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转眼就躲在这里让付钰书……
晚青妤今日早已料到付钰书会赴宴,与他的相遇自是不可避免。她见萧秋折神色认真,便点头道:“放心,我会好好跟着你。”
说罢,她主动牵起他的手朝太妃的院子走去。
她主动牵他,他心里安心多了。
二人到了太妃院门前,只见江侧妃那边的人也到了,二公子与二少夫人亦在其中。今日难得大家齐聚,气氛却有些冷清。
萧芮打扮得格外漂亮,见到晚青妤后,开心地跑上前,甜甜地唤了一声:“嫂嫂!”随即又看了看二人的穿着,笑道:“你们这身衣裳好看极了,特别般配。”
晚青妤笑回道:“妹妹今日也很漂亮。”
晚青妤目光转向二少夫人云浅,云浅脸色苍白,身子虚弱,站都站不稳,却仍坚持赴宴,看来江侧妃对这场宴会极其重视。
江侧妃见晚青妤与萧秋折过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显然还在为兰风居一事耿耿于怀。她本欲将那院子争取给三公子,未料晚青妤竟直接搬了进去。后来她去找太妃理论,太妃却说此事是王爷允准,她也无可奈何。
太妃收拾妥当后,从房中走出,见到晚青妤与萧秋折,神色也不如往日和善。或许是因为这次二人越过她直接找了王爷,令她颜面有失,心生不悦。加之二人至今未有子嗣,更让她失望。
晚青妤与萧秋折上前向太妃行礼,太妃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随即走到二少夫人跟前,关切地问道:“浅儿,你身子如何?这般情况还能赴宴吗?”
云浅向太妃行了一礼,细声回道:“回太妃,妾身无碍,可以赴宴,多谢您关心。”
太妃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道:“走,与我同乘一辆马车,今日我好生照顾你。”
云浅应着,随太妃上了马车。
众人陆续登车。
晚青妤与萧秋折同乘一车坐下,晚青妤看了看萧秋折,只见他神态自若,并未因太妃的态度不开心。
萧秋折察觉她略有失落,苦涩一笑道:“你不必在意。太妃未搬来亲王府之前,也极少关心我,我早已习惯。她搬来后,不过是因我在朝中有些地位,亲王府也由我打理,父亲又不管事,她才多看我几眼。如今我们未能达成她的愿望,她自然不满。”
晚青妤担忧道:“如今银库钥匙在太妃手中,账簿虽让我查,但那些家规已形同虚设。各院的银钱分配也由太妃一手掌控。太妃年事已高,对亲王府的事务不甚了解,账簿也懒得细看。长此以往,亲王府恐会如从前一般混乱。”
“我发现银庄与田庄这两年也被人动了手脚,这些都得查明。说起来管理好亲王府并不难,只要我们拿到银库钥匙,将田庄与外头的收入妥善分配,再立些家规,时间久了,府上一切自会井然有序,可如今,我们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了。”
萧秋折安慰道:“别太担心,待我们从皇宫回来后再好好计划一番。”
萧秋折已经有了主意。
晚青妤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亲王府离皇宫并不远,一行马车缓缓驶至皇宫门前,只见门前早已停满了达官贵人家的车马。
晚青妤掀开车帘,望着那高耸的城门,忽然想起了七年前与萧秋折初次相遇的场景,那时也如今天一样,碧空如洗,天
气甚好。
萧秋折见她望向窗外,似在回忆往事,叫了她一声:“晚青妤。”
晚青妤回过头来。
萧秋折往她跟前倾了倾身,很认真地望着她,道:“等我们从皇宫回来,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比如七年前我为何没有给你回信,收到你的信后我是何反应,以及后来为何会去晚家提亲,这些我都想与你说说。这几日我想了许多,觉得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了。只是说来话长,待我们回到兰风居后,坐下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晚青妤略有激动地回望着他,他终于愿意提起那些往事了。虽然她早已不抱希望,但此刻听他这般说,她仍想知道原因。她点头道:“好,我等着。”
七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车辆进了皇宫后,随着宫人的指引,来到宴会场地。宴会设在一处宽敞的花园中,今日天气晴好,园中百花齐放,布置得极为精美,宾客们开始按身份依次落座。
太妃身份尊贵,亲王府一家在京城中地位显赫,他们一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晚青妤远远地便看到了付钰书。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付钰书也正好朝她看来,两人相视一眼,晚青妤又迅速移开视线。
萧秋折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头微皱,随即牵起晚青妤的手,随着众人行礼后,走到安排好的座位上。
付家作为京城中除皇族外最为显赫的家族,他们的座位正对着晚青妤一行的斜对面。
今日付钰书的妹妹付云汐也来了,她的目光早早地落在了三公子萧絮身上,萧絮也开心地向她招手,二人目光炙热,能看出皆是对对方有情。
萧芮挨着晚青妤坐下,轻声问道:“嫂嫂,那日你说要带四弟过来,怎么至今我都没有见到他?他今日也没来吗?”
说起这事,晚青妤略有抱歉地回道:“是的,他没有来。那日我本想带他回亲王府见你,但外祖母身体不适,又逢下雨,我便让他留下照顾。等我回去后,再通知他来见你。”
萧芮点头道:“好,我等着他。”
太妃落座后,几位夫人纷纷上前行礼。其中一位夫人,晚青妤并不认识,她向太妃行礼后,目光落在晚青妤身上,惊讶道:“这不是晚家姑娘吗?她不是住在山上吗?何时回来的?”
那夫人仍称晚青妤为“晚家姑娘”,显然并未将她视为亲王府的媳妇。
太妃淡淡一笑,只是点了下头。
那夫人又笑道:“回来便好。我听闻她在山上住了两年,夫妻分居总是不好的,恐会被人说三道四。”
她说话直白,太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有搭话。那夫人见状,也没再继续。
而另一位夫人接着问道:“太妃,听闻府上有喜,可是这位少夫人怀了嫡长子的孩子?”
说起喜事,太妃神情才好了些:“不是她,是二少夫人。”
那夫人闻言,目光转向二少夫人云浅,笑道:“那真是恭喜了!这可是亲王府的头一个子嗣,太妃真是有福气。江侧妃的儿子如此优秀,生下的孩子定然也不凡。日后亲王府后继有人,您老也可安心享福了。”
这夫人话中有话,但太妃并未表现出不悦。毕竟亲王府有喜,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对她而言,只要孩子是亲王府的血脉,便已足够。她也深知这些夫人之间的心思,却也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应了一声。
这时,宫人突然过来传话,要求男女宾客分开。男宾需到另一处院子用膳,而女眷则留在花园中。并且身份尊贵的长辈也被分开,太妃、江侧妃与几位地位显赫的夫长辈被请进了宫中专设的亭楼,男宾们也纷纷前往隔壁的院子。
往年宴会并未如此安排,男女宾客皆在一起,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分开。
萧秋折起身时,晚青妤有些紧张地看向他。他低头凑到她身边,轻声道:“别紧张,在这里少说话,坐着就好,哪里也别去。若有机会,我会过来寻你。想必宴会也不会太久。”
晚青妤心中仍有忐忑,但还是点头应下然后目送他离开。
男眷们和长辈离去后,女眷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京城中的许多贵家小姐,晚青妤大多认识。从前她父亲位高权重,备受各家尊重,她也成了京城小姐圈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然而,如今晚家没落,她以萧秋折妻子的身份赴宴,一时间竟不知该找谁说话。两年未归,许多人的境况已大不相同,有些小姐她已认不出,有些则早已疏远。
她安静地坐着,只听身旁的几位小姐低声议论着她与萧秋折的婚姻,还有她回京后晚家的变故,甚至议论起她至今未怀有身孕的闲言碎语。
晚青妤听着这些话语,心中虽有些在意,却也只能告诉自己,这些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毕竟她与萧秋折之间曾有过波折,外人也难免会嚼舌根。
可是萧芮却听不下去,她性子直爽,见不得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家人,她起身走到那群小姐面前,冷声道:“你们这般说我嫂嫂,未免太过分了,她家中虽不如从前,但那也是被人陷害所致。如今她回京与我大哥关系甚好,两人恩爱甜蜜,何须你们在此胡言乱语?”
那群小姐中有一位认得萧芮,她讪讪一笑,道:“萧姑娘莫要动气,我们也不过是听旁人说的。昨日还听人说,晚姑娘与萧公子成婚不过是利益交换,至今未有子嗣,且晚姑娘一直住在山上,两人早已貌合神离,甚至早已写了和离书。”
“还有人传言,说萧公子横刀夺爱,晚姑娘并非爱他,她心中的人是当今的探花郎付钰书,只是萧公子用了些手段,才使得他们未能终成眷属。而探花郎对晚姑娘仍一往情深,至今都未曾忘记。”
这些纠葛虽是两年前的事,如今却成了大家的谈资。
萧芮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然道:“我嫂嫂与我大哥的事,何须你们来评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听来的,那便是有人在背后败坏他们的名声。我告诉你们,他们成婚是因为感情深厚,如今过得也很好,你们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小姐见萧芮动怒,连忙赔笑道:“萧姑娘莫要生气,我们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再说了,你嫂嫂心中是否真有探花郎,你何不亲自问问她?她就在这里坐着呢。”
萧芮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晚青妤,显然希望她能站出来澄清这些流言。
晚青妤本不愿参与这些闲言碎语,但见萧芮如此维护自己,心中也不免感动。
她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地道:“我心中所属,自然是我的夫君萧秋折。我回京,也是为了与他好好过日子。至于你们口中的探花郎,我与他自幼相识,不过是朋友之情。当年我嫁给萧秋折,是心甘情愿,因为我心中有他。如今我们夫妻生活美满,不劳旁人费心议论。还请各位姑娘莫要再提此事了。”
那小姐听罢,一时语塞,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
付云汐立于对面,听完此话,眉宇间隐有怒意。她了解过往,深知自家哥哥付钰书对她的一片痴心。昔日,二人情深意笃,两情相悦,羡煞旁人。然而,转眼间,晚青妤却另嫁他人,另哥哥心碎神伤。如今,晚青妤竟在众人面前否认那段过往,付云汐心中愤懑难平,只觉得自家哥哥颜面尽失。
她绕过桌案,径直走到晚青妤面前,蹙眉望着她,质问道:“青妤姐姐,你方才所言,我实在难以苟同。你与我家哥哥昔日情深意重,怎可这般说。那些年,哥哥为你倾尽所有,陪你赏风
月,陪你共度春秋,如今你嫁作他人妇,便要将那段情意尽数抹去,岂非对我哥哥不公?”
付云汐言辞恳切,句句直指人心。晚青妤一时语塞,心中百感交集。她与付钰书的那段情缘,早已成为过往,如今她已是萧秋折的妻子,身份尊贵,不容他人置喙。然而,付云汐的质问却让她无法回避。
若她承认那段情缘,便等于坐实了外界的传言。若她否认,又显得抛弃他人无情无义。
她沉默片刻,终是道:“云汐妹妹,往事何必再提?如今我是萧秋折的妻子,且世子妃的身份,在座各位都应向我行礼,更不可如此冒犯。况且太妃也在此地,现在议论这些可是把太妃放在眼里?都是大家闺秀,理应知晓分寸,莫要因一时口舌之快,失了礼数,惹来麻烦。”
晚青妤也不是个怕事的人,既然大家故意为难她,她也不愿再忍。
她话音落下,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出声。付云汐虽心有不甘,却也知今日之事已无法再辩,只得悻悻离开。
晚青妤重新落座,端起茶盏,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虽久居山野,不谙世事,但今日之事却让她明白,身处权贵之中,难免有所纷争,所幸,萧秋折的身份足以震慑众人,无人敢再妄加议论。
宴席间的气氛虽因方才的争执略显凝重,但众人很快便三三两两地散开,或赏花,或闲谈。
春日宴本是皇家与朝臣联络情谊的盛会,太后与皇后偶尔现身,与众人寒暄几句,其余时候,不过是赏景品茗,歌舞助兴,倒也自在。
这时候,一名宫女悄然走近,低声传话道:“世子妃,太后召见。”
太后?找她何事?
晚青妤疑惑,却不敢耽搁,只得随那宫女悄然离席,前往太后寝宫。
步入大殿,晚青妤见太后端坐于锦榻之上,神色淡然,目光却透着几分威严。
她连忙上前,恭敬行礼道:“臣妾晚青妤,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却未赐座。晚青妤只得立于一旁,心中愈发不安。
太后审视她片刻,直接开门见山道:“今日召你前来,是想与你谈谈你二哥的事。”
二哥的事?晚青妤心头猛然一紧,她抬眸看向太后,太后神色如常,语气却愈发冷肃:“你二哥所犯之事,非同小可,关乎国本。他手下几名臣子心怀不轨,所作所为已激起民愤。言书堂失火一事,尚未查明,但有大臣奏报,是你二哥为毁灭证据,纵火焚堂。”
二哥毁灭证据,纵火焚堂?
晚青妤心中一慌,急忙辩解道:“太后明鉴,此事绝非我二哥所为。言书堂失火时,我二哥险些葬身火海,怎会是他纵火?此事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还望太后明察。”
太后见她激动,却神色未变,只淡淡道:“现在尚未定论,你不必如此惊慌。不过,若证据确凿,只怕他难逃一死,甚至株连九族。”
株连九族,竟会如此严重,晚青妤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道:“太后明察,臣妾二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事定有隐情,还望太后重新彻查,莫让我二哥含冤受屈。”
太后眸光微敛,随即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太监递上一份卷宗,道:“你且看看,这是言书堂几名幸存者的供词。他们皆指认你二哥当日行为异常,与纵火一事脱不了干系。几人的口供一致,定不会有假。皇上也已查到一些线索,皆与你二哥有莫大关联。还有,有人奏,你父亲与兄长生前也有祸国之心。”
祸国?
晚青妤闻言扑通一声跪下,焦急道:“太后明鉴,我父亲与大哥一生清正,为国鞠躬尽瘁,怎会有祸国之心,此事定有隐情,太后三思,莫让我父兄含冤九泉。”
她说着,已是眼眶发红,手掌也握了起来。
太后见她如此激动,依旧冷淡道:“此事尚未定罪,你不必如此惊慌。不过,我听闻一事,言书堂事发时,有一名关键人物与萧秋折关系匪浅,此人如今下落不明。若此事真与萧秋折有关,只怕你二哥也是被人利用,成了替罪羊。”
晚青妤听罢更为疑惑,太后的言外之意是怀疑萧秋折策划了这场阴谋,陷害她二哥?
太后与皇上素来对亲王府心存忌惮,尤其是对萧秋折,更是多有防备。现在太后这般态度,怕是要揪着不放。
只是她不明白,太后为何要插手朝堂之事?二哥的案子本该由皇上亲自审理,太后却悄悄将她召来,究竟意欲何为?她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此事背后另有隐情,或许有人设局,欲将她二哥和萧秋折置于死地。
她沉吟片刻,沉声道:“太后,此事确实复杂。我二哥当日险些葬身火海,是萧秋折奋不顾身将他救出,自己还因此受了伤。萧秋折是我的夫君,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陷害我们。这一点,臣妾深信不疑。还请太后重新调查此事。”
太后却轻笑一声,笑的并不友善,她道:“如此说来,你与萧秋折的感情倒是深厚,竟这般信任他。”
晚青妤毫不迟疑地回道:“是,臣妾与萧秋折感情深厚,他对臣妾、对臣妾的家人皆是真心相待,臣妾绝不信他会陷害我们。”
萧秋折的人品晚青妤甚是了解。
太后仔细打量着她,对她的回答颇感意外,沉默片刻后又道:“哀家听闻,你与萧秋折当初成婚,不过是利益使然。后来你搬到山上独居,二人两年未曾相见,感情早已淡薄。如今你却这般维护他,倒叫哀家有些不解,莫非你们之间另有隐情,或是密谋什么大事?”
密谋?
晚青妤头皮一麻,急忙辩解道:“太后明鉴,臣妾对萧秋折自十二岁那年便是心生情愫。虽因年纪尚小,未曾有过深交,但臣妾心中始终对他念念不忘。待臣妾成人后,他亲自上门求亲,我们二人终成眷属,皆是真心实意。外人所传的利益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后来臣妾搬到山上居住,是因父亲与兄长去世,心中悲痛,加之不习惯亲王府的生活,萧秋折心疼臣妾,才允臣妾在山中静养。期间他常来探望,我们感情从未淡薄。外人所传流言,皆是子虚乌有,还请太后莫要轻信。”
太后“哦”了一声,怕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道:“哀家也听闻,你们夫妻二人具有蓄意造反之意,或是亲王府与晚家联手在朝中制造祸端。你说你与萧秋折夫妻同心,是不是就证实了你们二人确实在共同密谋造反?”
造反?太后这一言语直接让晚青妤僵住。
太后在给她下套。
太后见她呆愣住,眯眼一笑,又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二哥所犯之罪,若证据确凿,理应受罚。只是,若有人举证,此事乃是萧秋折设局,待查实了证据,你二哥便可以脱罪。”
太后这是想将言书堂的罪责推给萧秋折,以此保全她二哥?
并且还想让她出卖萧秋折,以换取家族的平安。
晚青妤一时慌乱。
殿内寂静了一会。
太后见她始终不作声,又缓缓开口:“此事复杂,基本确定为三种结果。其一,是你二哥纵火毁灭证据,若如此,便是株连九族之罪。其二,是萧秋折派人潜入言书堂纵火,意图掩盖真相,罪不容诛。其三,你们两府联合密谋造反,霍乱朝政,罪恶滔天。”
她说着瞥向晚青妤,见她双肩已是微微颤抖。
她又接着道:“现在只要找到那失踪之人,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但若那人已死,此事便无从查证,最终只能定你二哥的罪。届时,你们晚家无一幸免,包括你。”
所以,太后的意思是,他们晚家和萧秋折必有一死?
晚青妤只觉浑身冰凉,身子僵挺着连话都说不出。她一介草民,如今家族无依无靠,皇家想要他们的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太后忽然换了脸色,语气稍缓地道:“哀家也曾相信你们一家皆是忠臣,但证据摆在眼前,哀家也无能为力。不过,若你想保全晚家,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哀家以为,你既是萧秋折的妻子,若想为晚家洗清冤屈,便需与亲王府断绝关系。待你们两家再无瓜葛,若查实是萧秋折设局,晚家便可脱罪,你也能明哲保身。若你依旧依萧秋折妻子的身份待在亲王府中,最终无论哪头有罪,你们晚家都难以幸免,所以,你现在最明智的做法便是远离萧秋折。”
说来说去,太后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们,且还想让她与萧秋折撇清关系。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必须有人死的死局。
晚青妤跪在地上,膝盖冰凉,浑身如坠冰窟。在这深宫之中,她只觉自己渺小如蝼蚁,生死皆在太后一念之间。
太后见她依旧垂首不语,略有不耐地开口:“此事非同小可,哀家知你一时难以决断,哀家此举也是为你着想,嫁人需谨慎,嫁的到底是郎还是狼,要看清楚。哀家给你三日时间,你好好思量,三日后,估计皇上要定罪了。”
太后这是强行逼迫,但是晚青妤有无可奈何,她勉强压下情绪,缓缓起身,行礼后退出了大殿。只是,一出殿门,含在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下。
她心中茫然,一边是家族性命,一边是萧秋折,她该如何取舍?
她擦着眼泪,心中乱作一团,埋头疾走,转出一道回廊时,迎面撞上一人,抬头一看,竟是付钰书。
付钰书见她神色凄惶,流着眼泪,担忧问道:“青妤,怎么了?怎的哭成这样?”
晚青妤见是他,一时哽咽难言。
付钰书满是心疼,温声道:“先别哭,到底遇到了何时,快与我说说。”
晚青妤依旧垂首落泪,付钰书焦急地拉着她走到一旁的亭中坐下,温声安慰道:“听话,先别哭,若是遇到了麻烦,就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晚青妤纠结着,最终哽咽道:“太后说我二哥可能真的有罪,已有几人提供了证据,指认言书堂的火是他放的,只为毁灭罪证。可我二哥是冤枉的,你也知道他的为人,绝非他所为。可如今太后那意思,此事怕是已无转圜余地。”
付钰书听闻,眉头紧锁,掏出手帕为她擦着眼泪,轻哄道:“你先别急,此事确实棘手,但你二哥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你放心,我回去便禀告父亲,请他上奏皇上,为二哥洗清冤屈。其实此事我也一直在查,只是中间有一人突然失踪,线索便断了。若能找到那人,或许便能为你二哥翻案。”
晚青妤抬起头,眼中闪过希冀:“你说的那人是谁?他可以为二哥作证?”
付钰书回道:“便是之前与你提过的,与萧秋折有关的那人。他曾受萧秋折恩惠,被安排到言书堂任职,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失踪。此人或许知晓许多内情,只是他如同人间蒸发,至今杳无音讯。”
晚青妤听罢,愈发慌乱。付钰书所言,竟与太后所说有几分相似。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萧秋折会陷害她二哥。
“青妤。”付钰书轻声唤她,满眼心疼地道:“你且别太着急,这件事我一定会好生帮你们解决。二哥曾经救过我,他的恩情,哪怕豁出性命我也要还,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到处调查,相信会很快调查清楚。现在见你这般难过,我也很是心疼。”
他说着,拿着手帕轻轻为她擦着眼泪:“我们一起长大,十几年里共同经历过许多风雨,也共同解决过许多麻烦。这么多年你带给我许多快乐,让我感受到了你的关心与疼爱。我曾发誓,此生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委屈和伤害。如今,你们晚家麻烦频出,我也很焦急很难过,更见不得你忧心。青妤,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我也希望你还像曾经一样,遇到麻烦了,就跑到我身边对我说‘钰书哥哥我需要你’。”
“青妤,我对你还如曾经一样,心里始终都是你,我也希望能做你未来的依靠。”
付钰书说的深情,温柔的如同这春日里的暖风。
晚青妤抬眸看他,心中纷乱。
——
萧秋折在宴会中总是坐立不安,他心中挂念着晚青妤,担心有人会为难她,不久后便离场去寻她,
他到了女眷院里,却不见她的身影,问了萧芮,萧芮说曾有一宫女前来把她带走。
他心中焦急,多处打探,才得知晚青妤被宫女领着去了太后的大殿。
他匆匆往太后大殿寻去,还未走到殿前,途中竟见一处凉亭中,晚青妤与付钰书正相对而坐。
此时,晚青妤垂首低泣,付钰书则拿着手帕,贴心地为她拭泪。
萧秋折远远望着这一幕,一时有些恍惚,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又仔细辨认,心中一凉,一双眼睛也暗沉下来。
所以,他来时的嘱咐她当做了耳边风,转眼就躲在这里让付钰书擦泪。
呵!
呵!
第42章 第42章“你三番五次骚扰我的妻……
萧秋折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的失望,甚至压过怒火。
他从未感到如此难过,即便是当初被人欺辱,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受尽折磨,即便是从小未曾感受过母爱的温暖,即便是一直与父亲多年矛盾争吵,他也未曾像今天这般感到难过,感到绝望。
多年以来忍辱负重让他疲惫不堪,让他看不到未来,可那日,晚青妤的一个拥抱,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又让他觉得这世间仍有美好,仍有他渴望的东西。
可眼下,他就看到她与付钰书相对而坐,看到付钰书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反而作为夫君的他,竟成了一个多余的小丑
午时的阳光明媚,洒在晚青妤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耀眼。可这光芒却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麻木,让他指尖发颤。
其实他本该生气,本该愤怒,可看着她落泪,看着她难过,心又软了下来。
千错万错,都不该是她的错。
是付钰书的错。
“晚青妤……”他内心煎熬着,轻声唤她,酸涩与怒火一并强压着。
晚青妤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影,远远地望向他。
他的身影在树荫下显得格外孤寂与凄凉。
她看着他,慢慢站起身来,想到太后方才的话,望着他失落的眼睛,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付钰书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到萧秋折正站在不远处。他手中还握着为晚青妤擦泪的帕子,见她又流了眼泪,便伸手为她拭去。他的动作轻柔而关切,全然忽视了萧秋折。
付钰书赤裸裸的挑衅终是激怒了萧秋折。他胸口一阵闷痛,眼中冷意骤起,卷起衣袖,大步朝付钰书走去,动作快得连晚青妤都未反应过来,就揪住付钰书的衣领,狠狠砸了一拳头。
付钰书被萧秋折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倒。
晚青妤见状,急忙喊道:“萧秋折,你别冲动,我只是从太后那边回来时遇到了他,刚坐在这里说了几句话。”
她知道萧秋折为何生气。
萧秋折这一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下后拳头开始隐隐发麻,他蜷了蜷手指,把晚青妤拉到一旁:“这不是你的错,你别管。”
“怎能不管,可这是在皇宫。”她劝道,“你先别激动,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萧秋折不听劝:“好,但在这之前,我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付钰书站稳身子,摸了摸唇角,发现已经流血。他冷笑一声,看向萧秋折,质问他:“你有什么理由揍我?”
“什么理由?”萧秋折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按在旁边的石桌上,举起拳头又狠狠砸向他的脸,怒声道:“理由就是你三番五次骚扰我的妻子,已经影响到我们夫妻感情。今日别说揍你,我还要打死你。”
“骚扰?”付钰书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连连冷笑了几声。
萧秋折火气更盛,按住他又是一拳。
付钰书吃痛地奋然起身,一把抓住萧秋折受伤的左臂,使劲一扯,扯得他痛的“嘶”了一声。
晚青妤见状,急忙阻止:“付钰书,你别动他这只胳膊,他这只胳膊还有伤。”
这只胳膊从受伤到现在都没有安生过。
付钰书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在意萧秋折的胳膊,他的脸都被萧秋折打出血了也没见她吭声。他很是难过,扭住萧秋折的左臂,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疼得萧秋折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
“你疯了?”晚青妤心中一疼,跑上前一把推开付钰书,怒斥道:“都说了别碰他这只胳膊。”
付钰书蹙眉看着她,满眼失落。
萧秋折疼得冷汗直流,却依旧不打算放手,他又揪住付钰书,一把将他按地上,然后举起手臂一拳拳落下。
付钰书也不甘示弱,掐住他的脖子又翻身将他按在了身下。
晚青妤看着二人扭打在一起,一阵焦急,想再劝阻,却被萧秋折喝住:“这事与你无关,站到一旁去,别伤着你。”
晚青妤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发疯,她本就心情烦乱,现在更加崩溃。
既然劝不了,她索性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他们扭打,干脆打死一个算一个吧。
两年前,二人就打过几次,每次的结局,都是付钰书被萧秋折打得鼻青脸肿,却仍死犟着不服输。
这一次也不例外,即便萧秋折身上带伤,他一拳拳落下,也把付钰书打得脸颊红肿,唇角渗血。
萧秋折一边打着,一边怒喝他:“我早就警告过你,离晚青妤远些。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萧秋折的人妻子,不是你随意接近的人。两年过去了,你仍对她纠缠不休。说几句话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为她擦泪?她就算哭,就算伤心难过,也该由我来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为她擦泪?”
萧秋折完全不能想起因付钰书为晚青妤擦泪的画面。他知道自己心胸狭窄,可那又如何,他继续怒斥道:“你别以为她好说话,就在此处哄骗她。你卑鄙无耻,专挑她脆弱的时候纠缠,算什么正人君子。”
他说着,又落了一拳。
付钰书被打得浑身疼痛,咬牙抓住他受伤的左臂,猛地一扯,翻身又将他压在身下。然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也狠狠砸上一拳,冷笑道:“萧秋折,你少在这里废话。当初我与晚青妤情投意合,若非你强行插足,她如今便是我的妻子。错的人明明是你,你还有何脸面在此教训我?真后悔两年前没能一剑捅死你。”
他一动身,抬腿抵住了萧秋折的左手臂。
晚青妤见此,立马冲上前去,又开始推付钰书:“你快些放手,别碰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在渗血了。
付钰书见她又要维护萧秋折,心中更是愤懑,又委屈又气愤地道:“青妤,当初是你抛弃了我,如今你还要维护他?他打我,我的脸都流血了,你不在乎我,却还在意他的胳膊,能不能别这么无情。”
“我哪里无情。”晚青妤蹙眉,“你脸上流血是他打的,可他的胳膊是因我二哥所伤,他这条胳膊本就难愈,你若再这样打下去,废了你来赔?”
赔?付钰书脸都气红了。
这时候,宫里的侍卫匆匆赶来,见两位身份尊贵的公子扭打在一起,顿时慌了神,连忙叫人去禀告太后。
侍卫试图劝架,两位公子却打红了眼,谁也不肯停手。
很快,他们打斗的事情传遍了宫中,参加春日宴的家眷们纷纷赶来围观。大家都在猜测,两人打架的原因,正是站在一旁两眼通红的晚青妤。
眼看场面几乎失控,晚青妤焦急地在人群中找到赶来的萧芮,让她快去叫太妃。
而这时,付钰书的母亲已经带着家眷匆匆赶到。
付云汐见哥哥被萧秋折按在地上殴打,焦急地冲上前喊道:“萧秋折,你快住手,别打我哥哥。”
付钰书见是妹妹,强撑着喊道:“云汐,你别管,快走开,莫伤着你。”
付夫人也冲了上来,怒气冲冲地一把抓住萧秋折的衣袖,厉声喝道:“大庭广众之下,你竟敢如此放肆,将我儿打成这般模样,你要如何交代?”
萧秋折见付夫人亲自出面,皱皱眉,这才松开了付钰书,擦了擦唇边的鲜血,慢慢站起身来。
付钰书的脸被萧秋折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鲜血直流,衣衫上也染满了血迹。而萧秋折的左臂也被付钰书扯得伤口崩裂,纱布松散,鲜血顺着胳膊滴落,染红了衣袖。
两人赤手空拳,竟在皇宫内打得如此惨烈,着实令人心惊。这般不顾性命地厮打,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
萧秋折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走到晚青妤面前,虽受了伤,但是很痛快。
晚青妤看着他流血的胳膊,红着眼睛,拉着他便要离开。
付云汐见状,顿时心生不满,一把抓住晚青妤,愤然道:“晚青妤,此事因你而起,你为何只管萧秋折,却不管我兄长?他为了你被打得满脸是血,你竟这般无情,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要走?”
晚青妤愣了一下。
萧秋折打开付云汐的手,把晚青妤护在身后,冷声道:“此事与她无关,人是我打的,你有何不满,冲我来便是。”
付夫人见萧秋折对自己女儿无礼,顿时怒火中烧:“你身为皇家世子,竟在皇宫内大打出手,打了我儿子不说,还敢对我女儿无礼,莫要以为你是亲王府的嫡长子,便可无法无天,此事我付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付家在京城中地位显赫,付钰书的父亲更是深得太后喜爱。付夫人素来受人敬重,今日见儿子被打得如此狼狈,心中自是愤懑难平。
此时,太医已匆匆赶来,开始为两人处理伤口。
宫中侍卫也带着人赶来,高声宣道:“太后有令,将在宫中打架之人全部拿下,关押审问。”
付夫人闻言,心生不服,上前质问:“此事明明是萧秋折先动手打了我儿,为何连我儿也要关押?太后此举未免有失公允。”
侍卫深知她的身份,恭声回道:“此乃太后旨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付夫人息怒。”说罢,便要动手抓人。
“住手。”太妃赶了过来,见此场面,皱起眉头。
众人纷纷退到一旁行礼。
太妃望着萧秋折流血的手臂,满是疼惜,急忙上前问道:“孩子,怎会伤得如此严重?疼不疼?”
此刻,萧秋折情绪稳定了许多,沉声回道:“祖母没事,我不疼。”
怎会不疼,太妃叹气,目光冷冷扫向站在一旁眼中含泪的晚青妤,晚青妤见她神色凌然,紧张地垂下了头。
守卫上前行礼道:“太妃,太后有令,将在宫中打架之人全部带走,关押审问。”
太妃眉头一皱,冷声道:“事情尚未查清,便要抓人,怕是不妥。”
守卫面露难色,不敢得罪太妃,只得派人去禀报太后。
而付夫人走到太妃面前,行礼道:“太妃,此事必须弄个明白,萧秋折无故打人,得给我儿一个说法。”
太妃冷然瞥向她:“你既说事情未明,又怎知是秋折先动的手?”
一旁的付云汐立刻指向晚青妤:“那便问问晚青妤,她当时就在旁边,最清楚不过。”
说起晚青妤,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她身上。她心中一紧,无措地看了一眼萧秋折。
萧秋折见她紧张,抓住了她的手,对太妃道:“祖母,此事是我先动的手,与晚青妤无关。要如何惩罚,我都认。”
付夫人见他承认,更加激动,上前质问
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打我儿?”
下手还如此重。
萧秋折没有回答,他不愿让晚青妤因自己而受人非议。
守卫见萧秋折沉默不语,显然理亏,便上前对太妃行礼道:“太妃,此事看来是非曲直尚未分明,我等需给太后一个交代。还请允许我们将二位公子和付公子带走,细细审问。”
太妃虽心中不悦,却也知此事难以辩驳,只得无奈地瞥了萧秋折一眼,未再言语。
然而,付夫人却不肯罢休,上前拦住侍卫道:“此事明明是萧秋折先动手打了我儿,为何连我儿也要带走?你们这般行事,未免不公。”
守卫陪笑道:“付夫人,此乃太后旨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此事需细细审问,还请您稍安勿躁,静候结果。”
付夫人还想再争辩,付钰书却走上前,劝道:“娘不必担忧,我跟他们走便是。”
付夫人双眼通红,冷静下来,只得点头。
萧秋折见晚青妤仍是含着眼泪,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等我回来。”
他实在不忍看她一直落泪。
晚青妤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侍卫带着二人离开,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晚青妤无措地站着,只听太妃语音冷冽道:“你跟我来。”
此时,太后脸色极其难看。
晚青妤慌忙点头,心有不安地地跟着她离去。
这时候,被几位公子揽住喝酒的陆临匆匆跑来,听闻了事情后,拍着脑门焦急不已。
今天要出大事了。
他刚得知,国舅爷已经向皇上呈上了萧秋折谋害赵老爷子的证据。
第43章 第43章他伸手去扯她的衣带:“……
宫中流言四起,众人无心宴饮,皆议论纷纷。两位京城名门公子为情相争,此事不出半日,必将传遍街头巷尾,亲王府与付家亦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两位当事人却似毫不在意,否则也不会在皇宫内动起手来。太后虽言关押冷静,却将二人同置一室,门锁一落,室内寂静无声。
萧秋折与付钰书各自挺立,虽衣衫染血,却仍不失风骨。许久后,萧秋折冷眼看向付钰书,见他面目青肿,疼痛不已,心中稍觉畅快,走到桌前坐下。
付钰书立在一片阴影中,两个人如此面对面相处,还是在儿时,室内沉寂良久,付钰书终是开口,声音冷冽:“你口口声声说要公平竞争,却行如此卑劣之事,连我与她说话你都要剥夺?你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呵!”萧秋折冷笑,长睫投下一片阴翳,摸了摸发疼的唇角,心中甚是烦躁,回道:“公平竞争?但我也说过,我比你更有优势,她如今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有权阻止你接近她,更遑论让你哄骗于她。”
付钰书嗤笑一声,反唇相讥:“哄骗?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你心中那点龌龊心思,自己难道不清楚?若她知晓你背上的伤疤与过往经历,你以为她还会愿意与你在一起?她如今留在亲王府,不过是因她二哥陷入困境,需你相助,和查明她父兄之死的真相。”
萧秋折面色微沉,未有反驳。付钰书见他沉默,继续道:“你我都清楚,她对你并无真情。若有情,你们相处日久,为何她至今仍不愿与你亲近?你们之间,不过是假夫妻罢了。”
这一点付钰书很清楚,因为他了解晚青妤,了解她一向头脑清醒,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交出自己的身心。
萧秋折自然也清楚,他心中刺痛,沉默良久,方冷声道:“你说得不错,起初我接她回府,确实是提出助她查明杀害她父兄的凶手,她也答应帮我打理亲王府。但你不也上山寻过她,也曾许诺助她查明真凶,救她二哥脱困,可她为何没有答应你,反倒与我回京呢?”
“或许有件事你并不知晓。十二岁那年,我与她便在春日宴上初次相见。那时她对我一见倾心,回去后便写了十几封情信,字字真挚动人。虽然后来因故分离数年,但我们之间的情意,远比你深厚得多。”
关于晚青妤十二岁时曾给萧秋折写信一事,付钰书此前从未听闻。回忆那年,他记得,晚青妤那时确实时常与他提起萧秋折,言语间满是夸赞。
起初,她每每提及此事,总是笑意盈盈,仿佛心中藏着一份隐秘的欢喜。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笑容渐渐淡去,眉间染上了愁绪,整个人也变得郁郁寡欢。
那段时间,她甚少出门,即便他前去探望,她也只是沉默不语,未曾透露半分心事。
如今想来,或许正是那时,她与萧秋折之间生了情愫。可为何他们最终未能走到一处,付钰书却不得而知。
他心中暗自思量,那时的晚青妤不过十二岁,或许尚未真正明白何为情爱,对萧秋折的倾慕,大抵也只是因他风姿卓然,心生仰慕罢了。
无论如何,他始终坚信,晚青妤对他的情意是真挚的,是旁人无法比拟的,尤其是萧秋折。
他面色微变,却仍强自镇定道:“即便如此,她如今愿意与我相处,便说明她心中并非全然无我。若她对你情深意重,她为何还要答应与你和离?”
窗外春光明媚,室内却似寒冬凛冽。
萧秋折周身渐渐凝霜。
付钰书心知已戳中了他的痛处,不由得冷笑一声,语气愈发冷冽:“既然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那我也还你一个。你可知道青妤的真实身份?可知她并非晚府的千金?她的父母另有其人。她心思深沉,从不轻易向外人吐露半分,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我今日告诉你,是因这事已关乎伦理纲常。若你知晓真相,恐怕也不会再缠着她死不放手。”
他顿了顿,添了一句:“你可曾注意过她身上的玉佩?那玉佩极为别致,世间仅有两块,一块在她身上,而另一块则在小皇子手中。”
玉佩?
萧秋折闻言,眉头紧锁,抬头看向他。晚青妤的那块玉佩,他确实见过。昨日搬家时,他曾想仔细瞧瞧,却被她婉拒。后来他命陆临去宫中打探,还未有结果。
付钰书怎会知晓那块玉佩?那块玉佩通体碧绿,却有一处血色斑纹,极为罕见。而小皇子身上也有一块相似的玉佩,经常戴在身上。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萧付钰书见他神色恍惚,显然已有些慌乱,继续道:“你应该知晓,多年前皇贵妃曾诞下一女,后来那女儿却不知所踪?有人说夭折,也有人说失踪,宫中对此讳莫如深。听闻皇贵妃生前,将两块玉佩分别留给了小皇子与那失踪的女儿。小皇子那块玉佩他视若珍宝,经常戴在身上。而晚青妤的那块,极少示人,想必你已见过了吧?”
萧秋折听到此处,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若付钰书所言为真,那晚青妤极有可能是皇贵妃之女,当今皇上的血脉,与小皇子乃是亲姐弟。
而他与晚青妤之间,乃属血缘之亲。
这简直荒诞至极。
付钰书在胡说八道。
他不由得冷笑:“付钰书,你为了将她从我身边夺走,竟编出这等荒唐之事,真是煞费苦心。血缘之亲吗?堂兄妹?你以为我会信?我劝你一句,不该惦记的东西,莫要强求。你我之间的恩怨,我已忍让多时,那一剑之恨我也还了,为何你还要纠缠不休?晚青妤如今已过得很是艰难,我正竭力为她争取平静的生活,你休要再惹出祸端。”
他虽嘴上强硬,但神色间已显露出一丝慌乱,脸色苍白如纸,唇色还流着血。
付钰书依旧立在阴影中,见他有了动容,又淡声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大可去查。至于她父兄被害之事,是否与她的身份有关,你也可以查证。这两年他们家端祸事频出,单单只是被无辜陷害吗?还有,你应明白,近亲血缘不可成婚,你耽误了她那么多年,还要继续耽误下去吗?”
历朝历代,具有血缘关系的同族均不可成婚,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付钰书的这番话如重锤般击在萧秋折心头,他只觉荒唐,也难以接受。
他沉默片刻,蹙眉警告付钰书:“此事我劝你莫要声张。即便你在此胡言乱语,传出去对她也是不利。你我之争,不过是为了她的真心,何必牵扯这些无谓之事?”
他说罢,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付钰书,眼中寒意凛冽:“付钰书,我萧秋折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怕她是我的堂妹?我告诉,即便你所言为真,那又如何?放手吗?不可能。”
他反而会更爱。
他说着,已经走到付钰书跟前,揪住他的衣领,冷笑道,“太后将你我关在一处,想必是觉得我们打得还不够尽兴。既然如此,那就接着打,把你这满口胡言的牙全都打掉,看你日后还敢不敢信口雌黄。”
话音方落,已是一拳狠狠砸在了付钰书脸上。付钰书猝不及防,连连后退,重重撞在墙壁上。
萧秋折掐住他的脖颈,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付钰书,莫要逼我。日后若再胡言乱语,那我真的会杀了你,不仅是你,连你们付家满门,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手背上的青筋已是爆起。
付钰书被他掐的脸颊涨红,他深知萧秋折的为人,他虽才华出众,却也有阴鸷暴戾的一面,心胸狭窄,善妒易怒,稍有不顺便会被激得失去理智。
方才他虽口口声声说不信,可从他此刻的举动与那愤怒至极的眼神中已看出,他十有八九已信了几分。或许,他也暗地里调查玉佩一事,只是尚未查明。
若真有水落石出那一日,只怕他的反应会比今日更加激烈。
——
晚青妤跟着太妃来到宴席的楼亭中。太妃神色阴沉,因在皇宫中不便多言,只低声嘱咐她紧跟着自己,待回到亲王府后再与她详谈。晚青妤心中忐忑,不敢辩驳,只得默默跟着。
这场春日宴并不算长,皇后与太后始终未曾露面。临行前,皇后才命人传了口谕,言道听闻亲王府的二少夫人怀有身孕,身体不适仍前来赴宴,显是对皇家极为敬重,特赐下许多银钱与礼品,并嘱咐她好生养胎,日后诞下一位如萧亲王般的儿子。
二少夫人接过赏赐,心中却五味杂陈。她不知这赏赐是真心祝贺,还是暗含讽刺。世人皆知萧亲王是何等人物,不问朝政,风流成性,皇后却祝她的儿子如萧亲王一般,这番话着实令人膈应。
宴席散后,晚青妤便跟着太妃一行人回到亲王府。一进府门,太妃便将她唤入房中。
太妃坐下后,脸色极为难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冷冷看向晚青妤,道:“你身为亲王府的媳妇,今日在皇宫中竟闹出这般丑事,你说要如何收场?当时你既在场,为何不阻止他们二人动手?还有,我曾听闻你与付钰书之间有些过往,但两年已过,你们早该了断,怎么还会有闲言碎语?”
“今日在皇宫中,两个大男人为你大打出手,成何体统?此事已传遍京城,你让秋折今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让他有何颜面示人?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不清楚吗?为何要去招惹他们?”
太妃越说越怒,手中拐杖重重一顿,厉声道:“当初你们成婚时我便反对,如今两年过去,你们依旧毫无进展。你从山间回来后,我一心盼你能与他好好过日子,为亲王府延续香火。可你们呢?不仅分房而居,至今未曾圆房。你们之间到底有何隐情?是否一直在欺瞒于我?你们那些小心思,真当我不知晓吗?”
“如今晚家频频出事,秋折自你回来后屡屡受伤,甚至被罢免官职。你告诉我,你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对他有何帮助?今日他因你在皇宫中与人动手,此事非同小可。亲王府一向战战兢兢,皇家就等着抓我们的把柄,秋折在朝堂上已不得势,你难道不清楚吗?你行事为何如此不慎?即便你与付钰书毫无瓜葛,为何在皇宫中与他同坐凉亭?他还为你擦泪,此事虽旁人不知,但我已打听清楚,正是因你与付钰书举止亲密,才激怒了秋折。”
太妃怒火中烧,几乎要拿起拐杖砸向晚青妤。晚青妤垂首站在一旁,默默落泪。
今日她从太后殿中出来后,因心中慌乱,只顾着伤心难过,恰巧遇见了付钰书,二人便坐在凉亭中交谈。她因袁安河曾嘱咐她接近付钰书,去付家书库查探关于陷害她父亲的书籍,故而见到付钰书后并未躲避。
付钰书告诉她,言书堂有一人可以作证,为她二哥洗清冤屈。这番话与太后所言如出一辙,她心中疑虑重重,便多坐了一会儿,想听听付钰书如何说。
再者,她那时精神恍惚,只顾落泪,并未在意付钰书为她擦泪。可谁知却被萧秋折撞见,随后便发生了那场冲突。
太后只给了她三日时间,这三日她必须冷静思考,决定是与萧秋折撇清关系,还是继续纠缠,直至皇家给她二哥定罪。
想到此处,她只得低声向太妃解释道:“太妃,我真的与付钰书毫无瓜葛,我可以对天发誓。今日只是偶然遇见他,因他说起我二哥的事情,我才伤心落泪。他告诉我已找到一些线索,能为我二哥洗清冤屈,我便多听了一会儿。此事怪我,未曾与萧秋折解释清楚。但请您相信,我与付钰书之间早已了断。我既留在亲王府,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亲王府与萧秋折名誉之事。”
太妃见她言辞恳切,神色间并无半分虚假,心中怒火这才稍稍平息。只要她与付钰书之间并无瓜葛,便也放下心来。只是今日之事恐惹人非议,她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关乎秋折的声誉与前程,你日后务必谨言慎行,少出门为妙。不过,有一事我需与你说明,若你与他之间再无子嗣,那便休怪我为他另娶一房妻室。届时,你若愿留在亲王府,便安心留下。若不愿,便自行搬离,莫要耽误了他。”
前两日,王爷也曾与她说过同样的话,希望她能为萧秋折诞下子嗣,否则便让萧秋折另娶他人。
这话虽听起来绝情,但是站在亲王府与萧秋折的立场上,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她嫁入王府后,与萧秋折之间并无夫妻之实,自然也无法诞育子嗣。
若她一直这般拖延,不仅会成为萧秋折的累赘,更会耽误他的终身大事。如今细细思量,她似乎只能选择离开,并且要尽快离开,才能避免连累萧秋折。
她并不惧怕死亡,却怕牵连无辜之人。萧秋折在朝堂上已步履维艰,她怎忍心再拖他下水?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对太妃道:“太妃放心,此事我会慎重考虑。若我无法为亲王府延续子嗣,届时我会自行离开,绝不会纠缠萧秋折与亲王府。”
太妃本以为她会承诺尽力诞育子嗣,却未料她会说出这般话,心中顿时烦躁不已,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萧秋折从皇宫中接出来,并与付家和解。萧秋折在宫中多待一日,亲王府的危险便多一分。
太妃无奈摆手:“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将秋折接回。但这些日子,你不得离开亲王府半步,也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晚青妤立即点头应道:“太妃说的是,我会安心待在府中,等萧秋折归来。”
晚青妤出了太妃院子,心情低落地回到了兰风居。踏入院中,望着这偌大的院落,心中却空落落的,酸涩难言。
这里曾是他们的婚房,是他们成婚时的居所。他们一起布置这里,还曾计划着假孕的消息传出后,如何一步步掌握亲王府的管辖权。
她甚至想过,若假孕的消息传出,萧秋折会如何视她如宝,她会感受到怎样的待遇与关怀。然而,如今这一切似乎都成了泡影,再也无法实现了。
她走到院中的秋千旁坐下,抬头望着西边的晚霞,心中愈发凄凉。那轮落日正缓缓沉入山后,仿佛她的希望也随之消散。
这秋千是她特意让人安装的,原本想着日后能与萧秋折一同坐在这里,他看书,她荡秋千,两人谈天说地,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即便他们只
是假夫妻,即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长,她也曾暗自期待过这样的日子。
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假戏真做,开始贪恋这段夫妻生活。
可现实却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在事情尚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时,她必须及时止步。
她心中矛盾重重,想着等萧秋折回来后该如何与他商议。可太后只给了她三日的时间,或许她连与他商量的机会都没有,便得给出答复。
这个答复至关重要,关乎萧秋折的未来,也关乎她的命运。她越想越觉得心中沉重,望着西边的晚霞,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
秋千晃晃悠悠,仿佛她此刻的心情。
玉儿在一旁满脸担忧地劝道:“小姐,人是铁饭是钢,您先吃点东西吧。相信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您别太担心了。”
她如何能不担心?今日萧秋折伤得那般重,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他被关在宫中,不知是否有人为他上药,是否有人照料他的伤势。
她越想越难过,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从秋千上下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到房中用餐。
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她却毫无胃口。玉儿为她盛了一碗粥,劝她无论如何也要吃些东西。
她端起那碗粥,明明粥香扑鼻,入口却觉得苦涩难咽。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眼泪却不停地滑落。
这一顿饭,她吃得痛苦难言,仿佛这是她在亲王府的最后一餐。
饭后,她回到房中休息,看着那两张床,心中更是难过不已。这间屋子,她住不了多久,这张床,她也睡不了多久。
她走到萧秋折睡的那张床榻前,看着他挂在一边的寝衣,心中更是难以言喻。那床上仿佛还留着他的余温,可这一切,终究是要结束了。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萧秋折相处的点点滴滴。直到天明,她依旧未能合眼。
一大清早,玉儿为她备了丰盛的早膳,还特意熬了汤,可她一口也未动,只是让玉儿去唤方齐与方于,吩咐他们去打探萧秋折的消息,看看他在宫中如何,何时能归来。
她坐在院中,从天明等到天黑,却始终未见萧秋折的身影,也未收到方齐与方于的消息。她心中焦急,便去太妃那里打探,可太妃那边的人只说,此事牵涉两族,需双方和解后,再由皇上或太后定夺。
到了第二日,晚青妤依旧焦灼不安,她继续派人出去打探,却依旧杳无音讯。她很焦急,太后的期限只剩一日,她找不到萧秋折商议,只能在家中苦苦煎熬,从白天等到夜晚。
这夜,她正欲入睡,她以为萧秋折今夜也不会归来,可就在她朦胧间渐生困意时,房门忽地被推开,她顿时一惊,从床上坐起。
她望向房门,急急唤了一声:“萧秋折?”
看着立在门前的人,她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泛红,急忙下床跑上前,关心问道:“你怎么样?这两日在宫里可有受委屈?你的伤如何了,还疼不疼?太医可有按时为你上药?”
她一边问,一边紧紧看着他,只见他双眼通红,神情落寞,漆黑的瞳仁里似有饕餮风雪。她心中一慌,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看向她,微微俯低身子,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与她向望着。他的双手甚是冰凉,眼中满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她心疼地追问他:“萧秋折,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上的伤还疼不疼?要不要我叫太医过来?”
他捧着她的脸,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眼,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问道:“晚青妤,你告诉我,你盒子里的那块玉佩,究竟从何而来?”
是不是如付钰书说的那样。
晚青妤没想到他一回来便问起玉佩之事,心中顿时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沉默不言。
萧秋折见她这般反应,心中一沉,又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他颤着眼睫,动了动唇,声音低沉中带着慌张:“没关系,无论那玉佩是谁送的,都没关系。哪怕是付钰书送给你的,我也不在意。我只想知道,那块玉佩到底从何而来?我很在意,真的很在意。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这般追问,让晚青妤纠结万分,良久她才小声回道:“关于玉佩的事,你以后别再问了。我只能告诉你,不是付钰书送的。”
不是付钰书送的?萧秋折反而更失落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慌乱与焦急,紧紧盯着她闪躲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你别躲避,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无论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晚青妤见他情绪激动,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追问这些,难不成是在外听说了什么?
她抓起他的手,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并没有隐瞒你什么。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能不能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说?”
她说她没有隐瞒,萧秋折这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心情,拉着她的手走到桌前坐下。他急切地看着她,等着她说。
晚青妤不知他在宫中这两日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轻声道:“萧秋折,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对我照顾有加,也明白我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可我们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父亲与兄长的案子太过复杂,他们已逝,我不想再追查下去了。我二哥至今未能洗清冤屈,最终结果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世事无常,如今我已经接受了现实,或许这就是我们晚家的命运。所以,我不该再在亲王府里拖累你,我想搬出去,回到晚家去。”
搬出去?回到晚家去?
萧秋折本以为她会会解释玉佩的来历,怎料她会说要离开亲王府,离开他。
他反抓住她的手,沉声道:“晚青妤,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与付钰书之间并无瓜葛,他纠缠你是他的错,与你无关。我不在意这些,大不了再与他打一架,那又如何呢?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更不必搬出亲王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帮我拿回亲王府的管辖权,我们才刚搬到这兰风居,我们还没开始实施计划,你怎么就放弃了?你今日说的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
永远别说。
晚青妤见他如此焦急,眼中又泛起红晕,心中酸楚难忍。她张了张口,终究无法再说出那些决绝的话,便与他解释:“萧秋折,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与付钰书确实没有任何关系。昨日在宫中,太后与我说起我二哥的事,言下之意可能会给他定罪。我听了心中焦急,便流着泪从太后那里出来,没想到迎面撞见了付钰书。”
“他带我坐在凉亭中,说日后会帮我二哥脱罪。当时我心中慌乱,又因哭泣,他替我擦泪时,我一时恍惚,未及时躲避。可我心里对他早已没有任何情意,过去的都已过去。昨日你突然出现,我才意识到事情给你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可有些事,我只能与你解释清楚,至于京城与亲王府中的流言蜚语,我们是解释不清的。”
“我不是要听你解释。”萧秋折心急道,“我是问你为何突然离开。既然你心里已经没有付钰书,为何还要离开?”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晚青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你若觉得累了,我们便不再追查那些案子,你若觉得委屈,我便去处理所有闲言碎语,若你不想生孩子,可以一辈子都不生。但是,你不能离开亲王府,不能离开我。”
不能离开他。
他说得极认真,每一字每一句都说的那么清晰用力。
晚青妤愣了好一会,又躲避着他的眼神,道:“其实,我觉得我们不必再纠结这些事了。毕竟,我们迟早是要分开的。算一算,离和离书约定的日子还有八个月。这八个月过得很快,转眼便会过去。到那时,你可以重新娶一位妻子,你这般优秀,定会寻得一位更好
的妻子,以后的生活也会过得更好。”
事实便是如此,整个京城,想嫁给他的好姑娘不计其数,总有一个他会喜欢。
而自己,家族落魄,身边祸事不断,只会给他增添麻烦。
“萧秋折。”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继续道:“人有悲欢离合,这本就是人生常态。谢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我很感激,以后……”
“别说了。”萧秋折打断她,不明白,究竟是从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让她生出如此强烈的离开之意。
他捧起她冰凉的小脸,眸中尽是风霜:“晚青妤,那和离书根本不作数,我也不愿让它作数。甚至,我早已不知将它丢在了何处。我们不和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你是我萧秋折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于我而言,此生也只会有你这一位妻子。你在亲王府里不必有太大压力,不用生孩子,也不用再管亲王府的琐事,你只管安心生活,其他的由我来做,离开的话以后别再说了,我不可能让你离开。”
不可能?晚青妤听到最后这句话,眼中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情绪再也无法压抑。她心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令她崩溃。她哽咽道:“为什么不让我离开?我不想不明不白地与你永远纠缠下去。有些问题若不解决,麻烦只会越来越多,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利……”
“别说了。”萧秋折又打断她,语气强硬了些,“别再说这些,若我不想让你走,你便走不了。”
“走不了?”晚青妤见他态度强硬,心中也涌上一股火气,站起身来,蹙眉望着他:“为何走不了?难道你要我永远留在亲王府,过这种不清不楚的日子吗?现在我告诉你,我并不喜欢这里。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想让你帮我查明父兄之死的真相。可如今我不想让你查了,我已经放弃了,更不想再听因为和付钰书传出的闲言碎语。我离开,对彼此都好。我不会再耽误你,你也不必再耽误我。”
她说耽误,她一边说着,一边流泪,甚至激动的肩膀都在发颤,狠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显得那么无力。
他去抓她的手,她用力甩开,他走近她要抱她,她咬着牙使劲往外推他,并且抽泣着又放下狠话道:“这件事不必再议了,我说走就走,明日便走。”
说完,她转身便去收拾东西,走到衣柜前,一件件取出衣物,声音哽咽却倔强:“我自己的东西,随便收拾几件就好。你给我买的这些衣裳,我很喜欢,我会挑几件好看的带回晚家。还有那把琴,我也很喜欢,我也会带走。你买的文房四宝,笔很好用,我不能丢下。”
她指着地上的鞋子:“这双鞋很舒服,我很喜欢,也要打包起来。这屋里,能带走的我一样不会留。”
她一边说,一边慌乱地收拾,泪水参着碎发糊了一脸。
萧秋折立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激动地把柜子里喜欢的衣服一样一样挑出来,看着她走到桌前,把他给她买的毛笔包裹起来,看着她脱下脚上的鞋子换上一双她喜欢的,看着她去搬那把搬不动的琴,看着她疯狂地在屋里找东西打包。
我看着她……看着她一直流着眼泪。
“你真的决定好了?要离开我?”他再次问她。
她擦着止不住的眼泪,点着头,回道:“对,我已经决定好了,离开这里,离开你。永远离开。”
“晚青妤。”在她一通收拾的过程中,他的情绪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容反抗地对她道:“别收拾了,你真的走不了。”
“走得了。”她转头看他,“你不许拦我。”
她的眼睛红肿不堪,他很是心疼。他见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入包裹中,见她去抱她那个放着玉佩的宝贝箱子。他终是再也站不住了,一步一步走近她,扳着她的双肩转过身来,满眼破碎地看着她,俯低身子,道:“你先冷静冷静,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的生活,我去努力。”
他之前一定是做了什么让她不满意的事她才会如此。
晚青妤哽咽着,吸了吸鼻子,认真地回他:“我想要的生活是要建立在真挚的感情之上。我想要一个疼我、爱我的夫君,一个心里只有我的夫君。我想要与我爱的夫君长相厮守,哪怕天塌地陷,也不离不弃。曾经,我以为我遇到过,可是错过了,如今我便不再奢求。”
她遇到过,七年就遇到了。
萧秋折紧看着她,看着她那难舍难分又矛盾的模样,伸手帮她擦眼泪,低声问:“那你现在心里有谁?你喜欢谁?”
喜欢谁。
她不回答,他又捧住她的脸不让她躲,她这才回道:“我谁也不喜欢,现在没有情,也没有爱。”
她语音颤抖,说的很假。
他怎么会信。
“晚青妤。”一时间他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生气,帮她理了理被泪水沾湿贴在脸上的碎发,然后又将她拉入怀中,清声道:“既然你心里没有人,那说明你心里也没有付钰书。那好,从今往后,你心里就只许有我一个人,只能留在我身边,直到死的那一天。”
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这般强势霸道,让她一时慌乱,她低下头来不去看他,他见她又躲避,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她强行打开他的手,他又把她拉入怀中,她使劲往外推他,他则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说了一声“不许躲”,便低头吻了上去。
他吻得突然,她整个人僵住,反应过来后便用力推他,却被他紧紧抓住双手,动弹不得。她慌乱地去咬他的唇,他捂住她的脑袋吻得更深。
她开始后退,他步步紧追,她退着退着,退到了床边。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贴在自己怀中。
她的心跳得极快,指尖微微发颤,想要再后退,却退无可退,欲伸手推他,又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你……”她刚启唇,声音便被他堵了回去。
他的唇覆了上来,温热而柔软,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她的呼吸骤然一滞,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唇齿间的纠缠愈发深入,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抗拒与不安都吞噬殆尽。
她的身子开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得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指尖深深嵌入他的衣料中。
“晚青妤。”他的手掌抚上她的后颈,微微侧首,在她耳边道:“那日,我听到一件可笑的事,有人说我们是血缘之亲,说我们是堂兄妹,还说,我们不可成婚,否则有违伦理纲常……”
他顿了顿,嗓音有点清冷:“我活了二十几年,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般离谱的言论。”
“不过。”他又捧住她的脸颊,在她微张的唇上亲了一口,“即便这是真的,那又如何?”
他伸手去扯她的衣带:“两年前洞房花烛夜就该完成的事情,拖到现在,不可再拖了。”
柔软衣带被他扯开,她慌乱地推他:“萧秋折,你别胡来。”
第44章 第44章他的身子冰凉,下巴埋进……
晚青妤至今未能参透萧秋折对她究竟怀揣着何种情愫。二人本是逢场作戏,怎料一切竟悄然生变。
平日里,萧秋折言语间对她关怀备至,她原以为那不过是维系平衡的相处之道。然而如今,二人似乎皆已深陷戏中。
此刻,他竟强吻于她,更欲扯去她的衣衫。她奋力推着他,几乎带着哭腔喊道:“你别胡言乱语,更别乱来。你这样,我很生气。”
她虽言愤怒,语气中却尽是慌张。她手足无措,使劲推他,可他紧箍着她的腰身无法挣脱。
他见她挣脱的厉害,生怕伤着她,抱着她转过身来,后背抵在一旁的壁柜上,压着情绪低声道:“晚青妤,你我本就是夫妻,夫妻之间自当做夫妻该做之事。两年前我甚是后悔,后悔写下那封和离书予你。但从今日起,那封和离书便作废了。我不让你走,你便走不了。”
言罢,他低头又去吻她。
他的唇强行侵占着她的唇,一只手抚上她的脖颈。他身形高大,俯身而来时,令她有些支撑不住,身子软软地攀附在他身前。
她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裳,一只手仍奋力推着他。然而在推搡间,她又恐触碰到他手臂的伤口,最终只得咬住他的嘴唇。她含住他的唇瓣,用力一咬,顿时尝到了一股腥甜。
他的嘴唇被她咬破了,他吃痛地皱了皱眉,却仍不肯松开。
晚青妤呼吸渐渐急促,心中慌乱无措。
萧秋折轻揉着她的脸颊,安抚道:“过往之事,便让它过去。如今你我二人,便坐实了这夫妻,日后自当相守相依,至死不渝。”
他再度俯身,吻得愈发霸道。
他的胸膛宽阔坚实,令她推拒不得。她被他吻得浑身酥软,呼吸愈发急促,浑身滚烫,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亦是灼热难耐。
终于,当他吻至她颈间时,她寻得一丝空隙,低喊道:“萧秋折,你方才说,我们之间有血亲之系,你……你不能如此待我。”
萧秋折动作微顿,低头看她,二人眸光相对,皆是慌乱闪烁。他显然被她的话触动,沉吟片刻,沉声道:“方才我已说过,即便那是真的,又如何?你如今已是我的妻子,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晚青妤见他几近失控,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哽咽道:“我不知此事你是从何人口中得知,但我如今要告诉你一件事,自我儿时起,我便听闻,我或许并非晚家之人。”
此言一出,萧秋折的动作骤然停滞。他一手仍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抚着她的脸颊,眉头紧锁,漆黑瞳仁微微闪动,急问道:“你早知自己并非晚家之人?那你可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晚青妤摇头,泪水盈眶,哽咽道:“我不知,但若真如你所言,我与你或有血亲之系,那我们……便不能在一起。你且冷静些,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见她也如此说,萧秋折心中一阵慌乱,手不自觉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他惊觉后急忙松开她,只敢心中甚是冰凉。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双含泪的眼睛,声音几乎沙哑地道:“你既早知此事,为何从未与我提起?你可曾求证过?你父亲母亲,还有你兄长,他们可都知晓?还是说,你只是以此为借口,拒绝我?”
晚青妤见他松开手,忙往一旁挪了挪,背过身去。她依旧在逃避他,他抬手欲再抓她,却又怕伤了她,手僵在半空,又无力垂下。
他走到桌旁坐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见她仍不愿说,只好道:“好,你我都冷静冷静,我等着你回答,但是,我不会让你离开亲王府。”
他不肯放她离开,她想到明日还要去给太后答复,更加慌乱无措。因为他刚从宫中回来,身上还带着伤,也不舍再与他争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轻声道:“天色已晚,我们该早些歇息了。你手臂上的伤还在渗血,脸颊也红肿着,我这就去唤太医来为你包扎。”
她说着便要出门,萧秋折却叫住她:“不必唤太医,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房里待着。”
看着她,他才放心。
晚青妤回头看他,见他神色疲惫,唇色发白,似是伤口疼痛,又似未曾休息好,她很是心疼,不舍再争吵,便走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烛火摇曳,映出两人各怀心事的身影。
晚青妤思索着太后所言之事该如何与他开口。她深知,若将此事告知他,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再放她离开亲王府。
她左思右想,却寻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房中沉寂良久,萧秋折亦是烦躁难安。他抬眸望去,见她娇小的身子蜷缩在床边,显得那般无助。她的发丝与衣衫皆被他扯得凌乱,此刻呆呆坐着,仿佛受了惊的猫儿,让他心疼。
他起身在桌前斟了两杯茶,端起一杯,缓步走到她面前,将茶盏递给她:“此事交予我去查,无论结果如何,我皆能承受。若有人敢胡言乱语,我定将其碎尸万段。至于你的身份,你若愿告知,我便听,若不愿,我亦不再强求。但唯有一句,我不会让你离开。”
他今日言语间霸道非常,晚青妤心知许是近来诸事刺激了他,可眼下情势愈发复杂,如同一团乱麻,解也解不开。
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握在手中,暖意渐生,低声道:“有些事,糊涂些反倒更好。我已糊涂了十几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我喜欢晚家,喜欢我的父母,喜欢我的兄长与弟弟。我生是晚家人,死是晚家鬼。所以,此事你不必去查了,即便查到了结果,又能如何呢?”
她思忖一会,再抬眸看着他:“萧秋折,我有一个请求,我想离开亲王府,搬回晚家去住一段时日。只需一段时日便好。这段日子,我们暂且分开,待彼此冷静下来,以后,我们都平安了,你若愿让我回来,我便回来帮你。”
她话音落下,房中再度陷入沉寂。萧秋折眸色深沉,凝视着她,良久未语。
说来说去,她终究还是想离开。萧秋折不解,她为何如此坚持,却又闭口不提缘由。
晚青妤见他沉默,知他多半不会应允,便轻声劝道:“你且给我一段时日,我们暂且分开。我就在京城里,回去照顾我二哥。如今皇家或有可能给他定罪,他又身受重伤,我久居亲王府,一直未能前去探望照料,心中实在难安。眼下晚家已是风雨飘摇,若家人再不齐心协力,只怕情形会更加糟糕。”
昏暗的烛光下,烛火在纱罩中泛着淡淡的橙光,虽透着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凉。
萧秋折凝眸望她,伸手拿走她手中的茶盏,放到她唇边,低声道:“今日你也累了,我们暂且不谈这些。你先喝些茶,我瞧你手脚冰凉,怕是受了寒。你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晚青妤见他忽然转了话头,心中酸涩更甚,低头抿了一口茶,身子虽暖了些,鼻尖却愈发酸楚,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她强压下心中的难过,望向他憔悴的面容,也很担心他的身体,便道:“好,让厨子做些饭菜,我们一同用些。还有,唤太医来为你包扎伤口吧。你衣衫上尽是血迹,也快去换洗一番。”
这个时候,她竟还能如此关心他,萧秋折眸色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此时,二人皆已冷静下来,都明白,过多的言语只会徒增争执,终究无法得出一个结果。
萧秋折将水杯放在桌上,转身出门吩咐厨房准备晚膳。随后,他简单洗漱一番,又唤来太医为他换药包扎伤口。
太医瞧着他那迟迟不见好转的胳膊,不由得连连叹息,一边为他包扎,一边叮嘱道:“公子,这伤口须得小心照料,务必静养,万万不可再伤着了。”
萧秋折单手撑着发胀的脑袋,听着太医的唠叨,眉头紧锁,神情间透着无奈。
晚青妤则静立一旁,目光落在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心中酸楚难忍。她转身背对着他,站了片刻,才勉强平复心绪。
太医包扎完伤口后便退了出去,此时厨房也已备好了晚膳,下人前来请他们前去用饭。
萧秋折站起身来,虽毫无胃口,脑袋也昏沉得厉害,仍走到她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去膳厅。”
晚青妤被她拉着出了房间,二人并肩而行,皆低着头,一路无言。到了膳厅,饭菜已摆满桌案。二人净手后,并排坐下。
萧秋折为晚青妤盛了一碗粥,轻声道:“先喝些粥,
暖暖身子。“说罢,又为她夹了些菜。
晚青妤握着勺子,一口一口喝着粥,粥虽暖,入口却尽是苦涩。相比往日的轻松,今日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闷,膳厅内一片寂静,直到用完膳,也未曾再有一言。
用罢晚膳,二人出了膳厅。晚青妤低着头走在前面,心中仍想着太后逼迫的事。
萧秋折跟在她身后,忽而轻声唤她:“在院中坐一会。”
他此刻还不想回房,想在外头透透气,却又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晚青妤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他站在那树影斑驳的庭院中,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她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一时令她生出一种豁出去的冲动。
她向来行事冷静,从未有过不管不顾的时候,可此刻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眼中尽是破碎之色,是那么的不忍。
她强压着思绪轻声应道:“好,我们坐一会儿。”
二人走到秋千旁,晚青妤轻坐了上去,萧秋折则站在她身旁,缓缓推着秋千。
望着满天繁星与皎洁的月亮,这一刻,谁也不愿再提那些复杂的事,更不愿触及那些伤心过往,安安静静地与对方待在一起。
过了许久。
“晚青妤。”萧秋折轻声唤她,说起了去赴宴时许诺她的事,“其实七年前,我第一次收到你的信时,心中是惊喜和惊讶的。当初城门下相见,我并非第一次见你。从前,你常到付家书肆练字,偶尔也会趴在那儿玩耍。那时我每每路过,总会远远瞧你一眼。看着你练字,看着你开心吃点心,看着你活泼得像只欢快的鸟儿,仿佛这世间从未有过烦忧,日日皆是快活。”
他顿了顿,眸中又像是化开了墨:“你身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感染力,干净得如天上的白云,又似那开在阳光下的花儿。那时我常想,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快乐的童年吗?因我自记事起,周遭便尽是复杂与艰难。我身边无甚朋友,亦体会不到父亲的疼爱。母亲终日沉浸在悲伤之中,我所见的,唯有那支离破碎的家,还有那永远暖不热的被窝。”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被回忆压得沉重:“仿佛从我记事起,母亲便病了。我不能让她抱,更不能与她同榻而眠。我只能独自躺在那张小床上,远远望着她。记得有一年冬日,我四岁,母亲因父亲气得吐了血,趴在床边,鲜血从鼻腔与口中不断涌出,地上积了好大一滩血。”
“大夫赶来诊治,却怎么也止不住血。而我……只会躲在冰凉的被窝里哭泣。那时我总觉得被窝冷得刺骨,仿佛里头也浸满了血。只要蒙上头,便能闻到那股血腥味。以至于后来许多年,但凡用被子蒙住头,我便觉窒息,仿佛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始终萦绕不散。”
他说着,垂下头,地上是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他忽而苦涩地笑了笑,手依旧轻轻推着秋千,动作极轻,生怕她一不小心从秋千上跌落。
过了片刻,他再开口:“后来的几年,我的生活简直如坠地狱。即便如此,我仍努力保持着乐观的心绪。直到十四岁那年,我凭自己的努力考中了状元,身边的人才对我稍加和颜悦色,父亲也终于肯多看我几眼。我拼命用功,只为有朝一日能摆脱那糟糕的命运。”
“与你相遇的那一年,起初日子还算不错。我得到了些许尊重,也感受到了一些关爱。后来在城门处遇见你,你趴在我面前,惊慌无措的模样让我心有所动。看着你纯真的样子,那时我便想,这世上终究还是有美好与希望的,否则你怎会过得那般开心、那般快乐?我送了你一枚金叶子,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我。”
院中很安静,唯有他的声音。
“从皇宫回去后,我便收到了你的信。那时我心中满是疑惑,心想,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能写出如此真挚的文字呢?可一想到你那明媚的笑脸,我又觉得合理了。那一夜,我激动得辗转难眠,提笔想给你回信,写了一遍又一遍,却总觉得不够好,最终竟未写成一封满意的。可结果信未写成,反倒被父亲发现。”
他说着那一年的事,她沉默地听着,他们的缘分好似早已注定。
他又继续道:“信被父亲收走后,我被他狠狠训斥了一顿,他不许我与你再有任何交集。那时我想,等过些时日,等我想好如何回信,再与你细细诉说。可没过多久,我便接到任务,不得不离开京城。谁知一去便是半年,归来时已是奄奄一息,仅剩一口气。我几乎成了一个废人,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见,连路也走不了,整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回忆那段日子,如同梦魔,似乎有一万八剑插在身上每个地方,那种疼痛仍记忆犹新。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说起来都难以喘息:“就在我觉得这世间已无留恋之时,方齐和方于不知从何处找出了你写给我的那些信,一共十几封。方齐站在我床边,一封封读给我听。读着读着,他的声音哽咽了,读着读着,他竟也落泪了。而我,本来看不清的眼睛又被泪水模糊了。”
“后来,等我眼睛能看清时,我一遍又一遍地读那些信。信中的每一个字,我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对我而言,那不是字,那是被人认可的希冀。原来,我这糟糕的人生里,也是可以照进阳光的。后来,我已记不清自己究竟看了多少遍,只记得每读一次,就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原来我并未看错,曾经那个阳光明媚、开朗活泼的小姑娘,竟是那般勇敢。她喜欢什么,便直言不讳,心中有了爱慕之人,便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信,一封封信字句真挚,好像对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希望。”
“可那时的我,已经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也深知,自己早已没了资格再给你回信,更没了资格去奢求什么。每每想到你还那般年少,人生路还那般漫长,未来还有无数美好在等着你,我更不忍心让你早早踏入我这烂透的人生里。所以,多年过去,我终究未提笔回一封信给你。”
他低声说完,眸中满是苦楚,那段压抑的情感依旧萦绕心头。
“一年、两年、三年……转眼间,许多年过去了。在我最忙碌、人生即将迎来另一个转折之时,忽闻你父亲出了事,晚府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危机。当时的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毫无准备地跑到你们府上,开口便是求亲,说要娶你。”
“因怕你不应,我又寻了个借口,说是要借你父亲的势力助我一臂之力,以此为由,让我们结成利益之盟。可话刚出口,你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很是让我出乎意料。可……订婚后不久,我才得知你与付钰书曾有过一段深情厚谊。那时,我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随着时日推移,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还有你对付钰书的深情,让我愈发觉得自己成了多余之人。那时的我,性子倔强,心中虽知这般待你并不妥,却还是执意将你娶回了家。”
“洞房花烛夜,我不敢强迫你,只问你,心中是否还装着付钰书,是否愿意真心跟随我。而你却只是淡淡地说,想与我分开住,想搬到山上去。原来你心里终究放不下他,也不愿与我在一起。起初我心中愤懑,可后来细想,这些年我们二人并无多少交集,你或许早已将我遗忘,这倒也怪不得你。”
“于是,我一时气恼,便写下了那份三年后和离的契约。其实那和离书不过是我一时冲动写下的,可写了便写了,我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只得冷笑一
声,硬着头皮将你送到了山上。这一送,便是两年多光阴。”
“我并非完人,性子执拗,缺点甚多。正因如此,我才白白耽误了这两年时光。若我早些将你从山上接回,或许我们如今会是另一番光景。”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下来,再未多言一字。
他的话中夹杂着酸楚与甜蜜,可最多的,仍是遗憾。
晚青妤认真听着,不知从何时起,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四周静谧至极,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二人如此沉默了许久许久,直到夜风渐凉,萧秋折才哑着嗓子道:“进屋睡吧!”
他终究未等来她一句回应。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各自坐在床榻上,房中静谧得令人心慌。
晚青妤只觉浑身酸痛,起身走到桌前,将蜡烛吹灭,随后脱下鞋子,上了床榻。
她翻身朝里,用被子蒙住脑袋,肿胀的眼睛紧闭着,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许久后,萧秋折起身,走到她床边,脱下鞋子,掀开被子,也躺了进来。
他从身后抱住她,她动了一下身,他低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我心里疼得厉害。”
他的身子冰凉,下巴埋进她的颈窝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紊乱的呼吸声。
他抱得很紧,一双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她不再推拒,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可眼泪落在他的衣袖上,浸湿了一大片。
一个人的身上是冰凉的,两个人相拥,就变暖了。
她,明日该如何向太后答复。
第45章 第45章望着她惊慌地拿着衣衫遮……
这一夜似乎格外短暂,短到二人相拥而眠,仿佛转眼间便已天明。
翌日清晨,晚青妤迷迷糊糊醒来时,萧秋折仍从身后紧紧抱着她。他的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手臂揽过她的腰,握着她的手。
这是晚青妤第一次与萧秋折这般相拥而眠,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正如他所说,他的身子总是凉凉的,暖了许久才有些温热。
此刻,他依旧紧紧搂着她,呼吸轻浅,似乎还未醒来。他的左臂昨日虽已换药,但今日她发现他的手背通红冰凉,或许是伤口太重,以至于连手都变了颜色。她反握住他的手,试图为他暖一暖。
他的另一只手臂被她枕在头下,大半截手臂露在外面。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臂上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她原以为他的手臂会如手掌般白皙干净,却未想到竟会如此伤痕累累。
那些疤痕,有的似刀划,有的似鞭抽,仿佛是他儿时苦难的印记。她看着看着,鼻子酸了。
他好像睡得很沉,许是许久未曾这般安心休息过。她不忍打扰他,便任由他抱着,握着他的手,等他醒来。
没多久就传来了敲门声,是方齐在屋外喊他,说有着急的事情。
萧秋折被声音惊醒,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的手正被晚青妤握着,他动了动手指,挪了一下身,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低声问:“你何时醒的?我们再睡一会儿,不必理会外头。”
晚青妤微微侧头看他,回道:“我醒来一会了,方齐找你许是有要紧事,你先去瞧瞧吧。”
萧秋折未动身,依旧搂着她,蹭了蹭她的脖颈:“我身上疼,浑身上下都疼,连心也是疼的。我今日什么也不想做,哪里也不想去,也不想让你去,只想这样抱着你。”
“晚青妤。”他勾了一下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又以前说不出口的话,现在总想说一说,“我一直觉得,你就是我的药。从前我每日郁郁寡欢,甚至不知为何而活,连笑是什么、快乐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放松下来是何滋味。可每次见到你,看着你笑得那般开心,听着你哼着小曲练字,见你因一口点心而手舞足蹈,或是逗着猫儿咯咯大笑,我便跟着开心起来,仿佛这世上还有许多美好值得期待。”
他刚睡醒嗓音有些低沉:“后来你写给我的那些信,就像能治愈伤口的药。那时我遍体鳞伤,连呼吸都是疼的,可看着那些信,便觉得伤口也在慢慢愈合,疼痛也减轻了许多。现在抱着你,你又像一味能治愈懦弱的药,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没什么可畏惧的。再糟糕的生活,再不堪的命运,我都熬过来了,往后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
有她在就好。
他又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晚青妤安静听着,这一夜虽未深眠,但他从身后搂着她,让她很是安心。
她思忖了一夜,终究觉得眼下稳住局面最为要紧。事情未必如太后所言那般严重,她也不愿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总归还是有法子的。
但她眼下必须进宫一趟,今日无法与他一同躺在这里。若是以往,她或许会欣然与他这般静静待着,可如今麻烦事还有一大堆。
她动了动与他十指相扣的手,轻声开口:“方齐找你,定是有要紧事,你先去瞧瞧。虽我也喜欢这般安静地待着,但日子总要过,问题也总要面对。待一切解决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说说。”
“你久居京城,经历了许多,每日忙碌,或许还未曾体会过山间自在的生活。待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山上住,我们可以一同养花种草,还可以养几只猫儿。春日里,满园鲜花盛开,香气四溢,远望连绵山脉,抬头便是湛蓝天空,真的会让人很放松。”
她说着,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躺着,近在咫尺地望着他。
他的脸颊略显消瘦,鼻梁高挺,眼睫又黑又长,漆黑的瞳孔中仍带着点点破碎。他的唇色如樱花般淡粉,此刻微微张着,好像那樱花糕儿,咬上一口又软又甜。
他的衣领微敞着,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隐隐散着竹叶香。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望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昨日你说的那些话,我全都记在了心里。可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才最重要。你从前能面对那么多艰难,如今与往后也定能应对。不过我更愿你身边再无困苦。你听话,先去瞧瞧有何要紧之事,事情解决了,我们再细说,好不好?”
她温声细语,轻声哄他,眸中满是疼惜。
萧秋折往她跟前挪了挪,指尖轻轻抚过她红肿的双眼,望着她那双不断闪烁的眸子,低头在她水红的唇上亲了一口:“晚青妤,你可知道?你真的很会哄人。而我,无论心里有多大的火气,只要你说几句软话,我便觉得那火气瞬间消散无踪。”
她早已察觉了,他虽表面冷漠,看似金贵不可亲近,心底却藏着一份脆弱与柔软。他听不得这些温情的话语,一听心便软了下来,与他平日里的疏离形象截然不同。
方奇又在敲门,声音透着急切,似乎真有急事寻他。
晚青妤拿开他的手,坐起身来:“若是有要紧事,你先去瞧瞧,回来我们再细说。”
她扯了扯他。
萧秋折这才坐起身,却仍舍不得她,又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枕在她的肩头,抱了她好一会才起身下床。
他穿上鞋子,披上外衣,开门出去。
晚青妤也起身穿戴整齐,随后出了房间,她只见方奇正焦急地与萧秋折说着什么,脸色很是凝重。
方奇唤了一声“少夫人”。她走上前,问道:“出了何事?”
萧秋折神色亦不太好,低声回道:“朝堂上出了些事,我须即刻进宫一趟,不知何时能回。你安心在家,我会尽快回来。方于留给你,若有事情,吩咐他便好。”
晚青妤听完,再看方奇的神情,似乎非常严重。她点头道:“好,你们放心去,不必管我。不过你要注意安全,伤口若疼了,记得找太医诊治,还有,别忘记吃饭。”
萧秋折听着她的叮嘱,随后与方奇一同向院外走去。出了府门,只见宫中的几名侍卫早已在外等候。
侍卫见他出来,恭敬行礼道:“萧大人,请随我们入宫一趟。此事牵涉到国舅爷的父亲,颇为严重。国舅爷已持证据面圣,要求皇上严惩。皇上虽言证据尚需核实,但仍需您亲自入宫一趟,再做定夺。不过您放心,若您是冤枉的,皇上绝不会随意关押您。”
萧秋折心知此事缘由。赵老爷
子之死,皇后一直紧咬不放,国舅爷想必也是费尽心思,搜罗了些所谓的证据,借此在皇上面前构陷于他。
若皇上真查证赵老爷子之死与他有关,他自然会受到严惩。即便他身为亲王府的嫡长子,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点头,随侍卫匆匆赶往皇宫。一路上,他心情沉重。虽早已与陆临做好应对之策,但若国舅爷死咬不放,处理起来仍很棘手,他就怕会拖延许久。
时下晚青妤虽一时被他安抚住,但她心中仍存离意,他甚是担心,他吩咐方齐,待他入宫后,立即通知陆临与舅舅前去皇宫相助,随后又让他赶回亲王府,叮嘱方于无论如何不得让晚青妤离开亲王府。
经过近日种种,萧秋折意识到,或许是自己近来行事不够狠决,才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得寸进尺。如此看来,他不能再心慈手软,须得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护住身边之人。
萧秋折离去后,晚青妤匆匆洗漱一番,简单用了些早膳。此时,方于过来禀报,说是奉命守着她,且萧秋折特意吩咐,不得让她离开亲王府半步。
但今日是晚青妤向太后答复的日子,她必须入宫一趟。若是不去,太后定会给她二哥定罪,一旦罪责落定,再想翻身便难如登天。
那日她给袁安河写信时,也曾提及言书堂之事,且前日也已差人前去寻袁安河,望他能出手相助。不过时下方于盯得紧,今日她怕是难以脱身,看来只能先回晚府一趟。
她对方于道:“我今日只想回晚府看望二哥,自他回府后,我还未曾去探望过他。你放心,除了晚府,我哪里也不去。”
方于面露难色,低声道:“少夫人,公子已吩咐过,您哪里也不可去,否则小的性命难保。”
晚青妤眉头微蹙,故意吓他:“那我问你,若我二哥有个三长两短,我连他面都见不上,这责任是你担,还是你家公子担?我知萧秋折关心我,但我只是想回府看看二哥,看完便回来。你一路跟着我,又有何可担心的?”
方于挠了挠头,正犹豫间,玉儿在一旁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你们不让小姐出门也就罢了,连她探望兄长都不允?她二哥伤成那般模样,你难道不知?姑爷只是让你保护小姐,可没让你限制她的行动。”
方于被玉儿一瞪,心中动摇,犹豫片刻后,终于点头道:“那好,我随你们去晚府探望二公子,但我们须得尽快回来,不得再去别处。”
晚青妤立即应下:“好,现在就走。”
方于唤来马车,三人赶往晚府。路上,晚青妤问方于:“萧秋折是如何从宫中脱身的?付钰书那件事可解决了?”
方于叹了口气,回道:“付家一直紧咬公子不放,说是公子伤了付钰书,定要他给个交代。公子身份尊贵,若此事换作别家,或许还好解决。可对方是付家,付家家主常入宫为太后讲学。此次太后也偏向付家,一直为难公子。”
方于撇撇嘴。
“太后原本打算关押公子一段时日。幸而陆临先请了他父亲去向太后求情,随后太妃也托人前去付家说和,最后连王爷也亲自出面,这才将公子带了回来。那日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影响极大,太后与皇上皆有些动怒。不过,好在王爷出面,总算将事情平息了。”
晚青妤听罢,心中稍宽,如此看来,王爷对萧秋折还是挺在意的。她问方于:“你可知王爷这些年为何一直不理朝政?先前听说,王爷从前并非如此,也曾是个极为出色的人物。如今他这般模样,可是因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或是心中有解不开的结?而这心结,或许与萧秋折的母亲有关?”
方于闻言,愣了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沉吟片刻,方缓缓道:“王爷确是个极有才能的人,英勇无敌,文武双全,智谋过人。当年他带兵打仗,无论多艰难的战役,旁人三年五载都未必能拿下,他却只需数月便能凯旋。且他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可谓样样出众。只是……”
方于顿了顿,叹气道:“王爷之所以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或许还是因女子的缘故。许是被女子蛊惑了心智,又或是心中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整个人便就此颓废了。”
王爷的颓废若真与萧秋折的母亲有关,那这其中的纠葛,恐怕远比旁人所想的更为深沉。
方于道:“此番王爷出面救公子,是直接面见了皇上。他与皇上说了些什么,我并不知晓,只知他去了之后,皇上便将公子放了回来。王爷回府时,脸色极为难看,径直回了房,未曾多言。说来也怪,这一次王爷竟未责罚公子,若是从前,出了这般严重的事,王爷早就拿鞭子抽他了。”
晚青妤听到这里,发觉王爷似乎有了些许改变,他能立即救出萧秋折,可能他在朝中仍有着不小的权势与威严。
她转而问方于:“那你可知那位周姑娘到底是何方人氏?王爷为何如此喜欢她,一直护着她?我至今都未曾见过她一面。”
提及周姑娘,方于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回道:“其实那位周姑娘,容貌有几分像王妃,尤其是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神似。加之她弹得一手好琴,王爷或许正因如此,才将她留在身边。王爷大抵是将她当作了王妃的影子。而公子却极为厌恶周姑娘,父子二人因她多次争吵,至今王爷也未将她纳为妾室。”
“长得像王妃?”晚青妤闻言一惊,王爷对王妃的感情竟是如此复杂,还寻了个相似之人留在身边。她又问方于:“那你可知王爷与王妃当年究竟闹出了什么嫌隙?以至于王爷对王妃如此绝情?”
说起这个,方于有些迟疑,不知晚青妤今日为何问得这般多,一时不敢作答。
玉儿见状,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这才低声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其中缘由,此事极为隐秘,我也只是隐约听闻一二,至于真假,却不敢断言。似乎……此事与皇后娘娘有些关联。具体是何关联,我也不得而知。”
方于说到这里,便不说了,今日他已说得够多了。晚青妤也未再追问,她不愿为难方于,只是琢磨着这些事,越发觉得奇怪。
三人到了晚府,晚青禾已回府多日,时下正坐着活动手臂,他见晚青妤前来,问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晚青妤走上前,关切道:“我来看看你,二哥,如今伤势可好些了?”
晚青禾回道:“好多了,已能坐起身来,手臂也能活动了。”
他说到这里,眼中满是心疼,低声问道:“妹妹,那日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听人说,萧秋折与付钰书打了起来,他们二人为何起了争执?此事已传遍京城,连四弟出门采买,都有人追着他打听。”
晚青妤未料此事连二哥都已知晓。她垂下头,轻回道:“二哥莫要担心,此事因我而起,但外头的流言蜚语你莫要听信。我与付钰书早已无甚瓜葛,只是那日在宫中,事情闹得大了些,如今已解决好了。”
虽她如此宽慰,晚青禾心中依旧难安,见她秀眉微拧,未再多问。
晚青妤问他:“二哥,四弟去了何处?”
“四弟去了外祖母家,我让他去找张攸年了。”
“找张攸年做什么?”
晚青禾:“因言书堂之事。自那场大火后,我再未见过他,他也未曾来探望过我。言书堂的事牵扯到他,许多事务皆由他经手,我有些要紧的事需问他。”
提及张攸年,晚青妤恍然想起,此事或许张攸年知晓一二。张攸年与付钰书交情匪浅,言书堂如今出了事,也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有所牵连。只是眼下她并无确凿证据,亦不敢妄下论断。
晚青妤心中思量着进宫之事,随后起身出了房间,寻到玉儿,吩咐她去吧方于引开。
晚青妤又回了房间,将太后与她说的那些话一一告诉了二哥,想与他商量此事该如何应对,又该如何回禀太后。
晚青禾听罢,神色凝重,沉思道:“此事关系重大,牵涉我们晚府的命运。不过,我信萧秋折绝不会陷害于我。只是妹妹,太后的意思已十分明了,她是要你离开萧秋折。至于言书堂之事,因案情复杂,他们一时也不敢轻易下定论。我手中亦有些证据,或许还能有一线生
机。我已寻了几位官员相助,但若太后执意要置我于死地,纵有再多证据,恐也无济于事。”
他顿了顿,语气更为沉重:“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稳住皇家。既然太后要你离开萧秋折,不如你暂且先离开,回头再看太后如何说。”
晚青妤蹙眉道:“正因如此,我才来问二哥。此事我未告知萧秋折,因他若知晓,事情只会更加复杂。而且他也不会允我离开亲王府。今日他还让方于盯着我,想来心中也是担忧。如今他在朝堂上已举步维艰,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太后一口咬定,他便危险了。”
晚青禾亦是忧心忡忡:“妹妹,你且放心,先入宫一趟,你从宫中回来,再来晚府。回头我告诉萧秋折,说让你在此照顾我一段时日。”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晚青妤起身正欲动身前往皇宫,四弟晚青桁匆匆赶了回来。晚青妤迎上前问道:“四弟,如何?可找到张攸年了?他怎么没与你一同来?”
晚青桁叹气道:“我去时,张攸年不在家中,也不知去了何处。我寻了一圈,也未找到他。姐姐,你怎么来了?”
晚青妤:“我来看看二哥。”说罢,她又叮嘱道:“我先出去一趟,你现在去付家,看看张攸年是否与付钰书在一起。”
她交代完晚青桁,便让人备上马车赶往皇宫。
马车刚驶出府门不远,便被人拦了下来。拦车之人正是张攸年。晚青妤下了马车,惊讶地望着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张攸年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双眼上,张口第一句便是:“怎么哭了?眼睛都肿了。”
晚青妤未料他会如此问,垂下眼,回道:“只是没睡好罢了。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对。”
晚青妤:“你等我做什么?有什么事?”
张攸年指了指她乘坐的马车:“我们到车上说。”
晚青妤请他上了车。二人坐定后,张攸年看了眼她憔悴的脸,沉声问:“你与萧秋折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是说这个?
晚青妤回道:“我与他没事,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张攸年:“宫中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了些。”
他又道:“我知道你要进宫,也知太后找了你。因太后私下也寻了我。她要我将言书堂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话里话外皆在暗示,此事是二哥放火烧了言书堂。她还说,若我如实相告,可助我脱身。”
晚青妤疑惑,问道:“太后怎会寻你?他是想让你背叛二哥?”
张攸年回道:“确有这个意思。不过,他还有另一层用意——他想让我提供萧秋折与言书堂中另一人的关系,指证他们是否有密谋造反之意,是否合伙烧了言书堂。”
晚青妤听罢,心中愈发不安,太后这是要将他们两家逼至绝路。她抬眸看向张攸年,语气急切:“那你如何回禀太后的?”
张攸年:“其实那日我已听出太后是在套话,故而十分谨慎,并未将事情全盘托出。因我深知,只要有一句话说错,便可能连累二哥。只是我不明白,太后此番目的究竟为何?他是想让二哥与亲王府互相指认,令梁府与亲王府结下仇怨,还是想将两家一并铲除?”
他说罢,看着她暗下来的眼睛,问道:“他寻你时,可也说了类似的话?”
晚青妤思忖着回道:“说了,只是此事我也不甚清楚。太后要我离开亲王府,离开萧秋折,并给了我三日时间。今日便是答复之日,若我不应,皇上那边恐怕就要定罪了。至于定的是二哥的罪,还是萧秋折的罪,我不得而知。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如暂且离开亲王府,搬回晚府住下,先稳住太后,再设法为二哥脱罪。”
张攸年凝视着她,问道:“你只是暂时离开亲王府?不打算与萧秋折彻底撇清关系?以太后的意思,只要你与他纠缠不清,你们两家便不得安生。”
晚青妤微微皱眉,反问道:“那你可知,太后为何非要我离开亲王府,离开萧秋折?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与此事又有何干系?这两日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其中缘由。按理说,此事与我并无太大关联,太后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维护我,中间定有其他隐情。”
张攸年见她神色焦急,却道:“你听我一句劝,尽快离开萧秋折。今日在太后面前,莫要多言,只答应她离开,其余的话,一概莫要应答。太后老奸巨猾,你每说一句话,都可能落入他的圈套。”
晚青妤深知太后为人。
张攸年望了眼她因紧张缴着手绢的手:“我此次前来寻你,也是因我准备呈上一些证据,暂且拖住皇上那边。虽证据未必充足,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晚青妤问他:“那你为何要将证据呈给皇上,而非太后?此事明明是太后紧咬不放。我听太后的意思,皇上那边似乎也查出了些眉目。”
“太后此人信不得。”张攸年回道,“他心怀私念,目的或许只是让你离开萧秋折。但皇上不同,他是一国之君,虽也查此案,总归要清正廉明些。此事牵涉甚广,朝中许多大臣皆在盯着。我已寻了翰林院的一些人相助,只要众人齐心协力,总会有转机。”
晚青妤听罢,心中稍安。
张攸年瞧着她不如以往明媚的脸颊,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带着愁绪的眉眼上,语气缓和了些,嗓音也不如方才低沉:“怎的瘦了这许多,眼睛也红成这样。凡是由我们男人顶着,你不必过多忧虑。你先照顾好自己,以后别再落泪了。”
张攸年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晚青妤愣了一下,再望向他,他这几年的变化好像有点大,样貌比以往硬朗了许多,五官更为精致,一双眼睛虽有些锐利,但是看人时却极其认真,气质也好,隐隐透着些说不清的阴翳。
她记得他幼时是个极为怯懦的人,整日跟在付钰书身后,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喜欢什么也不敢直言,见了她更是连招呼都不敢打。
后来到了少年时,他外出习武了一段时日,回来后便开始钻研学问,跟着她二哥学习,人也变得自信了许多。再后来的几年,他们便少有接触了。如今看着他,大为不同了。
只是有一事令她疑惑,那日在外祖母家,他虽解释说是跟着表哥回去了,但他父亲为何一直寻不到他?正常情况下,他父亲应是第一时间去亲戚家寻人。况且,他与付钰书自幼关系匪浅,二人之间有无秘密也不清楚。
张攸年见她沉默不语,也未再多言。他了解晚青妤的性子,更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个是富家千金,一个不过是暂居乔家大院的仆人之子,这其中的鸿沟,岂是一星半点?他这点关心,可能在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马车内静默良久,到了宫门前,张攸年道:“完事了我们在宫门前会合,随后我随你去晚府,与二哥细细商议。”
晚青妤应了一声,下了马车,然后随着宫人到了皇太后的大殿,结果太后正在小憩,她只得在殿外等候。她等了许久,久到几乎失去耐心时,宫人才将她唤入殿内。
此时太后刚醒,喝着茶,瞥她一眼,淡声问道:“如何?可想好了要怎么做?”
晚青妤跪地行礼:“回太后,臣妾已准备离开亲王府,搬回晚府居住。”
太后把茶盏递给身旁宫女,审视着她的神情,问:“只是搬出亲王府这么简单?”
晚青妤心知太后之意,继续道:“回太后,先前我与萧秋折曾立下一份和离契约,约定三年后和离。如今已过两年有余,和离之期将至,故而我觉得无需再与他明言和离之事,直接搬出亲王府即可。如此一来,和离契约自然生效,我们便算是和离了。”
太后突然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你这么说,叫哀家如何信?你二哥的事情迫
在眉睫,你觉得与萧秋折脱离关系之事,还能再等上几个月?”
太后这是要她即刻与萧秋折和离?
晚青妤心中焦急,只得回道:“太后明鉴,臣妾既已答应离开亲王府,便绝不会再与萧秋折有所牵连。”
她见太后脸色沉下来,又道:“若太后不放心,我回去后便立刻与他签下和离书。总之,我已决意离开,日后也绝不会再踏入亲王府半步。”
这应该就是太后想要的结果。
可太后神色间似还有些不信:“和离书可需哀家替你写?或是下一道圣旨,直接了结此事?”
晚青妤蹙眉,太后未免欺人太甚。
她重重磕了一个头:“此事不劳太后费心。不出三日,您便能听到我与萧秋折和离的消息。”
主动和离与皇家下圣旨可是天壤之别,这一点晚青妤很是清楚。
太后见她态度坚决,这才“嗯”了一声,道:“那好,哀家便等你的消息。”片刻后,她语气忽转温和:“哀家听闻,你们晚家与付家关系甚好。如今你家出了事,付大人也曾过来求情。付大人说,你有个四弟,年纪虽小,却颇有才华,如今尚未谋得一官半职。他说身边有个职位,希望你四弟过去当值。”
太后说到这里去看晚青妤,接着道:“付大人宅心仁厚,博学多才,常来宫中为哀家讲学。他为你们家的事忧心不已。哀家想着,既然付大人有意相助,不如让你四弟去他那里任职,也好对你们晚家有个照应。”
让四弟去付钰书父亲身边任职?
晚青妤有些震惊。
太后一边想置他们于死地,一边又让付家帮衬她四弟,这究竟是何目的?
太后见她神色惊讶,迟迟未作应答,便摆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就让你四弟去找付大人。哀家也等着你和离的消息。”
果然,无权无势只能当做权贵们任意宰割的鱼肉。
在生死面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太后既已如此说,晚青妤也只得咬着牙恭敬行礼,退出了大殿。
她忧心忡忡地出了宫门,张攸年已在城门外等候。二人一同上了马车,张攸年开口便问道:“太后那边如何说?”
晚青妤强忍着酸楚,回道:“太后要我即可与萧秋折和离,还让我四弟去付大人那里任职,说是付家在太后面前为我们说了情。”
说到付家,张攸年冷笑一声,笑意不明,没再多言。
二人到了晚府,便与二哥商议言书堂之事。先前晚青妤一直疑心张攸年是否因付钰书而对二哥有所不忠,但今日一番交谈后,发觉他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只是说话间,张攸年总是看向她,还频频问起她与萧秋折和离之事,令她颇感不自在。
转眼到了傍晚,方于觉得在晚府耽搁太久,便问晚青妤:“少夫人,何时回亲王府?”
晚青妤直接回他:“我不回去了,要留在晚府。”
“不回去?”方于一听,顿时急了:“这可不行,公子若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晚青妤安慰他:“你放心,这事我会与他说明,不让他怪罪你。”
方于不答应,再三相劝,可晚青妤执意不走,他无可奈何,只得回亲王府寻萧秋折。孰料这一日,萧秋折都未回府。
方于焦灼不安,又赶往皇宫,却听闻萧秋折因赵老爷子之事陷入麻烦,被困在宫中,暂时不能回府。
直到第三日,萧秋折才从宫中脱身。
他刚出宫门,便听守在宫外的方于禀报:“少夫人执意留在晚府,不肯回亲王府了。”
萧秋折因赵老爷子之事,在宫中纠缠了三日,幸得陆临带来舅舅与外祖父过来相助,他才暂时洗脱嫌疑。只是刚出宫门,便听到这般消息,心中顿时一沉。
方于战战兢兢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声道:“公子,对不起,有件事我得告诉您。前日我随少夫人回晚府探望二公子,原以为她只是单纯去看望兄长,谁知她让玉儿拖住我,自己悄悄去了皇宫。后来是与张攸年一同乘马车回来的。”
张攸年?
萧秋折忽地顿住脚步,问道:“他们二人怎会在一起?去皇宫做什么?”
方于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同乘马车回来。”
提起张攸年,萧秋折印象颇深。他从前住在乔家大院,与晚青妤常有接触。此人向来寡言少语,但每次见他,眼神总带着几分不善。
记得他与晚青妤订婚后,张攸年曾找过他一次,开口便问他是否真心想娶晚青妤。他问完这话没等到他的回答,冷笑一声便离去了,后来他们未再有过多接触。
现在,他怎么会与晚青妤同乘一辆马车进宫?
萧秋折越想越烦躁,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赶往晚府。此时天色已晚,晚府大门已是紧闭。他下马拍打院门,管家开门见是他,还没开口,他便径直冲了进去。
他直奔晚青妤从前住的闺房,这时玉儿守在门外。玉儿见他突然出现,惊得愣住,反应过来后急忙行礼道:“姑爷,小姐正在换……”
玉儿话未说完,萧秋折已推门而入,随即“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吓得玉儿一颤。
此刻,晚青妤正在房中更衣,准备睡下,孰料萧秋折突然闯了进来。
他立在门前,望着她惊慌地拿着衣衫遮挡,强压了下情绪,几乎哑着嗓子道:“说说看,是谁在逼你离开我?”
“我去杀了。”
第46章 第46章结果他追上来,含住她的……
这几日,萧秋折便察觉晚青妤有些反常。自她从宫中归来,整个人似变了模样,口口声声说要离开亲王府,甚至放弃为父兄报仇,这全然不似她往日的性子。
他忆起那日,她在宫中被太后召去,不知太后与她说了什么,她竟哭得那般伤心,随后付钰书便来哄她。再后来,他与付钰书打斗被关在了宫中,也无从打听太后究竟与她谈了何事。
他先前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似乎全然未听进去,竟还是离开了亲王府。
就算是有困难,有不得已,也要两个人一起承担,她怎么可一个人默默承受。
今日他从宫中出来,心情本就糟糕,时下胸口那股郁气更是难消。
可见她慌张地用衣物遮掩身子,神情恐慌,似被惊吓到了,他又突然心疼起来。他走到桌前,用衣袖将桌上的蜡烛拂灭,先让她穿好衣服。
灯灭后,房中顿时一片漆黑。
周围一阵衢静。
晚青妤刚从隔壁房间洗漱回来,衣衫未整,头发还湿漉漉的,萧秋折就这般一声不吭地闯了进来。
她迅速地穿好衣服,抓着一旁的床帏,思忖着如何向他解释。他这般火大,定是因为她执意不回亲王府。
房中静默良久,晚青妤听到脚步声挪了一下身,随着一阵紊乱的呼吸,她的手腕就被萧秋折捉在了手掌里。
黑暗中,晚青妤看不清他的神情,她慌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在晚府多住几日,陪陪我二哥。他伤得很重,我实在放心不下,那日我也与你说过。此事是我执意为之,你别去怪罪方于。”
她解释完,萧秋折久久未答,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似在极力平复情绪。
晚青妤担心他的伤势,又问:“你这几日如何?手臂上的伤还疼吗?听说你一直在宫中,可是遇到了麻烦?后来听方于说你迟迟未归,是不是他们为难你了。”
她依
旧如从前一样,继续温柔地说一些关心话语。
“晚青妤。”萧秋折开口,嗓音虚弱沙哑,似是精神不好,“我方才问你的话,你为何不回答我?你在躲避什么?那日你进宫,太后可是与你说了什么?还是太后逼你离开我,给你施了压?若真是如此,你不必怕她。她一向只会威胁人。你给我几日时间,我去将此事处理妥当。你现在便随我回亲王府。”
他说着,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晚青妤急着往外挣脱:“你为何非要逼我回亲王府?我在晚府住几日又如何?我想离开亲王府,你不允,我想与你和离,你也不肯。你当真连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我。”
她现在也很焦虑,她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她也很害怕。
她挣脱的厉害,萧秋折深吸一口气,停下来,转身面对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虽看不清彼此,却能感受到她的恐慌。
她强压着情绪,转头躲开他的手掌,他再次抚上,她又躲开,他有些生气,往前一步,去抓她的肩膀,她倔强地将他的手打开,他终是动怒,一把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无法动弹。
她低“哼”了声,本就娇小的身子,此刻在他跟前更显得娇弱。
她的脸颊不过他的巴掌那般大,却被他紧紧地钳制住。
“晚青妤。”他低头凑到她的唇边,“自始至终,你都不信我。自我将你从山上带回来,你便一直防备着我。你与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你即是我的妻,逃到哪里都没用。”
他的手掌宽大,捏得她的脸颊有点疼,她用另一只手捶打他的胸口,一拳一拳下去,他却纹丝不动。
她捶着捶着,眼眶红了:“我已答应太后,三日内与你和离。如今已过三日,明日便要传出我们和离的消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分开。分开之后,对你我都好,我也能保住晚府,而你也不必再因此受牵连。”
“关于言书堂一事,只要太后不再插手,相信皇上定会清正廉明地解决。萧秋折,不过是和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们迟早也要和离,和离之后……和离之后我们还可以……”
她说至此,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果然是太后。”黑暗中,只听得萧秋折一声冷笑,“老奸巨猾,你不必理她。”
他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唇几乎要亲上她的唇:“晚青妤,你傻不傻?这种事你也答应她?”
晚青妤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停在他胸前,抓着他的衣衫,道:“我不答应又能如何?她是太后,她一句话便能让我们满门抄斩。萧秋折,我们先和离好不好?等风声过去,我们再从长计议。”
萧秋折依旧冷笑,几乎咬着牙道:“再议?和离都成了,你还让我议什么?你怕什么?连与我商量都不曾,便私自做了决定。你告诉我,你把我当做什么?”
可是把他当做夫君?
他贴着她的唇,恨不得咬上一口,捏着她脸颊的手也不肯放开。
晚青妤仰了下脸,不小心碰到他的唇,急忙往后撤了一下,结果他追上来,含住她的下唇咬了一口,咬下去的力道不大,但可以泄点他的火气。
晚青妤紧张地吞咽了几下口水,也不敢动了。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晚青妤见他情绪稳定了一些,温声劝道:“你别生气了,虽说情意深重,但是性命更为紧要。如今你在亲王府已无权柄,朝堂之上,众人挤兑。回想上次,你不过受了些轻伤,皇家便趁机欲除你而后快。”
“我们晚家已支离破碎,没有什么可祸害的价值了。而你不同,你是皇亲血脉,亲王府的嫡长子,更是肩负国家重任的权臣。你所承担的重担,非我等可比。”
“我曾想过,先放出风声,假意和离,但对方是太后啊!太后何等人物?我们岂能糊弄?我亦不敢冒险,一旦有差池,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届时无论是晚府还是你,皆难逃重责。不过一纸和离书罢了,明日我们便寻人公证,签下来,消息传出去后,太后想必不会再过问此事。至于言书堂这边,我二哥与张攸年已掌握了些许证据,只要皇上不定罪,我们仍有转圜之机。”
不过一纸和离书罢了。
时至今日,她依旧很清醒,然而,这份清醒与理智,对萧秋折而言,却是沉痛打击。她字字句句皆是关切,却如利刃般划断了他们这段婚姻关系。
“我绝不会与你和离。”他的胸口愈发疼痛,但也有点妥协了,“你若想留在晚府,便暂且住下,过几日我再接你回去。其余之事,你不必插手,由我来处理。”
他说完,低头欲要吻她,却被她推开了。这一推,仿佛将他硬生生推出她的人生。
“萧秋折,和离吧!”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她还是这般说。
他强压下心中酸楚,缓缓松开她,退后一步。
房中霎时静默无声,就像回到了那日在兰风居时,他倾尽肺腑之言,将七年前的往事一一告知,而她却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这般滋味,好难受。
房中静默良久,他又未等来她一句深切为他着想的话,哪怕她说一句“萧秋折我需要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到房门前,虚握了一下手掌,指尖冰凉,胸口疼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出了房间,屋外,玉儿见他脸色阴沉,急忙上前解释道:“姑爷,您莫要动怒,小姐只是暂住此处,心中挂念二公子的安危,并无他意。”
萧秋折往前走着,却似未闻,只觉四肢僵硬,连走路都是恍惚的,他连日被困在宫中,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疲惫不堪,时下晚青妤又对他如此决绝,他有点支撑不住了。
他未理会玉儿,沉默着朝院外走去。
“姐夫。”听到动静的晚青桁匆匆追上前来,问道:“姐夫,怎的刚来就要走?可是出了什么事?”
晚青桁借着院中灯笼下微弱的光线,瞧见萧秋折精神萎靡,眸中无光,他心中不禁一凛,又问道:“姐夫,你与姐姐可是吵了架?姐姐只是担心二哥的伤势,才暂住几日。你放心,过些时日,我定会将她安然送回亲王府。”
晚青桁哪里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
萧秋折依旧沉默不语,出了院子。
晚青桁心中不安,急忙转身跑回晚青妤房前,叩门道:“姐姐,你与姐夫可是又起了争执?姐夫方才走了,你若有事,不妨与他解释清楚。如今局势虽乱,但你突然搬出亲王府,他心中难免难以接受。”
房内一片漆黑,隐约传来晚青妤低低的啜泣声。晚青桁听着姐姐的哭声,心疼地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守在门外。
萧秋折出了晚府,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了亲王府。踏入兰风居,院中空荡冷清。望着晚青妤坐过的秋千,突然感觉眼睛湿湿的。不过才住了两日而已,他们的婚房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当初,因她搬到山上去住,他才住进翠玉轩。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又离开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石桌前坐下,抬头望了望,月亮还是那么凉。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个总是独自站在院中的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入睡,一个人思念着母亲。就连母亲的祭日,也是他一个人前去祭拜。
“公子。”方齐与方于跟来,心疼地劝他:“公子,您已两日未曾用饭,胳膊上的伤也未换药。您这般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不如先让大夫来瞧瞧,换过药后再吃点东西。”
短短数日,公子整个人已消瘦了许多,往日即便再艰难,他也能咬牙挺住,伤及时治,饭按时吃,总能撑得过去。可如今,这感情的痛楚,却让公子难以坚持了。
萧秋折没有半分胃口,只觉浑身麻木。他缓缓起身,未置一词,径直回了房间。房门轻轻
合上,屋内未点灯烛,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