子走上前,颔首道:“回皇祖母,孙儿如今骑马已很是熟练,舅舅近日还教了我射箭,箭术也有很大进步。改日孙儿让皇祖母瞧瞧。”

小皇子生得端正,说话时铿锵有力,一看便是根正苗红。太后听得开怀,笑道:“好好好,改日皇祖母一定去看。”

说罢,她让宫女奉上一些点心:“快,这是皇祖母让御膳房特意为你准备的甜品。知道你爱吃,早早便备下了。”

小皇子再次行礼道:“多谢皇祖母,您有心了。”

他说完,从盘中拿起一块糕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晚青妤,又拿起一块,走到她面前递给她:“这位姐姐,我看你站了许久,先吃块糕点吧。御膳房的糕点特别可口,外面尝不到这个味道。”

晚青妤看着甜点微愣了一下,没敢伸手接,抬眸看向太后。太后瞥了她一眼,未置可否,算是默许了。晚青妤这才接过糕点,向小皇子行礼道:“多谢小皇子。”

她说完,也未敢立即吃,见小皇子咬了一口,这才咬了一口。

小皇子眯眼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很可口?”

晚青妤点头,看着他,忽然想起萧秋折那日说的那件离谱之事,说她是皇贵妃的女儿,说她和小皇子是亲姐弟。

眼下,她仔细打量着小皇子,小皇子的眉眼与萧家人颇为相似,笑起来时,还有点像萧秋折。

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玉佩通体发绿,带有一抹红,与她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免皱起眉头,心里也有些慌乱。

小皇子见她盯着自己的玉佩看,也低头看了看。

这时,太后对小皇子道:“毓儿,你先去院里玩一会,待会皇祖母再陪你。”

“好的皇祖母。”小皇子行礼,看了晚青妤一眼,便随着小宫女出了大殿。

小皇子离开后,太后这才说起正事。她的语气并不友善,蹙眉看着晚青妤,道:“先前哀家一直以为你与萧秋折成婚,并无什么真情。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萧秋折忤逆哀家旨意,胆大包天,哀家为此忧心不已。哀家所做的一切,本是为你们晚家着想,孰料萧秋折如此放肆。你告诉哀家,此事该如何了结?”

太后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抬高,显然怒气未消。

晚青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道:“太后请息怒,此事怪不得萧秋折。只是事情来得突然,他一时无法接受。也怪臣妾先前未与他商议妥当,才导致这般误会。”

“误会?”太后冷笑,“那和离书都被他画了个叉号,你说是误会?当时你明明已签了字,他岂会不知你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他不愿与你和离。这倒让哀家有些怀疑,你们究竟在密谋什么?难不成真想造反?”

晚青妤急忙叩首道:“太后息怒,此事绝无可能牵扯到造反。臣妾与萧秋折皆是国之臣民,怎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即便给臣妾十个脑袋,也不敢有此念头。”

“太后明鉴,儿女情长之事,一时难以断清,臣妾恳请太后多给些时日。臣妾如今住在晚府,也未打算再回亲王府。不过一张和离书而已,对臣妾而言,有无皆可。此事确实怪不得萧秋折,是臣妾未与他讲清楚,望太后莫要怪罪于他。”

她说着,去瞧太后的神色,又道:“太后,臣妾恳请您让臣妾来解决此事。您放心,先前臣妾一直住在山上,许多人早已忘却了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况且,臣妾与萧秋折的感情一直被人议论纷纷,外界从不看好我们。这段婚姻,对外人而言,本就不值一提。”

萧秋折说,太后逼他们和离,可能与付钰书有关。于是,她接着道:“上次萧秋折与付钰书在宫中打斗,想必太后已有所耳闻。我们三人之间的纠葛,您应当也知晓一二。付钰书自外归来后,也曾找过臣妾,说了许多感人肺腑之言,称他从未忘记臣妾。此外,付家一直帮衬我们晚府,还提拔了臣妾的四弟前去当值。臣妾对此十分感激。感情之事本就复杂,太后您不必忧心,留些时间,让我们三人处理。”

此话一出,太后不禁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对付钰书还有情意?你们三人之间的纠葛,至今未有定论?”

太后沉吟片刻,冷笑道:“哀家好似明白了,你这是在为自己找后路。而付钰书,便是你的后路。”

晚青妤没有回答,她故意如此说,是想让太后产生错乱,借此拖延时间,既然付钰书如此逼她,她也不能再畏畏缩缩了。她道:“太后,和离书的事,您先不必着急。让臣妾再去劝劝萧秋折。他近来也为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感到焦虑,时日久了,或许会自动放弃。他是京城中有名的金贵世子,而我们晚家已落败至此,说不定他早已看不上臣妾。臣妾住在亲王府的这段时日,也觉得不自在,早有搬回晚府的念头。”

她说着这些违心的话,手心里早已沁满了冷汗。她只希望能稳住太后,不让他惩罚萧秋折。

张攸年也曾说,他已将太后乱政之事上报皇上,想必皇上很快便会插手。若皇上介入,事情将变得更加复杂,太后的行动也会受到阻碍。

太后如今这般逼迫他们和离,不过是想帮付家,估计也不愿因此与皇上闹僵。

那日她还说对萧秋折情真意切,今日又这般说,太后一时分不清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太后沉吟片刻,道:“你说得不错,感情之事确实复杂。那日在宫中,二人打得不可开交,可见你在他们心中极为重要。”

两位贵公子在皇宫里大打出手,这还是头一回。只是没想到,像萧秋折那般高傲不可一世的人,竟也有失控的时候。放眼全京城,敢与他动手的,恐怕也只有付钰书了。若这两人斗起来,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且还能借此牵制萧秋折。

“也罢。”太后叹了口气,“感情之事是你们三人的私事,哀家暂且不过问。只是你去告诉萧秋折,他忤逆哀家旨意,哀家定会给予他一定的惩罚。至于和离书的事,你们二人自行商议。但哀家不希望听到你们情投意合、你又搬回亲王府的消息。”

既然答应了帮付家解决,总得有点效果。

晚青妤急忙叩首道:“多谢太后体谅,臣妾日后定不会让您为此忧心。”

她见太心情稍缓,又道:“太后,臣妾还有一事相求。我四弟年纪尚小,做事不够稳重,臣妾生怕他给付大人增添麻烦。您看,能否让他暂且不在付大人那里当值?待他回府后,臣妾与二哥定会好好教导他一番,等他有了能力,再为付大人效劳。”

提起晚青桁,太后瞥她一眼,语气冷淡道:“你四弟不是已经去付大人那里当值了吗?哀家听闻付大人待他极好,还为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职位。他虽然年纪小,但总归要迈出这一步的。付大人清正廉明,是个难得的好官,相信他会好好栽培你四弟。此事既已定下,不必再提。”

晚青妤见太后语气坚决,心知再多说也无益。此事牵扯朝政,或许向皇上请求比向太后请求更有用,便道:“臣妾谨遵太后安排。”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晚青妤出了大殿,松了口气。今日总算暂时稳住了太后。但眼下,她必须尽快找到四弟才行。

晚青妤匆匆赶回家中,发现四弟仍未归来。她焦急地问晚青禾:“二哥可有派人出去寻找?四弟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吗?有没有去付家打听?”

晚青禾神色凝重,摇头道:“都找了,城里该打听的地方都打听了。今日管家去了付家两趟,却连付大人的面都没见到。”

晚青妤心中愈发焦急,转身便要出门。晚青禾问她:“你要去哪里?”

晚青妤回道:“我去付家找付钰书。”

眼下只能去问他了。

她又急匆匆出了家门,上了马车,直奔付家而去。守在门外的方于见她神色焦急,也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晚青妤到了付家门前,门官见是她,略感惊讶,连忙行礼,随后进去禀报。不一会儿,付钰书亲自出门迎接。

晚青妤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我家四弟呢?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付钰书见她神色焦急,温声安抚:“你且先进来,我再与你细说。”

晚青妤点了点头,踏入付家大门。跟在后面的方于见状,也准备跟进去,却被门官拦在了门外。

晚青妤跟着付钰书往院里走,边走边问道:“我四弟从昨日起便未归家,我派人去寻,礼部那边说他被你父亲派到外地当值,具体去了哪里,去多久,却无人告知。我们管家也来此问了两趟,都未见到你父亲。我想过来问问,你可知道我四弟去了何处?”

付钰书早已猜到她此行的目的,见她神色焦急,又温声道:“你先别急,我们进屋坐下慢慢说。”

晚青妤怎能不急?她跟着他继续往里走。付家宅邸极大,修整得十分文雅。二人走到付钰书的院门前,晚青妤忽然停下脚步,恍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贸然进入他的内院,便道:“我今日不便在此久留,你先告诉我,我四弟究竟去了哪里?你父亲可在府上?”

付钰书知她心有戒备,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客房,道:“我们到客房去说。此事涉及朝堂政事,不便在外头多言。”

晚青妤这才点头,随他进了客房。付钰书关上门,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你先坐下,别太紧张。”

晚青妤坐下,接过他手中的茶盏,却无心品茶,又急切地问道:“那你告诉我,我四弟到底去了哪里?”

付钰书坐在她身旁,语气温和地说:“你四弟外出的事,我也是今日才听说。我回府后也未见到父亲,但管家来报后,我便派人去礼部打听了。礼部的人说,我父亲昨日便外出办一件要紧的事,至今未归。因是朝中要务,父亲出行颇为隐秘,许多人都不知晓详情。我问是否你四弟随我父亲一同去了,他们也说不清楚。所以我猜测,你四弟或许是随我父亲外出办事,这才迟迟未归。”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道:“男儿嘛,总该外出行事历练一番。你四弟已十六岁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想当年我十六岁时,可是在外习武一年,天南海北都去过,也没出什么事。你不必如此忧心,更何况有我父亲在,他不会有事的。”

付钰书虽如此宽慰,但晚青妤心中依旧不安。她思忖片刻,蹙眉道:“所以,到现在谁也不清楚我四弟和你父亲到底去了哪里是吗?那你能不能派人再去礼部问问?”

付钰书见她一直追问,又安抚道:“好,稍后我便派人去找他。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晚府。再者,他现在在我父亲身边做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依旧担忧的眉眼上,突然换了话头道:“青妤,我最近发现,你似乎总是疏远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付钰书此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的心意从未变过。那日在宫中,我与萧秋折打了一架,其实我也很伤心,很难过。我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可你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挨打不算什么,可心疼却是真的。后来我们被太后关在一起,他又对我一顿好揍。”

他说着,扯起衣袖,将包扎着的手臂递到她面前:“你看看,我的手腕都被他拧断了,现在还疼着,手指都是麻的。那日,他当真是把我往死里打。”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黯淡下来,语气中尽是苦涩:“之前我去找过萧秋折,他对我说要公平竞争。两年前我没争过他,他把你娶走了。可如今,公平在哪里?他霸占着你不放,甚至连让我与你说几句话都不肯,他可有给你一点空间,可有尊重你。”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希望能探出一点想要的东西,继续说:“我知道,你跟着他回亲王府,是为了让他帮你寻找杀害你父兄的凶手。可是青妤,我也可以帮你。如今我在翰林院当值,也有了些权势。即便不靠付家的势力,我自己也能帮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这样疏远我,排斥我。”

他往她跟前倾了倾身,语气十分认真地道:“青妤,现在你也离开了亲王府,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

回到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

付钰书突然说起这些,不禁让晚青妤皱起了眉头,她本就因四弟的事焦灼不安,哪有心思讨论儿女私情。她道:“我今天来是为了寻找四弟。既然你说能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那我就回去等着。”说完,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付钰书见她忽视自己的言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切道:“青妤,你先等一会,让我把话说完。”

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晚青妤挣了挣手臂,见他满眼忧色,没再动。

“青妤,我们还是相爱的,还是可以继续在一起的对不对?”他又说。

“付钰书。”晚青妤不愿听这些,直接拒绝道:“我们以后不可能了,永远

都不可能。所以,你有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我也不会听。”

分开了就是分开了,那份感情已经在她心中抹去了,所以,不会再有以后。

付钰书见她如此决绝,本就挤压许久的情绪终是不愿再掩饰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声音几乎有些发颤:“青妤,你一定是开玩笑的,对不对?我知道这两年我们没怎么接触,也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但你应该清楚,当初我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那时不过是因为萧秋折强行将你娶走,我们才被迫分开,并不是我们自愿的。”

他突然有些激动,晚青妤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但他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她再次道:“付钰书,你不必如此,我的意思很明确,现在我不想谈儿女情长,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她的语气干脆利落,付钰书怔了片刻,眼眶突然红了。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青妤,这段时间我虽看出你有些变化,但我一直告诉自己,你不过是因为家中遇到麻烦,不过是因为我们分开太久,一时有些不适应。可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我们之间就没有感情了?”

也不知是付钰书终于有了与她独处的机会,还是憋了许久的话一直无处倾诉,如今两人单独在一起,他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情绪倾泻而出。

他的情绪愈发激动,见她沉默不语,眼眶越来越红,抓着她的手始终不肯放开:“青妤,我们以前算什么?曾经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还说准备嫁给我。可到头来,你却转眼嫁给了别人。你当时那样抛弃我,对我而言是怎样的打击?我也是人,我也会伤心。”

“那时我如此难过、绝望,跑到你面前一遍遍恳求你,我说我可以帮晚家渡过难关,哪怕豁出性命也会保护你。可你当时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付钰书,既然萧秋折能轻松帮我解决,就不麻烦你了。’”

“我问你是否对萧秋折有情,你说没有。既然没有,那你为何不信我一次?为何非要与他成婚?我当时哭天喊地,那样求你,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都说我付钰书被你抛弃了。我想问问你,你看着我那么伤心的样子,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就算不为别的,看在我们那几年的感情,看在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你是否曾为我有一丁点的伤心难过?”

晚青妤见他情绪完全失控,尽量劝道:“你先别激动。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现在和以后的事与过去无关。我希望你为你自己的将来着想一些。更希望你能尊重我一些。”

“尊重?”付钰书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讽与苦涩,“那你当年可有尊重过我?我们明明那么好,你对我说着那样温柔的话,转头却嫁给了萧秋折。你说,你有没有尊重过我?”

他说着,俯身逼近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满眼通红地道:“当年我如此掏心掏肺,如此爱你,你可曾为我们这份感情有过一点点的尊重?若有,你怎会如此绝情地抛弃我?”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的生活里每日都有你。我把所有能拿出手的东西,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全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你。可换来的是什么?两年了,这两年来,我也给了你时间,我也在努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忘了你。可我忘不了啊,我忘不了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忘不了,你要我怎么办?”

他愈发激动,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两年前,那时的他也是在她面前如此伤心绝望,声泪俱下地控诉。那时的她,只是红着眼睛沉默不语。如今,她依旧一言不发。

付钰书见她仍是沉默,苦涩地笑道:“又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晚青妤,你的心竟如此狠。以前我们闹矛盾,每次都是我哄你,而你一声不吭。后来你要嫁给萧秋折,我又求你,又哭又闹,可你依旧沉默不语。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能如此冷硬?你可知道,那种被抛弃的滋味有多难受?这两年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你根本不清楚,那种突然被抛弃的感觉有多绝望。但可笑的是,即便到现在,若再给我一次机会,问我是否会爱上你,晚青妤,我还是要说,我会,肯定会。以前我不会放手,现在不会放手,以后更不会放手。你要问我为何有这么大的执念,我来告诉你,因为我不甘,非常不甘。我也恨你,恨你的狠心。”

感情里,被伤害的人总是会失去理智。

可对放依旧沉默。

“看看,现在也一样。又是我在这里咆哮,而你一句话不说。你知道吗?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也会让我觉得,在我们的感情里,我是如此的卑微。”

卑微到掏心掏肺,连句回应都没有。

“晚青妤,你不会真的爱上萧秋折了吧?”他突然问,问完连自己都愣住了。

慌乱的去看她。

顿时,一阵死寂。

他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又上前,看着她那双给出答案的眼睛,仍强装镇定地道:“青妤,人的感情是不会那么容易变的对不对?我知道你现在是因为一些外界的事情所困扰,才让你有了错觉。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在一起,我会让你重新体会到如曾经一样的快乐。”

“青妤,我在感情里已经遍体鳞伤了,你能不能试着给我一点药,救一救我呢?”

没有人真的明白他心中的滋味。

房间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晚青妤依旧僵挺地站着。

又过了一会,她想挣脱他离开,可他依旧不松手。

她的心情也糟糕透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突然想说说,她低头吸了下鼻子,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如此绝情?你总是在怪我,两年前怪我,现在又来怪我。在我答应与萧秋折成婚之前,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因为与你父亲争吵,外出几个月?”

“那时我们晚家已经出现了困难,我的父亲被软禁在宫中半月。我很焦急,曾来找过你,问你该怎么办。你说你会去找你父母帮帮忙,让我安心等着,可我一等再等,没有等来任何消息,结果便是你却一声不吭地走了,一走就是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你可知我们家有多困难?我有多无助?我认识的人只有你,我来找过你多此,都找不到你。而你的母亲对我说,说你们付家帮不了我们,让我别再去找你了。其实,这些我能理解的,我也不会怪你们,更不会因此而生气。可是,那时候,伤心绝望的我只想要你一点安慰。我找不到你啊,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眼看我父亲将要被问斩,萧秋折及时出现了。他说他能帮我们,条件便是让我与他成婚。那时命都快没了,谁还顾虑那么多呢?当时我一口便答应了。而他,确实说到做到,他帮我们晚家渡过了难关,也很尊重我。后来,我不愿住在亲王府,他便将我送到了山上。这两年来,哪怕我故意躲他,他也并未曾

为难过我。”

“付钰书。”她看向他,“所以,该冷静下来想一想的人是你,不是我。”

哪怕再给她一次机会,在婚姻与生死面前,她依旧选择生死。

“那我们的感情呢?”付钰书依旧不甘,“我知道,那段时间是我做得不对,是我母亲不该说那样的话,但我们的感情还在啊!这两年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和离之后我们再重归于好,等着哪天把你风风光光娶进家门。因为我们是有感情的,感情可以胜过一切。”

感情?晚青妤在心中冷笑,或许她与付钰书当真不是同一类人。

“付钰书,你冷静一点。人的感情是会变的,变的原因有很多种。至于我们是哪一种,你且思考思考吧。”

她说着,推开他:“我相信你能把我四弟安全地送回晚府。我不希望与你、与付家再闹出什么矛盾。以后,关于这种话,也希望你不要再与我说了。”

她的言辞依旧绝情,推他的动作也毫不留情。付钰书忽然笑了,自嘲道:“晚青妤啊,我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还爱的如此卑微。”

当初明明是她抛弃了他。

晚青妤深知付钰书是个固执的人,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人。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连颜面都不要了。如今他回来,依旧如此。

“晚青妤,只要我不放手,你永远都不可能安心与萧秋折在一起。那样的人,你也会喜欢吗?想必你知道七年前他所经历的那件事后,自然会放手。”

“付钰书,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但我希望你能清醒地认识到,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再多说下去,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她不希望他把所有问题都怪罪到她和萧秋折身上。

她转身欲走,结果又被付钰书拉住。

付钰书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几乎咬着牙克制道:“你先别走,坐下来,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想发泄便发泄,想让她坐下便坐下?

她皱着眉,使劲甩开他的手,打开房门出了房间。

付钰书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应,他也没去追,一双手渐渐握起了拳头,满眼的绝望和破碎早已让他不再是平时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他唤来随从,冷声吩咐:“去多找些杀手,把萧秋折给我杀了。”

——

亲王府。

萧秋折站在父亲院中挂满铃铛的大树下,抬头望着。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天气总不好,今日又是阴沉沉的,风也大,铃铛被吹得叮咚作响。

他站了好一会,深吸一口气,进了父亲的房间。

此时,萧敖正坐在桌前看书,见他进来,只是抬眸瞥了一眼,并未作声。

萧秋折在门前站了片刻,虚握了两下手掌,叫了一声:“父亲。”

他的语气不似曾经那般愤然。

萧敖顿了下翻书的手,抬眸看他,见他面容冰凉,满眼忧伤,压了下眉头,放下书卷,沉声道:“说。”

萧秋折头一次,用平和且恳求的语气道:“皇家欺人太甚,若我们再躲避下去,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这二十几年来,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您都已亲眼所见。还有付家,他们蛊惑皇室心智,控制百姓思想,祸国殃民,已是罪恶滔天。如今,还要逼迫我的妻子与我和离,我已无法忍受,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孩儿……恳请父亲能相助于我。”

“怎么助?”

“先夺权。再杀。”

第50章 第50章“我想要你。”

如今亲王府,已然成了皇家的俎上鱼肉,若再不奋起振作,再将唯一能支撑亲王府的萧秋折铲除,结局只有屠戮殆尽。

当年萧敖能留得一条性命,全赖昔日功勋卓著,朝中诸多老臣力保。历代君王皆对皇室中潜在的威胁心存忌惮,尤其是那些手握重权、深得民心的皇室宗亲。这么多年,幸得萧敖不问朝政,对皇家构不成威胁,亲王府方能延续至今。

萧敖其才干与魄力丝毫不逊于当今圣上,若非因男女之事风评不佳,皇位未必会落入他人之手。

当年他麾下有一班强势的幕僚,忠心耿耿,甚至比太子当年的势力更为雄厚。若萧敖如今有意在皇室中重振声威,只需做些利国利民之事,必能重获权势。当初那些拥戴他的老臣,亦会再度支持于他。

萧敖作为皇家血脉,有颇高地位,非轻易可动。皇室兄弟相残,终究有损国本,朝中大臣亦不愿见此局面。即便亲王府对皇家有所威胁,若非万不得已,朝臣们也不会轻易激化矛盾。

然如今这局面,萧秋折一人之力,断难与整个皇家抗衡。他唯一能倚仗的,便是他的父亲。

先前他因母亲之事对父亲心怀怨恨,多年来未曾享受过父爱,父子关系极为冷淡。但是那日晚青妤的一番话,却让他心中有所触动。

晚青妤讲述了他们家的情况,提及他的兄长、母亲、嫂嫂,还有那位她心中一直敬仰的父亲,让他心生羡慕。他们一家和睦融融,那样的家庭氛围,是他从未敢奢望的。

但从晚青妤的话语中,他听出,想要有一个美好家庭,并非一味索取,而是每个人都要有付出。

细细思量,这些年,他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归根结底,皆因他始终对父亲冷眼相待,每每相见,总是提起母亲之事,从未静下心来好好谈一谈。

他见晚青妤那般行事,一时豁然开朗。原来,世间之事,未必非要剑拔弩张,亦可换一种方式化解。人的积怨越深,越难得幸福。

从前他孤身一人,倒也无所谓,吃苦受累,甚至受伤流血,皆可咬牙忍下。可如今,他身边多了晚青妤,他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无所顾忌。

他想给晚青妤一个安稳生活。

他明白,唯有强大,方能护住身边之人,方能令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知难而退。父亲终究是皇家血脉,只要他肯出手,许多棘手之事,或许便能迎刃而解。太后与皇后那边,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咄咄逼人。

他头一次放下心中愤恨,恳求父亲相助。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他抬眸望向父亲,恰逢父亲亦正凝视着他。父子二人目光交汇,眼中皆是复杂。

又过了一会,萧秋折纠结着开口:“周……”

他只吐出一字便被父亲打断了:“我已将她送出亲王府,从此不再与她来往。”

他把周姑娘送出了亲王府?

萧秋折简直不可置信。

萧敖起身走到书柜前,书柜旁的架子上,横陈着一柄长剑。他将剑取下,指尖一拨,剑身出鞘,寒光乍现,锋芒逼人。他握剑在手,随手挥动两下,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前微弱的光线洒在他高大的身躯上,他看起来似乎还如当年那般英姿勃发。

萧敖凝视着手中的剑,沉声道:“此剑乃是当年父皇所赐。彼时,父皇曾对我言,若有朝一日,有人意图陷害太子,图谋不轨,便令我持此剑护卫太子,助其顺利登基,辅佐他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江山社稷尽忠。”

意起当年,他眸中似有波澜涌动:“当初夺位之争,我便是持此剑,斩尽了那些陷害太子之人,也曾将此剑架在当今皇上的颈上。”

那年夺位之争,惊心动魄。

“但有些事,确实能误人心志。你所言不错,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此次,我会保住亲王府,亦会助你护住晚青妤。你且去将言书堂与付家这些年所作所为,悉数整理成册,交予我,给我些时日,我会给你一个夺权计划。”

若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需得细细谋划。

萧秋折静立在门前听着,父亲仅仅几句话,竟让他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恨减轻了。

一句“保护”,好似胜过千言万语,虽简单,但是有分量。

萧敖将手中的剑放回原处,返回桌前坐下,默了片刻,道:“那日晚青妤送来的茶,甚是好喝。我也盼着哪日能喝到她亲手沏的茶。”

他认可了晚青妤。

而此时,萧秋折心中翻涌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之情,一时间,他不知说什么,静默良久,最后只是弯身深深行了一礼,出了房间。

他站在院中,抬头望向那棵挂满铃铛的大树。这一次,再听这些铃铛的声音,好像不再似从前那般充

满恨意的咆哮了。

——

晚青妤自付家归来后,心中始终难以平静,付钰书那番话令她忐忑不安。她本以为,一段情缘既已然了断,便该如流水东逝,再无瓜葛,不想仍有麻烦。

当初她确有不当之处,可付钰书又何尝没有责任呢?时隔两年,付钰书依旧纠缠不休,甚至将此事闹到了太后跟前,令她进退维谷。

陷害父亲的凶手尚未查明,言书堂的纷争亦未平息,四弟又突然失踪,这一连串的打击令她心力交瘁。

她焦虑万分,却苦无良策。

再看二哥,虽平日里强作镇定,装作若无其事,可每次医师为他换药时,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足以证明他伤的有多严重。

还有,她很不明白,付钰书究竟在扮演怎样的角色?从前,他为人正直,待人和善,那是真真切切的。可如今,种种迹象表明,许多事情皆与他有所牵连。

她不希望,因他们那段未能善终的情缘,令他丧失了人性中最根本的善良。

用午饭时,张攸年来了,手中提着他父亲亲手做的点心,还带了些消肿的药。近来,张攸年往晚府跑得勤,表面上是关心二哥的伤势,可晚青妤心中明白,他起了心思。

只是在他未挑明心意之前,她也不好做得太过无情。毕竟他们也是自幼相识,他的父亲更是常年照料着她的外祖母,情分非比寻常。

张攸年将消肿的药递到她手里:“这药你让玉儿拿去,用手帕包了,敷在眼睛上,很快便能消肿止痛。我看你这两日眼睛肿得厉害,定是流了不少泪。”

他的语气中满是怜惜:“晚青妤,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一向阳光开朗,世间的烦扰本不该是你所涉足的。你该做的,是保持那份乐观积极的心态,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天塌了,自有我们男人顶着。”

他总是说着这样的话。

晚青妤接过他递来的药,说起了付钰书:“你和付钰书自幼交好,一直跟在他身边,想必对他的为人十分了解。我想问问你,你对他有何看法?”

她想从他这里探探付钰书的为人。当初她所见到的付钰书,与旁人眼中的他,或许大不相同。

付钰书为情所困,行事愈发固执,她实在担心他日后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张攸年未曾料到她会突然问起付钰书,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沉默片刻,理了理袖边的衣衫,方才开口:“我想,你应当比我更了解付钰书。你们自幼一同长大,接触得比我多得多,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一段深刻的过往。你如今来问我,我能回答的,不过是我所见到的他,而未必是你想知道的。”

他这话等于没说。

晚青妤:“我们之间的事,双方都有责任。可于我而言,过去的事便过去了,该放下的早已放下。只是他似乎执念太深,纠缠不休。我一时也辨不清,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该如何阻止他做出些过分的事来。”

今日在付家,他突然发疯,让她嗅到了危机。

张攸年自然明白她的担忧。那日宫中,萧秋折与付钰书大打出手的事,说明他们之间的纠葛不会轻易解决。

他沉声道:“既然他在你心中已成过往,你又何必再纠结他的为人?感情之事,强求不得。若他执意纠缠,做出伤害你的事,自然有人不会放过他。”

说到这里,他定睛看了看她的神色,问道:“他可是欺负你了?对你说了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去教训他?萧秋折上次下手还是轻了,你若愿意,我可以去废了他。”

废了他?

晚青妤惊讶地看他,虽未从他口中听出对付钰书的明确看法,可他和付钰书毕竟一同长大,总归有些情分在。他这番话,是真心为她出头,还是随口哄她开心?

晚青妤苦涩笑了笑,道:“这事你就别掺和了。我会想办法与他撇清关系。只是这两年未曾与他多接触,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性子,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希望他别再疯魔下去。”

她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晚家频频出事,二哥重伤难愈。且我也是萧秋折的妻子,不便与旁人有过多纠葛。我只盼着有些人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免得日后徒增伤心,也给我平添麻烦。”

她这番话虽未明言,却字字句句皆是说给张攸年听的。

张攸年沉默片刻,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随即岔开话题道:“方才我带来的糕点,是父亲亲手做的。来时外祖母还特意叮嘱,一定要让你趁热吃,莫要放凉了。言书堂那边,我一直在盯着。近日有些付家的人前去查探,不知是何目的,待我弄明白皇上的意图,我们再作打算。四弟那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会派人帮着寻找。”

他说罢,站起身来:“我先走了,待会儿还得进宫一趟,看看上次禀告皇上的事有没有进展。”

晚青妤应了一声,目送他出了府。

张攸年走后,晚青妤让太医去为二哥换药,又将家中琐事细细整理了一番,顺便将搜集到的关于言书堂的线索一一记录下来。

这一整日,她的心情都如阴沉的天气,沉闷难舒。

到了傍晚,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独坐在院中的凉亭里,托腮望着点点细雨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神情恍惚地一直发呆。就连萧秋折悄然站在她身后许久,她也未曾发觉。

她憔悴了许多,原本莹润的脸颊瘦了一圈,那双曾盈满笑意的眼睛,也只剩下忧愁。

风拂过,吹着她鬓边的碎发,粉色的衣袖也飘飘荡荡。

萧秋折站在她身后,静静望着她,满眼疼惜。

雨更急了,风更凉了,他轻轻唤了一声:“晚青妤。”

晚青妤正自出神,忽闻身后声音,蓦然回头,看到是他,惊讶地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

她有些激动。

还未等他回答,她又问:“你怎么没有打伞?身上可淋了雨?手臂怎么样了?还疼得厉害吗?”

她一阵关心。

他轻笑着,抬了抬手臂道:“我坐马车来的,未曾淋雨。听你的话,按时换药,没那么疼了。”

“那就好。”晚青妤松了口气,复又问道:“这般晚了,你来做什么?”

萧秋折走到她身旁坐下,动了下眉梢,道:“夫君来看看娘子,不可?”

他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你怎么样?”他问,“我听闻四弟至今未归,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有,方于说你去了付家找过付钰书。”

晚青妤回道:“四弟突然不知所踪,礼部的人说是付大人派他到外地当值,但是具体去了哪里,去了多久都没有人告知。我去付家时,付大人不在,付钰书说他父亲外出当值,或许四弟是随他一同办事,故而迟迟未归。他还说,定会将四弟平安送回府上,让我不必太过忧心。”

“你别担心,我会派人去寻找他。”他安慰道,然后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道:“我还听方于说,你从付家出来时神色不佳。付钰书可有为难你?你们……都聊了什么?”

方于怎么什么都说。

晚青妤动了动唇,思忖着怎么回他。

萧秋折见她犹豫,猜想二人定是说了什么不愿告知他的话,他自从方于口中得知后,就很不开心。

他不愿她与付钰书私下相见,毕竟付钰书那性格,可能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虽一路强压心绪,可那醋意之感却如藤蔓般缠绕心头,挥之不去,时下说起更甚。

“上次在宫中,他公然为你拭泪,这次他可曾再做什么过分之事?”他又问。

晚青妤见他醋意又起,忙解释道:“没有,我们只是谈了些四弟的事,旁的什么都没说。”

萧秋折不信:“当真没聊别的?那为何在付家待了那么久?”

晚青妤微微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当真什么都没说。”

“晚青妤,你撒谎。”萧秋折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虚,他倾身,靠近她几分,“你说吧,你们都聊了什么?放心,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吃醋。这一次,我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你是为了四弟才去找他的,不怪你。”

话虽如此,可他那神情明显在意的不行。

晚青妤本不想过多讨论付钰书,有时候多说无益,只会

增添麻烦,但她架不住萧秋折在意的样子,只好如实道:“今日他又与我提起了过往之事,我不愿听他说,便与他争执了几句,随后就出来了,但我脸色难看,是因为担心四弟,不是因为他。”

还起了争执?晚青妤什么性情,萧秋折再清楚不过,若非触及她的底线,她断不会轻易与人争执。

“他都与你说了什么混账话,竟能惹得你与他争吵?”

“他总是提起以前,我不愿再听,才与他争执了几句。不过我已与他说明白,日后我与他再无可能。”

再无可能。

她明确拒绝了付钰书?

她心中已经彻底没了付钰书?

她这话听得他好似有一阵春风吹进了心里。

有点激动。

他站起身,抓起她的手:“走,进屋。”

进屋?

晚青妤见他心情突然很好,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边走边问道:“你晚上可曾用过饭?要不要让厨房做些饭菜来?”

他用过了,可还是道:“可以。”

“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让他们多做一些。”

多做一些,他就能在这里多待一会。

晚青妤唤来玉儿,吩咐她去厨房多备些饭菜,随后二人便进了她的房间。

萧秋折以前从未进过她的房间,前两日虽进来一次,但那时房中昏暗,未曾看清屋内陈设。如今烛光盈盈,他才得以细细打量。

晚青妤走到桌前,又多点了一支蜡烛,道:“你随意坐吧。”

萧秋折四下环顾,房中布置雅致,处处透着女儿家的细腻心思。桌上摆着几瓶鲜花,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架上也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书籍,其间还夹杂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还有……书架上还摆着一对木偶,一男一女,紧紧挨着,笑眯眯的模样甚是可爱。

他走上前,细细看了几眼,转头望向晚青妤,话一出口便带着酸意:“这木偶,可是付钰书送你的?一男一女,还这般亲密。”

晚青妤看向木偶,张了张口,低声道:“这东西是以前的,我忘记扔掉了。”

她这是默认了木偶确是付钰书所赠。

萧秋折顿时感觉哪哪都是酸的,他又在房中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旁架子上挂着的一串风铃上。那风铃精致玲珑,上头还缀着一对鸳鸯。他又问:“这风铃,也是付钰书送的?”

晚青妤看了一眼,笑了笑,连忙上前将风铃取下,道:“这东西挂了许久,我早都忘了它的来历了。”

萧秋折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翻涌的醋意,又在房中细细打量了一圈,越看越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像是付钰书送给她的。

“你说,这屋里还有什么是他送的?全都打包起来,扔了。”

晚青妤也随着他的目光在房中巡视了一圈,因她许久未曾在此居住,自己也记不清哪些东西是付钰书送的,哪些是自己添置的。她只得含糊道:“这事明日再说吧,待我仔细想想,再一并收拾。”

萧秋折不愿意,手中摆弄着那对木偶,倚在书柜旁,侧目望着她,醋意越来越浓:“我今天有的是时间等你收拾。你现在就开始。”

他要亲眼看着她收拾干净。

晚青妤不想让他生气,开始在房中翻找起来。她原以为付钰书送的东西并不多,可收拾着收拾着,竟翻出了十几件。

萧秋折看着那些物件,冷笑着:“看来你们之前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拿起一串手链:“他眼光不行啊!颜色搭配俗气,质地不佳,想必随意在街上买的吧!”

他又拿起一把发簪:“还有这把簪子,与祖母戴的很像,老气的很。”

“这个也不行,造型难看,很是敷衍。”

“这个也不行。”

晚青妤:“……”

“晚青妤,以后我给你买好的。”

“好。”晚青妤点着头,只觉满屋子都是醋味,她连忙唤来玉儿,将那些东西悉数拿了出去。而后倒了杯茶,对他道:“你先喝点茶,饭菜应该快好了。”

萧秋折心中的醋意久久难消,走到她跟前,抓起她的手:“我有点不开心,你说,怎么办?”

起码说两句好听的。

晚青妤动了动唇,没说出来。

他见她半晌不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低声道:“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补偿我好了。”

补偿?晚青妤茫然,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补偿。正思忖间,萧秋折突然抬手一挥,扫灭了桌上的蜡烛,房中顿时漆黑。

“你要做什么?”晚青妤紧张地问。

他拉着她往床边走:“上次我说过,下次见你时,想多亲一会。现在我想亲你。”

他说话总是如此直白,听得晚青妤脸颊瞬间涨红,慌忙推拒道:“你别这样……我们去厨房看看饭菜可好?我现在很饿。”

“我也饿。”

“那就去吃饭。”

“……你听不明白?”

“什么?”

他把她带到床边,按着她坐下,弯身去脱她的鞋子。

晚青妤忙问:“你脱鞋做什么?我现在还不想睡。”

萧秋折不答,只将她的鞋脱下,又褪去自己的鞋子,随后搂着她一同躺在床上。

“先亲一会,再睡。”

晚青妤心中慌乱,伸手推他,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

房中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她紧张地抓住他扯她衣衫的手:“你别这样……”

一阵拉扯后,他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凑近一些,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他触上来,晚青妤心里一颤,被他锁在怀里,身子软软地贴着他,一只手无措地抓着他的衣襟,脸颊早已滚烫,额间甚至渗出了细密汗珠。

她微微侧头,嘴唇不小心蹭到他跳动的颈侧,不禁吸了口气。

他把她的小脸扳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稍一动身,便能吻上。

晚青妤胸口一起一伏,声音也软糯下来:“我上次不是说了吗?在没弄清我的身份之前,不要胡来……”

万一。

萧秋折早已将这些抛诸脑后,已准备全心投入这段感情里,可她却一再退缩,令他心中生出几分失落与烦躁。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将两人可能有血亲关系之事告诉她,现在倒成了她拒绝他的借口。

“晚青妤,不可能是真的,你休要以此借口躲避我。”

晚青妤觉得他疯了,可是他身形高大,他不松手,她就推不动。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

晚青妤因在外边坐了许久,身上有些许凉意,他动了动身,又搂紧一些,帮她暖着。

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竹叶香,还想再劝,却被他捏住了下巴,他周身透着极强的侵略性。

她身上不由得发热,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唇,语音因情绪激动变得低沉,喉结滚动两下。

“晚青妤,只亲吻似乎不够。”

他将她的身子扣得更紧。

“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