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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091 这次肯定碰不上侯爷

穆婉思索,“安县如今有宵禁,百姓们晚上出不去,所以这密室就在县城内的某处。”

“最合理的应该是在冯宅,”小六道,“但我和谢地仔细搜过了,没找到什么开密室的机关。”

穆婉道,“那些江湖人来了第一件事必然就是去鬼宅找线索,若是有,早就被发现了,就算非常隐秘也不会一个人都没发现。”

云苓却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两种死法抛尸的地点也不同,是怎么做到的呢?鬼宅门口和西郊两个地方距离差着好几里呢,难道有两个密室?”

思绪重新陷入僵局,谢珩道,“也可以从时间上找找线索,凶杀案是冯耀宗被押回上京之后,也就是三个月前开始的,这三个月安县哪些地方不同寻常?”

捕快道,“从民变开始后,安县就没正常过,每天都有各种人来找什么宝库钥匙,江湖势力、朝廷暗探、甚至还有藩王们掺和,至于变化,那多的数不过来。”

“不说别的,安县百姓死了一半的人,院子都空出来不少,不然刘臭虫哪儿能住上那么好的院子,反正怪相太多了。”

穆婉道,“那有没有三个月前来了后就一直没有离开的人呢?”

捕快摇了摇头,“这还真不清楚,可以去思乡客栈问问,潘娘子消息最是灵通,这些江湖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清楚。”

也只能如此了。

穆婉道,“不论如何我们得抓紧,算算时间,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已经失踪超过了三天,再不找到人,怕真要被饿死了。”

谢珩吩咐捕快再去询问受害人出事前的细节,他和穆婉一起去了思乡客栈。

他们到的时候,潘娘子正和一个江湖男子调笑,“孔大侠也想找前朝宝库的钥匙?奴家这里倒是有独门消息,大侠要用什么来换啊?”

有人起哄,“让他陪你一晚啊。”

潘娘子笑骂,“去你娘的,不近女色的镇北侯才值那个价。”

穆婉忍不住看向谢珩,谢珩冷冷道,“潘娘子若喜欢,本侯可以陪你在牢里多待几晚。”

大堂里瞬间噤声。

潘娘子赶忙起身,扭着水蛇腰走过来,“哟,侯爷又来找奴家啦,”到底没再敢口出狂言,规矩道,“奴家只是开玩笑而已,侯爷这次有什么吩咐?”

谢珩示意穆婉问,潘娘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笑道,“侯爷不近女色的传闻看来是真的,这就开始避嫌了?”

又上下打量了穆婉一番,松了口气道,“那天姑娘被带走,真是担心死奴家了。谢姑娘没事儿吧?”

穆婉笑了笑,“没事儿,人又不是我杀的,他们没证据,自然就将我放了。”

潘娘子道,“那就好,我就说不可能是你嘛,那些个衙役就是为了交差,滥用公职。”

“我还给您把上房收拾出来?”

穆婉道,“不必,县尉虽然拿不出我害人的证据,但依然觉得我有嫌疑,所以我现在跟着镇北侯住县衙,亲自找些线索破案,好自证清白。”

她顺势问道,“您可知咱们这儿有逗留了三个月一直未走的外来人吗?”

潘娘子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就笑起来,“这个还真没有,那些来找宝库钥匙的江湖人最多待个十几天就走了。”她下巴指了指西郊的方向,“没走的都永远留在那边了呢。”

她建议,“要不你们再去那鬼宅看看?”

正说着伙,客栈的就匆匆跑进来,“潘娘子,外头有人让我把这个给您。”

潘娘子不明所以,但接过包袱后掂了掂,目光陡然发亮,穆婉他们离的近,很明显听到了包袱里金银碰撞之声。

潘娘子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掩饰般笑道,“我晚上想吃石头饼,就让朋友去河边给我找了些干净的石头来。”

穆婉笑了笑,也没多嘴,只是问一些安县百姓和江湖人的事情,潘娘子却明显没了心思,随口敷衍了他们几句后就抱着包袱匆匆回了后院。

从思乡客栈出来,谢珩给小六使了个眼色,小六悄无声息的离开。

谢珩回头见穆婉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穆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益元堂的小管事和潘娘子有些像?”

云苓恍然,“所以您早上说觉得那人眼熟,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像潘娘子?”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益元堂的管事不正是三个月前就来到安县,并且一直没有离开的人吗?!”

穆婉和谢珩对视一眼。

几人回到县衙,谢珩第一时间将那老捕快又叫过来,打听潘娘子的底细,同时吩咐小吏将潘娘子的户籍册子拿来。

老捕快果然对潘娘子印象深刻,“潘娘子啊,确实不是我们本地人,大概一年多前来的安县,刚来的时候就开了个小食肆,那手艺非常不错,尤其是面条,我们都爱去吃,尤其冯县令,几乎天天要吃思乡食肆的饭菜,说是好像回了家。”

说到这里,他一脸感慨,“那时她不施脂粉,总穿着一身清爽的袄裙,本本分分的守着食肆,贤惠又能干,从不与男子多说笑,我们都以为她是死了夫君的寡妇,一个人艰难谋生,谁知道……”

穆婉完全没办法把老捕快口里那个本分妇人和妖娆美艳的潘娘子联系起来。

谢珩问道,“那她是何时开的客栈?”

老捕快道,“就三个月前,冯耀宗被抓走后,咱们这安县一波一波的来人,原先的小客栈根本住不了几个人,之前的大户也在民变中被抢的差不多了,没想到潘娘子真人不露相,竟然还有银子,直接将东街上最大的两个门面买下来打通,就成了现在的思乡客栈。”

“也就是那个时候,闵州府有人来认出了她,我们才知道她竟然是闵州府百花楼的头牌。”老捕快叹了口气 ,“想来是自赎了己身,想从良过日子的。”

“结果被那些人叫破身份之后,她的日子就过的不太平,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者觉得从良辛苦?干脆就不再装了,也不避讳男人,八面玲珑,然后你们也看到了,思想客栈的生意火爆的不得了。”

穆婉问,“她的祖籍是哪里?既然是赎身从良,她为何会来安县?”

老捕快道,“青楼女子赎身,除非嫁人,否则几乎都不会回祖籍,毕竟能将人卖进窑子,家中想也知道是什么光景,所以赎身后依旧独身的姑娘都是选个喜欢的地儿落户。”

云苓嘟囔,“这安县应该没什么值得喜欢的吧?”

小吏捧来了潘娘子的户籍册,只见祖籍写的是闵州另外一个县下面村子。

穆婉道,“原来是离家近。”

谢珩却看着户籍册上的字迹眯起眼睛,穆婉也注意到了,“这一页字迹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吏探头看了一眼,“可能是别的文书帮忙写的,内容肯定没错,冯县……冯耀宗对我们公务要求很严,户籍定然不会登记错的。”

谢珩将户籍册子还回去,对穆婉道,“那是冯耀宗的笔迹。”

穆婉意外,“冯耀宗亲自给潘娘落的户?这是不是说明他俩定然有关系。”

谢珩道,“关系匪浅。”

穆婉闻到了瓜的味道,隐隐期待,“等小六回来,看看有什么新发现。”

小六下午才回,一回来就开心道,“我知道密室入口在哪儿了!”

穆婉靠在摇椅上悠闲道,“益元堂里。”

小六惊讶,“您怎么知道?刚刚那包袱里是益元堂那小管事给潘娘子送来的封口费,好几块儿金条呢!”

原来小六按照谢珩的吩咐悄悄潜入后院后,就发现潘娘子跟益元堂的那个小管事起了争执。

“您猜怎么着?那管事竟然是冯耀宗早早安排在闵州知府身边的探子,只是没想到冯耀宗出身未捷身先死,那探子身为冯耀宗的心腹,知道冯耀宗早早从前朝宝库里取了几十万两银子出来,就藏在宅子下面的密室里。”

“所以得知朱友德要安排人来安县施药后,他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他一早就动了歪心思,所以就每天上午卖药,下午关门后偷偷转移那些银子,却不想昨日出城藏银时被潘娘子撞破。”

“他本想拿银金子封潘娘子的口,结果潘姨娘见到金子又改了主意,要求平分那些银子。”

穆婉开口,“说到这里,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小六“咦”了一声,“您怎么又知晓?”

穆婉是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之前我们不是一直想不出那些受害人为什么会冒着危险半夜三更主动出门吗?如果是去做贼,这个解释是不是就合情合理?”

云苓恍然,“您的意思是,潘娘子和益元堂小管事合谋做局,诱骗受害人去搬银子?然后顺势把人关在密室里!”

穆婉道,“为了给那些人紧迫感,他们密谋的时候自然要被人发现,然后做出马上转移银子的决定。”

小六惊奇道,“夫人神算!确实如此,他们说到这儿的时候,好像发现了有人偷听,吓得住了嘴,我还以为我功夫不行了,现在想来原就是在做戏。”

“他们查看了一番没情况之后,还是不放心,就说了今晚子时之后,赶紧去转移银子。”

穆婉道,“若你听到这话,会不会赶在他们前面去偷银子?”

云苓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十万两呢,就算能拿个几十两都值了。

果然打听回来的捕快也表示,那些受害人失踪的前一晚上,精神都十分亢奋,那书生还破天荒请人吃饭。

小六不解,“一个百花楼的娘子,一个闵州知府的小厮?这俩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合谋?谁是主谋?”

云苓又给他加了些难度,“潘娘子和冯耀宗也认识呢,关系应该不错。”

“他俩也有情况?”

很显然,小六得胃口也被吊起来了。

云苓问,“要不要现在去把他们抓起来?”

谢珩道,“直接抓了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而且既然人家诚恳的邀请我们了,今晚就去看看。”

穆婉点头,潘娘子今天的表演痕迹还是挺重的,显然他们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谢珩问小六,“确定密室的位置了吗?”

小六点头,“就在益元堂后院,挪动水缸就行。”

云苓道,“怪不得那些都人找不到,谁能想到这冯耀宗竟然将密室修到了隔壁院子底下。”

小六也道,“不愧是清华散人之后,这两年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就修了密室。”

穆婉:……

听多了她都快觉得自己真有个冯耀宗那么大的儿子了。

“哦,对了,说起清华散人,”小六道,“她好像还真有独门消息,益元堂的管事离开后,我又多跟了她一会儿,她收了姓孔的江湖人的银子,跟他说鬼宅里有清华散人修的密道,还念了一串什么口诀‘旁边有白向上转,上边有白旁边转’什么的……说是根据这个能通过清华散人的地道机关,找到宝库钥匙。”

他忍不住笑,“那姓孔的好像还真信了。”

云苓忽然看向穆婉,穆婉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而是看了看天色,“既然线索明了,侯爷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您昨晚不是一夜没睡,得养精蓄锐。”

她伸了个懒腰,“我昨晚也看了半夜的卷宗,去补个觉。”

谢珩没有异议,两人结伴回院子。

路过隔壁院子时,穆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徐大姑娘,确实是个美人,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如月下仙子,只是身体似乎不怎么好,拄着根拐杖站在台阶上痴痴的看着门外,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看到谢珩时眼底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快要碎掉了。

穆婉不由看向谢珩,谢珩却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眼含威胁,“真想要休书?”

穆婉才终于想起自己的义务,而后左跨几步跨挡在谢珩身侧,朝着对方挥挥手爽朗的打招呼,“李太太好,李太太再见,我和侯爷先去休息了,有空了再跟您叙旧。”

说罢拽着谢珩快速拐进他们自己的院子里。

徐锦忽然死死咬住唇。

茱萸气道,“那女人什么意思?是在挑衅吗?”

“侯爷只是在气您而已,她算什么东西!不会以为侯爷需要她协助破案,就真的看上她了吧?”

徐锦脑海中却浮现出刚刚谢珩看向那女子时的笑容,纵容,宠溺……他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徐锦捏着拐杖的指节发白。

穆婉并不知道徐大姑娘心中的暗涛汹涌,回到院子进了房门后,立刻鬼鬼祟祟的看了眼门外,确认谢珩也进了屋,才激动道,“刚刚那个,是三阶魔方的口诀,对吧!”

云苓点头如捣蒜,“是,就是您教我们的那个口诀,潘娘子怎么会知道?”

穆婉道,“十有八九是冯耀宗告诉她的,能因为别人辜负冯耀宗就大开杀戒,两人感情肯定很好。”

“看来冯耀宗拿到魔方不是偶然……”

云苓道,“现在怎么办?”

穆婉道,“自然是要亲自去看看。”

云苓看着隔壁,小声道,“可是要怎么瞒过侯爷?”

至少魔方的事情弄清楚之前,关于清华散人的事情不能让谢珩知道。

所幸机会是现成的,穆婉道,“就趁着今晚去看看。”

云苓震惊,“今晚?”

穆婉点点头,“晚上谢珩肯定要去药铺找潘娘子,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然侯爷处理完潘娘子的事情,肯定还是要找宝库钥匙,到时候带不带我还另说,就算带了,怕也不会告诉我详细的信息。”

云苓认同,“冯耀宗那块儿魔方的信息还是您找太后问的。”

“所以,还是我们自己去找最合适。”别的案子她不如谢珩,但关于魔方的事情,谢珩肯定不如她,就比如今天潘娘子说的那口诀,谢珩都没在意。

穆婉道,“我一会儿就说不想去了,让侯爷他们自己去,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发,就像你说的饿死普通百姓和杀江湖人的密室应该不是同一个……”

穆婉这边秘密谋划的时候,殊不知隔壁小六这边也对他们隐瞒了一些信息,“那宝石金簪在潘娘子手里。”

谢珩没想到线索来的这么快。

小六道,“察觉她不对劲后,属下就去她屋里探查了一番,然后在她床头的暗格里发现了宝石金簪,跟林大志画给我们的一模一样,看起来很珍惜,应该是心爱之物。”

谢珩道,“所以,那宝石金簪根本不是林张氏的,而是林张氏偷了她的,所以被杀人灭口?”

“十有八九,”小六道,“若真是如此,今晚的抓捕,说不定会牵扯出遗诏的事情,夫人那里……是不是不要卷进来比较好?”

“自然,”但是想到穆婉那旺盛的好奇心,谢珩有些头疼,“一会儿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劝她别去。”

晚膳过后,穆婉和谢珩放下筷子,异口同声:“晚上……”

谢珩看着她,“怎么了?”

穆婉道,“刚刚肚子有些不舒服,晚上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谢珩皱眉,“哪儿不舒服?叫大夫了没。”

穆婉失笑,“您忘了我就是大夫?估计是午膳吃的太随便了,吃坏了肚子,我怕跟着去了拖后腿。”见谢珩一直盯着她,她满脸遗憾,“哎,我还想看看现场呢,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到底什么关系。”

谢珩见她还算精神,笑道,“不去也好,我本来也担心别人家日思夜想的亲朋对你这个陌生人不太友好就麻烦了……”

穆婉:……

对上她幽怨的目光,谢珩不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回来叫小六给你讲也是一样的。”

穆婉一愣,谢珩也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的起身,“我先去准备一下,你不舒服就早些休息吧。”

回到房间,穆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嘟囔道,“大概是熟悉了?”

云苓却莫名有些紧张,“这次应该碰不上侯爷吧?”

穆婉道,“西郊和药铺隔着几里地呢,怎么可能碰得上,放心吧。”

“大不了我们谨慎些,先确定一下他们的行踪再行动,保证不会碰上。”

第92章 092 美救英雄?

亥时,县衙官署,谢珩和小六谢地出门后,隔壁据说已经睡了的穆婉也打开房门,一身夜行衣的木霜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木霜回来禀报,“侯爷他们进了益元堂。”

穆婉松了口气,快速道,“很好,我们也出发。”

从县衙官署出来沿着西街很快就到达了西城门,穆婉拿出提前从县令那里要来的令牌。

谢珩将她从牢里接出来后,安县县令就更加相信她有背景,甚至大到谢珩都要照顾她,所以她说晚上要去西郊抓人需要出城门令牌的时候,县令很痛快的就给了。

当然主要也是安县一不是什么军事重地,二是经历过一场民变之后穷的什么都没有了,乞丐都不会来,更别说什么危险人物。

顺利出了城门,三人上了木霜提前备好的马车,继续西行,依旧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到了潘娘子所说的江湖人埋尸地。

云苓道,“是这里吗?怎么感觉这么近?”

木霜点燃火把,“总共就二里地。”

穆婉道,“这么点地方,自然不远,也亏得不远,不然我还担心没办法在侯爷他们之前赶回去。”

天上残月在浓稠的夜色中艰难的散发出些许光亮,穆婉看着周围影影绰绰的土包,紧紧的抱住木霜的胳膊,“这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云苓笑她,“还是您教我们子不语怪力乱神,结果您自己比谁都害怕。”

穆婉紧贴着木霜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心怀敬畏。”

木霜的火把在四周照了一圈,能看到很多乱七八糟排列的小土包,“这里叫白骨山,是安县的乱葬岗。”

穆婉:……

云苓道,“凶手还挺会选地方,抛尸挺便宜。”

穆婉努力保持冷静,“在这里藏东西也确实很合适,一般可没人敢来。赶紧走吧。”

这地方来到人多了也不算是秘密,木霜白天的时候又已经来踩过点,很快带着她们走到一个隐蔽的山坡后,撩开一处乱七八糟的藤蔓杂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火把照亮了地上的脚印,木霜道,“这个脚印是新的,有人先进去了。”

云苓道,“不会是那个姓孔的江湖人吧?”

穆婉道,“我们小心点。”

三人弯着腰鱼贯前行,沿着窄窄的隧道七拐八弯的往下走了二十几米后,眼前终于开阔。

依次钻出洞口,面前是个人工凿成的石室,大概三十多平方,四周散落着不少空箱子,偶尔还能瞥见一两块银锭。

云苓上前查看,“不会这就是前朝宝库所在吧?”

穆婉道,“不会这么容易的,倒是更像个陷阱。”

木霜举着火把靠近一扇石门,“姑娘,这里。”

穆婉看到旁边的机关后,面色一肃。

只见石门旁边有并排六个三乘三的小棋盘格,每个棋盘格子都不规则的涂着六种不同的颜色,穆婉认出,这六个棋盘格拼起来,就是一个打乱顺序的三阶魔方。

云苓显然也认出来了,“果然是魔方,这密室到底是谁建的,怎么会玩魔方?”

穆婉道,“虽然稀奇,但也不排除有人会玩,毕竟我也教过一些人。”

她刚做出魔方来的时候很有分享欲,走哪儿都带着玩儿,碰见有兴趣的人也会教一教人家,不乏有那聪明的很快就能学会。

只是这个时代魔方制作复杂,不好量产,她只利用不多的材料做了四个不同的魔方供自己玩,就算别人感兴趣也只能玩儿一会儿。

也就许倾蓝作为她娘,能理直气壮的全部霸去。

“三阶魔方是最简单的,当初有人记住了也说不定。”

木霜皱眉,“您的意思是,对方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

穆婉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对方既然大费周章的做了这个密道来找我们,肯定是要告诉我们些什么。”

她看向魔方六面,其中一面旁边写着【开始】,示意从这一面开始还原,也正是潘娘子口诀的第一句,【旁边有白向上转】

穆婉伸手将那一面魔方的白色格子转到上面,石门瞬间划开,露出后面幽暗的通道。

三人依次进入,走了大概三十米后,又进入了一个石室,和前一个石室类似,依旧有许多搬空的箱子,而通往下一个地方的石门旁边同样是魔方六面的旋钮,只不过内容是还原了一步之后的模样,其中一个边上画着箭头。

正是第二句口诀:【上边有白旁边转】

穆婉拧动旋钮,果然石门打开,后面依旧是同样的通道。

云苓诧异,“潘娘子给的口诀竟然是对的。”

穆婉道,“有希望,人才能不顾一切往里冲,哪怕明知危险重重,也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

到了第三个石室,没了新手教程,一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通往下一个地方的石门已经碎裂,门口周围的墙壁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墙角边还有森森白骨,很显然,不管是拧错还是强行破门,都会触发机关。

这件屋子的情状实在不好,三人没有停留,匆匆穿过,然后在第四个石室看到了一个新鲜的尸体,正是今天上午在客栈中见到的姓孔的江湖人,他全身前后上下插了十几支箭,非常形象的给她们展示了什么叫做无处可逃。

穆婉多打量了周围几眼,这间石室和前面不同,面积小了很多,只有六七平,“这样狭小的空间,暗器突发,任由武功再高也施展不开,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云苓道,“拆掉机关呢?”

木霜将火把靠近墙壁,墙壁上有很大一摊人形血迹,“显然已经有人试过了。”

“做机关的人,怎么能不先保护机关呢?走吧。”穆婉一边说,一边按照指示拧动旋钮,石门打开,前往下一个石室。

一连通过几个石室后,穆婉发现,这机关密道的设计者是个务实的人,所有的机关都是乱箭射杀,所有开门都是魔方密码,一套系统,却几乎没人能躲得过。

后面的石室面积都保持在五平米左右,通道倒是越来越长。

第九个石室非常干净,显然那些靠着运气或者人命填补的人都止步于第八个石室,她们是唯一抵达这间屋子的人,后面也只有她们。

穆婉照旧旋动按钮,石门打开,看着长长的通道,云苓道,“这还有没有头啊?”

穆婉道,“自然是有的,魔方复原我们就到头了。”

云苓还担心别的,“这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咱们能赶在侯爷他们前面回去吗?”

穆婉加快了脚步,“那咱们就速度点,按照他这个解法,还原魔方需要二十二步。”二十二个石室之后,她就能知道其他魔方或者母亲的线索。

时间确实有些紧张,她小跑起来,“走!”

穆婉主仆三人全速前进的时候,谢珩他们也找到了药铺密室的入口。

搬开益元堂后院中不起眼的水缸,正房里一堵墙慢慢划开。

三人踏着窄窄的台阶下去,身后的石墙又飞快关上,谢地回头敲了敲,纹丝不动,“看来一会儿不能从这儿回了。”

谢珩和小六都没在意,差不多是预料中的事情。

小六取出火折子照着通道前方,“果然是通向鬼宅的。”

十几米后,三人穿过一个小铁门,就到达了一处十分空旷的石室。

石室被铁栅栏一分为二,宽敞的那边摆着架子床,梳妆台等家具,布置的仿若女子闺房,而狭小的这一头,稻草铺地,刑具满壁,墙上地上诸多可怖的血迹,犹如人间炼狱。

失踪多日的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果然都在这儿,各自被关在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里。

已经奄奄一息的两人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到一身曳撒的谢珩,刘臭虫激动的爬了起来,“官爷,官爷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他显然已经没了力气,不仅声音虚弱,爬起来都十分费劲,尽管如此,还是用了毕生的力气朝着谢珩他们伸手哀求,“官爷,有吃的吗?什么都行,水也行,求您给口吃的!”

刘百善在后头伸手,“还有我,还有我!求求您!”他满身满脸的血,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因为来时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小六解下腰间的两个竹筒要给他们扔过去时,就听一个女声传来,“我劝侯爷还是别给。自己留着,也许能多在这儿撑几天。”

谢珩扭头,就看到潘娘子从对面一扇门后走出来。

“果然是你。”

潘娘子笑了笑,“镇北侯果然名不虚传,那些酒囊饭袋几个月都没查出点蛛丝马迹,您到这儿不过几天就找到了我。”

“不过就算您查不到我头上,我也是要杀您的。”

“为了冯耀宗?”谢珩问,“为何?你和冯耀宗什么关系?”

潘娘子看向一旁供奉的画像,身穿官服的男人一身正气,微笑的看着她。

此时的潘娘子穿着一身正红绣白梅的对襟袄裙,娥眉淡扫,不仅不见一丝风尘气,反而有几分官太太的架势,她走到香案前端端正正的行礼上香,“夫君,今日抓到一个大仇人,你开不开心?”

“夫君一向嫉恶如仇,这只知道讨好太后的奸佞之徒,杀了也是为民除害,夫君应当是开心的吧。”

“不如我们小酌一杯?”

她说着,起身将食盒里的小菜和酒摆在桌上,仿佛是一个和夫君一起用膳的贤惠娘子。

刘臭虫疯了一样的朝她的方向伸手,“潘娘子,不,冯夫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给我一口吃的,请赏我一口吃的吧,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或者您现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刘百善也不受控制的盯着潘娘子的方向,朝她跪下碰碰的磕头,似乎是想祈求原谅。

潘娘子看着他们的样子却开怀大笑,“夫君,看到了没,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总算尝到苦头了!你啊,就是太仁善了,惯的这些个畜生不知好歹!”

小六看的咋舌,“这招可真够狠的,光饿着还不够,还要在他们面前好吃好喝,这些人饿死之前恐怕会先疯掉。”到底还是将水囊扔给了两个人。

刘臭虫和刘百善拿到水疯狂往嘴里灌,潘娘子哼笑一声,也不在意,对着桌子对面的空位道,“夫君放心,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说完就认认真真吃起饭来,小六要说话,还被她制止,“嘘,食不言寝不语。”

谢地道,“我怎么觉得她才是疯了。”

那样子显然问不出什么来,三人只好先寻找着打开机关的线索。

半个时辰后,潘娘子终于吃完了饭,慢条斯理的收拾了碗筷,坐在梳妆台前笑问他们,“怎么样?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吗?”

见两人不说话,潘娘子开心道,“都说了别把水囊给他们,就是不听。”

“你们也别想着外头那些人能来救你们,你们进来之后,机关早就被毁了。他们若敢强行破坏,里外机关齐射,外头的人和里头的你们,都会死。”

她说着,转动了一个按钮示范了一下,墙壁上一排利箭射出,小六和谢地飞快挡在谢珩面前将箭挥开。

见谢珩面不改色,潘娘子道,“这只是一排而已,若强行破门,十排齐发,你们挡不住的。”

“就算你们挡住了,外头也挡不住,”她道,“镇北侯失踪,县令县尉都会来救吧,届时他们毫无防备之下被射杀,这些人一死,外头群龙无首,等消息传回朝廷,再慢慢派人来……”她一脸怜悯,语气却得意,“侯爷还是要在这里等死。”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起来,“本来我还觉得让侯爷跟那些江湖人一样痛快的死去有点不甘心,却没想到侯爷竟然不关心宝库钥匙,反而盯着我手里的这根簪子,真是老天都在助我!”

一直抱臂靠在墙上的谢珩终于看向她,“这簪子你哪里来的?”

潘娘子将簪子摘下来珍惜的抚摸,“自然是我夫君给的。”

“你和冯耀宗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如何认识?”

潘娘子正要开口,忽然反应过来,“哟,侯爷这是把我当犯人审呐,可惜,如今您才是阶下囚!”

谢珩淡淡道,“是吗?”

他话音刚落,小六手中忽然甩出一根丝线,潘娘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宝石金簪就到了小六手中。

潘娘子脸色大变,“还给我!”

小六道,“那还请潘娘子放我们出来。”

“别做梦了,”潘娘子重新放松下来,“那宝石金簪你们喜欢拿着就是了,反正你们死了,东西一样还会回到我手中。”

小六捏着金簪柄,作势要扳断,“潘娘子确定吗?”

潘娘子也冷笑,“你们大可以试试,那簪子若断了,你们也一起陪葬!”

“我劝你们别抱侥幸,这里没有别的出口,也没人能来救你们!”她得意道,“这可是我夫君亲自装的机关,不知道诀窍,谁也打不开!”

伴随着她的话音,旁边的石墙慢慢滑开。

石室里的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很快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终于!最后一个了!这些机关真是枯燥!”

“我们都走多久了,这距离估计足够走回安县县城了……也不知道侯爷他们怎么样了,咱们应该能赶到他们前头回去吧……姑娘你怎么不走……”云苓看着前面的情形,惯性的说完最后一个字,“了。”

穆婉被她撞的往前一步,看着被关在铁栅栏里的三人:……

对面三个人也幽幽的盯着她:……

穆婉努力绷着脸,内心崩溃:到底是哪个天才设计的机关,这也能连到一起?!

第93章 093 越描越黑?

偌大的石室寂静无声,还是靠在墙边的谢珩先开了口,“不舒服,休息?”

穆婉一本正经道,“本来确实如此,我都睡下了,但木霜突然来报,说姓孔的江湖人今晚去了西郊。”

“侯爷去了益元堂,前朝宝库又事关重大,交给县令我也不放心,就想着干脆替侯爷分忧,便顾不得许多,带着云苓木霜一起跟去了西郊。”

她看着三人面前的铁栅栏,一脸庆幸,“看来我算来对了?”

小六都听不下去了,“夫,谢姑娘,刚刚您的婢女都说了,你们要偷偷的赶在我们之前回去,不想叫侯爷知晓。”

云苓心虚的别开脸,穆婉依旧面不改色,“我们本来就是打算将事情查清楚后悄悄回去,明天你们办案回来时冷不丁给侯爷一个惊喜,”她叹了口气,“我承认,我这个人有些虚荣,爱听夸。”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

谢地叹为观止,“您这张嘴,不去鸿胪寺可惜了。”

谢珩早习惯了她的胡说八道,也不拆穿,只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位孔大侠呢?你们怎么会从那儿出来?”

“死了,”穆婉装傻,“我们悄悄跟在他身后,沿着石室机关一路就过来了,坑他都替我们踩了。”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太可怕了,差点就被暗箭射杀,得亏运气好。”

潘娘子却忽然道,“所以你解开了所有的机关旋钮?”她目光晶亮,语气惊喜,“竟然是你!”

她发自内心的喜悦,“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穆婉:……

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呢。

果然谢珩三人盯住她,谢地道,“侯爷,属下怎么觉得她俩像同伙儿。”

穆婉刚想说话,潘娘子就亲热的抓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姑娘可叫我们找的好苦。”

感受着旁边灼灼的视线,穆婉揉了揉额角,问道,“潘娘子为何找我?”

“自然是有事。”潘娘子笑道,“姑娘稍待。”然后就去了梳妆台那边找东西。

穆婉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只是对上谢珩深邃的视线有些头疼,魔方的事情显然是瞒不住了,这冯耀宗也太务实了,谁家机关一关两用啊?!

只希望一会儿潘娘子能澄清一下魔方并非什么前朝宝库钥匙,清华散人也并非什么前朝后裔……

谢珩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纠结,调侃道,“谢姑娘,故事编好了吗?”

穆婉干脆破罐子破摔,“没呢,先等等看潘娘子怎么说,免得说劈叉了。”

谢珩:……

谢地在上京呆的时间不多,对穆婉还不是很了解,问道,“侯爷,她不会真跟潘娘子一伙儿,和什么前朝宝库有关系吧?”

他刚说完,就见“唰”的一声,以穆婉为中心,一圈铁棍从地底冒出,直接将她圈在中间。

木霜和云苓脸色一变,就要上前,“姑娘!”

潘娘子笑道,“我劝你们别动,这组栅栏可和那边的不一样,触发机关,你们家姑娘就要死在里面了。”

“刚刚一路过来,你们应该见识过那些江湖人的下场了吧。”

穆婉倒是不急,先对谢地耸了耸肩道,“看到没,我清白的。”

谢珩站直身体,走到栅栏边冷声问潘娘子,“这是为何?”

潘娘子笑道,“侯爷挺关心谢姑娘的嘛?”却没有回答谢珩的问题,而是拿了一块点心走到刘臭虫和刘百善的笼子前。

喝了水之后有了些力气的两人渴望的看着那糕点,刘臭虫卑微道,“冯夫人,赏我吧,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刘百善痛哭流涕,“对不住,冯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忘恩负义。”说罢跪在地上碰碰磕头,“看在我娘的份上,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刘臭虫闻言忽然怒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娘早就被你吸干了!”

刘百善脸色大变,刘臭虫则渴望的看着潘娘子,快速道,“给我给我!他已经吃过了,他把他娘吃了,饿不死,我比他还早来半天呢!”

众人被他话里的信息惊了一跳,刘百善狰狞低吼,“你胡说什么!你胡说!”

刘臭虫道,“你以为老子饿晕了没听见吗?你娘说她撑不住了,反正也活不成了,让你喝了她的血活下去!”

刘百善猛的冲到栅栏边面目狰狞的吼,“你闭嘴,狗杂种,闭嘴!”

刘臭虫也被激起了火气,怒骂,“我是狗杂种,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狗日的畜生,老子还当你这安县第一孝子饿死也会跟老娘死一块儿呢,没想到半天都没忍到,就真的吸干了你老娘的血。”

这下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谢地立刻走到刘百善的笼子前查看,他们进来后老太太就一直躺着没动,刘百善也没叫唤,他们还以为老太太只是饿晕了没力气。

刘百善拼命阻拦,“滚开,别碰我娘,别碰我娘!!!滚开啊!!!”

然而他那点力气哪里敌的过谢地,谢地用刀鞘轻轻一推就将人推到一边,然后挑开盖在老太太身上的稻草,老太太面色青白,已经没了气息,而她的手腕上,血肉模糊。

谢地不可思议的看着刘百善,“你不是安县第一孝子吗?怎么下的去口的?你这不光喝了血,还吃了肉啊!而且是反复撕咬。”他又仔细看了看伤口,“你这是把你娘活活吸死的吧?”

刘百善疯了一样,“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他指着潘娘子狰狞道,“是她,是这个疯子杀的我娘!不是我,我不知道!!!”

潘娘子愣了一瞬后,忽然大笑起来,“刘百善啊刘百善,我以为你至少能坚持到你娘走了才忍不住呢,没想到你竟然连她死都等不及?!”

刘百善死死的抱住头,“我没有,不是我!”他猛的抬起头,冲着潘娘子吼道,“是你,是你逼我的!我要杀了你!!!”

潘娘子开心的看着他,“才三天啊,三天!”

“安县第一孝子刘百善!哈哈哈,”潘娘子笑完后,目光锐利的盯着他冷声道,“你才是真正的伪君子!”

“你听说了我夫君也是寡母带大,便总是在他面前晃悠,果然引得他感同身受,常常照顾与你……”

“整整两年,他对你们母子还不够好吗?可你是怎么做的呢?不仅不感恩,还得寸进尺,忘恩负义!”

“只因为他不给你通融多领粮食你就怨恨他,还有照顾你娘。”她指着刘老太太的尸体,哈哈哈大笑,“你嫌弃他照顾你娘照顾的不够好?”

“你可知道自你们离开后,他为了救安县百姓,殚精竭虑,废寝忘食,自己都昏倒三天……而你这个亲儿子,亲自照顾了老娘三天,竟然把她吃了!哈哈哈……”她笑的癫狂,“刘百善,大孝子,你有什么资格恨他?!”

“你现在恨不恨自己?不如早早去死吧,你为了活命吸干了你老娘的血,你怎么还配活在这世上呢?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千刀万剐啊!”

“都是你,都是你!”刘百善仿佛听不到潘娘子的话,只一个劲儿的重复,“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替我娘报仇,不是我,我没有……是我娘,我娘吩咐我的……”

潘娘子看着他的样子,笑的眼泪都出来,“我改主意了,我不杀你,我会放你出去的。”

她笑眯眯的看着刘百善,眼中都是恶意,“只要你能靠着你娘撑到刘臭虫饿死,我就把你们一起放出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要看看你这个为了活着亲手杀了亲娘的大孝子怎么活着!”

她看了眼刘老太太的尸体,笑道,“十一月了,天儿挺冷的,你娘应该还够你吃几顿,回头我给你送些柴火来。”

她说的渗人,谢地不由道,“你若恨,不如给他们个痛快,何必如此折磨人。”

潘娘子陡然怒道,“我为何要给他们痛快?!”

“我夫君拼尽全力,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救这帮畜生,他们却是怎么对他的?”她眼眶通红,“他们根本就不值得!”

“既然他们恨我夫君,那就不要享受我夫君带来的好处,本该怎么死去,就怎么死去!”

刘百善已经崩溃,抓着头发缩在铁笼一角低吼,刘臭虫拼命磕头忏悔,“潘娘子,我错了,我知错了。是我不知好歹,您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

他绞尽脑汁想说服潘娘子,“冯县令他爱民如子,您当初在这位谢女侠手里救下我,不就是跟他一样想感化我吗?”

穆婉忍不住道,“她不是想感化你,她是怕你被抓紧牢里,她不好杀你。”

潘娘子意外的看着穆婉,“说起来,你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些人完全不觉得意外,看来也早就猜到了?”

穆婉道,“没锁定目标之前还有些困惑,猜到是潘姐姐后,就很明显了。”

“每次他们说起冯县令的时候,潘姐姐情绪多少会激动,看着是在附和,其实是在骂他们,而且问起百姓死了多少人,江湖人死了多少,潘姐姐都说的很清楚。”

“一开始还以为您是消息灵通,但衙门都不清楚,你却能随口准确说出,就只能是您自己干的了。”

“果然聪慧。”潘娘子问道,“所以你也觉得他该死对不对?”

穆婉道,“我不知道他还做过什么,若只是我看到的,倒是罪不至死,但潘姐姐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潘娘子道,“我以为你会劝我。”

穆婉叹了口气,“劝你有用吗?”

“没有。”潘娘子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这姑娘很讨人喜欢,说实话,我都要舍不得杀你了。”

穆婉瞪大眼睛,“潘姐姐要杀我?为何?”

潘娘子却道,“不急,咱们先一桩一桩的说。”

她继续看向刘臭虫道,“知道你为什么罪该万死吗?”

刘臭虫立刻道,“知道,我知道,潘娘子你放我出去,只要放我出去,我一定告诉大家真相!我挨家挨户去说,还冯县令清白!”

小六看着他,“什么真相?”

刘臭虫看了眼潘娘子,快速道,“当初那些江湖人控制了县城,冯县令其实是故意放我离开,想让我去跟朝廷求助,可是我到了闵州,听到知府悬赏捉拿反贼,我就鬼迷心窍……”他祈求潘娘子,“我该死,我不该辜负冯县令的信任。”

谢地震惊,“冯县令是被那些江湖人劫持造反?叫你去求助,你反而坐实了他的罪名?!”

谢珩道,“好端端的,那些江湖人怎么会盯上他?”

“是啊,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盯上他?”潘娘子咬牙切齿,“还不是为了这些畜生们!”

她恨恨的盯着刘臭虫,“当初粮灾,最先挨饿的就是你们这些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眼看着有人要饿死,他急的一天一封折子往上递,可朱友德就是不管!”

“刘百善找他借粮借到他自己都揭不开锅了,每天都有人饿死,他没法子,便不管不顾的开了粮仓,然后再上折子请罪。”

她抹了把眼睛恨恨道,“这次批复的倒是快,却是来问罪的……他们早就想好了要让他来为他们造成的人祸背黑锅。”

“旱灾虽然严重,但有粮仓在,根本就到不了饿死人的地步,是那些狗官勾结当地豪强,为了高价卖粮赚钱,坚决不开粮仓,富户们还能活,百姓们被榨干后便没了办法,眼看都要闹起来了,听说安县开仓,他们竟将难民全都引到了安县。”

“偏偏他是个傻的,说什么都是大郢百姓,哪个都想救……最后粮仓空了,百姓却越来越多,他实在没法子,只能自己想办法,听说江湖势力有钱有粮,他就去求助。”

谢地听到这里,叹道,“他找错了人,铁血盟听着正派,其实是土匪起家,暗地里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对啊,但他哪里知道呢?他只是个本本分分,一心为民的书生而已……”潘娘子擦了擦眼角,“粮食没了,他听说铁血盟中都是热血男儿,会急百姓之所急,关键是家大业大,便找了过去。”

“但要救助那么多百姓,铁血盟也不可能搬空自己的家底,他除了一身官袍又什么都没有,只好拿出了那枚魔方。”

小六疑惑,“魔方?”

潘娘子道,“对啊,你们这些人抢破头的东西,那东西叫魔方,总共有四枚。”

穆婉立刻道,“所以那根本不是什么前朝宝库的钥匙,而是冯县令糊弄铁血盟的人的说辞,对吧?”

潘娘子嘲讽的看着她,“谢姑娘既然能通过这魔方机关,能不清楚魔方是做什么的?!”

穆婉心道,我当然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但偏偏解释权掌握在别人手里,你说气不气人。

就听潘娘子道,“这东西虽然叫魔方,却真的是前朝宝库的钥匙。”

“虽然我夫君并不是什么清华散人的儿子,但清华散人守着宝库之事是真的。”

穆婉:……

清华散人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穆婉头更疼了,本来是想澄清的,但怎么还越描越黑了呢?!

第94章 094 对不起

“既然是宝库钥匙,怎么会落到冯大人手里?”

“他也是偶尔拿到的。”潘娘子难过道,“他本是想用这个做交易来换粮食,还说等熬过今年就好了。”

“谁知却是引狼入室,铁血盟得知了前朝宝库和皇族后裔,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似哭似笑,恨声道,“是!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多少次期盼着有人反了这这该死的朝廷,但不是他来反!!”

“他明明只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潘娘子深吸一口气,“铁血盟一开始打的好算盘,先让我夫君黄袍加身,成功了他们取而代之,失败了就由我夫君顶罪,而所谓的提供粮食,竟是去闵州抢粮仓。”

刘百善忽然找到了冯耀宗的罪名,兴奋道,“他是被挟持?不 ,他不是,他主动带人去抢了张合至!他也是伪君子!”

“你懂什么?!”潘娘子怒道,“铁血盟根本不关心百姓的安危,所以我夫君只好把前朝宝库的消息散播出去,希望有其他人加入进来,牵制铁血盟。”

“可来是来了,却没多少江湖正派……”

谢地叹道,“江湖正派不会随便参与朝廷之事。”

“对啊,可惜他不懂,引来恶虎杀贪狼,门派势力多了,自然鱼龙混杂,他们以需要粮草为由,盯上了县中富户,若张合至自己上交财产,他还能留一些,若让那些人去抢,你觉得会怎么样?”

自然是什么都剩不下,冯耀宗确实是在详尽办法救人,可仿佛越救越糟糕。

潘娘子不再理会刘百善,继续道,“后来得知镇北侯要来镇压民变,那些江湖人计划着先用百姓做炮灰,若打不过,再改为人质。那个时候,我夫君一介书生只是他们的傀儡,根本说不上话,就想法子把刘臭虫放了出去,因为他是个地皮无赖,那些江湖人不会在意。”

“本是想让他去跟朝廷报信,至少救救百姓,”她恨恨的看向刘臭虫,“而他做了什么呢?贪图那所谓的悬赏,直接跟朱友德举报我夫君谋反!!”

“后来就是镇北侯前来镇压,”她转向谢珩,“您难道不觉得很容易吗?我夫君趁着那些江湖人看管不严主动跑出来认罪,他们没了幌子只能撤退。”

“但我想问一句,你们好好调查了吗?”潘娘子盯着谢珩,“他甚至还交出了这么多年调查出的朱友德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证,侯爷你看到了吗?!”

谢珩没说话,潘娘子愤怒的质问,“你看到了,对吧,那你为什么不管?!!!你们谢家不是忠君爱民吗?为什么冯耀宗这样的好官要被杀,而朱友德那样没有人性的狗官却平步青云,高官厚禄,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石室里再次寂静无声,小六动了动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珩不由看向穆婉,这次她并没有看过来,只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是不是也对他失望了……

潘娘子冷声道,“所以你们都该死!既然你们不管,那就我来管,我反不了这朝廷,但我可以将你们这些狗官一个一个杀尽!”

“星火虽微,亦能燎野。”她转向穆婉,“谢姑娘,你说对吧?”

穆婉猛的抬头,“思乡食肆,思乡客栈,冯大人常常去你那里吃饭,说是家乡的味道……”她终于想通了关键,认真道,“你不是闵州人,而是琼州,琼州谷仓县,老柳村。”

潘娘子笑道,“看来你还记得。”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了吗?”潘娘子目光亮的惊人,“因为你就是罪魁祸首啊!朱友德就是因为你而升的官,我们的村子,皆因你而被灭族!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你。”

她开心大笑,“这密室其实就是为你而准备的,为此,冯耀宗苦苦研究那个魔方,因为你跟他说过,这世上,只有你有那个东西,只有你会……”

穆婉想起来了,彼时她去老柳村看麦子种植的情况,遇到了村里的回乡探亲的年轻官员,那男子清俊温和,似乎也有不少苦闷,她教他玩魔方,仗着年纪小跟他聊了许多,她仍然记得他说,“我一定要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潘娘子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八年了,我们无时无刻没有想着报仇!没想到竟然叫我等到了!”

谢珩看着她的状态不对,皱眉,“你是不是弄错了,她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朱友德升迁时,她才十岁。”

潘娘子道,“对啊,是十岁,但她是个天才,她懂的很多很多!”

“你们不是质疑前朝宝库吗?你们问问她,”她指着穆婉,“亩产五百斤的麦种,是不是她给我们的!”

小六和谢地震惊的看向穆婉。

谢珩也看着她,那个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仿佛没有烦恼的人,此刻静静的坐在桌前,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谢珩却觉得她在哭。

旁边云苓红了眼眶,“这关我们姑娘什么事?”

潘娘子怒道,“不关她的事?她若是真心想让我们过好日子,为何粮种给了两年之后就不给了?而那些种子,只能种一茬,再结出的种子第二年根本就长不出好麦子来!”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们的愚弄造成了多大的后果?”

“你知不知道朱友德为了得到朝廷的嘉奖,在我们亩产不到一百斤的时候,仍然按照亩产五百的标准强征粮税!害的多少村民家破人亡!”

“你知不知道,当那些粮食还是不够,意识到我们再也等不到亩产五百斤的粮种后,为了应对朝廷的质问,朱友德给不出解释,便说我们之前的亩产是活祭得来!”

“然而活祭不是小事,他担心上面会查,便自己伪造证据……”潘娘子死死的盯着穆婉,“那是真的活祭啊,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们三个村子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穆婉闭上眼睛,“所以,益元堂的小管事,是你儿子。”

潘娘子道,“是啊,他当年也是活祭的人选之一,孩子他爹为了护他被官兵打死,我带着他千辛万苦逃出来,可是我们依旧活不下去……”

穆婉没有说话,在这个世道没有户籍和路引的女人孩子,想也知道是什么结局。

潘娘子道,“我们被拐卖进了青楼,但我不想我儿子跟着我丢人,也不想他被饿死冻死,只能将他卖给了人牙子,为奴为婢都行,只要能活下去。”

她失笑,“不曾想,造化弄人,他竟然进了朱府,成了朱友德的小厮。”

看着穆婉难过的表情,潘娘子笑道,“怎么?觉得我可怜?不!我们村子的人更可怜,所有人,所有人!甚至当时冯耀宗已经是朝廷命官,在岚城耘孟做知县,他的家人都在站出来时被灭了口……”

小六和谢地都震惊的瞪大眼睛。

“当初明明是你教他的,”潘娘子定定的看着穆婉,目中含泪,“‘星火虽微,亦能燎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将这些奉为圭旨,可你却最先背弃了他!”

“我们都在等着一天,从我们家破人亡的开始,三个村子三十个孩子,几百条人命……”她歇斯底里的怒吼,“谢姑娘,你不该死吗?!”

她说着,拧动机关,一支利箭飞射而来,众人大惊。

谢珩飞快的扔出手中的刀,却只来得及将箭打偏,而平时惜命又谨慎的穆婉却没有躲。

利箭狠狠穿透肩膀。

“姑娘!”

“夫人!”

“穆婉!”

谢珩拔出小六腰间的佩刀,狠狠砍向铁栅栏。

云苓怒道,“你又知道什么?!”她挡在穆婉面前哽咽道,“当初我家姑娘拿出那些种子,本来是想让百姓吃饱,过上好日子的!”

“姑娘还跟我们畅想过,若第一年真的能种出来,第二年就能全国推广,届时大郢的百姓没有人再挨饿,大郢的军队可以不缺军粮!”

“我们都以为,这样的功绩,县令定然也愿意配合,只要上达天听,国富民强,天下太平的日子指日可待!”

“可谁知朱友德目光短浅,竟然想将这做成自己独有的政绩,不许我们往别处送粮种,第二年我们给你们送完粮种后,就遭到了追杀……”

潘娘子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云苓狠狠抹了把泪,“当初就说过,这些种子是杂交而成,只能种一茬,再结的种子不能再种,朱友德以为我们是在骗他,我们也不过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怕被灭口,哪儿还敢再露面。”

“而且又怎么会知道朱友德会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云苓泪流满面,“你知道谷仓县事情传来的时候,我们姑娘成宿成宿无法安睡吗?她明明只是想大家过上好日子而已!”

云苓哭道,“我们甚至搜集了证据,可是,我们无权无势,他们却官官相护,朱友德已经搭上了京中的大人物,我们提交的证据毫无水花,还引来了报复……”

木霜冷冷的反问,“按照你的逻辑,冯大人也害死了安县的半城百姓,他是不是也该死?!”

潘娘子呆呆的看着穆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谢珩终于砍开了一根贴栅栏冲了出来,潘娘子也反应过来,赶紧拧开机关跑过去,她手足无措的想要捂住穆婉的伤口,却无从下手。

谢珩将穆婉一把抱进怀里,“你怎么样?让我看看。”

穆婉脸色已经发白,却阻止了他的手,笑了笑,“我没事,这是我应得的。”

谢珩皱眉,“这不是你的错。”

穆婉看向潘娘子,“冯大人比我勇敢,他一直在努力,而我在生气,失望,最后觉得做不到后,选择了逃避……”

“对不起。”

第95章 095 他舍不得

“你先别说话了。”谢珩强势的将穆婉一把抱起,冷冷的看向潘娘子,“从哪儿离开?”

瘫坐在地的潘娘子无力的指了指方向,谢珩大步离去。

密室的入口在益元堂,出口却是在鬼宅。

穆婉笑道,“怪不得在这里抛尸,挺方便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谢珩看了眼云苓,“披风。”

云苓立刻将备用的披风给穆婉盖上。

谢珩加快脚步,回到官署,云苓和木霜已经先一步回房间点燃蜡烛,准备好了疗伤用的东西。

谢珩将人放在床上,穆婉闭着眼睛面色苍白,谢珩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痕,情不自禁的抬手,即将碰到时,云苓拿着匕首匆忙过来,“侯爷。”

谢珩让开,云苓看了眼箭的位置,鲜血已经将肩膀湿透,她划衣服之前看了谢珩一眼。

谢珩顿了顿,转身走到一旁,云苓这才快速将衣服划开,仔细看了看后松了口气,“不是要害,只是……”

谢珩道,“只是什么?”

云苓道,“这箭几乎要贯穿肩膀,箭头虽小,却有倒钩……”

穆婉虚弱道,“从后面往出拔。”

也就是说,直接贯穿,损伤反而能更小。

云苓道,“让木霜来。”

这样处理需要手稳力气大,才不会造成二次伤害,人也能少遭些罪。

木霜正要上前,谢珩一眼不发的转回来,坐在床边,“我来。”

木霜犹豫的看了眼穆婉,穆婉虚弱笑道,“麻烦侯爷了。”

虽然木霜功夫不错,但谢珩这方面肯定更有经验,穆婉是真的很怕疼。

谢珩扶着她慢慢坐起来,她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尽数割去,谢珩仔细观察着短箭的位置。

穆婉疼的声音发颤,“保持这个方向,快速插穿,您知道吧?一会儿……”

谢珩点点头,突然打断她,“你是清华散人的后人?”

穆婉瞪大眼睛,“您这个时候审我……啊!!!”

她突然痛叫出声,原是谢珩趁她不注意,握住箭柄的手快准狠的往进一插,而后飞快的用匕首削断前面的箭尾,另一只手利落的从她肩后将箭拔了出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动作快的谁都没反应过来,穆婉痛的一身冷汗,虚弱的跌进他怀里。

谢珩揽着她快速道,“云苓!药!”

云苓赶紧将撒了药的纱布按在伤口上,这才气的跺脚,“侯爷,您怎么直接就动手了!木霜去熬麻沸散了,我们姑娘最怕疼了!”

谢珩一顿,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低头看着怀中因为疼痛而颤抖的人。

“云苓,包吧。”穆婉虚弱道,“熬麻沸散也得小半个时辰,长痛不如短痛。”又颤声笑道,“侯爷这手法确实厉害。”

云苓取出纱布为穆婉包扎,谢珩想扶她坐起来,衣襟却被紧紧揪住,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痛死我了……”

谢珩一顿,改扶为抱,低声道,“抱歉。”

怀中的哭腔变成了啜泣,最后变成了放声大哭,“真的好痛啊……”

哭声中有无尽的委屈与痛苦,仿佛多年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压不住释放。

云苓一边包扎一边也跟着落泪。

谢珩收紧手臂,抚着她的头,再次低声道,“抱歉。”抱歉弄疼你了,抱歉我的袖手旁观伤害到了你。

不知过了多久,穆婉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

云苓见谢珩一直抱着自家姑娘,只能出声提醒,“侯爷,夫人睡着了。”

谢珩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将怀中的人放下,目光落在她脸上,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从穆婉房间出来,焦急的小六一个健步冲过来,将药塞到谢珩手里,“侯爷,您又动内力了,赶紧吃药。”

谢珩随意的将药扔进嘴里,小六才看向房间,“夫人怎么样了?”

谢珩道,“要看晚上会不会发烧,只要不烧就好的快。”

“有云苓和木霜在,一定会没事的。”小六安慰了一句,才表达震惊,“谷仓县亩产五百斤的麦种,竟然是夫人给的!”

谢珩却想起她刚刚的哭声,怪不得每每提到谷仓县时她总是情绪低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往常总觉得她活泼又闹腾,一点亏都不肯吃,如今真正抱她时,才发现她如此纤细娇小,一只手臂就能轻松环住。

可这么娇小的她,却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过去。

难怪她没心没肺,万事不管……明明也曾满腔热血,希望大郢国泰民安,可是这个世道没能回馈她的一腔热诚。

小六显然也想起了潘娘子的话,叹道,“怪不得夫人一心只追求权势。”原来是对这世道失望了。

一旁收完尾赶来的谢地闻言气道,“那朱友德真是罪该万死,若那个时候整个大郢能种上这么高产的麦子,边城怎么可能出现粮草耗尽的情况。”

谢珩淡淡道,“不会的,就算边军不缺军粮,岚城之战一样会发生。”

小六和谢地沉默,半晌,小六忍不住骂,“都该死!”

身为大郢皇族,自己不思进取,却怕将军功高震主,百姓的生计比不上一个狗官的溜须拍马,如今到了吴太后手里,更是所有人的眼睛只盯着那把龙椅所代表的无上权利,根本无人在乎百姓们的死活。

谢珩忽然道,“叫谢天调查一下朱友德,整理成卷宗给我,还有当初和冯耀宗一并交给大理寺的证据,让他都准备好……”

小六听出了他的意思,郑重道,“侯爷,这事儿您确定要管吗?按照我们的计划,朱友德需要留在闵州才行。”

谢珩一顿,不由抬眼看向穆婉的房间,半晌后低声道,“算了。”

又改问,“潘娘子交代了吗?那支金簪哪儿来的?”

小六掏出宝石金簪递给谢珩,“潘娘子受了刺激,虽然对夫人愧疚,但依旧恨我们,什么都不肯说。”

谢地道,“要不让夫人问问?”

见小六看他,谢地道,“我知道侯爷不想将夫人卷进来,可夫人明显不是寻常女子,”说到这里,他感叹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算属下只读过几年书也听得出这份胸襟超过男子。”

“且听潘娘子的意思,那前朝宝库钥匙好像是夫人的,夫人也明显在找其他的魔方,以朝廷对宝库的关注,夫人迟早卷进来,与其让夫人瞒着咱们到处冒险,不如侯爷您与夫人摊牌聊聊,说不定咱们目标一致呢。”

谢珩沉默半晌,最终摇了摇头。

谢地不解,“为何?”

谢珩淡淡道,“谷仓县的委屈,一次就够了,这些不应当由她来背负。”

两人再次沉默,确实,类似谷仓县之事侯爷背负的更多,朝堂民间骂他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人还少吗?远的不说,就眼前的潘娘子就恨不得将侯爷碎尸万段。

这条路注定备受诟病,无法被人理解。

而谢珩还有别的担心,他只余两三年的光景,若他活着尚可挡下一切;若事情没办成他就死了呢?届时所有的担子都将压在穆婉的头上。

谢珩抬起手指捻了捻,湿润的触感仿佛还在,她不该吃这样的苦……。

“她醒来后,让潘娘子去见她,小六你将魔方之事打听清楚。谢地有一点说的对,不能叫她什么什么都不懂的乱冒险。”

小六道,“我去?您怎么不去?”

谢珩没说话。

往常憨直的谢地却格外灵光,“您是怕夫人怪您不替她出头收拾朱友德吗?”

谢珩淡淡道,“她没那么小心眼。”

小六受到启发,抢答道,“您是担心她跟潘娘子一样,对您失望!”

谢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宝石金钗的事情明早之前问出来,问不出来就去领军棍。”又补充一句,“不许用刑。”

小六:……

他为什么要多嘴!

在云苓和木霜十二分精心的照顾下,穆婉总算一夜安稳,天蒙蒙亮,木霜打开门看到靠在廊下立柱边的谢珩一愣,“侯爷?”

谢珩立刻走过来,“发烧了?”

木霜摇了摇头,“夫人底子好,用药也及时,没大事了,只要好好养着就行。”她犹豫了一下,“要不您进去看看?”

谢珩沉默一瞬,而后道,“不用。”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云苓见木霜站着不动,“怎么了?”

木霜道,“侯爷好像在门口站了一夜。”

云苓想起昨夜谢珩看她家姑娘的表情,“没让他进来吗?免得他担心。”

木霜道,“邀请了,侯爷说不用。”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正好床上穆婉不舒服的哼唧,两人瞬间把事情抛至脑后。

穆婉一觉睡到快午时,睁开眼后生无可恋的看着帐顶,云苓见状担心道,“姑娘哪儿不舒服?”

穆婉充满期望的看着她,“昨天一回来我就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对吧?”

“是是是,您一回来就晕过去了,并没有趴在侯爷怀里哭。”云苓一边说一边将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了她的眼睛上。

热辣肿胀的感觉瞬间打破了穆婉的幻想,半晌,她艰难问道,“侯爷呢?”

云苓道,“侯爷一早就出门去了。”

“木霜说侯爷昨晚……”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头的小六打断。

“云苓姑娘,侯爷叫我送了施娘子的馄饨和武娘子的饼来,谢姑娘醒了吗?”

穆婉肚子应景的叫了一声。

云苓邀请小六进门,疑惑道,“这两样不是赶早才有吗?”

小六笑道,“嗯,侯爷一早就去预定了,让午时送过来,都是刚出锅不久的正好吃。”

他看了穆婉一眼,松了口气,“昨夜真是吓坏我们了,还好没事。”

穆婉也想起来昨夜之事,问道,“潘娘子呢?”

小六道,“夫人放心,知道您有话要问,单独关起来了,您什么时候想见她,我带她来。”

穆婉靠着云苓小心的坐起来,“你现在就带她过来吧。”

小六动作很快,穆婉刚吃完一碗馄饨,潘娘子就到了门口。

穆婉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道,“侯爷呢?”

昨晚他都迫不及待的要审她,这会儿难道不应该跟她一起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