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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宁王敢做不敢认吗?

宗聿回到宫里, 不出意外地被骂了。

宗熠给他搭台子,他给宗熠拆台子,要不是知道他主动把江瑾年送回去, 宗熠是真想教训他。

“天色已晚, 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歇下, 给我好好反省。”宫里有给宗聿睡觉的地方, 宗熠没赶他回去, 放话道:“明天去上朝。”

宗聿疯过之后知道卖乖,规矩道:“知道了, 一定去。”

早上的朝会要起很早, 四更天刚过, 宫里就在忙碌。

宗聿一整晚半睡半醒, 小太监进来提醒他时辰,他不情愿地从床上起身。宫女送来他要穿的朝服, 上前为他更衣。

宗聿张开手臂,忽然意识到什么,抓住宫女的手腕, 目光凌厉地扫她一眼, 发话让宫女全部出去。

提醒时辰的小太监识趣地上前为他更衣, 净面。收拾妥当后给他带路,让他先去前朝等候。

自从外派后, 宗聿上朝的次数少之又少, 偶尔来一次,必定是因为要揪谁的错, 文武大臣都快习惯了。

不过今日在朝堂上,还不等他揪别人的小辫子, 就先有御史弹劾他昨日的莽撞。

“陛下,永安王乃是代表云川出使我朝,为的是两国和平。昨日宴会,柳书口出狂言已经引得云川使臣不悦,宁王更是胆大妄为,将人劫持入府、这无异于是在打云川的脸。还请陛下严惩宁王,给云川一个交代。”

宗聿就知道这些人要找他麻烦,闻言一点都不意外,啧了一声道:“御史有监察之责,勇于进言是好事。但若是眼盲心瞎,消息不灵通,岂不是要白白冤枉好人?”

张御史冷哼一声,道:“宁王是敢做不敢认吗?”

宗聿道:“我有何不敢认?我同永安王多年未见,昨日情难自已,请他过府一叙。他在我府上喝了杯清茶就回去了,我这也算过错?”

张御史弹劾宗聿劫持,宗聿自辩是叙旧,如果真像他说的那般,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连私交外臣这一点,也可以用促进和谈辩解。

“人进了你的府中,是走是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你若是拖到今早才把人送回去,照样可以自辩把人送走了。王府上下皆是你的人,岂敢置喙?”

宗聿寻人多年,昨日又在气头上,张御史才不相信他真的那么好说话,舍得把人放回去。

宗聿听罢,不慌不忙地辩解道:“我昨夜并不在府上,我把他留在府上作甚?”

此话一出,别说是张大人,一旁围观的其他朝臣也是一愣,

江瑾年进了王府,什么时辰出来,谁看见了,这是辨不清的。但如果宗聿不在府上,这就没得辩了。

张大人反驳道:“谁可以为你作证?”

宗聿笑了笑,抬头看向皇兄。

宗熠开口道:“朕昨日同宁王有要事相商,误了出宫的时辰,便让他在宫内歇下了。”

宗熠就是宗聿最好的人证,昨日之事他心知肚明,不管宗聿在不在宫里,他的话一出口,就能把宗聿摘出来。

张大人踢了铁板,面色一白,不再和宗聿争辩,灰溜溜地退回去。

其他人低着头,眼睛乱飘,观察左右的同僚,交换消息。

他们原是想从宗聿身上下手,让这场和谈谈不成,还能将罪责推到宗聿身上,没成想宗聿没把自己套进去。

这让他们错失机会,只得暂时沉寂,静观其变。

云川和谈拖了些时日,趁着宗聿在,宗熠今日再提、反对和谈的多数人以柳尚书为首,如今柳尚书不在,他们没有主心骨,但想到之前的商议,还是站出来反对。

“陛下,云川和谈一事,还请三思。云川隐秘,我们对其知之甚少,仅凭此次交战,并不能探出他们的深浅。倘若他们和狄戎一样不守诚信,明修栈道,暗度成仓,我朝边境危矣。”

“陛下,臣听闻云川蛊术诡异,防不胜防,昨日那平阳候更是说出有男人育子的邪法,他的孩子就是以此术得来。此术违背天道自然,我瞧着瘆得慌,不敢想他们国内是何种状况,若是人人都会这等邪术,将来必成心头大患。”

大臣进言,不敢拿宗聿的孩子说事,就挑曲无觞的错。他们心知那两孩子都不是女子孕育,提到一个,另一个自然也避不开。

宗聿昨日承认了孩子的存在,但真要和大臣辩论,他敢再提吗?

朝臣自以为拿捏住了宗聿的弱点,却不知此话得罪的人不止一个。

那两个孩子,算起来都是皇亲国戚,宗熠还没发话呢,轮得到别人置喙?

“臣弟观那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冰雪可爱,同常人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们不了解云川蛊术,不知其中奥妙,岂可妄言妖邪?”

事关孩子,打定主意只看戏的宗樾站出来反驳,朝臣论其一,他却要两个孩子一起说。

“再说这蛊术,臣弟之前了解过,其实是巫医的一个变种,其用处是治病救人,只不过剑走偏锋,专研的方向和传统的医术有别。故而多出几分神秘色彩。云川和我朝确实有很多不同之处,臣弟以为此次和谈是了解彼此的大好机会。倘若因为几只虫子就萌生退意,固步自封,反倒惹人笑话。”

“说得好,我看有些人是官轿坐久了,迈不开腿走路,思想腐化,瞧见点新鲜玩意儿,就跳起来大喊不成体统。”顾婉清暗中给宗樾竖起大拇指,开口声援。

她性格有些混不吝,她可不管这朝堂上都是些大男人,坦言道:“若是真有此等生子良方,我还挺想试试。”

宗聿随口问道:“给谁试?”

顾婉清挑眉:“那当然不是我啊!”

众人:“……”

话题一下子被顾婉清带偏了,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因为顾婉清真干的出来这种事。

年前还有大臣议论她的亲事,这会儿琢磨一下她的话,各个脸色难看,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宗熠轻咳一声,把话题带回来,他个人倾向促成和谈,意思已经很明显。只是有些人不甘心,还在徒劳挣扎,甚至有点鸡蛋里挑骨头。

他们吹毛求疵,宗聿一一反驳。

“要和谈也不是不行,可云川至始至终没提和谈的条件,和谈之后边境问题如何处理,至今都没有下文。”

“云川和我们没有纠纷,边境划分清晰,附近的百姓还有贸易往来。和谈之后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开商路,促进经济。”

“听闻云川内部是两派执政,若是他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来回和我们拉锯,我们签的协议还有用吗?”

“云川只有一个皇帝,皇帝执政,大祭司不涉朝政,你胡言乱语什么?”

宗聿白了那个说话的大臣一眼,两派执政这个说法是怎么想出来的?天下民心理当归一,若是人心不齐,劲不能往一处使,国家早晚分裂。

大臣意识到自己这话莽撞,面上微臊,没再多言。

站在大臣前面的内阁大学士傅鸿摸着胡子想了想,出列道:“陛下,既然双方有意和谈,不如再结秦晋之好。”

“不行。”傅鸿话音刚落,其他人还没反应,宗聿先一口否决。

傅鸿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以为他怼人怼顺口没听明白,重复道:“微臣的意思是联姻,不是和亲。”

联姻和和亲虽然都是结为亲家,但这其中的意义大有不同。

傅鸿支持皇上,也知道宗聿和江瑾年的猫腻,他提出这个提议,完全是为了二人好。

宗聿道:“我听明白了,我说的就是不行。”

众人诧异,宗熠也有些意外。

因为这个提议不管怎么看,都有利于宗聿。

傅鸿糊涂了,问道:“不知宁王有何高见?”

宗聿蹙眉道:“没有。”

他顿了顿,觉得回答的太冷硬,稍稍缓和语气道:“联姻兹事体大,我们不了解双方的情况,若是错点鸳鸯谱,促成的是一对怨偶,反而得不偿失。皇兄,此事还是问过云川的意思再决定吧!”

宗聿不答应有自己的考虑,傅鸿的提议看似为了他好,可是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联姻是为了稳固双方的关系,江瑾年和他固然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可江瑾年在云川根基不稳,支持他的多是母家,以联姻的名义和他成亲,未必是好事。

同理曲无觞和陆无名一样,曲无觞在云川根基稳,可陆无名失踪多年,个中辛酸苦楚不必言说,让他代表也不合适。

如此一来,双方需要重新商议人选。云川的情况暂且不表,他们这边不是宗咏就是宗微,一个为情所困,一个不愿嫁人。

宗聿可不想坑他们,心里考虑的是先问过江瑾年,再做决定。

宗熠看出他的小心思,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联姻是在签订和谈协议的基础上进行,成了锦上添花,不成无伤大雅。”

宗熠这话敲定了和谈之事,不少大臣不得不接受现实,脸色十分精彩。

散朝后,众人一起朝门外走去。

宗聿凑到宗樾身边,笑道:“二哥,捎我一程。”

他昨日是骑马进宫,这会儿不想去牵马,找宗樾搭个便车。

今日纪凌不在,宗樾无所谓。

他们刚走出大殿没几步,顾婉清大步流星,很快到了二人面前,热情笑道:“曲无觞说今日要去我家拜访,祖父让他把人都带上,你两要不要跟我去凑个热闹?”

宗聿扬眉,他昨天在前面跑了,不知道后面的事,很快猜到曲无觞是为了什么。

曲无觞要去,江瑾年肯定也在。

宗聿毫不犹豫道:“去!”

一夜不见,如隔三秋,他又想江瑾年了。

第132章非你不可

知道顾婉清早上要去上朝, 曲无觞他们特意挑了下朝的时间到将军府拜访。也是赶巧了,他们刚到门口下马车,还没上前叩门, 顾婉清和宗樾的马车就到了门口。

宗聿率先跳下车, 顾婉清和宗樾慢他一步。

唐玉竹看见他,肉眼可见的高兴:“怪叔叔。”

“我怎么还是叔叔?”

宗聿跨上台阶把他抱起来, 对这个称呼略显不满。他昨天晚上说了唐玉竹的身世, 还以为这小孩现在能管他叫爹。

曲无觞瞥了他一眼, 道:“知足吧,我要是唐玉竹, 这会都不想理你。”

宗聿见他火气冲, 面露不解。他除了昨天晚上强行带走江瑾年惹人不快, 之后应该没做出格的事, 而且他不是把江瑾年完完整整地送回去了吗?

宗聿抱着孩子,数了一下现场的人。惊鸿和陆无名站在一起, 曲无觞环抱双臂,周围并没有江瑾年的身影。

宗聿意识到问题所在,皱眉道:“玉竹, 爹爹呢?”

唐玉竹揪着宗聿紫金冠上的垂缨道:“爹爹病了, 没有和我们一起出来。”

宗聿心里一紧,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病了?他抬头看向曲无觞, 寻求缘由:“怎么回事?”

曲无觞道:“问你啊!京都那么冷, 你还带他吹冷风,他昨天回去就发热了, 我们出门前他喝了药刚睡下。”

江瑾年如今的身体不比以前,昨天夜里受寒, 回去就引发旧疾。虽然知道宗聿无心,但曲无觞还是想骂人。

这话直戳宗聿的心窝子,一颗心瞬间飞到江瑾年身边,他把唐玉竹放下,关切道:“我去看看他。”

唐玉竹歪了歪头,没有留他,跑过去找惊鸿。

曲无觞白了他一眼:“这会儿知道着急,早干嘛去了?”

宗聿一哽,并没有和曲无觞争辩。

他看向顾婉清,歉意道:“表姐,我就不进去了,替我给外祖父和舅娘问声好。”

顾婉清点头,宗聿知道陆无名的情况,他来是因为江瑾年,既然江瑾年不在,顾婉清没必要强留他。

宗樾把马车借给他,让护卫送他去驿馆。

曲无觞留了两个侍卫照看江瑾年,这会儿江瑾年在小憩,哥俩就在院子里比划。

看见宗聿过来,他两有些诧异,以为宗聿是找唐玉竹,恭敬道:“宁王,我们侯爷带着小世子去将军府拜访,不在驿馆。”

宗聿道:“我找瑾……我刚见过曲无觞,是他说永安王病了,我过来看看。”

“侯爷交代了让永安王好好休息,不便……”

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同伴就及时制止,并且拉着他让出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无觞的意思是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江瑾年,这可不包括宗聿。

他们几个胆啊?给宗聿找不快。

江瑾年畏寒,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很旺,宗聿刚推门进去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意。

他的动作不由地放轻,以免吵到江瑾年。

可到了内室,发现江瑾年还是醒了。

“我吵到你了?”宗聿有些懊恼。

江瑾年穿着雪白的中衣,斜靠在床头,身上披着斗篷,他抬手拢了拢一旁的纱帐,示意宗聿坐过去。

“我没睡。”

江瑾年今早醒的晚,这会儿根本就没有睡意,只是拗不过曲无觞,这才上床休息。

“你怎么来了?曲无觞他们去将军府了,陆大哥的事,你不帮忙看着点?”

江瑾年面色苍白,没什么精神。但看见宗聿,他眉梢眼底都是笑意。

宗聿被他的笑晃了眼,想到过去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时百感交集。

他走到江瑾年身边坐下,顺手把人揽入怀中,道:“将军府那边二哥在呢!我也算去过了,只是没进门,知道你病了就过来了。”

曲无觞去将军府拜访,目的是为了让陆无名和顾家相认,解释这十四年未归的缘由。

这样大的事,顾婉清肯定会知会宫里和宗聿。

江瑾年想着宫里那位不方便出来,宗聿会露面,就让曲无觞把唐玉竹带过去,没想到宗聿光惦记他了。

江瑾年有些无奈,道:“你就不好奇陆无名这些年的遭遇?”

宗聿低头看着江瑾年,蹭了蹭他的鬓角,道:“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告诉我也一样。”

江瑾年浅笑,倒没有继续瞒着宗聿,开口解释道:“陆大哥是曲无觞在边境捡回去的,他当时伤的很重,说是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也不为过。曲无觞用自己的本命蛊救他,人是活下来了,但前尘往事尽忘。”

曲无觞当年说是和阎王抢人也不为过,他用了自己的本命蛊,便是无缘大祭司之位,可把前任大祭司气的不轻。

但曲无觞满不在乎,他觉得一门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就可以了,他们这门还有曲落尘担着,就算他不去争也没关系。

当然曲落尘最后不负众望。

“最初那几年,陆大哥是在轮椅上养着,后来逐渐好转能站起来,但记忆一直没有恢复。不仅如此,稍微有点刺激还会让他出现离魂症。虽然曲无觞知道他身份,但是不敢和他提。本以为一直这样也不错,可没想到他病情加重,连后来的记忆也开始消失。”

曲无觞和陆无名也是纠缠了很多年,有些时候江瑾年都替他们两个人感到心累。这些年两个人的感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还以为他们苦尽甘来,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曲落尘帮忙诊治过,陆无名是不记得顾家,可他心里一直有执念,这股执念让他的病情没有办法彻底好起来。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他们师兄弟二人经过商讨,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顾家身上。希望可以利用亲缘的刺激,让陆无名恢复记忆。

只要他能想起往事,曲无觞就有新的治疗方案可以帮他。

“没想到表哥失踪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难怪他看我们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情绪。”

宗聿听的心口发闷,当年战场失利,舅舅战死,表哥下落不明,顾家差点一蹶不振。顾婉清不得不退掉自己的亲事,扛起顾家的重担。

这些年,他们也曾祈祷表哥还活着,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有命在就是好事。

可真当陆无名活着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的心情并没有那么轻松。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陆无名被困在迷雾中挣扎,他不记得来时路,也看不清未来的轨迹。

“曲无觞愿意来京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

江瑾年正说着,喉咙隐隐发痒,忍不住咳嗽两声。

宗聿把人搂的更紧,拉过被子仔仔细细地盖住边边角角,以免漏风。

江瑾年轻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松一点:“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只是风寒,不碍事。”

“你以前可没这样脆弱,你这次回来,我发现你的体质差了很多。怎么会这样?”

过去的江瑾年除了装病的那段日子看起来弱不经风,一碰就倒,其他时候身体素质没问题。

在宗聿的眼里,他该是明媚飞扬的小将军,在马背上驰骋疆场,而不是见风受寒,被困在床榻上,终日和药罐子作伴。

“我之前中过蛊毒,身体有损。”江瑾年轻描淡写,把中毒说的好像喝水一样简单。

宗聿心里一痛,感觉心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却无法忽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江瑾年过的并没有那么平安喜乐。

“云川皇帝不是你亲舅舅吗?曲落尘也在云川,怎么还有人敢给你下毒?”

“我若是个闲散亲王,自然无人理会我。可我要站稳脚跟,多的是人把我当成眼中钉。”

任何关系只要染上利益就会出现争斗,江瑾年和那些人斗的有来有回,总体还是占了上风,不然他今日也没办法出现在这里。

宗聿猛然意识到江瑾年是为了他,闲散皇亲没有实权,拉不动两国的利益。虽说自由,没有那么多的约束,但要想和宗聿在一起,这个身份始终是个阻碍。

唯有占据利益,把身份摆在明面上,过了上面人的眼,才能稳妥。

宗聿喉头微哽,被江瑾年抛下的委屈,怨恨在这一刻变得很轻很轻,就像是山间的迷雾,风一吹便散的一干二净。

他发现自己不曾真正的了解过江瑾年,曾今自以为的知根知底,也不过是江瑾年性格中的一部分。

江瑾年实在是太擅长隐藏自己,他不会许诺无解的未来,不会轻易表现自己的痛苦,他把自己藏在一个壳里,只给别人看自己坚强的一面。

他固然爱宗聿,可这份爱还没有把他从过去拉出来,所以他和宗聿之间才有那么多的波折。

宗聿心疼无奈,他把头靠在江瑾年的肩膀上,轻声道:“瑾年,和我说说娘亲的事吧,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江瑾年仰头,蹭了蹭他的脸:“真的想听吗?可能不是什么有趣的回忆。”

宗聿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像是在安抚他一般:“不是为了有趣。”

关于江瑾年的过去,他依稀知道一点,从那些零星的碎片中也能窥见悲剧的底色,他又怎么可能用有趣来形容?

江瑾年见他神情严肃,便知道他把自己的狭促当真了。

他说那话只是不想气氛变得太凝重,对于过去的人和事,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

“我娘是个心地很好的人,她和舅舅一母所出,从小就表现出极高的蛊术天赋,被大祭司看中收为弟子。如果不是遇见江云枫,她会是新任大祭司,辅佐舅舅治理国家。”

云川和虞朝不同,除了皇位还有一个大祭司,掌管着云川大大小小的蛊师,以及一切和蛊术相关的事务。

大祭司不插手朝政,但能影响皇位的继承,并且和皇上相互牵制。

凡有资格竞争大祭司的弟子,都需要离开国都历练,唐映雪也不例外。她就是在历练的途中偶然救下江云枫,本来是好心的善举,却把自己拖入深渊。

江云枫和唐夜羽狼狈为奸,骗婚骗人手,利用唐映雪提供的帮助,平了狄戎的内乱,和虞朝顺利和谈。

事成之后,江云枫嘴上说带唐映雪回家见父母,实则是将她带离边境,让她求助无门。

只是他没想到唐映雪看起来温和柔软,却是个果敢的性子。在发现江云枫骗她后,她坚决不进江家门。

她身为云川的公主,又不是养不起肚子里的孩子。只是因为月份大了,来回奔波耗时耗力,才暂时留在京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走。

不曾想江云枫为了继续利用她,伙同唐夜羽给她下情蛊,让她被江云枫牵制。江瑾年的身体也因为蛊毒的影响,生而和常人不同。

江云枫一开始对江瑾年的降生还是有所期待,但知道他的身体怪异后,厌恶和杀意不加掩饰。他视江瑾年为耻辱,一度想要杀掉他,是唐映雪精心养着,才没让江瑾年夭折。

江瑾年的童年没有父亲,唐映雪从来不会觉得他年纪小,就避讳大人间的恩怨,她会和他讲道理,告诉他缘由。

虽然因为蛊毒的影响,唐映雪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但在可控的范围内,她给予了江瑾年全部的关爱。

她教他读书识字,给他请武师,支持他做一切想做的。

江瑾年看得懂父母之间的恩怨,他学会藏拙,学会伪装,他讨厌江家,志在江湖,不想和江家为伍,故意在江家面前把自己打扮成废人,让江云枫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远离江家,却还是低估了江云枫的狠心。唐映雪死后,江瑾年没了牵挂,大半时间在江湖上飘着。偶尔也会回云川,看一眼唐载雪。

当年唐映雪被困京都时,正值云川皇位更迭前夕,前朝内外腥风血雨。唐映雪不想拖累兄长,让自己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手段,狠心斩断了所有的联系。

不想这一决定是兄妹二人的诀别,唐载雪至今不能释怀。他对江瑾年的偏爱,很大一部分是在弥补。

在更早之前,他就想公布江瑾年的身份,是江瑾年拒绝了。

江瑾年那时飘忽不定,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规划,不想被身份限制,故而云川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

“现在想想,我那时要是没拒绝舅舅的好意,说不定就遇不上你。”

云川和虞朝相隔甚远,江瑾年承袭了母亲的爵位,自然会抹去江家这个身份,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代嫁这种事。

宗聿不赞成道:“没有代嫁也会有重逢,你我之间并不是被嫁娶绑在一起,不是吗?”

代嫁只是一个契机,十三岁的雨夜才是缘分的开始。

江瑾年这会儿精神不错,还有玩笑的心思,打趣道:“你这意思就是非我不可呗。”

“对,非你不可!”

宗聿认真回答,他握着江瑾年的手,把人禁锢在怀里。如此近的距离,江瑾年能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他的喜欢直白热烈,不是说说而已。

相互错过的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移情别恋,一颗心全挂在江瑾年身上。

哪怕生气了,还是会依着江瑾年。

江瑾年转头,抬手勾住他的下巴,见他神情严肃,玩心大起,笑道:“那先给本王笑一个。”

笑意让江瑾年带着病容的脸生动起来,宗聿没忍住,埋头想亲他,却被江瑾年捂住嘴。

江瑾年瞪了他一眼,嗔道:“我还病着呢!也不怕我把病气过给你。”

宗聿拨开他的手,道:“不怕,我愿意。”

江瑾年往后躲,拉开距离,不许宗聿胡来。

不过床上的位置就那么宽,他还没躲开,就被宗聿揽住。

宗聿抓着他的手腕,拉过敞开的披风把人裹住,亲不到没关系,要是让江瑾年的风寒加重就得不偿失了。

他退而求其次,抱着江瑾年蹭他的头发和肩,只差把整个人裹怀里。

江瑾年笑的不行,宗聿抱着人吸够了,开口道:“好了,不闹你了,我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宗聿把朝堂上关于联姻的事给江瑾年提一嘴,和谈的事已经定下,宗熠金口玉言不会更改,就是这个联姻还需要斟酌。

宗聿有自己的顾虑,面对江瑾年他没什么好隐瞒的,自然是和盘托出。

联姻是为了长久的稳定,联姻的人选最好是皇亲国戚。从身份上看,江瑾年和陆无名确实都合适。

但他们一个是刚被认回去,一个离家太久,双方的基础过于薄弱,如果只是因为有感情基础而联姻,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

所以宗聿的意思是,如果有其他人选,才可以考虑联姻。而在联姻的基础上,他们这两段感情是稳固,锦上添花。

江瑾年赞同宗聿的考量,颔首道:“其实联姻这个事我和曲无觞商量过,如果你们愿意,云川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宗聿不了解云川的皇亲国戚,但他相信江瑾年,能让他看中,起码这人的人品不会太差。

江瑾年又道:“而且这人你也熟悉。”

宗聿挑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脑子里闪过某个讨厌的家伙,惊讶道:“你别告诉我是曲落尘!”

江瑾年含笑,打破宗聿最后的一点幻想,道:“就是他。”

第133章应该把你养的娇气点

江瑾年推荐曲落尘不是玩笑。

曲落尘如今是云川大祭司, 尚未娶亲,云川盯着他的人不少,但他那脾气, 真没几个人能讨着好。

唐载雪之前还问过, 被曲落尘几句话挡回来,他就不好再当面提了。

曲落尘的身世比较特殊, 他不是真正的曲家人, 而是唐映雪捡回去的乞儿, 养在曲家名下。唐映雪见他有天赋,带他入师门, 他的辈分因此提起来。

如果真论年纪, 他应该能和曲无觞称兄道弟。

云川的大祭司制度和皇权表面和谐, 暗地里还是免不了有一些小摩擦。

不过这个问题在曲落尘继任后, 得到了有效的缓解。曲落尘和曲家关系一般,但和唐载雪关系不错, 不然唐载雪也不敢把江瑾年的事托付给他。

而他们关系好,自然有人坐不住,就想在曲落尘的亲事上做文章, 看能不能安插点人手, 拉拢曲落尘。

曲落尘烦得很, 他知道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他没有血亲, 做起事来无所顾忌, 让人捉摸不透,所以想用亲事来绑住他。

但历年来, 能胜任大祭司的人中,不婚者不在少数。大祭司的继任是择优而选, 而不是血脉亲缘。

这让那群劝婚的人少了点家国大义的理由,只能从人文关怀上下手。

他们逼不得,最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奈何曲落尘一点面子都不给。

“照你这个说法,曲落尘的亲事是个大麻烦,你怎么还上赶着给他说亲?宗室中还未婚配的就小九,这丫头依旧是孩子心性。”

宗微年纪小,上头的皇兄宠着,没见识过多少尔虞我诈,依旧是个稚嫩的性子。如若婚配一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宗聿不会多说什么,偏生是曲落尘。

就他那怪脾气,宗微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宗聿不放心,也不好说曲落尘的短,委婉表达自己的意见。

江瑾年忍俊不禁:“你怎么会想到宗微?我们云川可不介意男子联姻。曲落尘不成亲,你以为是为了谁?”

还能是为了谁?

宗聿又不是不知道曲落尘和宗咏之间的猫腻。

当年曲落尘离开,宗咏失魂落魄很久,这些年表面上看是已经想开了,实际并没有走出来,一度拒绝旁人给他说亲,急的他母妃那一大家子隔三差五上门。

宗聿一开始没往宗咏的身上想,确实是惯性思维的影响,毕竟少有联姻是让男子出嫁。

“曲落尘当年走的干脆,一点念想都没给宗咏留下,他其实一直在拒绝宗咏,联姻他能答应?”

曲落尘和宗咏的感情未曾挑明,只是大家看出来了,心照不宣。

而这种不清不楚的感情变数太多,宗聿不放心。

江瑾年理了理被子,把宗聿的手往被子里放,解释道:“曲落尘一言不发地离开,一是因为我,二是不想宗咏抱有幻想。大祭司这个位置虽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但相应的也是一个囚笼,成为大祭司后,无事不得离开都城,更不能离开云川境内。曲落尘清楚他回去以后,再也不可能见到宗咏,自然就……”

曲落尘这个人够冷静,够理智,相应的他就会克制感情,苛责自己。他当时只考虑自己离不开,完全没考虑宗咏愿不愿意陪着他。

如果他对宗咏无意,根本就不会留在江湖上又陪宗咏浪三载,硬拖了三年才回去继任。

他有无法抛下的责任,他这一辈的师门,大师姐唐映雪早早亡故,三师弟曲无觞为了救人用掉本命蛊,就剩他一根独苗苗,他实在说不出为了一己私欲,弃师门不顾的话。

他知道他和宗咏没有未来,自然不敢给宗咏希望。

不过现在双方需要出一个联姻的人,他和宗咏反而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宗咏不想卷入皇权争斗,宁愿在江湖上风餐露宿,他嫁给曲落尘就没有这个麻烦,祭司选拔是斗蛊,怎么闹也闹不到曲落尘头上。

他们两个人成亲,还能绝了其他人说媒的心思。

江瑾年的话不无道理,可宗聿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站在兄长的角度,他对曲落尘也生出几分挑剔的心思,就像当初曲落尘看他百般不顺眼。

“曲落尘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名义上的舅舅,他比宗咏大了一轮不止,他能护宗咏到几时?”

江瑾年道:“这一点你无需担心,五年前的曲落尘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他呀,能护宗咏一辈子。”

在云川,当皇帝不一定能长生不老,但当大祭司真的可以青春长驻。这是大祭司的好处,也是大祭司的枷锁。

每一任大祭司继位,都需要服下一枚特殊的朱颜蛊。

此蛊可以延缓大祭司的衰老,让他维持年轻的样貌,但同时也会限制他的自由,让他不能离开都城,一旦离开超过一定时间不返回,蛊虫就会让宿主死亡。

大祭司只有卸任后,才能服下朱颜蛊的解药,重获自由。

曲落尘如今维持着五年前的模样,他和宗咏的年龄差距会被朱颜蛊缩短。

“比起这个,如何让朝臣和皇兄同意联姻才是麻烦。”江瑾年轻蹙眉头,觉得这事不容易。

虞朝对南风问题是睁只眼闭只眼 ,没有摆在明面上。

傅鸿能在朝堂上提联姻是因为宗聿和江瑾年这事大家心知肚明,躲不过去,早晚要面对。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给个体面的名头。

可宗聿一口回绝,不打算用他们的感情搭桥。现在需要朝臣重新选一个亲王去联姻嫁人,性质完全不一样,这不得把一小撮守旧派气的吹胡子瞪眼?

宗聿一想到自己家这几兄弟的情况,就忍不住犯难:“这事估计皇兄就会第一个不答应。”

他们五兄弟,已经出了两个断袖了,再多一个,宗聿不敢想他皇兄是什么表情。

江瑾年和他心有灵犀,二人对视一眼,彼此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江瑾年道:“如果你答应,愿意配合我,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行。”

江瑾年让宗聿附耳过去,宗聿虚心求教,听到后面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之色,可对上江瑾年的视线,那点无奈又变成纵容和宠溺。

江瑾年的计划可行,就是要委屈一下宗咏。

在宗咏和江瑾年之间,宗聿肯定是选择江瑾年,他们两个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侍卫来给江瑾年送药,知道宗聿在,他没有擅入。

江瑾年轻推宗聿的手臂,示意宗聿退开些许,他好着衣下床。

宗聿去帮他端药,托盘上只有黑乎乎的一碗药汁,难掩苦涩的味道。

宗聿下意识道:“怎么没有蜜饯?”

侍卫道疑惑地看向宗聿,江瑾年又不是小世子,吃药还需要人哄。反驳的话已经涌上喉咙,理智总算转了一次,让他及时刹住车。

他微微躬身,道:“我这就去备。”

“不必,没那么矫情。”江瑾年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接过宗聿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将空碗放回托盘,对侍卫道:“午膳做好了吗?让他们端上来。”

侍卫点头退下,宗聿怔怔地看着江瑾年。

他想起江瑾年在王府装病的时候,一碗药要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肯喝完,他那时是那么的讨厌药味,喝完还得找点甜食,缓解口中的苦涩。

可如今面对喝药,他是面不改色,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这样的苦涩对他而言,已经是常态。

宗聿窥见他这些年的不易,心里五味杂陈,他上前抱住江瑾年,心情低落,嗡声道:“应该养的娇气一点。”

江瑾年不解:“说什么糊涂话呢?”

宗聿抿唇,心里再次重复,就是应该养的娇气一点。

他要把所有的爱都给江瑾年,捧着,宠着,让他可以挑剔药苦涩,饭菜不合胃口,衣服不合喜好。

而不是尝不出药的苦涩,隐忍生活的辛酸,独自面对风风雨雨。

“瑾年,多信任我一点,依赖我一点,把我当成你的避风港,予取予求。”

屋子里的炉火烧的旺,宗聿的怀抱好似比炭火还要更胜一筹。江瑾年被他抱着,亲密无间的氛围让热意沾染全身,从心底暖到指尖。

江瑾年换了个姿势,和宗聿面对面,他看着宗聿浓墨描画的眉眼,幽暗深邃,在他的眼睛里,是对江瑾年的怜惜和深情。

江瑾年读懂他的纵容,捧着他的脸,轻蹭了一下他的鼻尖,浅笑道:“宗聿,成长不是什么糟糕的体验。过去的我没有目标,走一步看一步,并不期待未来的风景。是你让我对未来有了期待,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不管付出多少,我都甘之如饴。”

爱可以不平衡,但不能一直不平衡。

江瑾年从不后悔自己做的这一切,他想和宗聿在一起,就要为将来做打算。

这五年他的确经历了很多事,孩子的出生,旁人的算计,自己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他过的一点都不轻松,没什么喘息的时间,被很多事推着往前走。

有些时候太难过,他就会想宗聿,想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想宗聿对他的好。

他在回忆和思念中,寻找那一点慰藉,然后支撑自己走下去。

第134章我今晚要和你睡

曲无觞拜访将军府, 说清楚陆无名这十多年的失踪并非有意,而是他的身体不允许,哪怕到了今日, 当年的旧伤还是影响着他。

曲无觞承认自己藏了几分私心, 他不提顾家是怕刺激到陆无名,也是怕陆无名离开他。

虽然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但对曲无觞而言, 这是他在陆无名失忆的情况下强求来的孩子, 他心里没底。

这些年,他和陆无名的很多矛盾都是因为他害怕陆无名离开, 偏偏陆无名一无所知, 无法理解他的痛苦和不安, 他吵架吵的心里憋屈, 以至于更不爽。

不过他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再讲述这些事时, 整个人平静很多。

陆无名早已取下脸上的面具,他对曲无觞描述的那些事感到陌生,母亲扑上来抱着他哭的撕心裂肺, 他眼睛酸涩, 心里很难过, 可过去的感情是一片空白,他僵着身体, 竟不知作何反应。

顾婉清和祖父虽有心理准备, 此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祖父把惊鸿牵过去,仔细端详他。

唐玉竹乖乖地坐在宗樾怀里, 他揣着手手,看看陆无名, 又看看曲无觞,眼睛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夫人因为情绪激动,后面哭晕过去,顾婉清顺势让曲无觞他们留下来,也好给陆无名一点适应的时间。

曲无觞见不得这幅场景,本打算只带着唐玉竹离开,唐玉竹却被顾老将军留下。

顾老将军又升了辈分,现在是曾外祖父,他看两个曾孙,那是看花了眼,谁都舍不得。

曲无觞搬出江瑾年做借口,说他人在病中,需要人照顾。

宗樾笑着开口道:“我七弟会照顾他,你要是怕他担心,我可以替你跑一趟,给他带个口信。”

江瑾年身边有人,曲无觞的两个借口被挡回来,这要是再寻一个,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顾婉清给他台阶,道:“祖父欢喜这两个孩子,你就陪他们在这里住一晚。”

曲无觞没再推辞,顾婉清对宗樾道:“二哥,你留下来用过晚膳再回去吧。”

宗樾摆手:“不了,晚膳要回去陪纪凌,下次我带着他一起来。”

将军府的事要给宫里通个信,宗聿没来,这活儿就落在宗樾头上,他一会儿还得进宫一趟。

他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纪凌出任务回来了,又坐了一会儿就先告辞了。

江瑾年吃过药,用过午饭有些犯困,上床歇息,醒来听到侍卫传口信,曲无觞他们今夜不回来了,唐玉竹也跟着留在将军府。

江瑾年不意外,将军府要是真放他们离开,那才奇怪。

宗聿似有公务,江瑾年睡下后他就出门了,这会儿江瑾年醒了,他又从一旁冒出来,神神秘秘地往身后藏了包东西。

江瑾年坐在摇椅上,随手抽了一本游记打发时间,见他背着手走来,用书抵着下巴,眼神好奇地扫过去。

“作甚?”江瑾年问道。

宗聿臭不要脸地挤到摇椅上,把人揽入怀中,甘心当个人\肉垫子。他拿走江瑾年的游记,显摆自己藏着的油纸包,献宝似地拿给江瑾年。

江瑾年隐约猜到里面装的什么,他一层层拆开,拆到最里面,是京都的特色甜糕。

他想起以前在王府装病的日子,天家派了太医诊治,给他开了方子,他为了不喝药,各种找借口拖。

宗聿给他备蜜饯,他偏说要吃甜糕,主打一个和人对着干。

没想到宗聿还记得。

“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宗聿出去溜达一圈回来,身上倒是不冷,他抱着江瑾年,蹭了蹭他的鬓角,又蹭了蹭他的脸,就想和他贴在一起。

江瑾年笑道:“你拿我当玉竹哄呢?我都多大的人了。”

“你要是愿意像玉竹一样让我哄,那才好呢。”

宗聿巴不得日子过回从前,只可惜时光飞逝,人不可能一直困在过去。

“曲无觞他们今夜不回来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住?”宗聿的手不老实,在江瑾年的腰上摩挲。

江瑾年捡了一块甜糕,微微侧身喂给他,轻快道:“不去,我在这儿挺好。”

宗聿嘴里吃着东西,不方便反驳,只拿一双眼睛盯着江瑾年。他们两个人昨天晚上说开了,连曲无觞都能去将军府,江瑾年怎么就不能跟他回家?

他两正儿八经地拜过堂,天子主婚,名正言顺。

江瑾年轻抚他的胸膛:“我两的事,现在是大家心照不宣,但谁都不愿意摆在明面上。你别怄气,再等等。”

宗聿垂眼,不高兴地轻哼一声,他不愿意等。

江瑾年继续道:“曲无觞的情况和我不同,他的目的主要是还是为了陆大哥。想必再过两日,这件事就不只是我们知道,陆大哥失踪多年,他现在回来,又有多少人要寝食难安?我和曲无觞代表云川出使,这种时候可不好把王府搅进来。”

江瑾年住在驿馆,他代表的就是云川,可他要是跟着宗聿进了王府,总有不长眼的人要把陈年旧事翻一翻。

宗聿把江瑾年的话听进去了,他沉默片刻,道:“那我留下来陪你。”

曲无觞不在,孩子也不在,驿馆就几个侍卫陪着江瑾年。

宗聿不放心丢他一个人在这里,江瑾年不动,他主动一点便是了。

江瑾年这次没赶他走,两个人窝在一起,聊了一些王府的事。

这些年宗聿大半的时间在外,王府交给敛芳管着,整体没什么大的变化。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小福子没入军营,敛芳给他改了个大名,把他送去城防营锻炼。

小福子不方便继续住在王府,敛芳手上有私产,是想让他搬过去,可小福子舍不得他。宗聿做主在王府后巷新搭了一个偏院,让他住进去。

偏院和王府一墙之隔,但不互通,院子也小,只够住两人。

小福子要串门,不得翻墙,还是要老老实实走前门。

“那孩子现在是十九了吗?”江瑾年道,“一晃眼就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确实是不方便住王府。我以为你会带他参军,怎么反而是入营?”

宗聿神色微顿,他一开始没想过要干涉小福子的人生,打算依着上一世的进程,让他和自己走,到了年龄,要是还愿意,就放在军营里历练。

可江瑾年的离开,他被宗熠调去地方处理各种杂事琐事,他见识了外面的人情冷暖,心性发生了一些改变。

再安排小福子的去处,他询问了敛芳的意见。

“我小的时候就是敛芳公公在照顾我们,后来皇兄登基,他不放心我,又把敛芳公公派给我。我是很乐意给敛芳公公养老,可如果他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我是不是应该成全他?”

宗聿毕竟是主子,小福子则是义子,敛芳需要的是有人承欢膝下。他不干涉小福子的选择,也相信宗聿不会亏待小福子。

他的信任让宗聿重新考虑小福子的去留,战场确实可以更快地建功立业,可战场上危机重重,宗聿不想赌,干脆把人安排在京都,让他留在敛芳身边。

京都多的是熟人,只要宗聿打声招呼,自会有人好好照顾他。

宗聿留宿,驿馆的官员不敢怠慢,特地差人来告诉宗聿,他之前住的厢房清扫了,问需不需要重新给他准备一间。

江瑾年站在他旁边,闻言没止住笑,宗聿眼神凌厉,道:“这种事就不劳管事操心了。”

传话的人战战兢兢地走了。

江瑾年道:“他只是传达上头的意思,你何必同人作气?你夜宿驿馆,已经不合规矩了。”

“不合规矩我也住了。”宗聿踱步进房间,走到床边坐下,支起一条腿道,“我不仅住,我还要和你睡。”

江瑾年倚着屏风,抬手掩唇,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不行,我还病着,我可不想传染给你。”

“我身强体健,保证不会有事。”宗聿往后靠了靠,眼底多出两分柔情,“不信你试试?”

江瑾年摇头,生病这种事可不能心存侥幸。

宗聿眉头一皱,干脆直接躺床上耍赖:“我沾床就困,起不来了。”

江瑾年道:“那我把这间屋子给你,我换一间。”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宗聿以为江瑾年真的走了,立刻起身,嘴里嚷嚷着不行,一抬头江瑾年就站在跟前。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宗聿,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含了一汪春水,清澈迷人。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足,他只穿了身锦袍,削瘦的腰身裹在玉带间,盈盈一握。

宗聿意识到自己刚才被耍了,猛地伸手把人拽过去。江瑾年没反抗,顺势坐进他怀中。

宗聿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脖子上,泄愤地咬一口,闷声道:“不许赶我走,病了我也乐意。”

“我没说要赶你走,这屋子有两张床,你换一个睡呗。”江瑾年道,“要是你和我都病了,谁照顾玉竹?”

宗聿咬人的力道弱下来,舌尖在咬过的地方舔舐,过了好一会儿,憋屈地轻声嘀咕:“臭小子到现在都不肯叫我爹。”

江瑾年诧异道:“你还和孩子计较啊?”

宗聿又不说话了,唐玉竹懂事的挺早,他昨天晚上教他喊人,他都记着呢,今天遇见也没弄错。

怎么到他这里,唐玉竹就是不改口?

宗聿心里没底,把江瑾年的手指裹在手心,捏了又捏:“玉竹,是不是不喜欢我?”

江瑾年笑了:“胡说,他明明很喜欢你。”

连称呼都是独特的独一份。

“可他……不认我,我伤心。”

宗聿没有带娃的经验,之前的相处也只是粗暴地满足唐玉竹的要求,按照唐玉竹喜欢的来。

如今唐玉竹不认,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失落。不过那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这会儿提起来,不过是想讨个好。

他凑到江瑾年的脸旁,手不老实地解江瑾年的衣带,道:“瑾年,你要是不信,你可以来确认一下。”

江瑾年抓住他的手瞪他,却被他飞快地亲一口。

他眼尾下垂,露出无辜的神情,再次重复道:“我伤心。”

江瑾年:“……”

伤心没看出来,看出来耍流氓了。

第135章我只是想你回家

曲无觞去将军府的事瞒不住, 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很快就盯上他们,坊间众说纷纭。

相熟的猜测他是去拜访顾婉清,毕竟大家有几分交情在里面, 宴会上过了明路, 他去拜访也说的过去。

不熟的怀疑他另有企图,还在将军府留宿, 琢磨着怎么在朝堂上参一本。

不过不等这些人有什么动静, 另一个消息不胫而走:当年在战场上失踪的顾家大公子顾云斐回来了。

顾云斐失踪的时间太久, 久到不少新入朝为官的新贵都快忘了这样一个人。眼下朝堂上的局面正微妙,他突然出现, 好多人直接坐不住, 派人去打探。

探子还没出门, 顾云斐的消息已经到处都是。

“什么?陆无名就是顾云斐?”

“那平阳侯世子岂不是将军府的小公子?”

“这……前有永安王, 后有平阳侯,难怪云川当初敢让两个孩子先行, 这但凡有一个在京都出事,京都当官的都得抖三抖。”

南来北往的大堂上,不少人围坐在一起小声议论。顾家满门忠烈, 顾云斐当年也是名满京都的青年才俊, 记得他的人不少。

宗咏立在楼上, 接过店小二递来的酒,给一旁的暗卫使了个眼神, 示意他注意大堂的动静, 不要因为议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暗卫领命退下,潜入人群中。

宗咏端着酒进了身后的厢房, 宗聿和江瑾年等候多时。

多年未见,物是人非。

宗咏有很多话想问江瑾年, 心里囫囵了一遍,好像字字句句都裹着曲落尘的名字。

他在心底自嘲两声,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

“七哥,外面在传顾大公子的事,看样子你们早就知道了?”

陆无名失踪时,宗咏还小,记忆不深,只记得那个哥哥身材高大,打马游街,惹的不少文人骚客提笔作诗。

“表哥的事说来复杂,眼下能传遍京都,多半是皇兄授意。”

陆无名记忆全无,对于京都的人和事早已忘记。

这次回来相认,一是因为时机在这里,两国和谈,其他人不能拿他身在异国的事做文章。二是为了给他治病,可能不能治好,曲无觞心里没底。

治好之后,他要何去何从也是个问题。

宗熠把消息放出来,事情摆上明面,过了明路,之后要如何抉择是将军府的事,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决定,用不着其他人指手画脚。

宗咏不在朝堂上,至今都只是挂名的官身,没有实权,对于朝堂上涌动的暗潮,他是睁只眼闭只眼。他觉得能回来就是好事,至于其他的,他想的没有那么远。

“我听说朝堂之上有意联姻,但是被七哥拒绝了。七哥不想联姻吗?你们现在这情况,联姻难道不是很好的选择?”

宗咏给二人倒酒,自顾岔开话题,问起之前在朝堂上发生的事。

在他看来,联姻是个不错的提议。

不管是宗聿和江瑾年,还是现在出现的陆无名和曲无觞。

宗聿解释道:“我们早已成亲,现都有了孩子,以联姻的名义再成亲,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为了双方面子上过得去。联姻是大事,不该如此儿戏。”

宗咏有些可惜:“那这事就这样算了?”

当初宗聿成亲,他不在京都,没能参加。眼下他还以为可以弥补一下当时的遗憾,给二人送上一份大礼。

宗聿和江瑾年交换了一个眼神,宗聿道:“若能联姻,自然是好事。听闻云川大祭司尚未娶亲,若联姻,云川估计就是他。至于我朝,适龄的人选中就只有小九。”

宗咏一怔,一开始抱着的祝贺心态消失无踪,良久无言。

联姻能保两国和平,确实是一件好事。可当人选跳出宗聿他们四人后,这场姻缘就多了一层悲剧色彩。

云川路途遥远,虞朝对其知之甚少,若真让宗微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哥哥们的保护下,连京都的地界都没走出去的公主孤身前往,此后余生远离故土,只能留在那片土地上,归期茫茫,对她而言是何其残忍?

宗咏闷了一杯酒,底气不足地嘟囔道:“也可以是云川送嫁。”

宗聿没接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宗咏被盯的不自在,心虚道:“七哥是想说我不懂将心比心吗?”

他们虞朝的公主是掌中宝,云川的公主自然也是心头好。

宗咏只是想着江瑾年会留下,云川公主不算孤身一人。

宗聿摇头,江瑾年道:“你想成亲?我云川确实有公主未嫁,不过她年岁还小,今年才十四。如果你愿意,倒是可以先定下婚约,我们送她来此熟悉风土人情,等她再长两岁,你们就成亲。”

宗室就两个选择,不是宗咏就是宗微,宗聿一开始不提宗咏,是知道他心里装着别人。

这会儿江瑾年提出来,宗咏惊觉他遗忘了自己。

要成亲吗?娶一个他素未谋面的姑娘,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宗咏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拒绝了那么多人说亲,甚至忤逆圣意,被罚闭门思过也不愿意妥协,不是为了在此刻做这种决定,既违心又耽误另一人。

“我不行。”

宗咏苦笑,泄气般坐在凳子上,肩膀塌下去。

这一刻,他不免有些怨恨曲落尘。他走的那么干脆,决绝,一丝念想都没给他留下,可他还是忘不掉。

他在南洋遭遇追杀,命悬一线,是曲落尘犹如天神降临,将他带离绝境。

曲落尘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虽然嘴上不饶人,说话毒舌讨嫌,但是从来没有让他受到伤害,让他吃亏。

在曲落尘没有消失的如此彻底之前,宗咏甚至觉得他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宗咏心里难受,接连灌了两杯酒。绵绵的酒劲因为喝的太快,也多了几分辛辣。

宗聿压住他的手,宽慰道:“联姻这事没定,皇兄的意思是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想卷进来,我们这些当兄长的自会为你周旋。”

宗咏心里本就不得劲,听见那一句心意,便觉得堵在心头的情绪像陶罐子里涌出来的水,一晃眼的功夫全堵在罐子口,顷刻间便要哗啦啦地落下来。

他抬头看着江瑾年,大而有神的眼睛里多出两分执拗:“瑾年哥哥,曲落尘是在云川,对吗?”

江瑾年道:“是,他这五年一直在云川,没有离开过。”

“如果我去云川,我能见到他吗?他愿意见我吗?”宗咏追问道。

江瑾年略显迟疑,道:“不一定,他身份特殊,没有熟人引荐,你很难见到他。”

“有多特殊?”

宗咏追问,江瑾年歉意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宗咏心里有了答案,曲落尘当初来接江瑾年,是直接为皇帝办事。曲姓又是云川大姓,他岂是无名之辈?

他走的那么干脆,是不是心里早有选择?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

宗聿和江瑾年离开时,宗咏没有相送,他把自己关在厢房内。

“真的不告诉他曲落尘就是大祭司吗?”

宗聿和江瑾年上了马车,车夫驾车前往将军府。

宗聿正襟危坐,看到宗咏此刻的状态,他就想到当初的自己,有些不忍心。

江瑾年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膝盖微屈。

他今日身体好了很多,特意和宗聿出来找宗咏叙旧,给他一点心理暗示,让他确信曲落尘就在云川,而且难以相见。

“就他那性子,你要是告诉他真相,他后面演的了吗?”

宗咏想的简单,比不过朝堂上那些人精,江瑾年也是为了计划周全。

他直接提让宗咏和曲落尘联姻,朝堂上必有强烈的反对之声,宗熠也不会轻易松口。

眼下只能做局,把宗微牵扯进来,让宗咏去替这个名额。

“你放心。”江瑾年看向宗聿,坏笑道:“我也不打算告诉曲落尘。”

宗聿挑眉:“那是真坏,让他两都以为自己是盲婚哑嫁。宗咏好骗,曲落尘能听?”

“无妨,我舅舅有的是办法。曲落尘这个人就是太别扭,不激他一下,他不会面对。”

一般情况下,国君不会过问大祭司的私事。但到了曲落尘这里,因为师姐唐映雪的缘故,唐载雪需要费点心。

江瑾年觉得软枕不舒服,往宗聿的身上靠了靠,道:“你记得请宗微帮忙,让她找宗咏哭述的时候说的惨一点。朝堂上你不方便提联姻,要不还是请傅大人出面?他提过一次,再提一次也没啥。”

宗咏这边小有成效,江瑾年开始操心朝堂那边。

傅鸿清正严明,不沾党派之争,由他出面确实可行。

但宗聿万不敢跟人说实话,要嫁的是宗咏,不是宗微,只能先做局把人诓进来。就算日后傅鸿反应过来,木已成舟,他最多骂宗聿两句。

宗聿顺手搭上江瑾年的腰,把人往怀里搂,吃味道:“我自己的亲事都没着落,倒先为曲落尘奔波。这事我要是办成了,有没有奖励?”

江瑾年道:“你要什么?”

宗聿低头盯着他的唇,淡粉的颜色像春日的桃花,他抬手轻碾,指尖压\在江瑾年的牙齿上,像是在摩挲名贵的瓷器。

江瑾年扫他一眼,含\住他的手指,眼波流转,似有春\色落云烟,羞得一片粉。

宗聿心神一荡,喉结滚动,狼狈地抽回自己的手,故作正经道:“我没那么不正经,只是想你回家。”

回我们两个人成亲的家。

第136章要搬也该搬去王府

将军府的情况并没有江瑾年预想的那般好。

因为记忆的刺激, 陆无名的病夜里发作了一回。曲无觞和他分房睡,不在他身边,他发起狂来府里的人制不住, 最后是顾婉清和曲无觞联手, 才让他昏睡过去。

他今日醒来,记忆浑噩, 隐约想起一点过去的事, 但一直说头疼。

曲无觞脱不开身, 寸步不离地守着。

夏瑜的情况也不好,儿子死而复生她是高兴, 可看见他被病痛折磨, 为娘的一颗心千疮百孔, 痛的不能自已。

好在惊鸿和唐玉竹的存在, 稍稍抚慰了她的心,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顾婉清吩咐府中的医女候着, 若是夏瑜有什么不对,及时诊治。

宗聿和江瑾年到时,顾婉清刚送走一波到府上打听消息的人, 郁闷地站在前院, 想在门口挂个谢绝访客的牌子。

“我看这皇城脚下, 除了你们,没几个人真心希望我哥回来。”

顾婉清领着二人往里走, 提起那些来访的人就是一肚子的火。

她哥当年在战场上失踪是因为身受重伤被人救走了, 又不是临阵脱逃,有人进门就像是审犯人一样, 字字句句都在揣测。

顾婉清冷笑连连,这些人是生怕她哥哥回来, 将军府后继有人,恨不得搜罗几筐罪名等着。

“外祖父年纪大了,将军府靠你撑着,你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心里要是真气不过,派人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解决。”

外面那些人现在就等着揪将军府的过错,顾婉清要顾全大局,有些事她不方便出面,宗聿很乐意代劳。

“算了吧,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顾婉清看向江瑾年,道,“昨儿听曲无觞说你染了风寒,今日可好些了?”

江瑾年浅笑道:“只是点小毛病,喝了药就好了大半。”

顾婉清道:“当年你们两个人成亲时,将军府无人在京,贺礼是府上管事按照规格送去。我原想着要是回来了,一定把这份心意补上,不想中间耽搁了几年。不知我这份心意,如今可有机会送达?”

“多谢表姐记挂,只是有些事不是我两说了算。若我两能拿主意,定要请表姐喝一杯。”

顾婉清明着是问贺礼,实际是问江瑾年和宗聿的关系。宗聿在宫中把人掳走,让人染上风寒,这也没两日,顾婉清担心他两的关系还没有彻底缓和。

江瑾年的回答让顾婉清稍稍宽心,可另一个明显的立场问题又摆在中间,她嘴角的笑意还没露出来,就被忧虑压下去。

顾婉清先带二人去拜见祖父,顾老将军比夏瑜想的开,孙子还活着,他还有了曾孙,没有什么比这更幸运。

至于失忆,顾老将军不强求。到他这年纪,更希望人活着。

“你两今日过府,是来接孩子?”

隆冬腊月,老将军穿着一身短打在院子里打拳,停下来和三人说话时,身上冒着热气。

他的眼神扫过宗聿,落在江瑾年身上。

和宫里初见的冷淡不同,今日的江瑾年温和许多。因是病中,他披着斗篷,雪白的毛领在脖子上围了一圈,身形掩在斗篷下,瞧不真切。

宗聿站在他身边,少了毛躁,多了沉稳。

他们原是打算接孩子,但此刻改了主意。

夏瑜情绪不稳定,她要是喜欢孩子,就让孩子多陪陪她。

“我回京多日,还没来府上拜会,外祖父这是生我气了?怎么觉得我是为了接孩子才上门?”

宗聿道:“孩子们喜欢将军府,我还想着让他们多住两日。”

老将军扫他一眼,道:“就会跟我贫嘴,这里也是孩子的家,他们想住就住。倒是驿馆,冷冷清清,我看你也别住了,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