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通辽城一马平川,怎么连座高山都找不到。”
“此地靠近草原,地势低洼,易攻难守,连日雨水充沛,若我是敌军,就趁机堵住上方河道,定能水淹全城。”简瑶百无聊赖支着脑袋,看通辽城的地形图。
“姑娘您别瞎说,准噶尔敌军在八十里开外呢,除非他们长翅膀飞进来。”
羡蓉被姑娘的奇思妙想吓得赶忙岔开话题。
“又下雨了,这几日的暴雨就像天被捅破似的,一个劲的往下泼。”
穗青拎着食盒,甩着裙摆上的雨水。
吃过晚膳之后,简瑶早早就熄灯就寝。
她正睡的迷迷糊糊,倏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姑娘,您快些起身,敌军攻进城了!”
“什么!!”简瑶吓得坐起身来,慌乱披衣。
“怎么会打进来?守城的将士们在何处?”
“狡猾的准噶尔敌军趁着暴雨堵住了河道,然后用火药炸开了堰塞湖,大水一会就要蔓延到我们这来了,您快些起来,我们快走!”
“城内的百姓可安顿好了?”简瑶刹住脚步。
“姑娘,您别再管这些了,我们先出城再说。”
“不成!穗青,快些让血滴子去寻炸药来,我们将堰塞湖从反方向多炸开几条泄洪口导流。”
“姑娘!”
“快去!你和穗青立即去寻守军,让他们从地势较高的城西疏散百姓!”
简瑶将四爷留下的令牌丢给羡蓉。
此时穗青心急如焚领着数名血滴子前来。
“姑娘,我与血滴子们一道去疏导河道,您先走!”
“你和羡蓉去疏散百姓,快些去!血滴子随我走!”
暴雨如注,甚至看不清前路,简瑶浑身都被冰冷的雨水浇透,她带着血滴子们登上堰塞湖,却满眼惊恐的愣怔在原地。
但见堰塞湖四周围满是身穿异域铠甲的魁梧士兵,原来准噶尔敌军并未离开,而是准备守在此地,待通辽城被淹没之后,再坐收渔利。
“主子,敌众我寡,我们必须护送您立即离开此地。”
血滴子们已然与敌军厮杀开。
简瑶强压下恐惧,她发现炸开堰塞湖不但不能疏导洪水,反而会更快摧毁通辽城。
她痛苦皱眉,眼下只能将洪水导流到城外,尽量减轻城内的人员伤亡。
“把堰塞湖东南方向炸一道口子!”
简瑶身先士卒,背着用油纸包裹严实的火药冲向东南方向。
“主子!”
血滴子们正与敌军恶斗,待反应过来之时,主子已然冲到堰塞湖边上。
轰隆隆,只听数声爆炸声,汹涌湍急的洪水统统朝着西南风的缺口奔流
简瑶头疼欲裂,正难受的在揉眼睛,倏然身上挨了一鞭子,她疼的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牛车上。
她惊的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是准噶尔士兵,而许多俘虏就像蚂蚱似的,被铁链穿成一串,她吓得赶忙低下头。
她下意识摸向脸颊,发现那张丑陋的面具还在,暗暗松一口气。
她正慌张之时,后背又挨了一鞭子,一个大胡子士兵叽里呱啦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姑娘,军爷让你下来走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提醒道。
看到对方是大清人,简瑶暗暗松一口气。
“好。”她赶忙从牛车爬下,跟在大叔身后。
“敢问这位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哎,昨夜通辽城遭遇袭击,我们被准噶尔人俘虏了,他们要把我们带回去当奴隶。”
简瑶欲哭无泪,正琢磨着该如何逃出生天,倏然脖子被套上了麻绳。
“军爷让原地歇息。”
几个看着像是长官的准噶尔士兵在俘虏中挨个查看,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和哭嚎声,几个年轻的少女被士兵扛走。
不用猜都知道这些少女会经历什么,简瑶愤怒的握紧拳。
此时一个长得黝黑高大的士兵走到她面前,用脚尖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待看清楚她的脸之后,那士兵骂骂咧咧的给
了她一鞭子,就将她身后的少女抱走。
“战乱之时,生的太美也遭罪,你这样正好。”大叔哭丧着脸慨叹道。
不远处的胡杨内,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女子惊呼声和男子的嬉笑声。
简瑶浑身紧绷,吓得蜷缩在大叔身后。
她正心惊胆战之时,又走来一个士兵,对着她说了一大段话。
“他让你去洗衣做饭。”大叔翻译道。
简瑶无奈苦笑,洗衣做饭她有经验,当年在宁古塔没少伺候那些押差。
没想到兜兜转转间,她又做回了囚徒。
感谢柴玉准备的丑面具,一路上那些士兵看到她就摇头。
简瑶拎着水桶来到浅溪边,早有几个年老的妇人在河边浆洗衣衫。
“你生的好福气,好福气,呜呜呜”老妇人想起自己的女儿被那些禽兽糟蹋的血肉模糊,忍不住呜咽起来。
简瑶沉默蹲在河边洗衣衫,待洗干净衣衫之后,又被几个士兵赶到一处空地上烤羊肉。
眼见一个大婶因羊肉烤的不好吃,被丧心病狂的士兵一刀砍死,她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哆哆嗦嗦开始调制增香的酱料。
直到那些士兵开始大快朵颐,她才哆嗦着瘫坐在地。
还没来得及喘息片刻,几个士兵又丢过来好几头穿好的羊,又用刀尖指着调料,应该是让她腌制羊肉。
她一刻都不敢停歇,边发抖边腌制堆成山的羊肉,直到最后一头烤好的羊被抬走,她累的瘫倒在地。
她才艰难的坐起身,迎面飞来一块碎羊肉,简瑶早就饿的饥肠辘辘,抓住羊肉囫囵吃起来。
吃饱之后,她蜷缩在火堆边,可她才坐下,却又被踹起来,凶神恶煞的士兵将她赶到一处大铁锅前。
她吓得瑟瑟发抖,以为自己要被煮了,直到手里被塞进一个满是热水的木桶,她才回过神来。
她浑浑噩噩跟着几个老妇人来到一处帐篷,一踏入帐篷内,她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毛骨悚然。
铺着毯子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名不着寸缕的少女,她们身上都是羞人的痕迹,有的身。下更是血迹斑斑。
老妇人们用热水给少女们擦洗身子,简瑶拎着水桶走到角落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面前,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她身上的血迹。
少女已然奄奄一息,浑身都在恐惧的颤抖,无意识的抽搐着。
她身上冰冷刺骨,简瑶又惊又怒,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来。
待处理干净那些少女之后,她精疲力尽的瘫坐在火堆旁。
她甚至不敢哭,怕眼泪把人皮面具弄坏,怕她遭遇更可怕的噩梦。
连着七八日都在艰难行进,直到踏入草原深处。
简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大清国境之内,四周围都是准噶尔装束的男男女女。
一路上她不是在烧水就是在烤羊,要么就是在洗衣服,满手都是水泡。
这日清晨,士兵们将俘虏统统赶进河中清洗干净,这个流程简瑶很熟悉,应该是今日要见什么很重要的人,需要洗干净身子。
临近午时,她终于知道了答案,七八十个俘虏按照男女老幼区分开,被关在铁笼子里供人挑选。
来购买奴隶的买主用手一指,她的嘴巴被人撬开,查看她的牙口好不好,就像在挑选牲口似的。
简瑶年轻,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买走,而与她相熟的大叔则是被一道捆绑搭售。
她和大叔被丢到牛车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哭丧着脸。
“别怕,丫头,他们买我们回去就是当马奴的,不过你还年轻,说不定还需与别的奴隶配。种生出小奴隶。”
“不过你也别担心,你长得很安全,买家为了小奴隶的卖相,估摸着也不会让你当种母。”
“”简瑶哭笑不得。
牛车在草原上狂奔许久,直到日暮四合之时,终于停在一处水草丰茂之地。
七八顶帐篷围绕着悬挂彩旗的敖包,看情形买下她和大叔的主人应该算富裕人家。
说话间,一个眉目疏朗的俊逸少年纵马疾驰而来。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倏然变得满脸怒容,他愤怒的扬鞭与主人在说什么。
第76章 第076章定情
简瑶慌乱低头,回避那明朗少年锐利的目光。
“张大叔,我怎么觉得他在骂我?”她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听出对方语气不对劲。
“他咳咳咳他说你太丑,还不如羊羔好看。”
中年男子窃笑:“原来他喜欢羊羔啊,也不知他和羊羔都发生过什么?”
“快别说了。”简瑶被大叔的陶侃逗乐,正低头忍笑,猝不及防间被人一脚踹倒。
“喂!南蛮子,再敢嚼舌根拔掉你的舌头。”
简瑶骇然,没想到少年听得懂汉语,甚至还能流利说汉语。
“对不住。”简瑶主动认错。
“你,今日开始与我一起放牛马,还有你,老头,你与他们去放羊。”
“不准逃跑,否则杀。”
说话间,一个高瘦的草原少女丢给她和大叔两身破旧的蒙古袍。
“去那边沐浴,帐篷里有杀跳蚤的药水,洗干净再来此集合。”
简瑶和大叔抱着衣衫,朝着溪边的帐篷走去。
张大叔是个心善之人,还特意让她先去沐浴,他则在帐篷外守护。
简瑶入了帐篷内,诧异的盯着流动的溪水看。
没想到帐篷里竟然有一条流动的浅溪穿过,她用帐篷里的铁锅烧热水,坐在溪水边沐浴,涓涓细流将污水径直冲走,倒是无需费心费力清理。
沐浴之后,她换上破旧的藏青色蒙古袍,又入乡随俗,给自己梳了草原女子的辫子。
将随身的衣衫清洗干净晾晒在篝火堆旁,她心情忐忑的走出帐篷。
也不知四爷会不会来寻她,可眼下她应该早就离开大清的国境,在准噶尔汗国境内。
她心事重重的与沐浴更衣好的张大叔一道去指定的地方集合。
大叔被主人命令与两个草原少女一道往南边驱赶羊群。
简瑶则骑马跟在少年身后牧马。
“喂!把那几匹马驱赶到西边。”少年扯着嗓子喊道。
“好。”简瑶心不在焉,匆忙收回思绪,策马扬鞭冲向那几匹离群的小马。
午时将至,少年翻身下马,丢给她一块风干的牛肉。
牛肉干硬得就像石头,她咬的腮帮子发酸都不曾咬下一块肉,正无措之时,却见坐在一旁的少年正在用匕首切肉。
“”
“能将刀借我切肉吗?我咬不动。”
“不行,新奴隶不能拿武器。”少年用刀尖戳住她手里的牛肉干,放在草地上切好之后,将碎肉条推到她面前。
简瑶取下水囊,就着热水吃牛肉干。
“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少年说完,径直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
简瑶愣怔片刻,跟着仰头躺在他身侧。
天光云影间,她眼前都是四爷和孩子们的脸,忍不住红了眼眶。
“喂,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主人还没给我赐名。”简瑶哪敢告诉他真名,随口敷衍道。
“黑色怎么说?”四爷喜欢黑色,她就随便用黑色来取名好了。
“用你们南蛮子的话说,叫艾娜。”
“好,那就叫艾娜。”
“俗气,我认识的艾娜足足有二三十个,这个名字就和你们南蛮子的翠花狗蛋差不多。”
“巧了,我汉文名正好叫翠花。”简瑶心情郁闷,随口敷衍道。
“你们汉女不都是温柔如水,你为何一点都不温柔,都不爱笑,你虽然长得丑,但笑起来也没那么吓人。”
“我都当奴隶了,还怎么笑得出来啊?”简瑶没好气的坐起身来。
不想与少年尬聊,她起身在浩渺草原上漫步,少年似乎怕她逃跑,紧随在她身侧。
“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的汉文名字叫零,零星之零。”
“哦,零。”
简瑶对陌生的名字完全不感兴趣,她无精打采爬上马背,扬鞭开始牧马。
一整日怏怏不乐,回到营地之后,张大叔早就归来,正在篝火堆前炒菜。
草原人很喜欢中原来的厨子做的精细膳食,大叔应该是个厨子,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主人一家子吃的眉开眼笑,还赏了大叔不少佳肴。
“丫头,你识字吗?两个小少爷要学汉文,只可惜我斗大字不认识一个。”
“会,是不是会写字就不用去牧牛马了?”
“不是,是每晚你去教少爷们写字。”
简瑶咋舌,赶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那我不会,我不认识字。”
多做多错,她才不想招惹是非,成日里对着牛羊这些畜生还能活得简单些,她不想接触太多草原人,若对着小少爷们,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张大叔无奈的笑着摇头:“你啊你,就数你机灵,那一会儿我去回复主人。”
此时主帐内,平日里在奴隶面前高高在上的奴隶主一家正曲膝跪在那奴隶少年面前。
“殿下,那女子一定就是占卜卦相提及的贵女,贵女能助您重返王廷,夺回汗位,长生天一定不会看错。”
“不要,我不相信什么天命贵女这些无稽之谈。”
策零扶额,一闭眼就想起那丑陋的姑娘满脸的痘疹,他嫌恶的摇头。
他流亡多年,早就不相信鬼神之说,大祭司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若真有神明,就该指引他早日寻到母妃。
“我说过找不到母妃,绝不成婚。”
“殿下,其实其实熄灯后女子都一样的,要不。要不您试试”
“乌力吉!闭嘴!”
策零被大祭司这番话气的哭笑不得。
奴隶主匍匐在殿下面前,可无论他如何劝说,殿下都对那命定的贵女嗤之以鼻
是夜,简瑶与两个蒙古少女奴隶和两个中年妇人住在一个帐篷内。
她们四人说的话她都听不懂,但她能感觉到四人对她这个南蛮子的排挤,她们喊她的时候一口一个蛮子。
她被安排到距离炭盆最远的角落歇息。
一整日奔波劳累,她早就精疲力尽,洗漱后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之时,她冷的蜷缩起身子,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的羊皮褥子被睡在身侧的少女拽走。
简瑶怒不可遏,当即爬起身来,将自己的褥子拽回来。
“南蛮子!你做什么!”
“这是我的被褥,还给我。”
“这是我的!你的在地上!”
原来这个草原少女会说汉语,所以她们就是故意在排挤她。
简瑶低头发现地上一床破旧的被褥,压根就不是她的,显然少女是想抢走她半新的被褥。
“那是你的,你身上的被褥才是我的!”简瑶气的拽回自己的被褥。
眼见另外三个人开始一道围殴她,她怒不可遏,当即抓起烧火棍防御。
烧火棍虽不比长剑称手,但对付几个弱女子简直绰绰有余。
不到十招,她就将四人打的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听着,不要来招惹我,我也不会主动招惹你们,我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懂吗?若听不懂,我打到你们明白为止!听懂了吗?”
她寒声呵斥道,直到看见四人恐惧的点头哈腰,她才抓过自己的羊皮褥子躺下歇息。
帐篷外,策零和大祭司手里弯刀已然出鞘。
策零莞尔,原来丑姑娘还会武功,他倒是小瞧她了。
于是第二日,简瑶欲哭无泪看着束缚在脚上的铁球。
“今日开始,你脚上需戴着铁球放牧,回来歇息之时才能摘下。”
策零扬了扬挂在脖子的上钥匙。
“喂,南蛮子,你会武功,教我。”策零昨晚将她凌厉的剑法尽收眼底。
“教不了,我脚上的枷锁太沉,我都站不稳脚跟。”简瑶赌气回道。
“教会我剑法,我想办法放你回去。”
简瑶激动万分,但却不敢表现出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钓鱼执法,考验她的忠诚度。
“我是主人的奴隶,你也是只不过是个奴隶,还好大的口气说要放我走,你不怕主人责罚吗?”
“谁告诉你我是奴隶?你这个睁眼瞎。”
策零被这愚蠢的汉女说出的大不敬之言气的面色铁青。
她怎么敢!竟然说他是奴隶!
“对不住。”简瑶看对方面色不悦,赶忙道歉。
其实这个少年平日里除了对她冷淡些,并未苛待她,他既说想办法放她走,她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若他食言而肥,她最多重新过着奴隶的生活,在草原牧羊,也并不吃亏。
毕竟她已经走投无路,还能如何?
从这日起,简瑶开始教导少年学习青萍剑法。
没想到他悟性极佳,一点就透,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能与她对弈数招而不落下风。
五月初,随着天气愈发闷热,简瑶每日带着人皮面具就像遭受酷刑。
每日除了沐浴之时摘下人皮面具泡在清水中温养之外,她就连睡觉都戴着面具。
闷热的天气让她的脸上都捂出大片痱子,她脸上又疼又痒,又担心抓坏面具,不敢伸手抓挠。
可她更不敢摘下面具,怕露出真容招惹祸端。
眼看着人皮面具越来越薄如蝉翼,她每日都心惊胆战,也不知这人皮面具还能坚持多久。
她急的柴鱼说过,人皮面具最多只能用四个月就要更换。
这日一早,她难受的起身洗漱之后,去篝火堆旁吃早膳。
“丫头,我怎么感觉你最近瘦了?你眼睛都变大了,下巴都尖了,似乎你瘦下来变得愈发秀美。”
张大叔搓着下巴夸赞道。
简瑶听到张大叔的话,只觉得五内俱焚,她宁愿张大叔说她变得越来越丑,也不想听到旁人夸她美。
那只能说明她脸上的面具在失去掩饰真容的作用,这该如何是好,若她露出真容,指不定会被居心叵测之人惦记。
“大叔您说笑了。”
简瑶原本每日饭量只有半碗肉汤,为了让身型变胖,她强迫自己又吃下一大块烤肉饼。
“方才我听主人说,大清的将士们和准噶尔士兵已交战数月,噶尔丹汗王都御驾亲征了。”
“战况如何?”简瑶紧张兮兮攥紧汤碗。
“主人让年轻力壮的男奴隶们将牛马往西边驱赶,这几日帐篷里值钱的物件都被转移到了马车里。”
“主人还吩咐我们随时保持警惕。”
简瑶和张大叔俱是会心一笑,准噶尔人随时准备溃逃,说明准噶尔的士兵在前线节节败退。
“叔,我们该想办法留在这。”简瑶压低声音说道。
眼下应该拖延行程,等到大清的士兵前来,他们就能逃出生天。
“好孩子,这几日都是倾盆大雨,听说南边靠近胡杨林的泥泽会吃人,你牧马之时,千万别往那去。”
简瑶抬眸,与张大叔意味深长的目光对视,继而含笑点头:“多谢大叔提醒。”
感觉到大叔往她的袖子里塞了东西,简瑶低头偷瞄,发现是一截烤肉用的红柳树枝。
为了串肉方便,树枝顶端被削尖,很适合杀人。
她将红柳枝藏好,却又听见张大叔在漫不经心的嘱咐。
“今晚做肚包肉,你正长痱子,香辛佐料吃不得,不能贪嘴,知道吗?”
简瑶浑身绷紧,明白张大叔在暗示她今晚要在肚包肉里下毒,提醒她别吃。
“好。”
吃完早膳之后,简瑶趁着少年还在与同伴在装水囊,悄悄来到领头羊前,给它喂了一大把盐。
羊群都跟着头羊,她在领头羊身上做手脚,领头羊吃下大量盐之后,会潜意识里前往有水的草地喝水。
只要将羊群困在泥泽,他们为了救出羊群,一定几天都无法离开此地。
简瑶不动声色的开始驱赶羊群,往西驱赶出二里地之后,草原少年也纵马疾驰追来。
此时羊群倏然开始转向,径直往南边的泥泽狂奔。
简瑶心中大喜,放慢动作假装跟不上头羊,跟在羊群身后。
“跑!狼群来了!”少年忽然在她身后惊呼。
狼?简瑶大惊失色,果然看见左前方冲出来数头膘肥体壮的野狼。
她的刺杀计划被突然冒出来的狼群打乱,那些狼群凶狠异常,冲进羊群之后开始啃噬羊羔。
受到惊吓的领头羊带着羊群往南边狂奔而去。
简瑶惊喜之余,却被狼群的嚎叫吓得魂不附体,赶忙扬鞭朝着南边策马狂奔。
身后狼群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旁,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能嗅到一股
腥臭味。
“低头!”
身后传来少年焦急的呼喊,简瑶吓得趴在马背上,耳畔擦过呼啸的箭矢,身后传来一声哀嚎。
她吓得浑身发颤,愈发焦急的策马扬鞭逃跑。
行出一段距离之后,却再没有听到少年的声音,简瑶慌张转身,却愕然发现他的坐骑倒在血泊里,少年正在与一头彪悍的野狼恶斗。
“快走!”少年用弯刀挡住野狼獠牙,朝着她大喊。
危难关头,他竟愿意舍命救她,简瑶心下愧疚不已,下马抓起一根牛骨头,掉转马头冲向少年。
“过来!”她一手挥舞着沉重的牛腿骨,朝少年伸出手臂。
风驰电掣间,少年握紧她的手掌,她吃力的将他拽上马背。
“现在该如何是好?”
身后凶恶的狼群还在穷追不舍,附近的地形她并不熟悉,简瑶慌乱的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逃跑。
“往南。”策零夺过缰绳,朝着南边的泥泽奔逃。
没想到他自己往死路撞,简瑶心虚的低头,任凭少年控缰。
也不知跑出多远的路程,远远的就看到一大片广袤无垠的丰草,这些草长的比寻常牧草更丰茂高大。
想必这一大片草地就是泥泽。
马儿冲进泥泽没多久,马蹄就陷进烂泥中无法脱身。
简瑶小心翼翼的翻身下马,跟在少年身后,入了半人高的草丛内。
此时身后狼群也将羊群驱赶进泥泽,此起彼伏的羊叫声不绝于耳。
简瑶转头,竟看见数不清的羊纷纷泥足深陷,渐渐被泥泽吞噬。
“别分心,跟着我走,踏错一步就要死。”
少年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简瑶屏息凝神,紧紧跟着少年的脚步。
二人从旭日凌空一直走到日薄西山,都不曾走出这片泥泽。
此刻简瑶又累又饿,带来的干粮和水都放在马背上,不知掉落在何处。
她学着少年摘绿草充饥,满口都是青草混合泥土的味道,她强迫自己咽下。
直到天色昏暗,二人依旧在泥泽内行进,此时天公不作美,又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停下吧,不能再走了。”少年倏然顿住脚步,无奈说道。
“怎么了?为何不走?这暴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一会泥泽会被彻底淹没,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
简瑶不理解为何少年方才还不慌不忙行进,此刻却停步不前。
“雨水把标记统统淹没,我找不到标记。”
“啊可我们也不能在这坐以待毙。”
简瑶心急如焚,彷徨间看见地上有许多动物骨骸。
她灵机一动,赶忙低头搜寻起长骨头。
“你捡骨头做甚?”
“用骨头铺平做踏板,增加双脚踩在泥泽中的张力,我们就不会轻易沉入泥泽内。”
“总之你照我说的做,我们一定能出去。”
策零已无计可施,只能试试这奇怪的法子。
二人四下寻找骨头,用青草编织出宽阔的滑板。
策零双脚绑着板子,试探性的伸出一脚,踩在前方,脚下踏实的触感让他暗暗松一口气。
“如何了?能成吗?”简瑶焦急追问道。
“不错,跟紧我。”
二人缓慢的在泥泽内行进,后半夜雨水愈发狂暴,甚至没过了她的脚踝。
简瑶又累又冷,浑身酸痛无力,跟在少年身后艰难行进。
清晨薄暮时分,她累的气喘吁吁,脚下的草板因为沉在水下阻力增倍,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脚踝都快勒断。
可前路依旧是看不见尽头的草丛,越往前草丛越繁茂,甚至与她的肩膀齐平。
简瑶只觉得眼前的少年都出现重影,艰难迈出两步之后,她控制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型,径直跌入泥潭内。
腥臭的污泥猛地灌进她的口鼻,她难受的拼命扑腾,却仿佛有人在拼命抓住她的双脚往下拽。
“别动!仰躺在地面别乱动!”
少年倏然惊呼一声。
此时简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然陷入泥泽内。
她稍微一动,窒息的感觉就越演越烈。
少年解下腰带丢向她。
“仰躺在地上,一点点挪动你的左脚,慢慢挪动,抓紧腰带。”
“好”简瑶有气无力抓住腰带,吃力的挪动她的左脚,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双脚就像被水鬼缠住似的,不断的往下坠落。
“不成,我没力气了,你走吧。”简瑶发现少年脚下的草板早就断裂,他也无法支撑太久。
“多谢救命之恩,今后若我的家人来寻我,不必告诉他我葬身在这,别告诉他我不在了。”
简瑶哽咽的看向少年。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缓缓陷入泥泽内,着实不甘心,她竟会葬身在泥泽里,半张脸被泥泽彻底吞噬之后,灭顶的窒息感扼住她的咽喉。
兀地,她的手掌被抓进,简瑶含泪睁眼,竟然看见少年趴在她面前,正在拼命拽她的手。
“别乱动,尽量仰躺。”
策零抓紧女奴隶的手,吃力地将她一点点拽出泥泽。
从清晨到黄昏,少年都不曾松开她的手,就在她快要绝望之时,她的左脚终于冲出泥泽包裹。
一只脚挣脱泥泽束缚之后,她再接再厉继续挪动右脚,当右脚也艰难从泥泽中拔出来之后,简瑶趴在泥泽内泣不成声。
“多谢救命之恩,我欠公子一条命。”
“不,我们互不相欠,你也从狼口下救我一命。”
“我找到标记了,别怕。”策零将奄奄一息的女人抱在怀里,盯着地上的标记继续行进。
当踏上结实的草地,他累的跌坐在地。
“喂,我们出来了,喂”
可那女奴却并未回应他,她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策零沉默片刻,心内五味杂陈,伸手探向她的鼻息。
感觉到她虚弱的呼吸之后,他长舒一口气。
简瑶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少年脏兮兮的俊脸。
“醒了就好,走吧,往北二十里就能到家。”
“好。”简瑶吃力的站起身来,才迈出一步,脚下就传来钻心剧痛。
“别动,你骨头错位了,忍着点,我帮你复位。”策零抓住她红肿的左脚,只听几声清脆的咔嚓声传来,简瑶疼的直掉泪。
少年朝她俯身折腰:“你暂时无法行走,我背你,上来。”
简瑶感激的道了句谢谢,就趴在少年宽厚坚实的背上。
“你到底是谁?家里做什么的?”
简瑶愕然,不知为何少年忽然开始盘问她的来历。
“我住在通辽城西,被你们准噶尔人水淹通辽城之后,我被你们的士兵俘虏到此地,后来沦为奴隶。”
“我家里做生意的。”
“你可成婚了?”
“我今年十八岁,我都当娘了。”
“哦。”
二人又开始沉默不语,回到营地,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敖包近在眼前,策零却倏然顿住脚步,将她拽到一旁的胡杨树内。
“不对,这个时辰早就开始燃篝火。”
简瑶满眼恐惧看向不远处的帐篷前:“好像帐篷里有人。”
“走!”策零背起女奴钻入密林内。
漆黑的帐篷内,羡蓉握紧佩剑,看着一旁寒着脸端坐的王爷,大气都不管喘。
姑娘失踪之后,王爷安静的吓人,他主动请缨为急先锋,不眠不休的深入敌军腹地。
他暴虐的简直让人胆战心惊,所过之处皆不留活口,他不需要俘虏。
这一路上屠戮的大小城池不计其数,用死人填平前路,更是再寻常不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爷骨子里压抑的暴戾恣睢,让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可直等到天亮,都不曾见到姑娘的身影,所有人都不敢去看坐在篝火堆边的王爷。
十几名俘虏被血滴子带到火堆旁。
羡蓉眼见王爷拔剑,开始疯狂的斩杀那些俘虏,即便俘虏们早就被砍的血肉模糊,沦为碎肉块,王爷依旧在疯狂的挥刀。
鼻息间都是刺鼻的血腥气息,篝火边的浅溪都被血水染红,蜿蜒向天际。
“找!方圆百里搜寻她的踪迹。”胤禛压抑着暴戾的狂怒,攥紧瑶儿的旧衣。
而此时简瑶正坐在胡杨林内,盯着烤野兔食不下咽。
也不知张大叔如何了。
“你到底得罪何人了?怎么仇家都杀到你家里来了?”简瑶忍不住询问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少年。
“不想死就别问。”策零头疼欲裂,不知该向何处遁逃。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准噶尔呆不下去,你可以试试躲到大清国境内,比如躲到科尔沁草原或者漠南漠北?”
简瑶不动声色,想将少年骗进大清国境之内,入了大清的国境,她的胜算也能多些。
“无需你指点江山,我自
有打算。”
策零深知这个女奴聪慧过人,她定是想将他骗进大清国境之内,她好反客为主趁机拿捏他。
可眼下,他在准噶尔境内寸步难行,最好的办法就是远走他乡。
吃过午膳之后,策零背着受伤的女奴,混迹在南下溃逃的难民中。
沿途都是因战乱逃离家园的难民,越靠近大清国境,人群中出现的大清国民身影就越多。
简瑶脸上的痱子越来越严重,她难受的忍不住想抓挠干净脸上的淤泥,但又怕暴露真容。
前几日,她发现脸上的面具破了,为了不让少年发现她脸上的秘密,她强忍着恶心,不肯擦洗干净脸上的淤泥。
这日暴雨不期而至,难民们挤在破旧的喇嘛庙里躲雨。
少年这几日精神不济,病的厉害,眼见他面色愈发苍白,方才更是难受的昏厥,简瑶心急如焚。
犹豫再三,她还是踉踉跄跄的来到一处篝火前。
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唱曲儿,唱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淫词艳曲。
火堆旁坐着两个魁梧的壮汉,散发肉香的大铁锅里正在炖牛肉和萝卜。
一曲结束,大汉笑的轻浮,丢给女子一块鸡蛋大的牛肉。
“大爷,我也想献唱。”
简瑶踉跄着走到铁锅前。
“你不成,太丑了。”
“大爷,我虽然长得不好,但我嗓子比她们的都好,不信您听。”
简瑶忍着恶心,开始清唱从妓院里学来的淫词艳曲。
她特意选择了西厢记里最勾人的桥段。
“将他纽扣儿松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露清牡丹开,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採。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早见红香点嫩色,灯下偷睛觑,胸前着肉揣”
真是没想到在妓院里学的那些花招,竟然在逃难的时候派上用场,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她唱着唱着越觉心酸,好在得到一块热气腾腾的牛肉,只可惜只有鸡蛋大小,还不够塞牙缝。
她又忍着羞耻和脚下钻心的剧痛,扭着腰肢开始跳舞。
脚尖轻抬之时,她的玉足被一个大汉攥紧。
“你这双三寸金莲却比你的脸好看,真好看,比秋香院的艳红那双脚还美。”
简瑶无语,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她无法理解为何古代的男人为何如此痴迷女人的三寸金莲?
此时被大汉把玩三寸金莲,她恶心的想吐,装作娇羞的指着铁锅里一块拳头大的牛肉,娇媚求道:“大爷,再赏块肉可好?”
她作势要将脚抽回来,男人一脸淫。邪,将那块肉捞出来递到她唇边。
“小娘子,想不想吃更大的好东西?”
简瑶:“”
无视变态男直勾勾的眼神,她拿到肉之后,赶忙转身离开,一转身,却瞧见少年满脸怒容,握刀站在她身后。
“下作,你们汉女的脚是贞洁所在,你为吃一口肉,竟如此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迂腐!”简瑶将拳头大的牛肉塞到他手里,转身攥紧小块的牛肉裹腹。
策零愕然低头盯着手里的牛肉,坐到她身侧。
“我不吃,脏。”
简瑶气窒:“不吃就等着饿死了吧,方才若不是看你奄奄一息,我才懒得管闲事。”
“你若不吃,下回我去就不是被他摸脚那么简单了。”
简瑶转过身去,回避那变态大汉色眯眯的眼神。
“快些吃吧,否则我怕自己会成为米肉。”
“什么是米肉?”
“就是你手里的肉,不是牛肉,是人肉。”
“什么”策零捂着嘴角,忍不住开始干呕。
简瑶低头,平静的啃噬手里的米肉:“无需大惊小怪,更糟糕的情况我都遭受过,没有什么比死更糟糕。”
“你身子虚弱,必须吃完这些肉,就当是鸡肉吧,反正也差不多。”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女奴冷血的可怕,甚至还能平静的吃人肉,策零愈发好奇,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吃吧。”简瑶忍不住想起当年前往宁古塔,她生生咬下一个侵犯她的押差的耳朵,那种爽脆的口感和人肉独有的腥气,让她这辈子对猪耳朵都敬而远之。
暴雨停歇之后,简瑶焦急的让少年背着她到胡杨林中寻蘑菇和野菜充饥。
策零照着她手里的野菜模样,拔来一棵类似的草。
“有毒,不能吃,吃完会拉血,口舌还会生疮。”
“你从而得知?”
“我吃过。”简瑶将策零摘的野菜挑出来丢到一旁。
“那个黑色蘑菇也别出,吃完会呕吐腹泻。”
“这不是香菇吗?我认识香菇。”策零自信说道。
“香菇的伞盖背面不长这样,我吃过,吐了七八日胆汁。”
“好了你别乱摘了,真是什么有毒你摘什么,你去编个篮子来。”简瑶将毒蘑菇统统丢掉,无奈看向少年。
“哦”
“快瞧,那儿有野蜂巢!”简瑶欢喜的指着一处树杈说道。
“我不要,会被蚂蜂蛰成猪头!哎你!!”策零话还没说完,就见她捡起一块石头径直砸向蜂巢。
蜂巢掉落在地上之后,无数胡蜂侵袭而来。
他转身跑出几步,一转头却见她已然脱下外袍盖住了蜂巢。
她脸上正被数只胡蜂围攻。
“你不要命了!”策零迅速点燃枯枝吹熄,用浓烟驱散胡蜂。
“我脸上有黑泥,不怕,我们有蜂蜜和蜂蛹吃了。”
“哎呀我耳朵好疼。”简瑶痛苦的捂着耳朵,她忘记耳朵没涂上黑泥,肯定被胡蜂蛰肿了。
“别动,我把毒刺拔出来。”
待拔出蜂刺之后,策零看着女奴两个肥大红肿的耳朵,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简瑶盘膝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开始拆蜂巢,揪出肥嘟嘟的蜂蛹。
“你快尝尝,这蜂蛹比肉还好吃,香甜可口。”
策零看着那些蠕动的小肥虫,嫌弃的捂着嘴巴,却看到她满眼笑意将蜂蛹塞进口中,丝毫没有半点恐惧。
她的眼睛很灵动,策零被她眼眸中笑意感染,笑着捏着蠕动的蜂蛹塞进口中。
“你从前也吃过蜂蛹吗?”
“吃过,有时候吃得太急,吃到老蜂蛹还会被蜂刺扎嘴。”
策零脸上的笑容僵住,忽然很心疼这个姑娘。
不知为何,他很喜欢看她的爱笑的眼睛,看着让人觉得心生欢喜。
填饱肚子之后,策零背着女奴继续前行。
她的身子骨愈发虚弱,后半夜歇息在一处白桦林之时,竟然发起高烧来。
策零取来水,见她满脸都是淤泥,于是好心的伸手替她擦脸。
他才轻轻擦拭两下,女奴脸上倏然翘起来一大块发白的人皮,策零大惊失色,以为她的脸摔破了。
奇怪?方才并未见到她脸上有血,为何会伤的如此严重,脸皮都刮下一大块。
他小心翼翼伸手去触碰那发白的人皮,冷不丁却又戳出一大块人皮。
“不对!”策零伸手去揭覆在女奴脸上的人皮,果然在人皮之下发现一张绝美的脸。
她虽然满脸都是痱子,却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正惊疑间,却见那女奴的眼睫极速翕张,他慌乱的抓起一把烂泥糊在她脸上。
“水”
策零压下震惊,将她搀扶起身,喂她喝水
二人混迹在难民中,一路南下,五月末,终于抵达归化城。
少年本想重操旧业,寻一户人家当马奴,却因为她这个病
秧子拖累,只找到一处偏远还抠门的主家。
一踏入大清国境之内,简瑶就开始盘算该如何传递消息给四爷,让四爷知道她在归化城。
可眼下她的脚伤未愈,甚至连走路都不利索,只能静观其变。
此时她坐在长凳前,正在看少年训马。
主家的女儿与少年同岁,正满脸娇羞的躲在树下偷看少年。
“琪琪格,过来煮奶茶。”女主人朝着春心萌动女儿招手。
少女捂着脸诶了一声,小跑着来到她的面前。
“你和零哥哥是什么关系?”
“我”简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不能说是他的奴隶,太丢人。
“我是他姐。”她年长少年三岁,叫声姐姐不算过分。
“她不是我姐!”少年倏然满脸怒容纵马疾驰而来。
好好地怎么生气了?莫不是想让她承认是他的奴隶不成?
简瑶气窒,转身一瘸一拐回到帐篷内。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看你裹小脚了,你是汉女,你们汉女最看重媒妁之言,若你与他无媒媾和,是要浸猪笼的。”
“汉女还有这种习俗?”策零费解,中原的习俗对女子还真是苛刻,他们准噶尔人甚至能继承长辈的女人。
“是啊,中原来的女人说一个妇人因为出门被男人搀了一下手,回去被她夫君砍断了手。”
策零呼吸一窒,他想起自己不但抱过她,还背着她一路。
若汉女只是被外男搀扶手就要被砍手,那么她岂不是要被她的夫君杀死!
一想到她会死,策零心疼的屏住呼吸,她这般聪慧美丽的女子,不该被如此对待。
“你胡说什么,只要她愿意,我可以娶她。”
“我可以娶你。”策零说着,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吊坠,直接挂在她的脖子上。
简瑶低头一看,发现是一颗打磨精细的獠牙。
“你怎么能把獠牙给她呢!她都还没答应嫁给你!”琪琪格在一旁急的直跺脚。
“啊?这獠牙是做什么的?”简瑶急的摘下吊坠还给少年。
“这是领头狼的獠牙,草原儿郎会取下在成年后猎杀的第一头领头狼的獠牙,送给心爱的姑娘为定情信物。”
“这獠牙一生只能送一次,即便再娶也不能送獠牙。”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你还是送给你心爱的姑娘吧。”
简瑶一听到定情信物,吓得连连摆手拒绝。
若被四爷知道她乱收别的男子给的定情信物,定会大发雷霆。
“我此生送出去的礼物绝不收回!既然你不要那就砸了吧!”
眼看少年拿起斧头要将獠牙砸碎,简瑶急的把獠牙重新带回脖子上,想着等他冷静下来再还给他。
少年心性善良,一定是听到方才汉女见外男那番惊悚言论,担心她也会遭受无端灾祸,才会想着用娶她的方式救她的命。
“别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策零将手按在心口,郑重起誓。
“后日那达慕,我带你去凑热闹。”
“好。”简瑶捏紧獠牙,心里在盘算明日该如何趁着人多传递消息。
也不知四爷如何了,他找不到她一定心急如焚,她很怕他又会控制不住乱服丹药,她怕他会因她而再次病重。
也罢,待她离开之前,再与策零说清楚,将这獠牙还给他,毕竟这是他送给姑娘的定情之物。
策零目送女奴离开之后,转身朝着前方胡杨林狂奔,他愤怒的目光直直盯着胡杨林。
在胡杨林边,几个科尔沁士兵正在将军妓驱赶出营帐,轻蔑的将女人们赶到河里沐浴。
一个瘦弱的美貌妇人露着香肩,跌坐在河边,眼神哀伤空洞,用冰冷的河水清洗满身污秽。
第77章 第077章试婚
“母妃”策零痛苦的紧咬牙关,强压下重蹈母妃面前的冲动。
此时几个牧民装束的健壮男子状似随意,停在策零身侧牧羊。
“殿下,噶尔丹被清国打的节节败退,不日即将溃逃回王廷,我们平乱的良机终于到了。”
“他身边如今只剩下散兵游勇,探子已然接近核心宠臣。”
“好,想办法让他立即客死异乡。”
“遵命。”
此时一个老头气喘吁吁的纵马疾驰而来。
“殿下,探子来报,钟察海公主与罗刹国沆瀣一气,意图对归化城不利。”
“不必理会,此地清国的地界,与我们无关,清国与准噶尔结缘越深,对我们越有利,立即把钟察海引进归化城,必要之时暗中推波助澜。”
“让人去最近的集市买红发带,要精致些,不拘多少银子。”
策零想着出来好一会,回去需找个借口,免得她追问,方才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给她买红发带。
她戴红发带极美。
“啊?”随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方才殿下还在严肃的和他谈论政务,怎么忽然将话题转到女人用的发带了?
显然这个女子对殿下很重要,女子的发带通常都是由家中长辈或夫君赠予,外男赠予发带这般私密之物,等同于定情。
随从脑海里立即出现一张丑的天怒人怨的脸,肯定是那个丑姑娘,殿下身边只有那个丑姑娘。
随从苦着脸,差点哭出来,他开始担心未来的小殿下,希望不要随了丑姑娘的容貌。
殿下身边真是没漂亮女人了,竟对那样的丑东西动了心思。
“殿下请三思,那个丑姑娘怎么配得上您,属下立即送更美的姑娘来伺候您,为了未来的小殿下,求您”
“放肆!”看着随从掩饰不在的嫌弃,策零怒不可遏。
“再敢诋毁她,杀无赦。”
“是。”随从策马扬鞭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捧着一束绣着格桑花的红绸发带。
策零将发带丢在地上,随意踩上几脚,让发带沾满泥土。
“殿下您这是为何?您若不喜欢这发带,属下再去买。”随从一脸懵然的看着王子殿下怪异的举动,不知他为何要将新买的发带故意踩脏。
“不必,后日趁着那达慕盛会,将母妃救出,务必不惜代价。”
策零凝一眼正被士兵鞭打的母妃,含泪掉转马头离去。
没想到多年后再见到母妃,竟是这般光景,他恨不得将逆贼叔父碎尸万段!难怪这些年来,他苦寻无果。
原来母妃竟被藏在了大清朝的军营内受尽凌辱。
策零凄戗的情绪在见到坐在蒙古包前的女子之后,稍稍有所好转。
“你怎么才回来,主人早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被狼叼走了呢,急死我了,今日主家给了半块茶砖,一会我煮奶茶当夜宵。”
“今晚吃羊肉抓饭,我放了你喜欢吃的黄萝卜。”
简瑶总觉得少年的情绪很沮丧,也不知道方才遇到什么事儿了。
这家主家并不算大方,偶尔还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刁难他们。
主家并没有包一日三餐,他们还需自己准备。
可一到了用膳的时间,只要她煮好饭,主家那个调皮的孩子定会准时来到她的帐篷前,围着铁锅的食物馋得流口水。
简瑶不给,那顽皮的少年还会霸道的抢食,抢不过还会用马鞭揍她。
几次下来,简瑶现在学乖了,食物做好立即起锅,用大盆装起来,盖的严严实实藏在敞篷内。
“再过几日,我带你
换一个地方放牧。“策零接过她递过来的大海碗,心不在焉的用膳。
兀地,他的碗里加进来好几块羊肉。
“你多吃些,我坐在家里没做事,不饿,看到肉就觉得很腻。”
策零愣怔许久,脑海里回荡着她方才说的家。
如今母妃已经找到,他也该娶妻成家了。
一想到娶妻子,他脑海里全部都是眼前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娇嗔,不知何时竟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如果他此生注定需要一个妻子,他希望是她。
简瑶看策零在发呆,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快些吃,发什么呆,锅里还有面片汤,你记得吃完,天热了,不能隔夜。”
“上个月的工钱主家今日发下来了,我方才去集市,顺便给你买了红绸发带。”
“呀,这是丝绸发带,还有苏绣,肯定不便宜,你还是退回去吧,我现在没办法放牧,你赚的本来就不多,不能让你如此破费。”
“方才掉地上被人踩脏了,便宜卖给我的,十个铜板。”
“哇踩的好,若我在场,定让旁人多踩两脚再去杀价,今儿这发带我们买的不亏,我欠你十个铜板,等我腿脚方便就去牧羊赚钱,多谢。”
简瑶将断裂的破旧发带取下,换上品红的刺绣发带。
她喜欢将发带和辫子编在一块,青丝间缠绕着鲜红发带,别致新颖,让人移不开眼。
就连附近的女子看到之后,都忍不住纷纷效仿。
吃过晚膳之后,又到了最为尴尬的夜晚。
主家只有三顶帐篷,两顶帐篷主家自用,只剩下一顶给他们居住。
五月初的草原潮湿闷热,蚊虫还多,夜里策零在帐篷外压根休息不好。
简瑶如今腿伤未愈,哪里好意思霸占着帐篷让策零睡在外头喂蚊虫。
于是二人挤在了一顶帐篷内歇息。
帐篷内被一块破旧的白纱隔开,简瑶歇息在里侧,她还是习惯睡床,所以请策零帮忙做了一方简易的床榻。
夜里最尴尬的事情就是起夜,帐篷不大,翻个身都能听见。
她腿脚不方便,抹黑起床都提心吊胆。
昨儿夜里没忍住起夜,不小心摔了一脚,今晚她连水都不敢多喝,就怕要起夜。
策零光着膀子在溪边沐浴,简瑶则躲在帐篷内用热水擦洗身子。
简单梳洗之后,策零光着膀子入了闷热的帐篷内。
帐篷内虽然幽暗,仿若蒙着灰蒙蒙的薄纱,连她身上都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纱,看着不真切,却能将视线聚集在她纤薄的身型。
她不曾用香粉,但帐篷里都是她身上好闻的馨香。
他一踏入帐篷内,总觉得心下慌乱,尤其看见她的背影,更是心乱如麻。
夜里她时常会做噩梦,梦魇之时总会无助啜泣。
今晚她才睡下没多久,又开始绝望啜泣,策零起身走到她的床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温声细语抚慰惊恐不安的女人。
她连在睡梦中都在恐惧的啜泣,也不知到底梦见了谁。
他温声哄了一夜,清晨时分她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简瑶苏醒之时,发现枕头褥湿一片水渍,想必昨晚又梦魇了,她最怕自己梦魇。
策零说她夜里意识不清之时,甚至会梦游,时常起身在帐篷内走来走去。
她吓得求着策零夜里睡在门边上,将帐篷门口挡住,免得她夜里走出帐篷,被野狼叼走,或者被居心叵测之人伤害。
此时她尴尬的坐在床边,左脚肿的像发面馒头似的,一动就疼,她疼的直抽气,不敢在乱动。
策零洗漱后,进来搀扶她去如厕。
如厕有固定的地点,就在南边的胡杨林里。
隔着几棵树,简瑶尴尬的不知所措,她知道策零就在树后,能清晰听到她发出的所有声响。
幸亏后日就是那达慕大会,简瑶盼着早些与四爷联系上,早些与四爷和孩子们团聚,不再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吃过早膳之后,策零跟着主家去放牧,简瑶则坐在帐篷门口的浅溪边洗衣衫。
此时琪琪格拎着一个装满脏衣服的木桶款款走来。
“今日只有我们二人看家,你知道吗?”琪琪格倏然阴测测的说道。
“嗯,我知道,你母亲带着你阿弟去赶集了。”简瑶起身,将洗干净的衣衫挂在溪边的竹竿上。
“南蛮子,我额吉不准我们到浅溪里玩,你知道这浅溪下到底有什么吗?”
听到琪琪格骂她南蛮子,简瑶蹙眉。
“为何问这个?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难道从来不好奇浅溪下到底是什么吗?悄悄告诉你,这溪水下有能吞噬生灵的怪物。”
怪物?简瑶被琪琪格阴森森的语气吓得后背直发凉。
强烈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转身,不敢把后背留给琪琪格。
可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她疼的眼冒金星,被琪琪格一脚踹进了浅溪里。
原本以为清浅的溪水没什么危险,琪琪格最多想恶趣味的弄湿她的衣衫。
可直到她落入水中,才发现水草之下竟然踏空,糟糕,浅溪下竟有湍急的暗流。
简瑶顾不得脚上传来的剧痛,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
没想到她一冒头,脑袋就被狠狠砸了一下,琪琪格竟然用铁钳砸她的脑袋,不让她浮出水面。
简瑶在水里毫无招架之力,脚下被杂乱的水草缠绕,挣扎间竟然越缠越紧。
她渐渐的体力不支,双脚也开始抽筋,绝望之际,她死死抓住火钳,浮出水面,却被琪琪格一棍砸进水里。
冰冷的溪水无孔不入,灌进她的口鼻中,她被呛得难受,愈发张大嘴巴呼吸。
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水中,简瑶挣扎着想冲出水面,却渐渐失去了意识
策零将刁难的琪琪格踹进水中之后,心急如焚把女奴抱到帐篷内。
气急败坏的主家拿着鞭子骂骂咧咧冲进帐篷内,扬起马鞭就要砸在生死不明的女奴身上。
可他只来得及扬起鞭子,就被弯刀捅穿了脖子。
腥臭的血喷洒在帐篷上,才从溪水里爬上来的琪琪格吓得大声尖叫。
策零面色铁青,踱步冲出帐篷,将恶毒的女人一刀斩杀,踹进河中。
他慌乱冲回帐篷内,学着她救溺水小羊的模样,焦急的按压她的胸膛,吻她的唇,为她渡气。
“你快醒来,不要死,不要死!”
随着时间流逝,他恐惧的浑身发抖,大口大口无助的喘息着。
他的手不敢停歇,绝望的按压她的胸膛。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女主人带着孩子归来,她的尖叫声打破帐篷内的死寂,直到他将女主人母子杀死,满身是血的回到她身边,她都不曾有半分苏醒痕迹。
此刻他疯狂的想知道她的名字,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发誓如果她不死,他一定要娶她,他要娶她,是的,他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他喜欢这个女奴,他想娶她。
一想到要娶妻子,他就满脑子都是她,这个黢黑丑陋的姑娘。
他甚至记不清她面具下的容颜是什么样子。
不知何时,也许是初见那日,他早就将第一眼看到的丑姑娘烙印在心间。
“你叫什么名字?你若不回答我,我就在你的墓碑上刻下策零之妻。”
他话音未落,耳畔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策零喜极而泣,边抹泪,边将她搀扶起身。
简瑶吐出好几口河水之后,这才惊魂未定的回过神来。
鼻息间充斥刺鼻的血腥气息。
主家倒在血泊中,满地都是血,少年竟然为了她杀人了!
“我们走吧,去南边的草地居住。”
简瑶的双脚还在抽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起身时眼冒金星,虚弱的再次昏厥。
策零吓得伸手去探查她的鼻息,感觉到她稳健的呼吸,才放下心来。
他冲到主家的帐篷内,翻出一身崭新的衣衫,闭着眼睛替她宽衣解带。
随着指尖不经意间触及到她的身体,策零的面颊泛红,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愈发急促。
闭着眼后,感官愈发敏锐,他时不时触及到不该触碰的地方。
再次触及到她的绵软之后,策零咬牙睁开眼,想要尽快结束这场羞人的煎熬。
他一睁眼,却忍不住闭上眼,不忍细看。
她到底经历过何种炼狱般的折磨,身上都是陈年旧伤。
心口酸胀的难受,他心疼的睁开眼,忍不住检查她身上的伤口,她身上最多鞭伤,那些鞭痕定深可见骨。
她手腕上的疤痕很奇怪,策零凝眉观察之后,顿时大惊失色,是剥皮。
她手腕上整块人皮竟然被生生剥下。
那是。清人刺配囚犯之时才会在手腕上刺青,从前他的汉文师傅手腕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伤疤。
她竟然是重罪流放女囚。
她的过去疑云重重,她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
“哼!”策零愤怒咬紧牙关,看来她的夫君对她也不过如此,竟舍得让她遍体鳞伤。
若她是他的女人,他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永远不会让她遭受半分伤害。
废物,她的中原夫君就是个废物!
简瑶在一顶陌生的帐篷内苏醒,看见策零正坐在帐篷外烤肉。
她艰难坐起身,却愕然发现身上穿着陌生的衣衫。
主家都被策零杀死,能给她换衣衫的人只有策零,简瑶尴尬的抱紧手臂。
“感觉如何?方才我带你去看过大夫,大夫说你并无大碍。”
“我并无大碍,主家”简瑶欲言又止。
“草原牧民本就居无定所,我把他们的尸体和帐篷处理的很干净,我离开之时,一户新牧民正好迁徙到那,他们在原地搭建了帐篷。”
“那家夫妇不是好人,他们悄悄养女奴做阿姐鼓。”
听到阿姐鼓,简瑶后背发凉,恨不得将那对黑心肝的夫妇大卸八块。
“琪琪格也该死!还有她那个弟弟,小小年纪虐杀奴隶,全家都不得好死。”
“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这世间人都是恶魔,你需用最歹毒的心去揣测旁人。”
“人是我杀的,下地狱的也会是我,与你无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该将琪琪格留给我处置,我要以牙还牙。”
“还有小主人,他小小年纪就会偷摸我屁股,我早就想杀了他,只是怕你觉得我恶毒,才没下手。”
“还有女主人,她用蒙语说要将我悄悄卖给一个打女人的鳏夫,我都听见了,若我杀她,我要将她拧成麻花,像这样”
策零笑着看向为了安慰他的低落情绪,故意用夸张语气说话的女人。
“你的夫君对你可好?”
简瑶哑然,沉默不语。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是不是打你了?告诉我,他若对你不好,我为你报仇。”
“他从前对我不算好,现在对我很好。”
“从前哪里对你不好?”
“我从前是他的小妾,也不算小妾,就是没名没份的跟了他。”
“哦,那他是个混蛋!”
“别这么说他,他现在对我很好。”
“那你现在是他的妻子吗?我听说你们中原人不能将妾扶正为妻,否则会被责罚,所以你现在肯定还是妾。”
“我娶你,让你当妻子,留在我身边可好?”
“他若真心喜欢你,就会想尽办法让你成为他的妻,除非他并非真心喜欢你,才忍心折辱你。”
“他家里长辈不让,不怪他。”简瑶忍不住替四爷辩驳道。
“哦,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长辈不让?他自己没本事?”
“我今日倒是发现你牙尖嘴利的,不与你说了。”
“你与我孤男寡女独处数月,你若回去,你夫君会不会对你不好,你们汉女的贞洁比命重要。”
“若你是我的女人,我会告诉你,你的命比贞洁重要,我要你好好活着,为我活着。”
“那你未来的妻子定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简瑶被少年这番话感动的热泪盈眶,这个少年胸襟开阔,对女子极为尊重,如此优秀的儿郎今后也不知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艾娜,我早就告诉你了。”
“你的中原名字,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以我母亲起誓。”
与少年相处数月,简瑶知道他不是坏人,犹豫再三,她最终决定告诉他。
“简瑶,简单的简,瑶玉之瑶。”
“简瑶,很美的名字。”
那达慕这日,简瑶简直欲哭无泪,没想到她没等来四爷,反而先等来准噶尔与罗刹国的突袭。
准噶尔人冲进偏远的牧场掠夺奴隶,简瑶一瘸一拐的根本跑不快。
她忍着脚下钻心的剧痛,才踉踉跄跄的跑出几步路,就被骑兵拎着后脖子丢到了抓奴隶的铁笼子里。
好不容易逃出准噶尔,她却倒霉的再次沦为俘虏,沿途的路况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回准噶尔汗国的路。
夜幕降临,同样的噩梦再次出现,野蛮的士兵抓住年轻的少女,将她们扛在肩上嬉笑离开。
简瑶后怕的抚着脸上的人皮面具,前几日她将人皮面具简单修补过一番,显然起了作用。
她正暗自庆幸,却瞧见几个士兵领着两个准噶尔少女来到铁笼前。
二人在几个大铁笼逡巡一圈,其中一个年长的少女倏然伸手指向她。
粗鲁的士兵将她连拖带拽的揪出铁笼,简瑶吓得连声尖叫。
“你来,去伺候贵客给我。伺候好,保你狗命。”
年长的准噶尔少女用蹩脚的汉语呵斥道。
二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替罪羊。
“姑娘,我生得貌丑,别吓着贵客。”简瑶战战兢兢的扬起丑脸。
“就要你!”
什么意思?难道贵客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丑姑娘不成?
简瑶进退两难,眼下无论揭开面具还是戴着面具都没好下场。
她被两个少女拖到一处帐篷里,她们丢给她一身半新的宽袍,就骂骂咧咧的寻来一个老妇人。
“可怜的姑娘。”老妇人一身汉女装束,看到简瑶就泪眼汪汪。
“这位大娘,她们到底让我伺候什么贵客?”简瑶被老妇人搀扶着入了浴桶内沐浴。
“噶尔丹汗王的女儿钟察海公主殿下前几日抓住一个大清的探子,那探子生得俊俏,公主殿下要将那年轻人纳为男宠,按照规矩,需找试婚侍女去伺候他。”
“啊”简瑶吓得蜷缩起身子,意思就是她要被当成替公主试婚的侍女,去和一个陌生男子欢好。
“算你倒霉,哎,从前那些为公主试婚的侍女统统都要死,公主担心选的侍女太美,会勾引男宠们,所以选的都是颜色差的女子。”
简瑶正要继续追问,却感觉到浑身开始燥。热难挡,难以启齿的欲念汹涌袭来。
她想起身逃离,却脚下发软。
“逃不掉的,方才你沐浴的水里加了助兴的药。”
老妇人将简瑶搀扶起身,甚至都懒得帮她穿好衣衫,只用宽袍随意裹住她的身子,就唤来两个士兵,将她用毯子裹着抬走。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被丢在了地上,包裹身上的毯子被揭开。
昏暗的帐篷当中,她看到一个男人蜷缩在地毯上发抖。
“这这位大清的壮士,别别伤害我可好”
简瑶控制不住的扭动身子,撕扯身上的宽袍。
“你啊!!”没想到男人忽然冲向她,将她禁锢在怀里。
靠近才发现他身上滚烫,并不比她好多少,显然对方也被下了药。
简瑶吓得哆哆嗦嗦去掐他的脖子,可指尖触及到他的肌肤,却忍不住羞耻的溢出声来。
男人倏然咬住她的唇,蛮横的撬开她的唇瓣,迫使她与他唇齿缠绵。
简瑶吓得拼命去推搡将她压在身子下方的男人,却被他伸手捂住嘴巴。
“是我。”男人贴着她的耳朵轻喘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简瑶喜极而泣,抱住四爷的脖子泣不成声。
“别出声,外面有人。”
简瑶忍不住亲吻他的掌心,弓起身子与他贴近些。
他被她吻的渐渐失控,将他压进怀里,恨不如揉进身体里。
迷乱的情潮渐渐将她吞噬,他的手掌似乎无处不在,引着她攀上峰峦,整夜都不觉餍。足。
清晨薄暮之时,帐篷内的视线渐渐清晰。
简瑶迷乱的意识渐渐回笼。
“爷为何会被俘虏?”
按理说四爷是皇子,身边多得是奴才护卫,不可能被俘虏。
“昨日看到一个与你背影相似的女子,中了埋伏。”
“也好,幸亏沦为俘虏。”胤禛含笑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简瑶闻言,鼻子一酸,原来又是她连累了四爷。
“那爷怎么不跑?你肯定能逃走的。”
以四爷的武功,要脱身并不难。
“不确定那人是不是你,爷定要亲自确认方能安心,所以才拖延到今日。”
简瑶哽咽的趴在四爷怀里啜泣,没想到他沦为俘虏也是因为她。
若今晚不是她阴差阳错来当他的试婚侍女,真不敢相信他会如何反抗,定会玉石俱焚。
脚下钻心的剧痛不断的提醒她,她终将是四爷逃离的唯一障碍。
他带着她,压根逃不出去,她会将四爷拖累成魔。
沉默片刻,她擦干净眼泪,摩挲挂在脖子上的獠牙。
“王爷,我们曾经说过,若不再情深,则体面的分开,不瞒您说,我在草原遇到了一个让我心动的男子。”
“我与他,已结发为夫妻,我腹中已有他的骨肉。”
“这是我与夫君的定情信物,他待我极好。”简瑶挤出一丝锥心刺骨的笑,将掌心摊开,露出策零送给她的狼獠牙。
“他是草原最英勇的儿郎,他定会来救我,我不想让他知晓从前与您那段不堪入目的过往,求您成全我。”
“王爷”简瑶越说越心虚,四爷的目光锐利的像刀子似的,冷冷盯着她,一言不发。
“瑶儿,少看些让人犯傻的话本子。”
四爷伸手亲昵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啊?”简瑶哭笑不得,四爷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正常情况下,他不是应该觉得被羞辱,愤怒的丢下她离开?
“王爷,严肃些,我在和你说分开,你是不是没听清”
“闭嘴!”胤禛将自己的外袍套在她身上,裹紧她的身子,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他抽出藏在腰间革带的软剑,径直冲出帐篷。
帐篷外早就乱成一锅粥,不知从哪儿冒出的血滴子和四爷的心腹正白旗士兵,正在与准噶尔人厮杀。
熟悉的黑色马车从辕门疾驰而来,四爷抱着她飞身跃起,闪身入了马车内。
他将锁子铠甲套在她身上,云淡风轻的将她搂在怀里,完全无视马车外的厮杀声。
“哪来的獠牙!不准乱戴此物!”
胤禛嫌恶的将她脖子上的獠牙吊坠取下,随手就要丢出马车窗。
“别丢!真是旁人送的,我还要还给人家的。”
“是谁!爷亲自去还。”
简瑶看着四爷阴沉的面色,心想他哪儿是亲自去还,估摸着要去杀策零泄愤才对。
“是个准噶尔小少年,若没有她,我早就死在泥泽里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爷不准伤他。”
“哼。”胤禛气窒:“若非他多事,那晚爷就能在那破牧场里与你团聚。”
“啊那晚是爷?我还以为是杀手,吓得连夜逃跑了。”
“你呜呜呜你是不是把他们都杀了,张大叔还活着吗?”
胤禛沉默垂首回避。
“你不准再为我滥杀无辜,我不喜欢你杀人,否则”
“好。”胤禛焦急打断她的话,怕她说重话。
“来人,去把那些人好生安葬。”守在马车外头的血滴子应了一声,心中却叫苦不迭。
人都被剁的稀烂,拼都拼不起来,还怎么安葬?
“好了,都过去了,告诉爷那少年在何处?爷亲自登门道谢。”
胤禛强压下把手中獠牙捏碎的冲动,温声细语安抚她愤怒的情绪。
“我自己去,你不准跟来。”
与四爷相处这么些年,她多少能猜出四爷的语气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二人正在争执之时,苏培盛焦急的声音传来。
“爷,胡杨林那的蒙军正白旗遭遇一股奇兵突袭,伤亡惨重。”
“可知是谁?”胤禛满眼震惊,那支蒙军正白旗由他亲自掌管,他知道他们的实力有多强悍。
若有能打败那支军队的奇兵,定是实力恐怖的虎狼之师。
“是是噶尔丹的亲侄儿。策妄阿拉布坦的长子策零。”
“哦,那位失踪多年的王子?”
简瑶震惊张大嘴巴,四爷接下来说的话她完全都听不见了,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策零的名字。
历史上这位策零,将是四爷的一生死敌。
策零在位期间,算是雄才大略的君主,他不但积极学习西洋先进科技,重用瑞典军官,甚至还师夷长技组建专炮兵、火枪兵。
他勇于开疆拓土,征服哈萨克草原,一度称霸中亚区域。
因为他的骁勇善战,四爷登基后,与准噶尔时有战争爆发,雍正九年的和通泊一战,大清更是惨败,数万兵马只剩下两千多人,京中八旗几乎家家挂白幡。
四爷因为这场战争的惨败,被后世唾骂了数百年。
早知道是策零,她可她又能做什么?
现在的策零还是个流亡的王子,他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还数次救过她的命。
直到听见策零已经逃跑,简瑶心内五味杂陈,不知该高兴还是遗憾。
“爷救我的少年好像就是策零”简瑶忐忑看向四爷。
胤禛诧异凝眉,盯着瑶儿手里的獠牙沉默良久。
“无妨,就当还他一条命,这件事不准告知任何人。”
“他他是个很聪慧的少年,爷今后需提防着些。”简瑶忍不住提醒四爷。
“黄口小儿,不足为惧。”胤禛镇定从容,不以为意。
“拔营,回京。”
“战打完了吗?”
“嗯,汗阿玛已班师回朝,噶尔丹败局已定。”
回京路上,前线捷报频传,噶尔丹被毒死,准噶尔新任汗王果然是策零。
回京路上多出一位尊贵的俘虏,噶尔丹的女儿钟察海公主带着噶尔丹的骨灰前往大清投降。
钟察海一路上对四爷罕见的殷勤,想要勾引四爷当靠山的目的不言而喻。
“姑娘,钟察海又来了,说是请王爷赛马。”羡蓉嫌恶的说道。
“再忍忍,过几日就能与御驾会师。”简瑶皱着眉头放下手里的话本子。
若她记得没错,历史上钟察海被康熙爷赐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等侍卫,变相软禁在京城。
一个俘虏而已,压根高攀不上权贵子弟,更不可能觊觎皇子。
钟察海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几乎对四爷穷追不舍。
这日午膳之后,简瑶正在与四爷在帐篷内歇息,他的手才攀上她的身子,帐篷外就传来钟察海的声音。
“苏培盛,立即派人将她押解往直郡王辕门。”
胤禛不耐的赶人,抓住瑶儿的肚兜细带,将人重新拽回来。
“我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不爽利,怕是怀上了,你快些出去,别”
胤禛的欲念瞬间消散,忧心忡忡离开她的身子。
“是不是有了?”
被四爷这么一提醒,简瑶惊的抓住他的胳膊,他不说倒好,一提醒之后,她就开始冒酸水,忍不住反胃。
四爷焦急唤来太医,当听太医说她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且大概率是个小阿哥之时,简瑶大惊失色。
“怎么能是四阿哥!不对!”
“为何这么说?”胤禛不知为何瑶儿得知有孕之后,丝毫没有欢喜的情绪。
“这个孩子叫什么?爷,我们的四阿哥叫什么名字?”
“你是侧福晋,这个孩子理应由汗阿玛赐名。”
“你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没什么”简瑶忍泪,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乾隆帝就成。
历史上乾隆出生
在康熙五十年,现在才康熙三十五年,时间对不上。
一定不能是弘历,她最讨厌乾隆皇帝。
他就是个昏君,哪个明君会推行让贪官交罚款抵罪的“议罪银”制度?
明君会不知道贪官交的罚款是民脂民膏?乾隆在位六十年,总共发动一百三十场文字狱,甚至将闭关锁国推向顶峰。
他明知西方的科技在进步,却睁着眼睛看大清渐渐落后,就怕百姓不再当愚民,推翻皇权。
乾隆还把雍正帝好不容易废除的贱籍变相恢复,让贱籍百姓苦不堪言。
简瑶入过贱籍,知道贱籍的底层百姓过着如何煎熬的苦日子。
总之四爷今后若选择储君人选,她一定不能让弘历当储君。
简瑶在心里祈祷,她腹中的孩子千万不能是弘历,千万不能!
否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弘历,她预知历史,知道乾隆做过的昏聩事情之后,让她对弘历完全喜欢不起来。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她腹中的孩子是弘昐,她忍不住头疼欲裂,蹙眉离开帐篷。
苏培盛目送侧福晋离开,凑到四爷身侧:“王爷,奴才怎么觉得侧福晋不喜欢咱四阿哥?”
“许是有孕的妇人脾气古怪些。”胤禛也觉得诧异,瑶儿对第四子的厌恶溢于言表。
算算她的受孕时间,应该是她成为试婚侍女,被送到他面前那夜。
他知道那一晚他有多孟浪的要她,他算好她那几日定怀不上孩子,不曾想她的受孕时间与从前不同,胤禛懊悔不已,心疼她又需为他承受孕育之苦
回到京城已是康熙三十五年九月末,简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她的肚子还不显怀,这一胎腹中的孩子倒是极为乖顺,不曾折腾过她。
他就连胎动都温柔的像小鱼在游动,甚至让她怀疑自己会不会怀的其实是个小格格。
可随着月份渐涨,太医对她腹中到底怀的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愈发笃定,她这一胎的确是个小阿哥。
因为四阿哥是随军怀上的,四爷掐着前线大捷的喜事,一并将她有孕的喜讯禀报给康熙爷。
康熙爷正因捷报龙颜大悦,又恰好得到他又得皇孙的喜讯,直夸她和小阿哥是有福之人。
一听到康熙爷夸她是有福之人,简瑶扶着肚子愈发坐立不安。
他记得乾隆皇帝的生母就被康熙爷夸赞过有福之人,但不排除好大喜功的乾隆给自己脸上贴金。
“姑娘,您怎么被万岁爷夸赞还不高兴了?”
羡蓉总觉得姑娘自从怀上四阿哥之后,时常焦躁不安。
奴才们都不知姑娘到底在焦躁何事,也不敢去问,只愈发小心的伺候着。
“羡蓉,你去查查,四品典仪凌柱家里是不是有个大概五岁的小格格。”
历史上乾隆的生母钮祜禄氏入王府五年无宠,后来因为雍正身染重病,钮祜禄氏主动请缨去照料四爷,才得以怀上乾隆。
可钮祜禄氏即便生下四阿哥弘历,却依旧无宠,她一辈子也只诞育过一个子嗣。
一定不是弘历!她腹中的孩子一定不能是弘历,简瑶在心中祈祷无数遍。
简瑶心急如焚等着羡蓉带回消息,直到听见四品典仪凌柱真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她才勉强能安心。
书房内,苏培盛将羡蓉去调查雍亲王府邸里四品典仪凌柱大人五岁女儿的事情禀报给王爷。
“钮祜禄氏有何异常?”
“并无,五岁的女娃娃而已,奴才悄悄调查过,那女娃娃除了额娘是汉女,与简家并无任何瓜葛。”
“侧福晋似乎很不喜欢那女娃娃。”
“立即把凌柱调离王府,走远些,别让她看到添堵。”
胤禛搁笔,将目光投向心腹太医。
“叶天士,她这一胎为何如此焦躁不安?”
“奴才也不知,女人怀着孩子脾气多少会古怪些,奴才的夫人坏头一胎之时,甚至半夜让奴才去买臭豆腐。”
“奴才建议王爷抽空多陪伴在侧福晋身边,也许能缓解她的不安情绪。”
“陪着呢,王爷下朝之后,日日都去侧福晋院里陪着呢,这该如何是好啊。”
苏培盛急的直跺脚。
第78章 第078章圈禁
“叶天士,倘若小阿哥影响她的安危,无需禀报,悄悄将孩子扼杀即可,不准惊动她。”
书房内一片死寂,苏培盛和叶天士满眼震惊垂下脑袋。
小阿哥可是康熙爷御口钦封的有福之人!
王爷为了侧福晋,竟连皇命和他的亲骨肉都不管不顾。
“奴才遵命。”
“都下去。”
胤禛屏退奴才,在书房内踱步,坐立不安,很想看看她在干嘛。
他急步前往一墙之隔的小院内,见她正笑眼盈盈坐在秋千架上,与奴才嬉笑,他脸上跟着浮出温煦笑意。
“爷怎么今儿回来的如此早?还没到吃晚膳的时辰呢。”简瑶看到四爷站在门边不说话,赶忙朝着四爷招手。
她极有分寸,四爷下朝之后,在书房忙碌的时间,即便再想他,她也不会去打扰他。
“皆为琐事,让幕僚处理即可。”胤禛绕到她身后,小心翼翼推动秋千。
“今晚我想吃红烧肘子。”简瑶心虚的试探道。
“不可,太医说孩子过大,你不可任性。”
“可是爷”简瑶正准备对四爷撒娇,却见苏培盛火急火燎前来。
“王爷,有紧急公务需您亲自处理。”苏培盛欲言又止看向四爷。
简瑶朝羡蓉使了眼色,羡蓉赶忙过来搀扶她。
“爷快些去前院忙公务吧,早些回来用晚膳。”
“嗯,羡蓉,吩咐下去,不准她贪食。”胤禛板着脸吩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简瑶捂着耳朵不听他啰嗦。
目送四爷离开之后,她转身准备偷吃糕点,可羡蓉却捧着糕点匣子溜之大吉。
“羡蓉!”简瑶气的直跺脚,扶着肚子被羡蓉诱着散步。
前院书房内,胤禛见汗阿玛身边的李德全领着数名宗人府奴才前来。
他转身让看守月洞门的奴才将门关好。
“王爷,李德全公公奉命前来前来缉拿您入宗人府”苏培盛语气都忍不住染着哭腔。
“雍亲王爷,老奴得罪了,您请跟老奴走一趟吧。”李德全似笑非笑的朝着雍亲王躬身道。
“好,李安达,可否容本王与福晋交代几句家事?”胤禛大概猜到那件事已经东窗事发。
没想到竟在瑶儿有孕之时事发,他原本成竹在胸,眼下却开始忧心忡忡。
李德全虾着腰点头答应:“王爷,万岁爷还等着奴才回话,请您尽快。”
“奴才这就去请四福晋,多谢李总管大恩大德!”
苏培盛强压下恐惧,火急火燎将四福晋请来。
“王爷,出什么事了?”四福晋看到王爷被宗人府的奴才们羁押,吓得魂飞魄散。
她印象里的王爷素来沉稳凝练,从不会招惹事端。
“那拉氏,王府一切琐事都交给你,务必照顾好王府。”胤禛盯着那拉氏的眼睛,沉声嘱咐。
“呜呜呜,王爷且放心,妾身一定会打理好王府的,呜呜呜呜”那拉氏心里门清,王爷说的琐事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简氏。
王爷方才话里有话,在暗示她不准将这噩耗告诉简氏,以免惊了简氏的胎。
眼睁睁看着王爷被宗人府带走之后,那拉氏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苏培盛,你去与简氏说一声,就说王爷被万岁爷急召,已动身前往军营,没个十天半个月不,至少需三四个月,方能归来。”
那拉氏知道自己最多隐瞒三四个月,王爷被宗人府羁押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定纸包不住火。
好在三四个月之后,简氏腹中的四阿哥也七八个月大,勉强算足月,即便早产,小阿哥活着的胜算也能多些。
“到底怎么回事?”那拉氏面色凝重看向苏培
盛,忍不住追问道。
“是《百官言行录》出事了,不知万岁爷从何得知那要命的《百官言行录》在王爷手里,万岁爷震怒,下旨将王爷羁押宗人府查办。”
“啊《百官言行录》?这到底是什么要命的东西?”四福晋对前院之事一无所知,可一听到这个与百官有关系的名字就觉得胆战心惊。
“就是就是记录朝中重臣言行秘密的一本账册。”王爷被羁押,苏培盛瞬间没了主心骨,只能战战兢兢的依附四福晋。
“什么!王爷真是糊涂啊!”
完了,如今无论王爷交不交出这要命的账本都没好下场!”
四福晋气的恨不得立刻杀了王爷,如今那账本倒是成了烫手的山芋。
王爷若交出言行录,那么证明王爷的确私藏这要命的东西,一定会得罪百官,让康熙爷忌惮。
王爷若不交出那言行录,百官定会觉得被拿捏住把柄,对王爷恨之入骨,康熙爷更是会猜忌王爷私藏言行录,妄图结党营私,对王爷生出猜忌提防之心。
四福晋彻底慌了神,眼下就是个走投无路的死局!
“苏培盛你先去安抚好简氏,容我好好想想,我好好想想。”
四福晋头疼欲裂回到福晋正院里,开始盘算如何与王爷尽快撇清关系,一定不能让他连累她娘家。
“孔嬷嬷,你去把王府的账本拿来,再盘一盘我私库里值钱的细软和古董字画。”
“对了王府里那些庄园和铺子的名册也取来。”
“福晋,王爷这回无论如何都是死局,康熙爷估摸着会褫夺王位,若再革除黄带子,就全完了呜呜呜,该怎么办啊~”
“别慌,你去把我名下的产业过明路,统统转移出去,再把王府名下值钱的铺子和庄子抵押出去,对外就说我要花钱为王爷打点疏通,奔走关系。”
总之这些值钱的产业换成银子之后,她这个四福晋到底花没花钱为王爷打点,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旁人压根不会知晓。
“这几日王府谢绝任何人前来拜访,对外就说近来京中风寒盛行,钮祜禄侧福晋有孕,王府里不准进外人,免得将风寒传染给她,影响小阿哥。”
奴才取来各种账册,四福晋一头扎进账册内,开始潜心研究该如何保全这些产业。
简瑶没等来四爷前来用晚膳,却被苏培盛告知四爷被康熙爷急召入了军营里。
“为何要去三四个月这么久?最近是不是哪儿又打仗了?”简瑶忧心忡忡,担心四爷在战场上受伤。
“说是康熙爷密令,奴才们也不知道,王爷不放心您一人在王府,嘱咐奴才在您身边伺候着。”
苏培盛垂着脑袋,假装若无其事,诓骗简氏。
“他衣衫还没带,你一会去把他放在我这的衣衫鞋袜都送过去。”
简瑶说着就焦急入了屋内,为四爷收拾行装。
苏培盛背着大包袱回到前院,离开王府之后,将王爷的衣衫鞋袜送到宗人府里。
胤禛将包袱放在膝上,轻轻抚摸。
“拿回私宅放着,宗人府监牢脏。”胤禛伸手小心翼翼拍干净包袱上看不见的灰。
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衣衫,不能弄脏,更不能弄坏。
他不知道汗阿玛会不会让人对他用刑,也许会吧,毕竟汗阿玛连他的生辰都记不住。
“她和小阿哥如何?”
“奴才和四福晋配合瞒着侧福晋,她除了担心您在军营里乏累之外,并无任何异常,奴才离开之时,她晚膳进的也香。”
“嗯,让叶天士照顾好她,日日都需为她和孩子请平安脉。”
“爷奴才发现四福晋在悄悄将王府里值钱的产业和细软转移到她娘家。”
“呵,随她去吧,苏培盛你回去之后,将爷的私产悄悄转移到简氏名下,务必要快!”
苏培盛心下骇然,王爷这句话就像在交代后事,他听的心口发慌,跟随王爷十几年,他从未如此恐惧过,王爷面对的是一场进退两难的死局。
那言行录早就被太子拿回去,王爷不可能供出太子。
即便太子大发善心,将言行录秘密交给王爷,他也不能交出来,否则就是做实了王爷私藏言行录的铁证。
“早些回到她身边伺候。”胤禛拿起桌案上的刻刀,低头打磨一块莹润通透的绿翡籽料。
十月末,四九城迎来初雪,今日是简瑶和四爷的生辰。
简瑶一早就开始在小厨房内忙碌,亲自下厨烹制四爷喜欢的烧鹿筋和肉沫炖萝卜,用红泥火炉煨制,催着苏培盛早些送去军营。
“姑娘,腊月王爷肯定能回来过年,您再等一个多月,待腊月二十前后,万岁爷和各部衙挂印封笔,王爷就能回来与您团聚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踏实。”
简瑶低头细览四爷送来的家书,将家书捧在心口,总觉得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
“姑娘,王府梅林那的梅花开的正盛,您不是说要摘梅花给王爷酿梅花酒吗?奴婢伺候您去瞧瞧。”
“好,多带几个篮子。”简瑶心事重重来到梅林。
苏培盛寸步不离跟在简氏身后,不敢离开半步。
为了逗笑主子,羡蓉和苏培盛二人开始耍宝,苏培盛被羡蓉簪了满头的梅花,干脆翘着兰花指开始说笑话。
简瑶被苏培盛的笑话逗的捂着嘴角偷乐,倏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简侧福晋还真是好雅兴,王爷深陷宗人府数月,你还在赏花听曲儿。”
“什么意思!”简瑶大惊失色,转身就见佟佳侧福晋正在奴才的搀扶下,款款朝她走来。
佟佳氏见简氏一脸懵然的模样,心下窃喜,她目光幽幽,盯着简氏隆起的肚子。
“佟佳侧福晋,您这是要去哪儿?雪天路滑,奴才伺候您出门。”苏培盛吓得瑟瑟发抖,硬着头皮打断佟佳氏的话。
方才简氏出门之前,他已暗中派人通知四福晋,让四福晋找借口不准王府后宅的女人出门。
可佟佳侧福晋仗着身份素来我行我素,眼见简氏面色惨白,苏培盛吓得冲上去搀扶。
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啊,她腹中的小阿哥才五个多月,若出事儿肯定保不住,还会危及简氏的安危,王爷定会杀了他泄愤。
“这样大的事情,王府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为王爷的安危奔走,你算了,对不住就当我今儿没来过,更不曾与你说任何话。”
“我没你那么悠闲,我还需去求娘家人救救王爷。”
佟佳氏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四哥哥犯的事儿实在太大,娘家人早就警告过她,不能参合进王府这个烂摊子。
既然四哥哥无论如何都没好下场,还不如早点去死,如此谁都得不到四哥哥,她也能咽下一口恶气。
佟佳氏眼看简氏面色愈发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站不稳,心下窃喜,转身匆忙离开。
梅林内,简瑶急的抓住苏培盛的手:“到底怎么回事?王爷在何处,立即带我去见王爷!”
“侧福晋,奴才求您冷静些,您还怀着小阿哥,您不能再出事了,否则王爷定心急如焚。”
“我要去宗人府,我要去宗人府!”
简瑶擦干眼泪,踉踉跄跄的在奴才的搀扶下,回到居所。
闻讯而来的四福晋将惊慌不安的简氏拦住。
“你们都下去,我要与侧福晋说体己话。”
“福晋,是不是整个
王府只有我不知道王爷出事?为何瞒着我!”
“简氏,王爷面对的是死局,如今最该做的是如何自保,你别忘了你还有孩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小阿哥们考虑才是。”
四福晋言简意赅,将那要命的言行录引起的祸端告知简氏。
此时四福晋从袖中取出一本巴掌大的账册。
“简氏,今后这王府就是你我的天下,这些是我特意给你留的私产,都过了明路,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一切有用的东西,钱和权势才最可靠。”
“福晋,这些您留着,我的私产也通通留给您,奴才现在要见王爷,求您别拦着奴才。”
“简氏!哎”那拉氏眼睁睁看着简氏冲出院门,忍不住唉声叹气。
“蠢材。”她将账册重新收回袖中。
简瑶抱紧给四爷做的新衣衫,焦急赶往宗人府。
宗人府内,胤禛匍匐在地。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你到底想做甚?就凭你也配肖想朕的江山?”
“朕再问你最后一次,那百官言行录到底在哪?”
“汗阿玛,儿臣当真不知此物。”
“四弟,你就服个软,交出言行录,汗阿玛定不会责备你。”太子胤礽心下愧疚,但却不敢声张。
“保成,这就是你平日里推心置腹的亲兄弟,朕早就提醒过你,胤禛喜怒不定,难堪大任,朕若未早发现他的狼子野心,他怕是要造反逼宫,效仿李世民弑兄杀弟。”
“也罢,你若仍是执迷不悟,朕也不必顾及骨肉亲情,传朕旨意,将逆子胤禛褫夺爵位,终身圈禁于宗人府,非死不得出。”
“儿臣叩谢汗阿玛隆恩。”
胤禛忍泪,将前额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寒冷。
太子暗暗松一口气,幸亏四弟并未被汗阿玛革除黄带子。
待他今后登基为新帝,再将四弟从宗人府放出来,将王位一并还给他。
一墙之隔的探视间,简瑶忍泪,抱紧手里的衣衫。
待御驾离开之后,她迫不及待来到四爷面前。
“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胤禛心下骇然,气的恶狠狠看向苏培盛那狗奴才。
“我来送衣衫。”简瑶一看到他憔悴的面容,赶忙低头忍泪。
她背过身,悄悄抹泪。
“别哭,爷在宗人府很好,不必担心。”
“只是今后不能让你当亲王侧福晋,别怪爷。”胤禛将低声啜泣的女人拥入怀中,满眼愧疚。
“瑶儿,爷不会永远被困在宗人府,信我。”胤禛贴着她的耳畔私语。
他不想将朝堂上那些蝇营狗苟的污糟事说给她听,让她跟着烦心。
简瑶知道四爷在安慰她,他都沦为阶下囚了,还反过来安慰她。
她忍着眼泪,从袖里取出用帕子包好的寿包。
“生辰快乐。”
“来的仓促,方才忘记带礼物了,只记得今日你生辰,一定要吃寿包。”
胤禛接过冒着热气的寿包,倏然凝眉抓住她的手腕,迅速挽起她的袖子。
待看到她被剥皮的手腕被烫得鲜红,顿时心疼的将她的手捧到面前,小心翼翼吹气。
“去寻烫伤药来!”
“咿”简瑶一路上担惊受怕,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感觉到刚出锅的寿包有多烫。
方才进宗人府之时,看守的奴才不准她带吃食,将她的食盒给扣下。
她急的将放在小火炉上的寿包藏在袖中。
又紧张兮兮等康熙爷和太子离开,压根想不起来袖中藏着寿包。
待处理好她手腕的伤,胤禛将寿包掰成两瓣,先递到她唇边喂她。
简瑶心烦意乱,才吃两口,就把寿包递给四爷,却被四爷抓住手掌,拇指传来温润的触感,她定睛一眼,发现左手大拇指上多出一个翠玉扳指。
“生辰快乐,瑶儿。”
简瑶抚摸扳指,心虚低头,那日在永和宫内,她将定情的戒指留下,后来四爷带回来摔粉碎的扳指,当夜一个人闷声在书房里修补,气的不愿意回来歇息。
碎裂的扳指到底没修好,没成想,他竟将他拇指上的扳指一并砸碎,将碎扳指与她的碎扳指揉在一起,葬在院中柿子树下。
此时见他眉眼温柔轻抚她的肚子,简瑶踮起脚尖,他忽然默契的俯身为她折腰,搂紧她的腰。
她主动吻住他微凉的唇,忍不住将舌探入他口中与他唇齿纠缠。
渐渐地安抚性的亲吻开始变得愈发狎昵炙热,可当她将肚子贴近他怀里,他却气喘吁吁的轻轻将她推离。
“别闹,早些回去。”胤禛呼吸都乱了,忍不住用指尖勾勒她染着欲念薄红的眉眼。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我记得宗人府附近的街巷有一处陪嫁的私宅,我就住在那,天天来陪你。”
“胡闹!苏培盛,羡蓉,立即将侧福晋送回王府,不准离开王府半步。”
苏培盛和羡蓉毕恭毕敬将侧福晋搀扶着离开。
简瑶转身回眸看向四爷,依依不舍离开宗人府之后,她将羡蓉唤进马车内说体己话。
苏培盛支着耳朵,赶忙凑到马车窗户底下偷听,却被穗青那丫头揪着耳朵赶得远远的。
王府后宅里就数简氏身边最难渗透眼线,羡蓉和穗青二人鬼精着,压根容不得她们的姑娘身边有陌生人出没。
也不知羡蓉和简氏在马车里到底都说了什么,马车竟调转方向,径直往紫禁城的方向前行。
“羡蓉,侧福晋要入紫禁城做甚?”
苏培盛追着坐在马车前头扬鞭的羡蓉。
“关你屁事!你若不去就回王府等着。”
“哎呦喂,瞧你这话说的,主子在哪我都得跟着。”苏培盛心情忐忑跟在马车后。
简氏在马车内换上吉服,入了紫禁城之后,却往毓庆宫的方向前行。
苏培盛心中暗道不妙,简氏该不会蠢到求着太子将那百官言行录拿出来吧。
毓庆宫内,太子侧福晋程氏正百无聊赖的在合香,听到瑶儿妹妹前来请安,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纠结。
她本想找个借口拒绝,可一想到瑶儿妹妹怀着孩子,受不得刺激,又心软的让奴才将人请到偏殿相见。
走到偏殿门口,简瑶屏退奴才们,独自一人入偏殿内。
“程姐姐,求您救救王爷”简瑶扶着肚子屈膝跪在地上呜咽。
“瑶儿妹妹,使不得,你怀着孩子如何能跪,快些起来。”
简瑶哽咽的推开程姐姐的手:“姐姐,王爷被万岁爷下旨圈禁在宗人府,非死不得出,下一个也不知该轮到哪个皇子。”
程氏满眼震惊,盯着匍匐在地的简氏:“妹妹这是何意?你在暗示下一个是太子吗?太子爷不曾薄待过雍亲王,你为何瑶诅咒他!哼!”
简瑶见程姐姐被成功激怒,压下狂喜,凄凄呜呜道:“姐姐您瞧,我只是用子虚乌有之事随口威胁您,您就恼羞成怒了。”
“听闻那百官言行录记载百官不可为人知晓的私密,常言道君若舟民如水,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何况百官并非寻常平民,激起的水花更是能将孤舟吞噬。”
“姐姐,若百官抱团求生,您说万岁爷可能罢黜百官吗?”
“妹妹倒是深谋远虑,假若你身怀百官言行录,又该当如何?”
程氏若有所思看向还在凄凄呜呜装柔弱的简氏。
“姐姐,我目光短浅,只觉得这言行录与其说是利器,倒不如说是杀器,杀器自然用来杀人,谁与我为敌,我就杀谁。”
程氏沉默不语,眼下完全无法判断简氏今日说的这番话,是不是雍亲王授意。
若是雍亲王,那么他的城府着实让人心惊。
所有皇子,甚至是太子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甚至会被他玩弄于股掌间。
“姐姐,今日这番话我不知说的对不对,但我爹爹教我的道理准没错。”
简瑶装作忐忑的看向程姐姐。
程氏收回审视的目光,江宁简家清流世家,瑶儿的爹爹更曾是江南第一才子,教导出瑶儿这般女中诸葛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雍亲王得到瑶儿襄助,简直如虎添
翼。
程氏心不在焉的与瑶儿闲聊几句,就迫不及待将人打发走,焦急去寻太子。
太子胤礽正在听南府琵琶姬奏乐,见程氏前来,笑着将她拥入怀中。
“胤礽,那百官言行录不该这么用,你那么多庶出的兄弟中,唯有你四弟对你忠心耿耿,若你四弟因百官言行录被圈禁,你岂不是自断臂膀?”
“如今万岁爷都知晓有这言行录的存在,那百官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反而会让他们抱团求生,他们若抱团,着急的是万岁爷,他定会下旨豁免百官言行录上的罪行。”
“到时候你手里的言行录就等同废纸一张,还不如趁着有用之时,当铲除异己的杀器。”
太子面色凝重,屏退歌舞姬。
“你提醒的没错,近来频繁有官员成群结队往乾清宫坦白罪行,孤正在愁该如何利用这言行录。”
“不如将这言行录丢给直郡王?”程氏提醒道。
“好主意,极好,就按你说的办。”
“胤礽”程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提醒他提防雍亲王这件事压下。
“婉儿,今后孤登基,定册封你为皇后,能得你襄助,是孤此生之幸。”
程氏愣怔片刻,依偎在太子怀中。
二人很快拥作一团,却不知一个小太监悄然从房梁离开,出了毓庆宫。
宗人府内,胤禛接过密信,眸色愈发幽冷。
瑶儿他感动之余又觉无奈,瑶儿彻底打乱他的筹谋。
他眼神阴鸷,盯着密信上侧福晋长跪程氏面前苦苦哀求这句话。
“柴玉,计划有变。”
接连数日,四爷都拒绝见她,简瑶焦急万分,幸而在今日终于迎来好消息。
朝堂上乱成一团,程姐姐果然说动太子,将矛头指向了八爷胤禩。
没人能拒绝拿捏百官的利器,八爷得到百官言行录之后,简直如获至宝,当即就开始对有把柄的重臣威逼利诱,结党营私。
康熙爷震怒之下,下令彻查八贝勒府邸,言行录自然而然一定会被找出来。
康熙爷当着朝臣的面,将那言行录当场烧毁,百官的把柄随着言行录一道销毁。
就在这节骨眼上,八爷一党却攀咬出毓庆宫纵容贪官污吏在江南倒卖私盐和走私**的丑事。
甚至还抖落出太子私自扣下藩属国进贡之物,中饱私囊的丑事。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太子前些时日殴打科尔沁权贵的消息也被人揭发。
没想到毓庆宫就像筛子似的,早就被人扎的千疮百孔。
而此时简瑶却开始忐忑不安,朝堂上的乱局,让她忽然反应过来,四爷身在宗人府反而能因祸得福。
若此时四爷身在朝堂,定会被毓庆宫牵连,毕竟四爷和太子最为亲厚。
糟糕简瑶懊恼扶额,她好像闯祸了,自作聪明打乱了四爷的筹谋。
难怪四爷对被圈禁宗人府一事完全无动于衷,原来是故意避开眼下的乱局。
“姑娘,王爷回来了!”羡蓉在门外激动提醒。
“啊快些进来帮我梳妆打扮,快些快些。”简瑶急的捂着长了妊娠斑的脸。
胤禛急步踏入房内之时,她正捂着脸坐在梳妆台前。
“爷你快些出去,我我还没梳妆。”
“无妨,在爷面前不必如此麻烦。”胤禛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玉梳,亲自替她打理乱发。
“嗯?为何捂脸?不舒服?”
“没呢,我脸上长了不少妊娠斑,太医说不能服药,待产后才能调理。”
“你别凑那么近,快些走开,哎哎别亲。”
拥吻间,胤禛下意识将手探入她的衣襟内,却触及到浑圆的肚子。
“”失控的欲念瞬间被浇熄,他将发烫的手掌贴近她的肚子,额头抵着她的眉心,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虽被圈禁在宗人府,但她每日的情况事无巨细都会被记录,送到他面前详阅。
她这几日思虑过重,胎息不稳,昨日才勉强能下床走动。
“等几个月再给你。”
“太医说过些时日就就能稍微同房。”简瑶满脸通红,将脸藏在他怀里,听他早就狂乱的心跳。
“对了,穗青说年末盘点我的私产,我名下忽然多出来好多价值连城的私产,雍亲王殿下,您就不担心我卷走你的家财吗?”
简瑶叉腰,晃着大肚子走到书桌前,如今说她富可敌国都不夸张。
四爷的产业遍布大清,甚至在罗刹国和南洋以及众多藩属国都有产业。
“你想怎么花都成,选最好的物件买,不必省银子。”
“爷被圈禁,最富有的应该是那拉氏。”
四爷倏然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爷,四福晋待我极好,还特意给我留了一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太过于计较得失。”
“爷给她打理的产业本就是给她的,也不曾亏待过她和乌拉那拉一族。”
二人正说体己话,苏培盛在门外提醒,万岁爷召见四爷入宫。
一听到康熙爷要召见四爷,简瑶忍不住心里发怵,总觉得康熙爷找四爷绝对没什么好事儿。
“放心,汗阿玛只是觉得对爷有所亏欠,准备下旨恢复爷的爵位。”
“爷,我是不是自作聪明打乱了你的计划?”简瑶忐忑追问。
“无妨,只不过将进度提前,操之过急了些,并不影响大局。”胤禛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吻过她之后,转身离开。
傍晚时分,四爷恢复爵位的好消息传来,四福晋掐着时辰前来。
“简氏,晖儿明日即将归家”四福晋欲言又止。
“王爷那多亏你帮我说话。”四福晋肠子都悔青了,她哪会料到王爷会从死局中逆风翻盘。
她做的那些事情,压根就瞒不住精明的王爷,可王爷却大方的将那些产业统统赠予她,她震惊之余,就知道是简氏在帮她斡旋。
偌大的王府若说真有一个能勉强交心,相互扶持之人,只有简氏。
眼下那拉氏还想利用简氏铲除佟佳氏这个心腹大患。
“简氏,有一件事我近来终于查到了,当年你莫名患水痘,幕后黑手竟是佟佳氏。”
“依着王爷的脾气,他应该比我早查到真凶。”
简瑶捏紧手中茶盏,没想到会是佟佳氏。
难怪当年四爷对这件事不了了之。
她心里明白,四福晋在这时候说出佟佳氏,定是想借着她的手铲除佟佳氏。
“福晋,佟佳氏是王爷的青梅竹马,在王爷心里到底是与别的女子不同。”
四福晋见简氏露出气馁沮丧的神情,暗道不妙。
“你别着急,我和你一块想想办法。”
四福晋其实很着急,她得到密报,佟佳氏贼心不死,还在觊觎夺走她的晖儿。
佟佳氏必须尽快死,否则她寝食难安。
“主子,毓庆宫程侧福晋请您入宫一叙。”羡蓉在门外提醒道。
一听到程侧福晋,四福晋忍不住蹙眉。
“简氏,你与程侧福晋走得很近?”
“客套应酬,并不算熟。”
简瑶早就听闻四福晋和太子妃以及八福晋九福晋是手帕交,太子妃和程姐姐不对付,几位皇子福晋定也沆瀣一气。
“不熟就好,程氏在紫禁城里人缘并不算好,你自己留神些。”
四福晋点到为止,程氏那狐媚子让太子妃吃过多少暗亏,她们几个妯娌之间都有所耳闻。
那是个厉害的南蛮子,矫揉造作,诡计多端。
其实若非简氏只是满脑子情爱的愚蠢之人,她也断然容不下简氏。
四福晋与简氏闲聊几句,就焦急回去整理为晖儿置办的衣衫鞋袜。
简瑶目送四福晋离开之后,转身去整理给晖儿准备好的衣衫鞋袜,她有孕在身,身子乏累,今年只亲手为父子四人缝制了两身冬衣。
她让羡蓉将给四爷和孩子们做的新衣衫洗干净,整齐晾晒在院子里,就悠闲的躺在摇椅晒太阳。
“羡蓉,佟佳侧福晋最近都在做甚?”
她有孕之后,不必日日去四福晋正院里晨昏定省,有些时日没见过佟佳氏了。
“她近来都在紫禁城里,陪伴在太后身边尽孝。”
“多留意她的动向,派人盯着她。”
“别让血滴子去,让我们自己的人去盯着。”
羡蓉顿住脚步,转身出了院门。
苏培盛躲在月洞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如今只要王爷不在王府内,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亲自盯着简氏。
离得远,他听不清简氏主仆到底在说什么。
可他一看到羡蓉与简氏单独说话之后,忽然消失不见,一颗心就忍不住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简氏院子
里的情况最难把控,即便他亲自出马,都收获甚微。
简家安排的死士并不比爷的血滴子身手差。
也就王爷能容下枕边人掌握着一支招招致命的死士。
眼见羡蓉鬼鬼祟祟的唤出死士,苏培盛赶忙召唤最精锐的血滴子暗卫,让血滴子跟着死士。
若他知道今后王爷精心培植的血滴子都被简家的死士勾走,甚至还结为夫妻,定会气的捶胸顿足。
临近晚膳之后,简瑶动身前往毓庆宫赴宴。
今日奴才倒是没将她从侧门带入毓庆宫,而是走了正门。
“侧福晋。”柴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紫禁城内,柴玉和苏培盛就是四爷的嘴替,四爷一个眼神,奴才们就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简瑶扶着肚子转身,果然看见四爷正急步朝她走来。
她站在原地等四爷走到前方,才跟在四爷身后一道入内。
今晚太子在毓庆宫内设宴款待四爷,男人们在前殿饮酒,简瑶则和程姐姐二人相视而坐。
“妹妹,眼下我遇到一个棘手的麻烦事,哎。”
“姐姐若信得过我,但说无妨。”
“万岁爷近来对太子爷颇多微词,我们想出的法子收效甚微。”
简瑶默然沉吟许久,才开口隐晦提醒道:“太子爷是孝诚皇后嫡子,到底是与旁的皇子不同,姐姐不必担心。”
程氏愣怔片刻,倏然眼前一亮。
太子和她只顾着围绕康熙爷尽孝,却忘了太子生母的重要性。
一个女子死在夫君最爱她的时候,还是为夫君诞育子嗣难产而亡,怎能不让人抱憾终生。
“你说的极是。”
“妹妹冰雪聪慧,雍亲王能得你襄助,真是好福气。”
简瑶闻言,登时警觉道:“姐姐说笑了,我们王爷事事唯毓庆宫马首是瞻,只盼着今后姐姐能帮帮我,让我的孩子顺利承袭王府。”
“姐姐您也知道,毕竟王爷有嫡子,晖儿能不能坐稳世子之位,全赖姐姐提携。”
程氏含笑点头,原来瑶儿妹妹图的是世子之位。
四福晋有嫡子,今后雍亲王的爵位还真不好说到底花落谁家。
“好妹妹,只要我在太子身边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世子之位,你放心,雍亲王世子之位,肯定是晖儿的。”
“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哎,姐姐不知王府后宅里也不太平,我日日卯足劲想着法子争宠,可色衰而爱弛,待我花残粉煺,容颜不再,又能得几时好。”
简瑶尽量把自己塑造成处心积虑为儿子当世子的心机怨妇,如此才能与程姐姐在毓庆宫的糟心事配平,让程姐姐放下戒心。
程氏被瑶儿妹妹一番揪心的肺腑之言说的泪眼盈盈,原来她在王府里过的也不称心。
“好妹妹,今后若受委屈尽管来找我,我定想办法为你出气。”
简瑶感动之余,又觉愧疚,她和程姐姐不知为何,到底还是走到这般虚情假意互相试探的地步。
散宴之后,简瑶心绪复杂回到乾西阿哥所。
“瑶儿,紫禁城并无真情,不必太介怀,她前些时日派人入王府查探你的消息。”
“我知道,我也派人去毓庆宫监视她了。”
简瑶叹气:“爷,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程姐姐。”
胤禛默然,探子禀报过,程氏在太子面前说过同样的话。
“好。”
今日饮下薄酒,在心爱的女人处心积虑的撩拨之下,胤禛到底没忍住不碰她的身子。
他牢记嬷嬷所言,将她抱着坐在他身上,可看到她的肚子,他却瞬间偃旗息鼓,她早已动情,胤禛只能克制的用别的方式替她疏解。
简瑶软着身子依偎在四爷怀里,本想替他也疏解一番,却被他按住手。
“你先歇息,爷需道书房处理公务。”胤禛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起身离开。
苏培盛站在书房外伺候,冷不丁听到书房内传来王爷压抑的轻喘。
“”他心疼王爷,还需当好几个月的苦行僧。
第79章 第079章狂徒
苏培盛想开口提醒王爷,乾西阿哥所里有的是颜色好,能伺候王爷侍寝的宫女。
如今简氏有孕在身,瞒着她偶尔寻侍妾格格或者小宫女松快松快,也不为过。
试问大清朝哪个王爷只寒酸的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
哎…简氏醋性大,只能苦了王爷,血气方刚的年岁,大半夜只能躲在书房里自。泄。
可苏培盛心里很清楚,若不是简氏,即便是仙女,爷都不会要。
简氏离开那些年,他没少搜罗美人儿送到王爷面前,甚至有许多比简氏更美艳的女子,可到头来,苏培盛只换来一顿板子
康熙三十五年除夕,简瑶坐在四爷怀里吃枣泥山药糕,看他在写赐给阖府上下的福字。
“王爷,万岁爷今年赐给王公大臣的御笔福字赐下了。”苏培盛毕恭毕敬捧着两方撒金红笺站在门外。
“嗯,更衣,爷去亲自贴福字。”
简瑶凑上前看一眼御笔,康熙爷的字迹遒劲,笔走龙蛇,颇有风骨。
她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陪四爷和四福晋到王府大门前,将御赐的福字贴在王府朱门上。
将御赐福字贴好之后,轮到王爷给后宅各院落赐福字。
明年是牛年,简瑶缠着四爷在红笺上画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牛犊。
她捧着四爷写好的福字,满心欢喜准备回去贴福字和春联。
“一起去。”
“苏培盛,寻人代笔。”胤禛轻搂她的腰,与她一道离开。
苏培盛寻来平日里为王爷秉笔的小太监,让他照着王爷的字迹,将剩下的几十张福字写完,转头去寻王爷。
今日雪后初霁,偶有寒风拂面,廊下挂着成串的柿饼子,红彤彤像喜庆小灯笼似的。
王爷正站在梯子上,听简氏在指挥该往哪儿挪对联。
大阿哥弘晖带着正牙牙学语的二阿哥弘昀与三阿哥弘时,齐刷刷趴在暖阁窗前,看王爷和简氏贴春联。
苏培盛攥着拂尘,心中感慨万分,王爷身边终于有妻儿相伴,不再总是孤零零一人,他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贴好对联之后,简瑶让四爷带着三个孩子去沐浴更衣,换上她做的新衣衫。
因着要去紫禁城参加除夕宫宴,王府里的年夜饭在午时开席。
四爷和四福晋以及三个小阿哥单独坐一桌。
四福晋被王爷的冰块脸冻的心里发怵,赶忙让奴才将简氏搀扶到主桌,挨着王爷落座,这才看见王爷不再绷着脸。
四福晋紧挨着晖儿落座,将准备好的礼物给她的晖儿,母子二人母慈子孝。
当小晖儿将亲手画的画像送给她,四福晋看着画像里与她依偎在一起的孩子,恨不能将世间最好的东西统统捧到她的晖儿面前。
热闹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王府里的姬妾们每六人坐一桌,满满当当坐满了五桌。
厅内安静至极,谁都不敢说话,直到王爷用过膳食,离开之前让奴才将年节赏赐发下去,气氛才变得热闹起来。
四爷和小阿哥们离开之后,主桌上只剩下简瑶和四福晋二人。
“怎么佟佳氏没来用膳?”简瑶主动替四福晋斟酒。
“太后这几日凤体不爽利,她忙着在太后跟前钻营,谁知她到底安的什么心!总之不会是孝心。”
四福晋眼见简氏管不住
嘴,又夹起一块肘子,赶忙提醒道:“太医说你这胎大了些,忍着些,待出月子可劲儿的吃。”
“就吃这一口,就一口。”
二人闲聊几句之后,王府的姬妾们挨个上前给四福晋和她敬酒。
四爷不在,四福晋俨然成为家宴上的主角,觥筹交错间,好不得意。
四福晋只象征性的举起酒盏,但却并未喝酒,毕竟一会还需入紫禁城赴除夕宫宴,再者这些奴才们敬的酒,她也不稀罕喝。
此时简瑶举起酒杯:“福晋,新春大吉。”
“简氏,今后你我二人相互扶持,同仇敌忾。”四福晋举杯,仰头抿一口。
简瑶忍笑,四福晋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激励她对付佟佳氏。
此时奴才提醒时辰差不多了,四福晋起身,让与她相熟的武格格继续主持除夕家宴。
简瑶与四福晋相偕离开前厅。
回到居所之时,四爷正与小阿哥们在暖阁内玩耍。
父子四人早就换好吉服在等她。
她焦急入屏风后换衣衫,一转身却见四爷站在身后。
他熟练的替她更衣,俯身替她穿元宝底鞋。
“我脚是不是肿成萝卜了?是不是很丑呀?”简瑶坐在玫瑰凳上,乖乖让四爷帮着穿鞋。
“不会,煞是可爱。”胤禛将她肿胀的脚掌放在掌心,轻轻搓揉。
“这身衣衫发紧,把我撑得好圆,就像个球。”简瑶揪着袖子碎碎念。
“球也可爱。”
简瑶忍俊不禁,他都开始生硬的学着说哄女人开心的情话了。
四爷伺候她穿好鞋袜,又牵着她的手坐在梳妆台前,替她挽发戴吉服头冠。
“若觉得累,可提早回阿哥所歇息。”
胤禛不放心的盯着她浑圆隆起的大肚子。
“听说今年是太子妃操持的除夕宫宴,女宾席也由太子妃支持,佟贵妃协理,往年都是佟贵妃操持的。若不去也不好。”
“今年的宫宴听说还有西洋来的魔术师,可稀罕了!”简瑶随口闲话道。
“嗯,汗阿玛未册立继后,自然由太子妃打理后宫琐事。”
“只不过,太子妃行事太过刻板迂腐,后宫颇有微词。”
胤禛挽起她的手,缓缓踱步走到廊下。
早有马车候着,简瑶被四爷搀扶入马车内,却见四福晋早已经坐在马车里。
“那拉氏,照顾好她。”
四爷转身入了孩子们所在的马车内。
马车缓缓行进,简瑶难受的将沉甸甸的冠子取下,四福晋忍功不凡,依旧端着架子正襟危坐。
“简氏,太子妃和佟贵妃二人一道打理后宫琐事,二人私底下素来不和睦,今儿你就跟在我身后,少说多看,记住了。”
“宫宴结束之后,我还需去太后宫里请安,你不必去,免得过了病气,明儿还需去给佟贵妃和德妃请安。”
“是。”
去年简瑶并未参加除夕宫宴,尚且不知道宫宴的流程如此复杂,幸亏她在王府里吃过膳食才来赴宴,否则定会饿的头晕眼花。
命妇们按照品阶落座,简瑶坐在四福晋身后,她身侧坐着三爷的两个侧福晋和五个爷的两个侧福晋。
几人都不熟识,只各自低头用膳。
羡蓉和四爷安排的赵嬷嬷伺候在她身边,凡是她入口之物,赵嬷嬷都会亲自查验。
紫禁城里的御膳还不如王府里的厨子,简瑶尝过几口之后,就兴致缺缺的埋头嗑瓜子。
四福晋倒是长袖善舞,与几个妯娌相谈甚欢。
眼见羡蓉那丫头盯着她桌案上的糕点发呆,简瑶莞尔,捻一块糕点悄悄塞给她解馋。
此时四福晋起身,与皇子福晋们一道给太子妃和佟贵妃说吉祥话。
紧接着简瑶就被嬷嬷提醒,需起身下跪,她与三爷和五爷的侧福晋一道上前。
太子妃正与佟贵妃不知在低头说什么,这两个死对头在人前倒是装的其乐融融。
简瑶等了好一会儿,太子妃才扬手让侧福晋们起身。
四福晋偷眼看见简氏,她扶着肚子面色不大好,惊的冷汗涔涔,她知道太子妃在故意刁难简氏,替她出气。
眼瞧着好姐妹八福晋和九福晋时不时将眼角余光看向简氏,四福晋简直如坐针毡。
“简氏,你身子重,先回去歇息。”四福晋硬着头皮将简氏先打发走。
“是。”
简瑶肚子有些发紧,白着脸提前离席。
她一离开,八福晋和九福晋就将四福晋拽到偏殿内。
太子妃也在,见到那拉氏一脸惶恐,忍不住摇头。
“你啊你,只不过是小小侧福晋,还是南蛮子,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轻松解决,何必对她如此客气。”
“就是,前些时日,我才杀掉两个胆敢勾引八爷的狐媚子。”
“你就不能忍气吞声,这些妾为争宠不顾廉耻,如今她肚子又鼓起来了,你膝下的嫡子三阿哥身子骨不好,你今后该如何在王府里站稳脚跟。”
八福晋看那拉氏一副云淡风轻逞强的模样,忍不住心疼的拍拍她的手背安慰。
“素贤姐姐,你太心慈手软了。”
“哎,不瞒你们说,我眼下最头疼的并非简氏,而是狡猾的佟佳氏。”
四福晋这些年来与简氏相处融洽,倒是于佟佳氏愈发针锋相对。
“佟佳氏这些时日都在太后宫里,也不知与佟贵妃在筹谋什么?”太子妃冷冷说道。
“还能是什么?后位空悬多年,从前都是佟贵妃掌管后宫,如今你分走她的权柄,她自然不高兴,想当皇后压你一头。”
九福晋幽幽说道。
“我总觉得万岁爷无意立后,否则佟贵妃不至于到如今还是贵妃,听闻好些内外命妇觉得她不如孝懿皇后左右逢源。”
四福晋心中虽忐忑,但她始终觉得若康熙爷想让外戚佟佳一族再出一位皇后,也不会让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压制佟贵妃多年。
“一会你们与我一道去西配殿里,帮衬我一回。”太子妃倏然阴测测的说道。
“啊?你不会真想让程氏在除夕宫宴出事吧,姐姐太过冒险,若触怒龙颜,万岁爷定会迁怒太子。”
四福晋心下骇然,没想到太子妃被程侧福晋有孕的消息逼得方寸大乱。
“你们有所不知,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那贱人撺掇着太子爷今后登基将她的儿子册立为太子。还撺掇太子不与我同房,害得我到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小格格。”
“我生不出儿子受尽多少冷嘲热讽,可太子爷从不关心,满心满眼只有程氏和她的孩子。”
太子妃前些时日才将程氏所出的小阿哥害死,没想到程氏倒是个有子女缘的,竟又悄悄怀上了。
四人俱是沉默不语,不约而同看向西配殿的方向。
此时简瑶扶着肚子缓缓走出皇极殿。
“瑶儿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雪天路滑,你来与我一道乘轿子。”程氏站在宫墙下,朝着瑶儿招手道。
“姐姐,我身子不适,想提前回阿哥所歇息。”
“好妹妹,快些入轿子里说话。”程氏亲自将简氏搀扶入轿内。
“啊?姐姐你这不是刚到皇极殿,不去参加宫宴了吗?”
“宫宴最没什么意思,倒不如与你一道去阿哥所坐坐。”
程氏倏然忍不住捂着嘴角干呕起来。
“姐姐,你莫不是遇喜了?”简瑶欣喜道。
自从前些时日程姐姐膝下唯一的小阿哥染病离世之后,她每回见到她都以泪洗面。
“才三个多月,妹妹莫要声张,紫禁城里的孩子难养活,我能遮掩就遮掩。”
“我已经没了很多孩子,我真怕这个可怜的孩子又被人索命。”
“姐姐放宽心,太子爷如此爱重姐姐,定会照顾好你们母子。”
“但愿吧。”程氏叹息。
说话间,轿子倏然剧烈颠簸起来,简瑶吓得抓紧轿门。
“怎么回事!”程氏捂着肚子惊魂未定。
“回侧福晋,是花盆里的陶粒洒出来了,抬轿子的奴才险些滑倒。”
简瑶心下一惊,赶忙看向程姐姐,二人对视,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恐惧。
“不坐轿子了,我正好想与瑶儿妹妹一道散步。”
“侧福晋,不若您先到皇极殿偏殿稍作休息,待太子爷散宴来接您?”程氏身边的老嬷嬷躬身提醒道。
“也好,瑶儿妹妹与我同去如何?”
“好。”简瑶被苏培盛和羡蓉一左一右搀扶着,跟在程姐姐身后,提心吊胆前往皇极殿西配殿。
西配殿内并无人,简瑶正准备踱步入内,却嗅到一丝甜香。
她瞬间警觉,于是唤来羡蓉:“把殿内的熏香掐灭,再把窗户都打开散散气,姐姐,我们在此等候片刻,看看雪景如何?”
“这是紫禁城,今儿更是除夕宫宴,谁敢造次,妹妹你谨慎
过头了。“程氏陶侃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
简瑶始终觉得心下惴惴不安,若非陪程姐姐,她巴不得立即回到阿哥所等四爷回来。
“主子小心,有刺客!”正在殿内排查的羡蓉倏然高声惊呼。
简瑶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冲过来个衣衫不整的男子。
苏培盛吓得挡在简氏身前,简瑶愕然发现那陌生男子的目光始终盯着程姐姐看。
“姐姐快走!”简瑶朝着站在窗边的程姐姐喊道。
可程姐姐的表情很奇怪,她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为何,丝毫不曾挪动脚步。
“羡蓉!”简瑶焦急唤道。
羡蓉飞身跃起,在发狂男子触碰到程侧福晋肩膀之时,将他按倒在地。
“瑶儿妹妹,快些将这狂徒藏起来。”
“今日就你我二人在这西配殿内,若传扬开我们被外男冲撞,定被人嚼舌根。”
“羡蓉,你和苏培盛将他藏在偏殿内,去找一身齐整的侍卫衣衫替他换上。”
“怎么回事?”太子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简瑶暗道不好,今晚一连串的巧合着实诡异,她和程姐姐怕是落入居心叵测之人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苏培盛,立即去请王爷前来。”
简瑶扶着发紧的肚子,她很担心控制不住局面,毕竟她招惹不起太子妃。
苏培盛闪身离开,才走出几步,却瞧见太子和王爷正踱步而来。
“太子爷,奴才好怕,方才有狂徒冲出来想伤害瑶儿妹妹。”
简瑶:“”
程姐姐自保的速度快的让她来不及反应,她顾惜自己的名声,倒是将她给推出来当替罪羊。
“四弟”太子将惊慌失措的程氏搂在怀里,意味深长看向四弟。
今日不管那狂徒的目标到底是谁,四弟的侧福晋都必须揽下此事,总不能让毓庆宫丢人现眼吧。
“去禀报汗阿玛,来人,立即将狂徒泼醒,刑讯逼供。”
胤禛没有接太子的话,而是盯着站在门边面色惨白的瑶儿。
她的唇都紧张的咬出血痕,扶着肚子含泪低头,甚至不敢看她,他心疼她在忍泪,为他委曲求全。
“四弟,你是不是疯了!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如何能惊动汗阿玛!”
太子语气染着明显的不悦,印象中四弟几乎从不当众忤逆他的意思,今日却如此不识抬举!
“太子爷,只不过是喝醉酒的侍卫闹事而已,打死就成,何必兴师动众。”太子妃迫不及待开口道。
四福晋和几个妯娌面面相觑,恨不得立即逃走,眼看太子和王爷之间愈发剑拔弩张,四福晋简直欲哭无泪。
王爷真是疯了!那可是太子!太子都暗示让简氏背下所有,可王爷却一意孤行抗衡太子。
他就是担心简氏坏了名声,遭人白眼,他不要命了!疯子!
四福晋在心底气的直骂那冰疙瘩是疯子。
气氛僵持不下,太子终于发怒了:“胤禛!”
“臣弟在。”胤禛挡在瑶儿身前,不卑不亢回应。
“瑶儿妹妹,你可还安好?”程氏倏然凄凄呜呜的看向她。
简瑶正要回答,却被四爷扣紧手掌,他粗粝的指腹在她掌心摩挲,似在无声安慰她的不安情绪。
就在此时,太子妃身边的奴婢突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太子爷,奴婢该死,那人是是奴婢的相好,奴婢本想借着今日皇极殿内鱼目混杂,想与他私会,不成想却被侧福晋撞见,太子爷息怒啊。”
那奴婢回答的极为巧妙,不曾说是哪一位侧福晋。
“你在说什么?混账!”
太子妃彻底慌了神,这奴才是她陪嫁的奴婢,她压根没有料到她会在节骨眼上背叛她。
简瑶知道,这奴婢定是程姐姐安插在太子妃身边的耳目,趁着今日,想要让太子妃在太子面前的形象一落千丈。
此时柴玉小跑着来到四爷身侧,主仆二人转到回廊处说话,四爷再回到她身边之时,拧紧的眉峰都舒展开了。
“二哥,既是这奴婢和侍卫私通,依照宫规杖杀即可。”
“不可,若着急杀二人,旁人岂不是会说太子爷故意杀人灭口。”程氏语气焦急。
“无妨,二哥,今日这笔帐算在臣弟头上即可。”胤禛扬手间,两个大力太监将宫女和侍卫拖到廊下。
“不可!”
简瑶傻眼,眼见程姐姐莫名其妙冲到侍卫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二哥,今日这两个奴才冲撞臣弟身怀六甲的侧福晋,臣弟会亲手惩罚二人,以儆效尤!”
在场的命妇们纷纷交头接耳,雍亲王虽大度的将恶名揽下,但明眼人都瞧出程氏与那狂徒侍卫之间有私情。
从程氏不知体统的冲到侍卫身前保护他那一瞬,太子就面色难堪的愣怔在原地。
“杀!”太子面色铁青,愤怒拔剑,亲自将那侍卫斩杀。
“不!!”
只听程氏一声绝望的凄厉惨叫声,那侍卫被太子亲自斩首。
“太子爷,侧福晋昏过去了。”
“把她抬回毓庆宫,今晚之事,若让孤听到谁在嚼舌根,定不轻饶,都散了。”
太子踱步走到四爷面前,简瑶很担心太子又发狂的踹四爷,赶忙扶着肚子挡在四爷身前。
却被四爷拽到身后护着,她急的想闪身上前,却被四爷转身抓住肩膀。
“呵,你大着肚子,还想着保护四弟,当真是有趣之人。”
太子眼角余光不曾离开被奴才抬着的女人,苦笑道。
“二哥息怒,她只是个愚昧无知的妇人。”
胤禛压下头颅,态度前所未有的谦卑。
“罢了。”太子深知四弟对简氏有多宠爱,痛定思痛之后,他开始后悔方才对四弟咄咄逼人。
毕竟女人会背叛他,但唯独四弟,只要他不触碰简氏这个逆鳞,四弟素来乖顺。
太子意味深长拍了拍四弟的肩膀,转身离开。
“都散了。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太子妃眼看太子失魂落魄离开,心中窃喜,转身追着太子的脚步离开。
今晚程氏彻底失了宠爱,没有程氏挑拨离间,她定能与太子爷和好如初。
皇极殿的消息很快传康熙帝的耳中。
此时康熙帝正盘膝坐在赫舍里皇后的灵位前。
“芳儿,朕快忍不下去了,可他是我们的骨肉,朕不忍让你寒心,芳儿,对不起”
凄冷的殿内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康熙帝每年除夕都会陪伴皇后守岁,即便皇后只是一块冰冷的木头,他也会将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的名字,迎来每一个没有她的孤独新春。
……
回阿哥所之时,四福晋竟然亲自搀扶简瑶,可四福晋的手却颤抖的厉害。
她盯着不远不近走在前头的王爷,战战兢兢道:“简氏,今儿这件事与我无关,你需救救我。”
“福晋,到底出什么事了?”
“哎我只是路过,真的,你别问了。”四福晋有苦说不出,她不可能供出好姐妹太子妃。
眼见入了阿哥所内,四福晋浑身抖如筛糠。
“我我先”
“那拉氏!”
四爷忽然转过身来,满眼愤怒。
“王爷。简瑶捂着肚子假装难受,抓住四爷的手腕。”
“没有下一次。”
“是,是是妾身记住了,王爷您请放心。”
四福晋感激的看向简氏,撒腿溜之大吉。
四福晋才离开,四爷却冷哼一声,推开她的手。
“谁准你逞强!爷还不需要女人保护。”
胤禛一想到方才她不管不顾挡在他身前,仍是心有余悸,心口弥漫开酸涩痛楚,他折腰将心爱的女人打横抱起。
“别恼,我只是想着太子应该不会打怀孕的女子,当时没想那么多。”
当时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太子若当着命妇的面打她这个孕妇,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可若是四爷,简瑶很担心太子还会对四爷施暴,毕竟他有前科。
第80章 第080章弘历
“主子,方才毓庆宫传来密报,程侧福晋滑胎了。”
“她现下如何了?”
简瑶对程姐姐的情绪很复杂,若二人不嫁入皇家,她和程姐姐一定会是最投缘的挚友。
“她并无大碍。”羡蓉在门外面露纠结,其实她还接到了一个噩耗。
程侧福晋膝下唯一的小格格这几日感染风寒,方才也一并撒手人寰。
羡蓉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程侧福晋的小格格方才也去了。”
简瑶惊的站起身来:“为何如此赶巧!”
程姐姐才刚失宠,接二连三的阴谋就接踵而至,那些人选择在程姐姐滑胎后最无助虚弱之时下狠手,
她们想逼死程姐姐!
“哎呦,奴才方才听说太子将程侧福晋连夜驱逐到了南锣鼓巷私宅圈禁。”
南锣鼓巷私宅?不就是从前程姐姐当太子外室住的私宅!
简瑶感慨万千,程姐姐总说想回那私宅居住,没成想如今以如此凄凉的方式达成所愿。
“不成,我要去看看。”她着实不放心程姐姐,怕她接连遭受重创会想不开。
“明日再去。”胤禛拦在瑶儿身边,折腰将她抱回床榻上。
“太子是不是不要程姐姐了吗?”
“怎么要?如何要?她今晚自己选择身败名裂,选择抛弃太子,世间没有男子会容许自己的女人心中装着旁人。”
胤禛面露不悦,他不喜自己的女人与程氏这般品行不端之人结交。
“今后程氏的消息不必再报,再乱嚼舌根自去领罚!”
“爷,你让我去瞧瞧程姐姐吧。”
“妇人之仁,你与她就如农夫与蛇,今后不准靠近她。”
胤禛言辞决绝,但最终还是没扭过她在他面前落泪。
第二日傍晚,马车离开紫禁城,径直前往太子曾经与程氏居住的外宅。
简瑶站在门前,倏然焦急取下四爷腰间的荷包,将荷包内的银票统统取出来。
“羡蓉,苏哥哥,你们身上的银钱都给我,回王府再还你们。”
奴才们纷纷将银钱交给侧福晋。
“她被圈禁在此地,身边没银子如何能使得,早知道我昨晚该派人回王府多拿些银票的。”
简瑶懊悔不已,将银钱藏在袖子里,与四爷一道入了私宅内。
太子正在喝闷酒,听到四弟带着简氏前来探望程氏,心内五味杂陈,简氏倒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让她去吧,请四弟进来。”
简瑶心急如焚来到后宅,发现程姐姐竟换上汉女的装束,还将发髻梳成未出阁女子的发饰,正坐在廊下发呆。
“姐姐,你昨儿才小产,还在坐小月子,如何能吹风,羡蓉,快些搀扶姐姐进屋。”
“瑶儿妹妹,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以为你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程氏忍不住低声啜泣。
“姐姐,我知你定有苦衷,你是不是想保住那个男子。”
“是”程氏凄凄呜呜哭诉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我们二人自幼就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那年我爹忽然告诉我,说他家攀上了京城达官显贵之家的女子,要与我退亲。”
“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绝望吗?我为他数度投湖自尽,最终还是换来一纸退婚书。”
“收到退婚书没几个月,我听闻他全家在赴京途中遭遇水匪,惨遭不测,当时我还在庆贺那薄幸郎遭报应。”
“直到昨夜,他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他看我的眼神从未改变,他满眼都是我,我才知道他们都在骗我,他们都在骗我”
“瑶儿妹妹,对不起,我只是自私的想保住他的命,对不起呜呜呜”
“昨晚若不是他,我绝不会算计你,我不在乎名声不好,反正我这辈子早就毁了!”
“我本想将他推到雍亲王手里,我知道他不能落在太子手里,他一定会死的,如今他真的死了呜呜呜”
程氏绝望痛哭。
“肯定是胤礽,当年我在夫子庙见过他之后,这些不幸才接连发生,肯定是胤礽!”
“瑶儿,我求求你,可否帮我替他收尸,我求求你了”
眼见程姐姐屈膝下跪,简瑶赶忙将她搀扶起身:“姐姐,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好,我一会就让人去办,待将他安葬之后,我再告诉你葬在何处。”
“姐姐,接下来你要如何做?”
简瑶目光定定看向程姐姐,以她的心智,她绝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
“还能如何,我的孩子全都死光了,四子二女,加上腹中这个孩子,五子二女,统统都死光了,我还能如何?我不想再斗下去了,就在这了此残生也好。”
“姐姐,今后我每个月都来看你”简瑶将银钱塞到程姐姐手中。
“这些银子你先拿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钱打点奴才,你也能过的舒坦些。”
“瑶儿妹妹,你在担心我自戕吗?不,我还没等到胤礽被废黜,他一定会被废黜,你等着瞧吧。”
“他一定坐不上龙椅,哈哈哈哈”
程氏癫狂的笑声穿过回廊,胤禛忐忑看向面色惨白的太子。
“四弟”太子凄凄然道。
“我知道并非二哥加害那人,不必多说。”胤禛朝失魂落魄的太子举杯。
他知道二哥虽然不算完人,但以他储君的尊荣,绝不会纡尊降贵如此算计一个女子。
“四弟,二哥对不住你,二哥对不住你。”太子端起酒盏,闷头一饮而尽。
“她离开也好,也好。”太子倏然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胤禛攥紧酒盏,大概猜到太子为何这般落寞。
“四弟,你对简氏的情份不能让旁人都知晓,你需藏好她,知道吗?否则孤就是前车之鉴,孤的毓庆宫就像活靶子,谁都想将孤拽下储君之位。”
“他们抓住了孤的把柄,他们哎”胤礽捂着眼睛哽咽许久
简瑶与程姐姐话别之后,与四爷回到王府内。
她将那侍卫的秘密告诉四爷,却见四爷不以为意。
“不是太子,他不屑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程氏被驱逐出紫禁城,未必就是坏事。”胤禛欲言又止。
“太子快出事了。”胤禛贴着她耳畔低语。
“啊?出何事了?”
简瑶心下骇然,眼下才康熙三十六年,距离康熙四十七年太子第一次被废黜,还有整整十一年。
太子能出什么事?难道太子会被提前废黜?
“前些时日,汗阿玛将索额图缉拿,前几日狱中传出消息,索额图竟饿死在宗人府监牢内。”
简瑶吓得捂着心口,没人敢在监牢内虐待索额图,除非康熙爷要他死。
康熙爷甚至用饿死这种方式羞辱索额图和太子身后的赫舍里一族,显然已经对太子忍无可忍。
历史上索额图在康熙四十二年才会死,可如今却提前了六年。
简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四爷也会提前登基为帝?
“为何露出这种神情?在想什么?”胤禛伸手揉开她蹙紧的眉心。
“在想我们的机会是不是来了。”简瑶压下震惊。
“不急,八弟和大哥还在与毓庆宫恶斗,爷需修身养性,不争既是争。”
“汗阿玛器重太子,即便太子被废,也难保汗阿玛会不会再次复立太子。”
“爷猜测汗阿玛定会复立太子。“胤禛语气笃定。
简瑶满眼震惊,四爷条理清晰的分析眼下的夺嫡局势。
他猜测与历史不谋而合。
“瑶儿,准备一下,后日爷带你去城北庄子待产,开春带你种地。”
“爷最近不忙了?都有时间陪我待产,还有闲情逸致当起农夫来了?”
胤禛莞尔:“嗯,往后就当个闲散王爷,醉心田园,无欲无求。”
“你当真无欲啊”简瑶伸手戳他心口。
“无权欲!”胤禛回避她刻意撩拨的灼灼目光,低头抓住她胡闹的手轻吻。
简瑶正与四爷在说笑,倏然感觉到肚子阵阵发紧,一股熟悉的热流不受控制的涌出。
她正要开口说羊水好像破了,四爷却已经将她打横抱起。
“苏培盛,让守喜的奴才进来,她羊水已破。”
守喜的太医和接生嬷嬷有条不紊入内,简瑶被阵阵频繁的宫缩剧痛折磨,疼的抓住四爷的手。
奴才们早就习惯侧福晋生产之时,王爷必定会不顾及祖宗规矩,执意陪产。
四阿哥虽然在肚子里并未折磨她,但生产之时却让她遭了大罪。
胎头始终下不来,最后她奄奄一息之时,听到四爷急的让嬷嬷保大,把孩子弄碎了取出,她吓得一咬牙。
伴随着一声洪亮有力的婴孩啼哭声传来,简瑶有气无力的剧烈喘息着,抓紧四爷的手。
小阿哥的眉眼随了四爷,简瑶本想亲自哺育,奈何此刻虚弱的连手都抬不起来。
嗷嗷待哺的小阿哥最终还是被乳母抱走。
“瑶儿,四子乳名叫元寿如何?”
“好好好,元寿极好。”
简瑶迫不及待应承道,只不过她总觉得元寿这个名字很熟悉,应该是太寻常,她定是在哪儿听过。
总之只要孩子不叫弘历,叫什么都成。
“那四阿哥的大名叫什么?”
“待四阿哥满月之后,汗阿玛会亲自赐名。”
“其实内务府已拟定了名字。”
四爷踱步走到书桌前,将四阿哥的名字写下,递到她眼前。
简瑶身子不舒服,仰头看了一眼:弘曆。
这个名字好,只是后面那个繁体字念什么?她脑袋晕乎乎的不好意思问,就怕四爷责备她不学无术。
总之孩子不叫弘历就好,她记的“历”的繁体字是歴。
“甚好,爷我难受,快些让嬷嬷帮我瞧瞧。”简瑶难受的咬唇。
“忍一忍,回乳茶没那么快奏效。”
胤禛在她坐月子之时,从不将琐事假手于人,早就对她月子里会出现的情况了如指掌,毕竟他已是四个孩子的阿玛。
“嗯”简瑶涨红脸,他竟然比她还清楚她身上到底哪里不舒服。
此时她尴尬的低头闷声道:“羡蓉,进来帮我换褥垫。”
当着四爷的面,她不好意思说让羡蓉来擦恶露,方才她清晰感觉到恶露滑出,沾湿了褥垫。
“爷来!”胤禛猜测她该清洗那里,于是转身端来热水。
“诶诶诶,你别过来”眼见四爷掀开被褥一脚,她尴尬的掩面。
“羞什么!”胤禛亲自取来艾草水替她擦干净那,将染血的褥垫换掉。
“谁羞了”简瑶蒙着脸喃喃道
月子里都是四爷照料她,简瑶渐渐也习惯了他在身边照顾她。
出月子之后,紫禁城来了传旨太监,康熙爷夸赞她绵延皇孙有功,送来好些赏赐。
简瑶正跪在地上接旨,冷不丁听到宣旨的李德全说了一句雍亲王第四子弘历。
弘历???怎么会是弘历!
简瑶满眼恐惧跌坐在地,脑袋里嗡嗡作响,她难以置信的抓住四爷的手,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简瑶苏醒之时,四爷正抱着四阿哥坐在床边。
“小弘历,额娘醒了。”胤禛将软乎乎的小家伙放在瑶儿身边。
“爷,你把他抱走,我有些乏累。”简瑶偏头,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来的乾隆帝。
“瑶儿,为何?”胤禛费解,她看向四子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明明昨日还抱着小家伙亲昵不已。
“爷,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简瑶焦急坐起身来。
“你们都下去,不准偷听。”
奴才们面面相觑,在苏培盛带领下,纷纷退到廊下回避。
“瑶儿,你想说什么?”胤禛猜测瑶儿说的话与四子弘历有关。
“爷,能不能答应我,今后若爷登基为帝,绝对不能册立弘历为储君!”
“爷,你快些答应我,你发誓!”
“瑶儿!胡闹!储君人选能者居之,爷不会册立太子,爷会设立秘密立储制度,你不准干预立储!”
爷的继任者只会是你的血脉,你不必担心!”
“弘历尚在襁褓之中,为何你身为人母,却并未舐犊之情,忽然性情大变,对他如此不喜?”
与她夫妻多年,胤禛头一回对她说重话,他遭受过额娘和汗阿玛的漠视,就更知父母亲情对孩子的影响。
“我只是”简瑶急的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和四爷说将来他看中的四阿哥弘历,会把他辛苦积攒的那点家业败光?
“对不起”简瑶决定趁着弘历还没长歪之前,亲自教导他。
“爷今后弘历由我亲自教导如何?”简瑶忐忑看向四爷,印象里他头一回因为孩子对她如此严肃。
“不,爷会亲自教导弘历。”胤禛看出瑶儿从骨子里对弘历的厌恶,他很心疼幼子弘历。
他决定用更多父爱替瑶儿填补缺失的母爱,他绝不会允许他的骨肉遭遇他年少时那些凄凉惨景。
四爷板着脸抱着小弘历离开,简瑶满眼错愕,张着嘴哑口无言。
自从那日之后,四爷将小弘历带在身边亲自照料。
眼见后日小弘历满百日,简瑶带着为小弘历亲手做的衣衫鞋袜,去前院看孩子。
书房内,四爷正与幕僚在商议政事,三个多月的小弘历被四爷抱在怀里,正抓着布老虎在安静的玩耍。
“都散了,今日就到这。”胤禛眼角余光看到瑶儿躲在廊柱后。
简瑶躲在廊柱后,待幕僚们离开之后,她心情忐忑的入了书房内。
没想到小弘历一看到她来,竟然丢掉布老虎,反身抱着四爷的手嗷嗷大哭。
简瑶心疼的冲上前去,想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哄一哄。
却见四爷温柔的哼着民谣,轻轻拍着小家伙的后背安抚。
“今儿小弘历满百日,我做了衣衫鞋袜。”
“甚好。”
四爷接过衣衫鞋袜,仔细替小家伙换上。
“时儿这几日风寒,你若刚从时儿那来,就先回去,弘历前日才风寒痊愈。”
“我来之前沐浴更衣了!”手心手背都是她的亲骨肉,简瑶哪里会顾此失彼。
“让我抱抱小弘历可好?”简瑶将藏在袖子里的拨浪鼓取出,想逗小家伙高兴。
“抱这,否则他会哭。”
“好。”简瑶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将孩子搂紧入怀。
“下月初,爷需赶往木兰围场准备汗阿玛秋狝琐事。”
“你和孩子们一道随行。”胤禛轻轻抓住小弘历的手,将瑶儿的发丝从小家伙掌心解脱。
“秋狝?那我这些时日去练练骑射,免得手脚不利索。”
简瑶在小弘历肉嘟嘟的脸颊上啄一口。
“瑶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啊?出什么事了?”
简瑶从未见到四爷如此为难的语气。
“太子病了,病得很厉害,爷想让你去劝劝程氏,让她去照顾太子。”
简瑶一脸为难:“你就不怕程姐姐去刺杀他吗?我听闻前些时日,太子不是才被程姐姐刺伤?”
“嗯,就是那日刺杀留下的病灶,太子受伤后不曾忌口,饮酒过度导致伤口久未愈合,这几日更是高烧不退。”
“我屋里蓝色和紫色药瓶里的药粉送去毓庆宫,保证三日内药到病除。”
简瑶就不信她精心提炼的青霉素和抗生素无效。
“瑶儿,心病还需心药医。”胤禛就知瑶儿会向着程氏,不肯施以援手。
“太子对程氏有情,你应该知晓。”
简瑶凝眉:“我试试看,但不能保证程姐姐会去,即便她去,我也不敢保证程姐姐不会趁他病要他命。”
“无妨,她若肯去,太子定会不药而愈。”
“毓庆宫最近怎么回事?”简瑶的探子传来消息,近来毓庆宫简直乱成一团。
前两日太子更是当众掌帼太子妃。
“太子妃为求嫡子,暗中对太子下药,想趁机怀上孩子,太子愤怒是人之常情。”
“难怪。”
这些时日,太子妃为求嫡子简直魔怔了,甚至还一度用禁忌之术,甚至为了怀孕和符咒香灰,生吃人胎盘,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哼,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从前程姐姐在他身边之时,他身边的女人和男人数不胜数,如今倒是愿意为程姐姐守身如玉了?”
简瑶忍不住嘲讽道。
“太子也不容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毓庆宫,他对程氏早已动情,只是身份使然,他不可能给她独宠,否则会害死程氏。”
胤禛忍不住替太子辩驳道。
四爷催着她去私宅寻程姐姐。
没想到程姐姐一看到她,竟雀跃的拉住她的手:“他死了吗?”
简瑶:“”
“姐姐,他真的快死了,太医都束手无策,您快些去看看他吧。”
“哦,等他死了再说吧,我定去他坟前放鞭炮庆祝他早死早超生。”
“他肯定快死了!”程氏忍不住拍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