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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言简意赅,“出去了。”

云苓疑惑,“安县也没别的案子了吧,便是西郊那边,来回半个时辰都不用,这都一上午了都没见侯爷。”他都不担心她家姑娘吗?

木霜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怎么觉得侯爷躲着姑娘呢?”

“躲着我?”穆婉疑惑,“为什么?”

虽然她也很想躲着他,趴在人怀里大哭简直太丢人了。

云苓忽然一拍手,“奴婢知道了!侯爷肯定是昨天把您弄疼了,觉得不好意思!”

小六:……

第96章 096 病了

谢珩不在也好,省的穆婉尴尬。

潘娘子带着手镣脚铐进来,一脸的呆滞茫然,直到目光落在穆婉身上,才慢慢有了光,她嘴唇动了动,低声开口,“姑娘怎么样了?”

穆婉靠在迎枕上笑道,“没伤到要害,养养就好了。”

潘娘子哽咽道,“对不起……”

穆婉叫云苓给她搬了凳子,“潘姐姐没有对不起我。”

她摸了摸伤口,笑道,“我得谢你,这么多年,每每想起当年的莽撞,心中一直难安,你这一箭倒叫我舒坦许多。”

“姑娘良善宽慰我。”潘娘子苦笑,“可我这样与刘臭虫、刘百善之流又有何区别?”

穆婉道,“还是有的吧,我欠你们的,但冯县令没有欠他们的。”

潘娘子嘴唇微颤,半晌道,“但他也欠了很多人,他是不是也很难安……”

穆婉想了想,问道,“潘娘子听说过腹石之症吗?”

潘娘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还是点了点头,“在闵州时曾见过,患者不能吃喝却肚大如鼓,少则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人便没了,去世时消瘦如柴。”

穆婉点点头,肠癌确实是这样,“潘姐姐可知道这种病要如何治疗?”

潘娘子道,“药石无医。”

穆婉噎了一下,“其实还是有的。”

潘娘子惊讶,小六也看过来,穆婉解释道,“我外家是杏林世家,所以听过一些传奇。”

小六立刻来了兴趣,“如何救治?”

穆婉道,“开腹取石即可。”顿了下,说的稍微详细了些,“摸到腹石的位置,用刀划开腹部,将肠子堵塞的地方切下,最后肠子连接缝合,肚子同样……”

小六听得龇牙咧嘴,穆婉笑道,“当然,听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讲究很多,而且这样的刳割术,便是熟知做法,非有大勇的大夫不敢轻试。”

潘娘子也咬着唇,“有几成把握能治好?”

穆婉道,“不到二成。”

小六道,“反正是必死无疑的病,就算有一成的机会也要冒险一试。”

穆婉反问,“谁来冒这个险?”

小六一愣,不解道,“自然是病人。”

穆婉摇了摇头,“病人不一定愿意冒险,若不治疗,他也许还能活个一年半载,甚至遇到个好大夫几年也可能,但若治疗,八成可能当场去世。”

潘娘子道,“所以最难的是大夫……治好了,是神医;而治不好,说不得被骂做杀人凶手,毕竟此术闻所未闻。”

穆婉点点头,“还是潘姐姐见多识广。”又补充道,“即便不被人骂,他自己确实也是治死了一个人,心里定然不好受。”

“所以,大夫不治才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做法,毕竟这本是绝症,治不好也没有人怪他。”

小六沉默。

穆婉看着潘娘子,“但你觉得保全自己的大夫,和冒险救治病人的大夫,谁对谁错?”

潘娘子明白了她的意思,陡然红了眼眶。

穆婉道,“如今的大郢就像是一个腹石的患者,头脚四肢似乎都没事,但内里早已开始腐烂,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要治好它,就必须有大夫冒险将腐坏的器官割掉。”

“其实有很多人都知道它病了,”穆婉自嘲一笑,“但大部分人像我一样选择逃避。”

“可是冯大人拿起了刀。”

她认真的看着潘娘子,“这样的救治,就算成功,也会伤到康健的部位,比如肚子、内脏……更遑论失败后患者的死亡。”

“试问,有多少人敢冒这样的风险呢?”

“但冯大人做了,即使拼上性命,被万人唾骂,他依旧想救大郢,救大郢的百姓!”

潘娘子忽然泪流满面。

穆婉继续道,“潘姐姐昨天说的一句话我不赞同,您说冯大人为了救刘臭虫和刘百善这样的畜生不值得。”

“但是其实冯大人救的,从来不是他们,而是大郢百姓,只不过他们恰好是百姓中的一个而已,说他们的值不值实在是辱没大人了。”

“我相信,重来一次,冯大人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而被他救过的百姓,一定会铭记他。”

潘娘子失声痛哭,“谢姑娘,多谢你,多谢你……”

穆婉道,“该我们感谢他,我们做不到又不敢做的事情,他从未犹豫。”

小六定定的看着穆婉,也红了眼眶,下意识望向门口。

潘娘子哭了一会儿,接过云苓递的帕子,平复了情绪,“谢姑娘想知道什么?”

穆婉问道,“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魔方会在冯大人手中,前朝宝库的传言因何而来?”

潘娘子道,“我听冯大哥说,这魔方是他从耘孟回琼州途中,与他同行的富商与他投缘,送与他的。”

穆婉皱眉,“耘孟?”

小六解释,“岚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冯大人翰林院之后外放的第一个地方。”

潘娘子道,“对,六年前朱友德以镇压活祭恶俗为由杀害上柳村村人的时候,冯大哥就在耘孟做知县。”

“朱友德敢杀人灭口,自然做了完全的准备,冯大哥远在耘孟,根本不知道老柳村之事,”她难过道,“甚至没有给母亲和祖父母守孝。”

“后来我带着我儿冒死逃出,在百花楼安顿下来,风声过去后,才给他写信说明了情况。”

“但他身为朝廷命官不能擅自离开耘孟县,若要上报丁忧,岂不是告诉朱友德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以朱友德的狠辣,怕他也会有危险,更遑论搜集证据。”

“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耐着性子在耘孟做完了三年县令,才想法子调到安县来。”

穆婉道,“然后你也跟着她从闵州来到了安县,一起调查当年的事情。”

潘娘子点点头,“他好歹是官身,然后我又用这几年攒的钱给我赎了身……”说到这里,泪水又涌上眼眶,“本来他说好了今年五月来跟我提亲,如果没有那场旱灾,我们已经成婚了……”

众人沉默。

穆婉却想起老捕快说的,她曾不施脂粉,衣着清爽的经营着一个小食肆,也许满心喜悦的等待着做心爱之人的新娘。可是冯耀宗死后,她又为了给他报仇,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潘娘子擦了擦眼泪,深吸几口气,继续道,“这魔方就是他从耘孟回程时,同行的富商拿出来把玩,他看到了 ,那富商见他感兴趣,就送与了他。”

“富商不认得是什么东西,但冯大哥认得。”

穆婉点点头,“他是见过。”

“八年前,也就是送麦种的第一年,我去老柳村看麦子的生长情况,那时他正好从翰林院回乡探亲,也在老柳村,”随着回忆,青年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恍若昨日,“那时他心中满是迷茫,但又无处诉说。”

穆婉笑道,“毕竟对于老柳村的人来说,能年纪轻轻中进士已经足够光宗耀祖,若再说做官的苦闷,怕会被骂。”

潘娘子也忍不住笑了笑。

穆婉回忆,“他一路溜达到林坡的茅草屋,我就在那儿玩儿魔方,他大概觉得我年纪小,又是陌生人,便打开了话匣子。”

“我那时踌躇满志,想着不久之后,我们大郢至少二分之一的地方种上亩产五百的麦子,很快大郢的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赤翎再不敢犯我大郢边境。”穆婉摇头笑道,“便豪言壮语的将之前听过的圣贤之言说与他听。”

穆婉仍然记得温润却赤诚的青年目光陡然坚定又明亮,“你说的对,‘星火虽微,亦能燎野’,我一定要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穆婉笑道,“那时我亦被他感染,心潮澎湃,两人乱七八糟聊了许多,还教他玩我的魔方,他很聪明,学的很快,他就是那时候知道的魔方。”

潘娘子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富商给他魔方后,大概怕他觉得没什么价值,就说了这魔方的传说,说是集齐四枚,可以打开一座宝库,里面有吃不完的粮食和无人敢犯的利器。”

“对方显然是当玩笑讲,但冯大哥却想到了你给我们麦种。”

“这世上哪儿有亩产五百斤的麦种,只有你能轻轻松松拿出来,而魔方又恰好是你的,所以我们猜测,你给了我们两年麦种,又放任不管任由朱友德屠村,就是想趁机毁掉大郢,复辟前朝。 ”

穆婉:……

她揉了揉额头,可怕,这逻辑竟然完全说的通!!

潘娘子道,“所以我们猜测,你丢了魔方定然要来寻,便以魔方为机关,引你前来报仇雪恨。”说到这里,她脊背塌下去,捂住脸道,“没想到我们却恨错了人……”

穆婉道,“总归你们做的一切也不是白费,我确实急需知道这魔方的来处。”

“实不相瞒,四枚魔方的确是我之物,后来悉数给了我母亲,三年前我母亲因岚城之战去世,魔方不翼而飞,我一直以为是别人看着稀奇留下了,却不想前段时间以什么前朝宝库钥匙的形式出现,尤其上面还有字。”

“我担心我母亲的去世另有隐情,所以才匆匆找来。”

潘娘子闻言立刻道,“劳烦去思乡客栈我房间床头拿一个梅花纹的盒子,那是当时装魔方的匣子。”

小六立刻安排人去,没一会儿东西带来,穆婉一眼认出正是她娘的首饰盒子。

潘娘子道,“魔方已经被那些江湖人抢走了,只剩这盒子。”

“多谢!”她拿起来仔细查看,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就听潘娘子道,“对了,当时盒子里还有一块儿明黄色的衬布,那布料看着很不一般,我们从未见过,所以我们才更加断定你们是前朝皇族。”

穆婉:……

怎么还有这么有力的佐证呢?

一旁的小六:……

明黄色的衬布,说的不会就是遗诏圣旨吧……

他忍不住开口,“那你那宝石簪子……”

潘娘子不说话了,冷声道,“你们什么时候收拾了朱友德那狗官,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们。”

小六立刻闭上嘴,却也不由看了穆婉一眼,一副心虚的模样。

穆婉心中一动,好像知道谢珩为什么躲着她了。

潘娘子也劝她,“谢姑娘伤好之后,还是离这狗官远远的吧,他将您关在这儿,还不知道图什么呢?”她一边说,一边看着穆婉手中的匣子。

就差说谢珩是打穆婉魔方的主意了。

说完还狠狠地剜了小六一眼。

小六:……

穆婉忽然轻笑一声,“其实刚刚腹石之症的治疗我还没讲完。”

两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说起这个。

穆婉却自顾自的讲起来,“开腹取出病灶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消灭身体里的……”她想了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词,“毒素。”

“这些毒素沿着身体里的血液游走,在肠子里落地生根便是腹石,在肺部就是肺石,如果不清理干净,很快就会再复发,甚至转移至全身,到那时刳割术也不管用了。”

小六皱眉,“那怎么办?”

穆婉道,“用毒药。”

潘娘子和小六同时震惊,“毒药?”

穆婉点点头,“毒素自然要毒药来灭,以毒攻毒。”

“当然,毒药在攻击毒素的同时也在侵害身体,病人会变得非常虚弱,疼痛、反胃、无力、脱发……”

“可这毒药又确实是在救人的命。”

穆婉道,“其实很多人都关心着大郢的这场大病,有冯大人这样坚定无畏的义士,也有以身入局,不惜自污己身,为这天下殚精竭虑的英雄。”

她看向门口,对上一双深邃的凤眸,“他们无人理解,踽踽独行,更苦,更难。”

谢珩看着她,喉头滚动。

第97章 097 我和清华散人不熟

小六将潘娘子重新押回去,谢珩终于抬脚进了门。

穆婉本来笑看着他,但对方的目光莫名叫她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一声调侃道,“安县还有什么大案,叫侯爷亲自忙了一上午。”

谢珩走到她床边坐下,淡淡道,“那倒没有,只是昨夜衣襟湿的厉害,拿去洗的时候耽搁了一些时间。”

穆婉:……

她怒瞪他,她好心安慰他,他倒戳她心窝子。

谢珩眼睛弯起,这么精神,看来确实是没大事了。

结果下一秒,穆婉就捂住伤口,谢珩脸色微变,倾身扶住她,“怎么了?!”

穆婉虚弱的朝云苓道,“好痛,快去给我熬碗麻沸散。”

谢珩:……

穆婉得意的抬头,人却不由僵住。

谢珩也看着她,两人几乎呼吸相闻。

英俊逼人的脸近在咫尺,穆婉能清楚的看到对方长而密的睫毛,那双眼睛深邃如渊,不知为何竟让她动弹不得。

穆婉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却似乎惊动了深渊里的什么,那双眼睛的眼睑慢慢垂下……穆婉不自在的咬住了唇。

谢珩的目光自有主张的落在她唇上,云苓和木霜把她照顾的很好,虽然唇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并不干裂,看上去柔软又……好咬。

谢珩喉头滚了滚。

“侯爷!”谢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惊醒了两个仿佛被定身的人,穆婉下意识的动了动肩膀。

谢珩顺势松手,而后敲了下穆婉的脑袋,才若无其事的重新坐好。

穆婉控诉的看着他,“干嘛?”

“咋啦?”刚迈进房门的谢地也同样发出疑问,他迟疑的在门口站定,实在是他家侯爷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吓人。

谢珩淡淡问,“什么事?”

谢地道,“上京来信。”他正要将信递上,看到谢珩坐在穆婉床边,姿态亲近,脑子又突然灵光了一下,将信收回,依旧大嗓门道,“倒是也不太急,侯爷您先照顾夫人吧。”说罢就转身走了出去。

谢珩:……

穆婉“噗嗤”一声笑出来,谢珩睨着她,“笑什么,清华散人之后?”

穆婉:……

她慢慢的靠在迎枕上,无语道,“您不会真的相信有什么前朝宝库吧?”

“本来是不信的,”谢珩道,“但亩产五百斤的麦种让人不得不信。”

“若一直有人用这些麦种种粮,那宝库中有吃不完的粮食就不是无稽之谈。”

穆婉:……

她叹了口气,“这和宝库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您知道我学医嘛,也种些草药,而我这个人呢,从小不务正业,就喜欢干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移花接木之类的,那麦种就是我用不同品种的麦子杂交而得。”

她想了想,举了个比较形象的例子,“比如马和驴生出的骡子耐力和体力更强一样,杂交的麦种汲取了几种麦子的优点,病虫害少,产量高,但也和骡子一样,不能生下一代,您懂吧。”

懂是懂了,只是……谢珩一言难尽的看着她,给植物杂交,她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穆婉无视他的目光,继续道,“其实,杂交水稻比杂交麦子要更简单……”

谢珩惊讶,“你还有高产水稻种子。”

穆婉痛快道,“亩产六百斤左右。”

其实现代杂交水稻的亩产可以达到一千五百斤左右,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农科生,只是高中时学过一些生物杂交理论知识,其他的全靠着下面农人一茬茬的试验,才达到现在的水平,但她已经培养出了几个很有经验的老农,也许再过几年,亩产还能再往上升。

她问道,“你要吗?我可以给你。”

谢珩深深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国本。”穆婉道,“要是不知道,我恐怕早就拿出来了,然后早早变作一抷黄土。”

谢珩瞪她,“别胡说。”

穆婉道,“本来就是啊,我拿着这东西,犹如小儿抱金砖。就算真不懂,几百条人命的也让我懂了。”

看着她眉宇间的愁绪,谢珩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最终只是道,“这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穆婉笑,“这么多年我也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劝潘娘子的那些话,我自己想过无数次。”

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并不是人体那些看不见的细胞,每每想到那些曾因为得到种子而兴高采烈的笑脸却因她而死不瞑目,她便难以安枕。

“所以我承认我就是个普通人,做不了什么伟大的事情。”她与自己和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穆婉笑道,“我这样的小人物,管好我自己就行,兼济天下的事情,就靠侯爷这样的大英雄了。”

谢珩看向别处,“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不是什么英雄,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我为什么要失望,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穆婉无所谓道,“侯爷量力而行即可,我不过小小一次尝试便知难而退,侯爷的压力可想而知,我可没资格给您提要求,不对,是谁也没资格。”

“毕竟腹石之症,就算遇上神医也只有两成的把握而已,治好了那是奇迹,治不好才是正常。”说到这里,穆婉突然鬼鬼祟祟起来,“那您有没有提前找好一个世外桃源的隐居之所?”

谢珩:……

这话她新婚时好像就提过一次,那时他以为她是知道了他要反了太后,所以给自己准备退路,如今看来,她早已预料到了大郢朝可能的结局。

穆婉理直气壮,“我们总不能真的因为朝廷的错误,就跟着它一起陪葬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到这里,她忽然道,“咦,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真成了前朝旧人了。”

谢珩失笑,“你现在不也是前朝旧人吗?”

穆婉一愣,谢珩道,“曹氏弩的改进图纸,是你给太后的。”

他说的是陈述句。

穆婉自知瞒不过,也不扭捏,直接道,“我那时担心你为难,又或者你没时间管我,只好自己给太后加了些筹码。”

没有人喜欢被人威胁,护国公做了错事还敢去找太后,就是在欺负太后不敢不向着他们。

因此当得到能让曹国公无法翻身的把柄时,太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虽然穆婉也没想到太后会那么迫不及待,不做任何准备,当场就动手。

谢珩看着她,所以她看似莽撞,但其实在从狗肚子里摸到魔方的那一刻就想好了后路。

即使没有他,她一样不会有事。

谢珩再一次认识到了她的聪慧和大局观。

“那你和清华散人是什么关系?曹氏弩是清华散人所制,对吧?”

听到这个穆婉就头疼,那时冯耀宗问她魔方的来历,她又不能说自己做的,毕竟那时她才十岁,便随口说是清华散人,既不算骗人,解释又合情合理。

却没想到这随口胡诌的话,竟然在多年以后化作回旋镖,扎中自己,让她成了朝堂、江湖甚至藩王的头号通缉犯。

更绝的事,现在她又面临了同样的问题,她若说自己就是清华散人,那武器设计的知识从何而来?学医尚且有迹可循,机械知识却说不出来,毕竟有些知识这世界甚至都还没有。

而穿越这种事情,她连她娘都没说,更不可能告诉谢珩。

可对上明镜司指挥使,她实在没有圆谎的把握。

所以,只能挑个更简单的骗他,穆婉认真道,“其实我只是和清华散人相处过几天,根本不熟。”

她言简意赅,“他是我外祖父出门时救下的一个老头。听说是伤的很重,差点没命,我外祖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救活。就是他养伤期间,我陪了几天,魔方也是他那个时候教我的。”

“后来某一天晚上,他将魔方和几张武器图纸留下后,就消失了。”

谢珩眯起眼睛,“所有的魔方还有几张图纸?”

穆婉丝毫不虚,“对啊,我猜他大概是身无分文,无以为报,所以干脆把整只包袱都留下,用来抵我外祖父的救命之恩吧。”

“曹氏弩确实是其中一张图纸。”说到这里,穆婉叹道,“这事儿和这麦种事件类似,当时我听说赤翎族实在可恶,便想着将其献给朝廷抵御外敌,却不想被护国公截胡,成了他升官发财的踏脚石。”

“亏得当时留了个心眼派人转送,不然怕也是要被灭口了。”穆婉调侃,“我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谢珩却没被逗笑,这么高产的粮食,这样的利器,这么多的有才有志之士,本该造就一朝盛世,却因为上位者的荒唐,朝廷倾轧,反而要被抹杀,何其荒谬。

“所以你不知道清华散人是谁?”

穆婉坚定的点头,打算来个一问三不知。

她都想好了,反正人是她外公捡的,至于什么时候捡的,怎么捡的,她外公已故,她也一概不知,少说少错,死无对证,绝无破绽。

啧,她可真机灵。

结果谢珩只是点点头道,“那就好。”

“嗯?”什么那就好?

穆婉意外,试探道,“如今知道了清华散人和前朝宝库之事是子虚乌有,那钥匙还要继续找吗?”

谢珩看着她,“谁说前朝宝库和清华散人是子虚乌有?”

穆婉眨眨眼,“就是子虚乌有啊,潘娘子不是说了吗?前朝宝库只是他们猜测而已。”

“猜测未必是空穴来风,”谢珩道,“如今只能确定高产粮种不是前朝宝库所出而已。”

他问穆婉,“清华散人是有的吧?魔方也确实是他的吧?这样怎么证明前朝宝库是子虚乌有?”

穆婉:……

“你觉得我将此事禀告太后,她会信吗?”

穆婉叹了口气,恐怕不仅太后不会信,其他人也不会信,觊觎那皇位的人都不会信。

谢珩道,“我之前还担心,若清华散人跟你有关,得想法子将此事儿压一压,免得给你惹来麻烦,既然你不认识,便也省了功夫。”

穆婉:……

她现在反口还来得及吗?!你还是压一压吧!

她忍不住嘟囔,“那清华散人多冤呐。”

谢珩道,“他既然将这些东西留给你们,就默认了东西流出,而且潘娘子怎么会无故猜测什么前朝和宝库?未必没有人引导。”

“被人救了都不敢当面道谢说明来历,还要悄悄离开,这清华散人恐怕不简单,总之,先找到他再说。”

穆婉:……

她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98章 098 没名没分我也愿意!

穆婉干脆放弃挣扎,反正她马甲捂的紧,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人会知道她是清华散人。

“前朝宝库之事跟我无关,我现在只想找到另外两枚魔方,查清我娘的去世是否有其他隐情。”

她问谢珩,“下一枚魔方侯爷要怎么查?”

谢珩看着她。

穆婉道,“既然要继续找宝库钥匙,您肯定查的比我快,我就不白白浪费人力了,而且我敢保证,剩下的两个魔方,绝对没有人能拼出来。”顿了一下,补充道,“除了清华散人。”

谢珩道,“什么意思?”

穆婉跟云苓要了纸笔,画出了一个镜面魔方和风火轮魔方的轮廓,“这是异形魔方,跟目前出现的两个魔方还原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三阶和四阶魔方至少可以将同色的一面拼在一起,得出上面的信息,但这两个魔方打乱后是完全不规则的形状,不还原谁也不知道它们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更遑论得出上面的信息。”

“所以,除了清华散人,只有我能知道上面有什么字。”

谢珩想起了什么,问道,“给太后的那枚魔方上,写着什么?”

穆婉道,“青罗玉簪。”

谢珩敛眉思索。

穆婉见状问道,“为儿谋、青罗玉簪,侯爷可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含义?”

见谢珩定定的看着她,穆婉轻咳一声,“怎么了?”

谢珩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垂下眼睑,“我记得你刚刚并没有问潘娘子魔方上的字,你如何得知冯耀宗手中魔方上写的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

穆婉微微一笑,“拖您的福,秋猎回程的时候,太后招我同撵,我们相谈甚欢。”

谢珩:……

他忽然想起,她是怎么利用他让太后护着她的。

谢珩揉了揉额头,穆家和李家到底眼瞎成什么样,才会说她是不学无术的草包?明明聪明的叫人防不胜防。

他叹了口气,认命道,“潘娘子口中的富商调查需要时间,我们先回上京,看看太后手中那枚魔方有没有其他线索。”

穆婉笑道,“那就辛苦侯爷啦。”

谢珩起身,看了眼她的肩膀,“你这两日好好养伤,三日后我们就启程回京。”

穆婉没有异议,毕竟这事儿急不来,而且这次收获也不算小,能从谢珩这里直接获得信息比她自己查快多了,不过还是道,“侯爷若有需要,也可跟我说,我手下也有不少能人。”

谢珩点点头表示明白。

从穆婉房间出来,谢珩一回到正房,就见小六和谢地冲着他傻笑。

他淡淡道,“吃错药了?”

谢地将上京传来的信递给他,嘿嘿笑道,“属下刚刚听小六说了。”他竖起大拇指,“夫人胸有沟壑,竟能明白侯爷苦衷,甚幸。”

小六也揶揄道,“刚刚我看云苓姑娘跟在谢地身后贼头贼脑的退了出来,侯爷您干嘛了把夫人的丫鬟都吓跑了。”

谢珩脑中飞快的闪过微颤的长睫和清澈的眸子,目光却定定的落在眼前的信纸上,问小六,“你之前将我的情况飞鸽传书与杏林谷,叶谷主怎么说。”

小六瞬间哑了火,半晌黯然道,“谷主还是建议您卧床修养,至少能多坚持几年,另外就是千万不能情绪激动,动用武功。”

然后他发现这是个大大的矛盾,叶神医特意叮嘱让侯爷不要近女色,最好活的像个和尚,心情越平和,毒素入侵才能越慢,可若侯爷真喜欢夫人,怎么可能不被牵动心绪。

而且以侯爷的性子,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怕也不愿意叫夫人守寡伤心……

谢地十分不好受,粗声粗气道,“侯爷您多注意点身体,别再操那么多心,叶神医还在想办法,碧落引未必就解不了。”

见谢珩难得没反驳,小六心中一动,趁机道,“要不富商之事交给我们查,侯爷您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没大事,去杏林谷看看?”

谢珩将信递给他,“怎么没大事?上京的兵权之争已经开始了。”

小六一愣,“这事儿咱们不是推波助澜就行吗?他们越乱越好。”

谢珩顿了顿,淡淡道,“此事上京乱就行了,传信给秦笑之,若有真才实学,品行俱佳之人,尽量先护起来。”

小六不解,“您有什么打算?”

谢珩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还未想好。”

小六意外,一般他家侯爷下达命令的时候心中定然布局已成,最不济也知道现阶段要做什么,怎么……

他看着谢珩,忽然福至心灵,“是因为夫人……”所以即便夫人理解,侯爷也还是不想叫夫人失望?

谢珩淡淡否认,“这江山是要留给昭哥儿的,我总不能给他留下一个风雨飘摇的烂摊子。”

可之前侯爷却从未想过这些,到底是不想给谁留下风雨飘摇的烂摊子不言而喻。

小六叹了口气,劝道,“叶神医叮嘱过叫您尽量不要多思多虑,光是为昭哥儿谋划您已是殚精竭虑,此事牵扯甚广……”

谢珩打断他,“等回到上京看看情况,年前去趟杏林谷。”

事情峰回路转,小六本该高兴,但现在怎么感觉侯爷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处理政务才想着保重身体呢?

“行了,你再去问问潘娘子遗诏和那密室之事,可以告诉她冯耀宗可能还活着,问她愿不愿意将功折罪。”

“谢地,把舆图拿给我。”

小六欲言又止,但见谢珩神色,知道劝也无用,只能无奈离开。

是夜,穆婉睡的香甜,而隔壁房间的蜡烛燃至天明。

有云苓这个吃瓜小能手在,穆婉在房中养伤倒是不无聊。

“刘臭虫死了,刘百善疯了。”云苓一边给穆婉剥着瓜子一边啧啧。

“刘臭虫死了?!”穆婉惊讶,“那天他还算精神啊?怎么会死。”

云苓龇牙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谢地当天将他们放回去,刘百善竟然半夜摸进刘臭虫家,把人掐死了。”

穆婉:……

“然后刘百善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到处找他娘,别人问他去哪儿了,凶手是谁,经历了什么,他也不说,只找他娘。”

木霜嘲讽道,“他若敢说,别人势必问他娘去哪儿了,他这个天下第一孝子为了活下来吸干了他娘血的事情自然也瞒不住了。”

穆婉也叹了口气,即便看尽了人性之恶,也总有人能刷新底线。

“竟然还杀了刘臭虫灭了口。”云苓也摇头,“谁能想到呢,看起来最憨厚老实的刘百善竟然最自私狠毒。”

穆婉疑惑,“侯爷没有公布鬼宅案的真相?”

云苓摇了摇头,“没有,县令给的破案理由是那些江湖人为了寻找前朝宝库钥匙,出高价请不会武功的百姓做马前卒探密室,前头那些人都是因为太过贪心接下任务,最后被困在密室活活饿死了。”

“而之所以会被扔在鬼宅门口,是后来的江湖人看到,嫌麻烦不愿意报案,就直接抛尸。”

木霜道,“这样一来倒也解释的通。”

“潘娘子和益元堂的小掌柜今天一早也都送回去了,装作无事发生。”云苓疑惑,“侯爷到底怎么想的?”

穆婉思索,“此事涉及冯大人,若公布真相必然要将冯大人的那些事情说出来,岂不是证明是朝廷冤枉了冯大人?怕要牵扯出上京许多人来。”

“我猜测侯爷迟迟不收拾朱友德,应该也是另有安排……”

“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想了也无用,她什么都做不了。

穆婉叹了口气,忽然道,“你说潘娘子回客栈了?”

云苓点点头,穆婉笑道,“本来还愁没人选呢,这现成的人选不就出来了?”

木霜道,“您是想……”

穆婉笑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做笔生意再走?”

“走,收拾收拾,我们去见潘娘子。”

“要不要告诉侯爷一声?”云苓揶揄道,“也省的侯爷担心。”

穆婉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天一夜都不露面的人,哪里会担心。”

木霜皱眉,“侯爷现在也不在。”

云苓疑惑,“到底在忙什么啊?”

穆婉依旧冷哼,“管他干嘛?做我们的事!”

穆婉主仆疑惑的时候,隔壁的主仆已经准备出发了。

“和侯爷说了是午时初吗?”徐锦照着镜子对自己的妆容做最后的整理。

“说了。”茱萸将一支兰花玉钗插进她的发髻,迟疑道,“不过奴婢把信交给那个什么小六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侯爷看到信了没,就算看到了,会不会去?”

徐锦淡淡道,“事关前朝宝库,他的下属肯定不会怠慢,他也不会无视。”

她起身,拿起手边的拐杖。

茱萸心疼道,“那您也可以把侯爷约在这里啊,为何要约去思乡客栈那么远的地方,回头您的脚又该疼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冲着隔壁道,“叫那女人知道,说不定又要笑话您。”

县衙就这么大,两个院子一墙之隔,自然什么动静都瞒不过。

穆婉受伤,谢珩关心她的事情当天就传到了这边,茱萸一直记得那天那女人对自家姑娘的挑衅,不禁存了较劲的心思。

徐锦却有些发怔,若是之前,她定然会认为那女子和谢珩一起破案时受了伤,谢珩亲自去探望也只是表达对同伴的关切,可那天谢珩看那女子的眼神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他们订婚几年,她都未曾见过他那样的目光。

茱萸还在愤愤,“侯爷那两个新下属果然是跟侯爷时日短吧,竟然对那女人毕恭毕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镇北侯夫人呢!”

徐锦倒是想起了什么,“上京那边,镇北侯夫人可有什么新鲜事?”

“那就多了。”茱萸语气中都是意外,“本以为一个商户女入侯府,必然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不曾想那女人竟然仗着镇北侯府的势,肆无忌惮。”

“听说前些日子秋猎,她竟然直接跟护国公府对上,不仅杀了护国公府的狗,还捅了世子夫人一刀!”说到这里,茱萸也不由咋舌,“真是小人得势,无法无天。”

徐锦皱眉,“岂不是给谢珩添了不少麻烦?”

茱萸道,“肯定吧,不管怎么样,她都代表着镇北侯府的脸面,侯爷还是保下她了。”说到这里,她无语道,“但那商户女好像觉得是太后为她做的主,竟然与太后交好。”

徐锦无语摇头,“到底出身商户,看不明白侯府和宫中的剑拔弩张,只觉得太后就是最有权势的人,就奉承巴结。”

茱萸道,“上京如小姐这般聪慧的姑娘有几个?别说她一个商户女,世家贵女们怕也没几个清楚的,镇北侯夫人竟然跟太后交好……简直是笑话。”

她摇头叹道,“奴婢还挺想知道她在侯府生活如何的,可惜孙嬷嬷只在新婚前寄过一封信,后面就没音儿了……”

“你又擅作主张了?”徐锦皱眉,“长公主和谢大夫人治家严谨,若被发现图惹误会。”

茱萸连忙请罪,“奴婢知错,奴婢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一个商户女和您相提并论。”

徐锦道,“你也说她是拎不清的,何以为惧?别再做多余的事情!”

茱萸低头,“奴婢知道了。”

徐锦语重心长道,“他娶商户女也是权宜之计,等太后……”话没说出来,但茱萸明显懂她的意思,“镇国公府大仇得报,别说是他,长公主都会重新为他选新妇。”

茱萸笑道,“届时以家主的身份,姑娘依旧是最佳人选。”

见徐锦蹙眉,她连忙安慰,“奴婢不信侯爷心中没您,当年上京那么多姑娘,侯爷谁都不多看一眼,只惦记着您。要不是家主……”

徐锦道,“不论如何,事实就是我在他最难的时候跟他退了婚,他恨我是应当的。”

“可您也是身不由己,而且您和李郎君也只是有名无实。”茱萸自信满满,“您这次趁机跟侯爷说个明白,解开误会就好了。”

“反正奴婢觉得侯爷上次肯定是为了气您,不然那女人甚至都算不上漂亮,您也看到了吧?脸上那么一大块儿斑。”

徐锦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需要确定一下,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还是气她对他的背叛。

徐锦拄着拐杖出门后不久,穆婉也带着云苓木霜直奔思乡客栈。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带了冷意,穆婉吊着胳膊,裹着厚厚的斗篷,还不忘让云苓把她脸上的斑再描一描。

做戏做全套,她以后还想继续跟着谢珩出京寻找其他魔方的下落呢,镇北侯夫人的身份离京到底不方便。

再次站在思乡客栈的门口,看着那大大的牌匾,穆婉有了不一样的感触,“思乡……潘娘子一定很想家吧……”可惜,老柳村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云苓和木霜也不禁沉默。

结果就听旁边有人鄙夷道,“故作姿态,无病呻吟,”

穆婉扭头看去,正是徐锦的婢女茱萸,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笑,“这位姑娘不是江湖儿女吗?怎么学起了世家千金的做派?受了伤竟然还追过来。”

她似乎认定了穆婉是来纠缠谢珩的,直接道,“可惜侯爷约了我家姑娘,姑娘还是等等吧。”

穆婉抬头就看到一天一夜没见到的谢珩和徐锦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显然是刚刚上去。

而茱萸似乎想彻底打破她的幻想,叫她知难而退,“这位姑娘可知侯爷已有妻室?”

云苓冷笑一声,正要说话,穆婉抬手制止了她,然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西子捧心,“自然知道,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他的夫人非常非常善妒。”

“但我不在乎,”她深情道,“他说过,他喜欢的人是我,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就算没名没分的跟着他,我也愿意!”

徐锦和茱萸震惊的看向谢珩。

谢珩:……

谁敢叫她没名没分,不想活了吗?

第99章 099 大义凛然?

徐锦看着谢珩,不敢相信他能轻易说出这种话。

然而他竟然没有反驳,而是朝着楼下的人问道,“来这里可有事?”

因为离的近,徐锦甚至感觉到了他微不可察的叹息,似乎对那姑娘有些头疼。

无奈却依旧选择了迁就……

徐锦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女子身上,第一次正眼看她。

若忽略脸上那块黑斑,眉眼倒也算的上精致。

依稀记得上次见她时,对方穿的是利落的劲装,一副江湖儿女的打扮,如今却是一身艳色袄裙,窈窕身形隐在镶银狐毛的绛色斗篷之下,有了几分世家贵女的气度。

可比自己却还差得远,尤其这大庭广众之下对着男人乞怜的卑微姿态,自尊自爱的女子,谁会不要名分?

明明不足为惧,可是为何……

徐锦握着拐杖的手不由握紧……哪怕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她都不会感到如此羞辱。

穆婉斜了茱萸一眼,笑道,“本是来找潘娘子的,若不是被李太太的丫鬟叫住,怕就要跟侯爷错过了。”

谢珩道,“李太太约我有事相谈。”竟有些交代行踪的意思。

云苓看向茱萸,明知故问,“不是侯爷约的李太太?”

谢珩冷淡的扫了徐锦一眼,“不是。”

茱萸脸涨的通红,徐锦压下心中的难堪,朝穆婉福了福,“婢女无状,还请姑娘海涵。”

穆婉灿然一笑,“无事,我信侯爷,也信李太太不是惦记有妇之夫的人。”

茱萸大概是气狠了,“你难道不是惦记有妇之夫?”

穆婉道,“李太太总不能同我一样愿意做小吧?”她想到她那个时代很有名的台词,诚恳道,“毕竟我是加入侯府的,但李太太若动心思,怕是拆散侯府的……”

谢珩:……

小六:……

茱萸:……

茱萸哑口无言,徐锦冷声道,“茱萸!再多嘴就回去!”

穆婉见差不多了,笑眯眯道,“侯爷和李太太快去谈正事吧,我也要去找潘娘子。”

潘娘子正好闻讯赶来,“谢姑娘。”

听到潘娘子对穆婉的称呼,徐锦一愣,而后眼底忽然涌上笑意,对着谢珩语气轻快道,“侯爷,这边请。”

穆婉眨了眨眼,这姑娘怎么突然开心起来了?

直到潘娘子带她进了另一个房间,欲言又止了半晌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道,“刚刚听到了姑娘的话,我知侯爷是世间难得的男子,但若要托付终身,还是要慎重些,至少跟你的父母商量一下。”

“我在百花楼几年,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看透男人,但能让女人们没名没份跟着的男人绝对不值得依靠。”

潘娘子说到这里,对谢珩颇有几分滤镜破碎的意思,“我以前只当镇北侯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男女之事上还算有担当,没想到……”

她语重心长道,“他若要玩弄你,理由都是现成的。”

“你是真的姓谢还是化名?”

穆婉一愣,终于知道徐锦为什么笑了:这时代同姓不婚,若成婚等同不伦啊!

她到底在现代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观念,穿到这个时代后许倾蓝又早早为她订了婚,以至于她完全忘了这茬。

但谢珩应该知道才对……

很好,谢珩造谣她善妒,她造谣他不伦。

穆婉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捧腹。

潘娘子被她笑的满头雾水,云苓笑道,“潘娘子多虑了,我家姑娘是故意气那李太太呢,谁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冒犯我们姑娘。”

穆婉笑道,“她们既然自取其辱,那我当然要成全她们了。”又道,“多谢潘姐姐操心,我嫁人必然是要正妻之位,没名没分的事情,就算镇北侯也不行。”

潘娘子反应过来,也跟着笑,“吓了我一跳,我说姑娘如此通透,怎会是糊涂之人。”

又想到那位李太太和丫鬟的脸色,不由笑道,“那位确实是气坏了,只是没想到侯爷竟然也配合你。”

穆婉笑道,“大概是不想被那位李太太纠缠吧?”

潘娘子皱眉,“可惜被我叫破。”又疑惑,“那位太太既然将姑娘视作劲敌,怎的不知你姓名?不然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穆婉道,“大概是我家丫鬟嘴严?”

其实穆婉和谢珩御下严格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徐锦从没将她放在眼里,压根没认真打听过她。

潘娘子不由看向谢珩他们所在的房间,“如今是不是要前功尽弃了?说起来那位李太太到底是谁,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纠缠镇北侯。”

穆婉微笑,“徐首辅的千金徐家大姑娘。”

潘娘子一顿,“就是镇北侯的心上人?听闻那徐大姑娘虽然嫁去了李家,但一直为镇北侯守身如玉。”

我去,还有这劲爆消息呢?

穆婉立刻来了兴趣,“怎么回事?展开说说?”

潘娘子显然也很遗憾,“当时就听人说了一嘴,结果大概是有顾忌,被人打断后就再没说了。”

“怎么这样……”穆婉失望,而后想到什么,精神一振,“你说为了挽回镇北侯的感情,这事儿徐大姑娘应该会跟侯爷说吧?”

潘娘子笑道,“你难不成还打算从侯爷那儿问出来不成?”

穆婉托着下巴心想,未尝不可啊……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对方的话。

机密不能问,八卦应该没问题吧。

二楼尽头的房间里,徐锦给谢珩倒了杯茶,语带调侃,“据我所知,侯爷极重规矩,□□这种事传回上京,怕没人会相信。”

她本意是点破他为了气她而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却不想谢珩淡淡的看着她,“李太太是在威胁我?”

徐锦一愣,对上他充满冷意的目光。

“本侯以为,李太太约我来是想同我谈合作的。”他漫不经心的转着手腕上的珠串,“如果李太太觉得拿住了我的把柄,大可以试试我和你父亲谁先身败名裂。”

徐锦沉默半晌,“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她。”

谢珩淡淡道,“我想这与李太太没有关系。”

徐锦忽然苦笑,“你竟如此恨我。恨到要用那样的人来羞辱我?”

谢珩冷声,“她从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难道不是你自取其辱在先?”

“是,是我自取其辱,因为我始终放不下你!”见谢珩要开口,徐锦快速道,“你知不知道,我和李淮琛并无夫妻之实。”

这个信息让谢珩一愣。

徐锦见状又多了一些信心,趁热打铁,“你应知道,当年徐家退婚是迫不得已,我痛苦,我父亲也觉得对不住你。”

“但重来一回,我们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镇国公府玩忽职守,动摇国本这样满门抄斩的大罪,我们徐家赌不起。”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罪名是无稽之谈,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可怕,毕竟如果是事实,案子还可以调查,镇国公府还能等到平冤昭雪的一日,但那是皇家的欲加之罪。”

“你们当时远在边关,根本不知道五王之乱是何等凶险,上京那些不可一世的王公贵族,煊赫一时的世家高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一切功绩荣耀皆因上位者一句话湮灭。”

“那时我第一次清楚的知道什么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想起当时的情形,依旧心有余悸,“幸得我爹机警又有几分运到才堪堪保住了徐家。”

徐锦道,“后来你拼死回京,却身受重伤,御医都断定你活不久。”

“皇帝太后,还有那些陷害镇国公府的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等着你倒下,一旦你倒下,镇国公府立刻就会步上那些王亲贵族的后尘。”

她难过道,“若只有我徐家大房,我们可以豁出性命继续联姻,可我们没办法拿徐家上下几百口人命去赌。”

“我身为徐家嫡女,受他们供养,也没有任何任性的权利。”她看着谢珩微微哽咽,“所以我才写信叫你等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我一直在想办法回来。”

“我和李家匆忙联姻,李淮琛身为李家长孙,心高气傲,得知我心有所属后,并不愿意碰我。”她看着谢珩,眼底是藏不住的情意,“一直至今。”

她概括的三言两语,但从她微颤的语气和复杂的表情可以窥见做到这一步大概很不容易。

谢珩看着她,“徐大姑娘。”

徐锦听他这样叫她,目露期冀。

却听谢珩道,“你我虽订婚三年,但大部分时候我都在边关,只每年年关时回来一阵,我们相处的时间根本不多,我不知你何来如此深情。”

“不过既然你这样剖白,那我也明确的告诉你,我那时只是将你当做未婚妻而已,有婚书,你便是我未来妻子,没有婚书,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本侯从来没有恨过徐家退婚,就像你说的,我们这些世家子,在面对真正的家族利益时,从来身不由己。”

他嘲讽道,“当初为保徐家,你需要嫁入李家,如今跟我联姻更有利,你们便再次打算对李家过河拆桥。不,不是过河拆桥,是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若镇北侯府倒了,你想必早就与李淮琛圆房。”

“徐家能在五王之乱中爬到高位,圆滑手段果然了得。”

他看着徐锦,“徐大姑娘若想合作,不如直接拿出诚意来,而不是利用所谓的感情来空手套白狼。”

“若我喜欢,对方是否完璧我根本不在乎,若我不喜欢,你是不是完璧之身,与我何干?!”

徐锦脸色难堪,“你……”

谢珩不耐的打断她,“ 我希望下一句就能听到重点,不然就等回京后,徐首辅亲自来与我谈。”

徐锦深吸一口气,终于接受了谢珩似乎不在乎她的现实。

“既然如此……”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方块。

谢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正色道,“你哪儿来的?”

徐锦伸手将那魔方拿起来,来回拧动,花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色块散乱的魔方便还原成六色同面。

她将还原好的魔方推给谢珩。

谢珩不客气的拿起来,他至今也就从穆婉那儿摸过一回实体,还因为担心别人看到没有仔细看。

他来回拧动,一边将魔方打乱,一边问道,“哪里来的?”

徐锦道,“李家囚禁的一个老头那里。”

谢珩挑眉,徐锦继续道,“这也是我要跟李家和离的原因。”

“前朝宝库之事传出后,李家也起了心思,竟不知在哪里找到了一个老头。”徐锦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清华散人,但等我想到办法接近他时,他已经被严刑拷打快不行了,只将这钥匙和解法教与我。”

“那老人说,这钥匙世上只有他和他的徒弟冯耀宗能解开,如今冯耀宗已死,老人如今大概也去了。”她盯着谢珩强调,“前朝宝库的钥匙,如今只有我能解开。”

谢珩不动声色的道,“原来徐家也想染指那个位置。”

徐锦平静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徐家。”

“既然侯爷不愿意与我叙旧,那我们就谈谈大郢的未来。”

她大义凛然道,“还请侯爷救救这天下百姓!”

第100章 100 徐锦的野心

“大郢的未来……”谢珩似乎有了些兴趣,“愿闻其详。”

徐锦道,“当年五王各自发动政变,最后乱斗而死,只剩下一个冷宫长大的六皇子和靠着美色获宠的吴贵妃,如若不管,天下必然大乱,大郢百姓将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我爹顶着佞臣的帽子,做了‘吴太后’的首辅,左拙右支的维护着岌岌可危的大郢朝。”

谢珩不由挑眉,他倒不知,徐禀问的弄权在徐锦口中竟然是忍辱负重。

徐锦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道,“可如今太后已经开始想办法培植自己的人手,而因为皇室不仁,前朝宝库之事传出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我爹劝不了太后,连一直保持中立的南弘李氏都投靠了南阳王,朝中官员更是各自生了想法,这样下去,大郢就真的要完了,届时各方起势,战乱不断,大郢百姓将生灵涂炭。”

她看向谢珩,“侯爷因为家族仇恨,已经对朝廷的一切冷眼旁观了三年,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

她道,“我知道您恨皇室,即便已经手刃了所有仇人,但如今站在朝堂上的人,大部分依旧是踩着镇国公府众人尸骨获益的无能鼠辈。”

“所以您想看着这朝堂腐烂,甚至您为太后办事,也是想加快他们和大郢一同沉沦的速度,让他们尝尝你大姐和父兄们曾经感受过的绝望。”

“可是侯爷,”徐锦深吸一口气,“在他们感受到绝望之前,最先绝望的却是百姓。”

“闵州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旱灾,开粮仓就能解决的问题,却死了十几万人,安县更是没了一半的人口。”

“侯爷,百姓何辜。”她说着不由红了眼眶,“安县如今的惨状,真的是侯爷愿意看到的吗?”

谢珩面无表情。

徐锦朝他郑重拜下,“侯爷,如今这天下,能救百姓的,只有您了!”

谢珩看着她,忽然笑道,“徐大姑娘实在太高看我了。”

“三年前我父兄战死,谢家精兵几乎全部葬身在边城的城门之外,如今我能撑起镇北侯府已经是勉强,还真没什么本事救这天下百姓。”

徐锦却道,“之前侯爷说订婚三年我们相处时间不多,我何以对您用情至深。”

“因为我远比侯爷知道的要更早的关注您。”

“侯爷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便斩杀敌军首领,十六岁任前将军,以两千人马逼退一万赤翎敌军……”

“都说您霸道嚣张,但我却知道您曾因为属下无意间践踏百姓农田而罚对方军棍,会让不认识的小女孩儿在你头上胡乱簪花,会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垂死老者以身挡箭……”

见谢珩眯起眼睛,她承认,“对,我曾派人去边关,专门搜集您的消息,本来是想更了解自己的未来夫婿,而越了解就越钦佩。”

她目光盈盈的看着谢珩,“所以,我不信这样的侯爷会是冷漠无情的人。”

“镇国公府世代忠良,侯爷并非例外。”

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嘴角带了些笑意,“长公主当年虽然总嫌弃您欺负兄长们,但也说过,几个孩子里您最聪明,若是真欺负兄长们,世子和二郎君怕被您卖了还帮您数钱。”

说到这里,她又重新正了神色,“侯爷现在心中有恨,但等到天下民不聊生时,您真的不会后悔吗?”

谢珩静静的看着她慷慨陈词,他不怀疑徐锦此刻是真心替百姓着想,也是真的替他担心,但这并掩饰不了她的野心。

照理这样胸怀天下,野心勃勃的女子应当值得欣赏,可他此时却觉得好笑。

大概因为她的慷慨,是在慷他人之慨吧。

而他恰好见过了真正胸怀天下和更加高瞻远瞩的姑娘。

——想要国富民强,便一腔热血的去尝试,然后被撞的头破血流偷偷躲起来难过……

虽然她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她大概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从未放弃,否则不会在闵州遭灾时坚持平价卖粮,不会在对朝廷失望后依旧坚持不懈的研究高产粮和锋锐武器,也不会那么清楚要治好病入膏肓的大郢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因为她一直在尝试。

所以她对他说,量力而行,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他,因为她心里清楚拯救大郢,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徐锦不知道他的想法,见谢珩似有触动,心中升起喜意,继续道,“而且侯爷护佑天下百姓,跟惩治当今朝廷又不冲突。”

谢珩回过神来,就听她道,“九皇子尚未找到,先皇还留有遗诏,只要找到这两样东西,如今的朝廷便都是谋权篡位的反贼,侯爷想收拾他们不需要任何顾忌。”

她思路清晰的描画着大郢的未来,“而由长公主和侯爷教导出来的九皇子必然爱民如子,再加上前朝留下的宝库填补吴太后挥霍的空虚国库……”

她朝谢珩抱拳,“我徐家愿意追随侯爷,为大郢再创一个太平盛世!”

谢珩看着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徐首辅的意思。”

徐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南弘李氏已经投靠南阳王,李家主数次游说我父亲,而我父亲并不愿意大郢再起动荡,所以已经拒绝过了。”

“这也是我和李淮琛和离的原因,我担心我父亲因为我而被牵扯进去,干脆跟李家划清界限……”

“跟李家划清界限,然后追随我,”谢珩轻笑,“这就是你为天下百姓做的事情。”

徐锦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但下一刻,就见他将魔方捏在手里,“本侯明白了。”

说罢起身道,“本侯会考虑。”

徐锦心知谈判不能表现的太着急,胸有成竹的恭送。

谢珩从房间离开后,一个身如鬼魅的劲装女子从窗户翻入,“大姑娘,首辅只是叫您拉拢侯爷,一起探听宝库钥匙的消息,并未让您自作主张说追随他。”

徐锦淡淡道,“我不过是做两手准备而已。”

她道,“先不说前朝复辟的难度,徐家家谱传承几百年,父亲要怎么给自己弄一个皇族后裔的身份?”

“退一万步说,他可以给自己安排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但天下这样想的人可不只是他,他能确保不被拆穿?就算成功,要等多少年?”

“取代贺兰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一旦他有生之年不能成事,徐家将背着篡位者的骂名遗臭万年。”

“比起这样的难度和风险,和镇北侯合作就简单安稳多了,有遗诏和九皇子在,吴太后之流才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可以将他们名正言顺的铲除。”

女护卫皱眉,“可若九皇子登基,镇北侯必然摄政,届时首辅怕还不如跟着吴太后。”

徐锦笑道,“这种事当然不会发生。确切消息,九皇子早已尸骨无存。”

女护卫疑惑,“那您刚刚……”

徐锦道,“谢珩虽然恨朝廷,但他依旧是大郢所剩不多的皇亲国戚,若叫所谓的前朝后裔登基,镇北侯府第一个会被满门抄斩。”

“九皇子在,他会扶持九皇子,但没有九皇子,他为了大长公主和镇北侯府,也要自己去坐那个位置。”徐锦眯起眼睛,“父亲做太子的外家,大郢的国丈,难道还不够好吗?”

当然不够好,做国丈哪里有坐天下之主好,但女护卫却明白了徐锦的意思。

对徐首辅不够好,但对徐锦却更好,比起做众多公主中的一个,她想选择做大郢的国母,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可是,且不说首辅那里会不会同意……”侍女迟疑道,“侯爷对您似乎并无情意。”

“父亲那里……侯爷如今已经知道了,他自然会重新权衡,至于谢珩那里……”徐锦难堪的闭了闭眼,半晌微微笑道,“没有情谊又如何?治理天下,文治武功缺一不可。”

“打天下时需要兵权,但要想治理好这天下,必须要有能臣干吏,否则依旧无法坐稳那个位置。”

“如今天下能臣干吏一大半是李家门生,剩下的一小半跟着我父亲。”

“而南弘李氏已经投靠了兵强马壮的南阳王,侯爷若真想争这天下,就只能靠我父亲,而他若想让徐家死心塌地,自然要给足筹码。”

联姻,一个拥有两家血脉的孩子,就是最可靠的筹码。

她不信身负血海深仇和镇北侯府命运的谢珩,会在这样的大事上选择什么情爱。

徐锦淡淡道,“况且感情可以培养,他既然说接触少,那我们以后接触的机会多的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问道,“你去听了吗?那个女人在跟潘娘子聊什么?”

护卫有些一言难尽,“她说要买下那条鬼街做些生意。”

徐锦:……

她无语道,“这安县人口凋敝,连间像样的酒楼茶馆都没有,谈事情都只能来这上不得台面的客栈,那鬼街能做什么生意?”

护卫道,“说是便宜,现在买,日后必定能升值。”

徐锦摇了摇头,她还是不信,谢珩会喜欢如此浅薄之人。

那边,潘娘子听到穆婉的打算后,和徐锦一样的反应,“如今安县百姓就算得了救灾粮也只能勉强维持生存,富商地主早被那些江湖势力剥削过一轮,根本没有能力买东西,您等着鬼街的房子铺子升值,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穆婉却不以为意,“所以,我们要先解决根本问题。”

谢珩敲门进来,“什么根本问题?”

穆婉看到他目光发亮,“侯爷谈完了?”

谢珩没有理会她揶揄的目光,只是问道,“解决什么根本问题?”

穆婉微笑,“自然是让百姓有钱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