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都不像是江瑾年啊。
曲无觞站直身体,嫌弃道:“瞧把你们吓得,你们皇帝让我过来和你们叙旧。”
顿了顿,又道:“他是我家属,惊鸿他爹,陆无名。”
陆无名微微颔首,他没什么话,又带着面具,客气又疏离。
周围的武将不淡定了,曲无觞这两句话全是槽点,他们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吐槽。
林宣多看了陆无名两眼,大概是知道江瑾年和宗聿的事,他接受力良好,压低声音道:“你两是一对?那惊鸿?”
“我生的,有问题?”曲无觞一脸坦然。
林宣哽住了,武将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曲无觞的喉结和胸,是男人没错。
林宣感觉自己有点转不过弯,扭捏道:“难道是我们误会你了,你其实是姑娘?”
曲无觞白了他一眼,道:“眼睛要是不好使,可以掏出来比一……”
曲无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无名从背后捂住嘴。
陆无名无奈道:“别胡说。”
今日宫宴,可有不少女眷在。
曲无觞视线微偏,看向一旁的顾婉清,伸手拍了一下陆无名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陆无名照做,不放心地又叮嘱道:“矜持点。”
曲无觞嘟囔了一声知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在心上,林宣被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见状连连摆手后退,不小心撞上顾婉清。
他回头一看,想到曲无觞的豪言壮语,脸上臊的慌,尴尬道:“将军,你还在呢!”
顾婉清:“……”
她一直站在这里好不好?
曲无觞抬手抱拳,对顾婉清客气很多:“顾将军,别来无恙。”
顾婉清还礼,她的眼神在曲无觞身上,注意力却忍不住往陆无名身上看。面具遮掩的面容看不清,陌生的名字更是让她不敢认。
这种场合不适合谈私事,她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道:“别说林宣他们好奇,我也好奇。”
曲无觞嘴唇微动,转头看了眼陆无名,见他嘴唇轻抿,遗憾不能逗弄顾婉清,解释道:“我们云川多蛊师,有一种蛊,名为生子蛊,能使男子受孕。”
曲无觞这话几乎是确定了陆无名的身份,毕竟惊鸿的长相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像谁。
顾婉清目光闪动,手指轻颤,那种在风雨飘摇的状态下不安等待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眼底似有泪光闪烁。
林宣没转过这个弯来,反倒是想到唐玉竹,耐不住好奇凑近曲无觞,犹犹豫豫道:“那永安王世子也是?”
曲无觞斜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故意吊人胃口:“不告诉你。”
林宣道:“咋们都是老熟人了,孩子还是我接回来的,别那么不厚道。”
曲无觞不以为然:“我什么时候厚道过?”
林宣:“……”
其他人认同地点头,曲无觞性格乖张,厚道这两个字真的和他不搭。
武将这边的动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殿内多了两个陌生面孔,还和武将打的火热,那些文官想不注意都难。
有人偷偷问带人来的太监,知道是云川的平阳侯和家眷,面色变得十分古怪。
吏部尚书柳争和顾老将军寒暄,见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听说宁王对阵狄戎时,因为冒进被周边部落包围,是云川带兵相助,这位平阳侯当时也在。”
顾老将军斜了他一眼,仿佛没听出来他笑里藏刀,暗讽林宣他们和平阳侯走的太近。
他捋着胡子,站起身,走向曲无觞:“曲大夫,好久不见。当年边关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重逢。”
顾老将军一出场,那些小心打量的人直接看过来,惊讶地窃窃私语。
武将们退开些许,给顾老将军让出一条道。
曲无觞拽了陆无名一把,带着他给顾老将军行了个晚辈礼。
林宣说的没错,只有在顾家人面前,曲无觞才会收敛几分,表现的格外礼貌。
“晚辈问将军安,我也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还请将军恕我当年有难言之隐,不得已隐瞒身份。”
曲无觞如今是云川的平阳侯,上战场这件事可大可小,为了不让顾家被围攻,他选择把责任揽过去。
他确实没有告诉众人他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个游医。
顾老将军知他心意,没有和他争辩,抬头看向陆无名。
青年很安静,看他们的眼神格外平静。在冰冷的面具下,他有一双和顾婉清相似的眼睛。
曲无觞拉着他,道:“他是我家眷,早年受过重伤,记忆全无,这些年未曾好转,还请将军莫要见怪。”
顾老将军呼吸一滞,嘴唇颤抖,顾婉清连忙上前扶住他。
重伤,失忆,曲无觞看似简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心酸。陆无名不是不想家,是他想不起家在哪儿。
顾老将军喉头哽住,一时间悲喜交加,情难自已。他撑着顾婉清的手,眼眶有些发红,声音颤抖道:“活着就好,活下来就好。”
只要不是像他爹一样,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无名垂眸,嘴唇紧绷,心口有些闷痛,一向平稳的情绪翻涌,酸涩,痛苦,悲伤,绝望……无数复杂的感情交织在心底,他的心跳个不停,像是快要炸了一般。
他还没有理清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大脑就是一阵刺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阵阵发黑。
他上前抓住曲无觞的手,手心渗出冷汗,湿湿润润,又冰又凉。
曲无觞回头,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喂他服下,动作行云流水,不知做过多少次,才会如此的自然,甚至不需要多问。
顾婉清和顾老将军顿时担忧地看过来,神情紧张不已。
曲无觞神情苦涩地摇了摇头,这种场合不适合多言。
一旁的柳争见此场景,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平阳侯和顾老将军竟然也是旧识,失敬失敬。”
曲无觞被他笑的不舒坦,不客气道:“我和宗聿也是旧识,你搁他面前阴阳一句试试?”
柳争的笑意僵在脸上,武将们忍不住低头,抬手掩唇,遮住嘴角的笑意。
曲无觞是敢和宗聿骂架,把宗聿关在伤兵营养伤的人,他对强权的敬畏有一点,但不多。
这殿上除了顾家和皇亲,他大概都不给面子。
柳争开口就碰了个硬钉子,面上有些挂不住,低头给自己找补:“我只是随口一说,平阳侯不用对我这样大的敌意。”
曲无觞冷笑,他这会儿要照顾陆无名,没心情和他唇枪舌战,斜了他一眼就不再多言。
柳争拂袖转身,听得耳边一声惊呼:“世子小心!”
对方话音未落,柳争就察觉到有人撞在他腿上,被弹出去跌坐在地。
柳争低头,对上唐玉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他看清孩子的面容,当下一惊。
唐玉竹站起身,拍拍屁股,不哭不闹,只是一个劲地钻进人群,抱住曲无觞的腿,扁嘴道:“曲伯伯,爹爹去哪儿了?我要找爹爹。”
曲无觞抬头,惊鸿矜持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脑门汗的小太监。
马上就要到开宴的时间了,宗熠派人把孩子们先送过来,唐玉竹一想到要见到江瑾年,就是一路小跑,窜的可快了。
小太监生怕他出点差池,都不敢挪开眼睛,没想到进了门还能被人撞到地上,幸好唐玉竹皮实,没有哭,不然等下宗熠瞧见人红着眼睛,小太监都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曲无觞把他抱起来,佯装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道:“小不点,爹爹有没有说过,出门在外,要等着大人,不能乱跑?”
唐玉竹挣开他的手,不高兴地揣手手,把头一扭:“爹爹都不管我,你在这里,他都没在。”
唐玉竹话音刚落,江瑾年和宗聿就到了门口,江瑾年见此场景就知道他是闹小情绪了。
不过想想也理解,唐玉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他那么久,好不容易重逢,还没好好玩一趟,又被丢给别人,肯定会生气。
江瑾年快步上前,宗聿亦步亦趋。
宗聿的存在实在扎眼,大殿上的人想忽视都难,而他们看见他,自然也看见了江瑾年,见过江瑾年的大臣不禁愣住,有些人甚至揉了揉眼睛。
眼花了,他们看见江瑾年了。
江瑾年喊了一声玉竹,唐玉竹转头,爹爹和怪叔叔就在身后,怪叔叔今天穿的可好看了,脸上还带着笑容。唐玉竹眼神一亮,就看见怪叔叔先爹爹一步伸出手,把他从曲无觞手里接过去。
“你怪沉的,我抱好不好?”宗聿不想江瑾年累着,心是好的,却忽略了唐玉竹也有自尊心。
唐玉竹把嘴一撇,摸摸自己圆润的小肚子,不高兴道:“我不沉,我可轻可轻了,是怪叔叔不行。”
唐玉竹声音清亮,一脸认真。周围人不敢笑,只得强忍着。
江瑾年可不忍,嘴角溢出笑意,还伸手把唐玉竹因为动作太大,爬上腰的衣服拉了拉。
宗聿想辩解,转头看见江瑾年在笑,白皙的面容莹莹如玉,清俊可人。他心里一颤,没有和孩子争论这种话题。
他行不行,江瑾年知道就行。
顾老将军知道唐玉竹的存在,但还是第一次见。单独看孩子的时候,只是觉得像,宗聿把他往怀里一抱,两张脸贴在一起,那就跟大小翻版一样。
顾老将军心里一阵欣慰,目光又在人群中搜寻,找到已经规规矩矩站在曲无觞身边的惊鸿,这孩子的眉眼像陆无名,但脸部轮廓更像曲无觞。
惊鸿注意到顾老将军的眼神,又看见顾婉清搀扶着他,猜到他的身份,不用曲无觞提醒,就行了个晚辈礼。
顾老将军心头滚烫,没想到自己入土前,还能看见曾孙和曾外孙,老天爷对他也不算太差。
和顾老将军的欣慰不同,在场不少人已经蒙圈了,一个个看宗聿和唐玉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他们知道永安王世子是一回事,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此刻还有一个江瑾年在场。
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瑾年就是云川永安王。
第127章宁王艳福不浅啊
江瑾年的出现让这场本该弥漫看不见硝烟的宫宴出现了不该有的平和, 宗聿这些年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相应的也让那些拥有政绩的官员被看见,被提拔。
京官更新换代, 能进这里的就算不知道江瑾年是谁, 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宗聿为了一个人守身如玉的事。他们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明白事态。
那个当初随着江家的覆灭消失的人, 换了个身份回来了。
有些大臣较为谨慎, 寒暄之前开口询问了名讳, 得到的名字是唐锦书。
这个江瑾年在平川用过的名字,并非假名, 只是那个时候的宗聿没有往这方面想。
等其他两位亲王到时, 殿上的气氛十分古怪, 有些人带着一脸假笑, 有些人则是低着头在大殿上巡视,像是想把大殿看出朵花来。
身为使臣, 江瑾年他们几人的位置在左侧偏上,宗聿想和江瑾年坐在一起,但被江瑾年拒绝。他不高兴地哼哼两声, 直接把唐玉竹拐走了, 不给江瑾年。
唐玉竹喜欢他, 没察觉到暗潮涌动,跟着他坐上亲王的席位, 很快一左一右就多了宗咏和宗樾。
宗咏是个粗神经, 坐在宗聿身边看着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沉默半晌, 支支吾吾地问他七哥从哪儿偷的孩子。
宗咏大概是殿上唯一一个不关心朝政,见过唐玉竹但没看清孩子模样的人。
他问的很小心, 就怕宗聿告诉他,是从后宫拐的皇子。
宗聿笑了,见了江瑾年的面后,他的精神一直很亢奋,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教唐玉竹喊人:“这位是你小叔。”
然后转过头看向宗樾:“这位是二叔。”
宗咏一听,心道他来真的,还真去宫里拐皇子?
唐玉竹跟着他喊,有样学样,一本正经,可爱的紧。
宗樾事先便已知情,这会儿毫不意外,甚至还贴心地给孩子准备了见面礼,是一个纯金的长命锁。
他把礼物拿出来时,宗聿愣了一下。他向别人炫耀唐玉竹,是想别人知道,这是他宗聿的儿子,哪怕还没上玉牒,也有他罩着,不许人轻视。
宗樾不仅听进去了,还表示认可。
唐玉竹抬头看看江瑾年,又回头看看宗聿,问道:“可以拿吗?”
“可以,玉竹要平平安安长大,长命百岁。”宗樾先宗聿一步开口,拉过孩子的手,把长命锁放在他手心。
宗聿喉头微哽,哑声道:“谢谢二哥。”
唐玉竹也跟着道:“谢谢二哥。”
宗樾他被逗笑了,道:“我是二伯,别学你……怪叔叔这个傻子,高兴昏头了。”
长命锁金灿灿,沉甸甸,唐玉竹看着就喜欢。他把长命锁抓在手中,歪头盯着宗樾,似乎在理解这几个称呼有什么不同,但最终理解失败,道:“好的,二伯。”
宗聿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顺口,教孩子喊的二叔。宗樾听见了没有立刻点出来,而是在适当的时机才纠正。他有些汗颜,尴尬地轻咳两声。
另一边宗咏见状,才知道自己跟着想错了。他疑惑地顺着孩子的视线看向对面,看清江瑾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五年不见,江瑾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看起来身体没以前那么好,这个天拥着狐裘,白皙的面容上有一抹因身体不适而产生的倦意。
江瑾年在这里,那孩子……
宗咏瞪大眼,明白为什么孩子管他叫小叔。
这是他七哥的孩子。
宗咏心中思绪万千,无数纷杂的念头到最后只化作疑问,轻飘飘地落在心底。
江瑾年是云川永安王,那曲落尘呢?他是江瑾年的舅舅,他也在云川身居高位吗?
宗咏的疑问无人回答,不等他询问,宗熠就带着后宫嫔妃前来,文武百官起身相迎。
宗熠一眼就注意到唐玉竹的站位,小孩规规矩矩地跟着宗聿,别人低头,他也低头,这会儿不四处乱看了。
宗熠在高位落座,示意众人平身。
关于和谈的事,该说的宗熠都和江瑾年说了,这会儿就是纯接风洗尘,他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把主场交给负责宫宴的皇后。
江瑾年离开时,立后的事宗熠只提过一嘴,但没说具体是谁,这会儿听见皇后说话,江瑾年隐晦地打量一番。
皇后气质温婉,蕙质兰心,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清脆,让人听得很舒服。她和宗熠坐在一起,两人十分般配。
江瑾年正想着宗熠的眼光还不错,眼角余光就扫到一旁坐着的妃子。对方似乎是在看他,目光不善,察觉到他的注视,更是露出一个冷笑。
江瑾年疑惑,他离开京都多年,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号仇人。
“陛下,臣妾听闻永安王骁勇善战,在战场上英勇无敌,不知妾身今日有没有荣幸一观风采?”
江瑾年刚刚收回视线,给坐在身侧的惊鸿拿了一壶果酒,就听见一道张扬的声音,他抬头看去,正是刚才看着他冷笑的妃子。
对方的座位仅次于皇后,江瑾年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消息,猜出她的身份,四妃之首的柳妃,柳书的姐姐。
仔细看,她和柳书确实还有点相似。
江瑾年的视线偏向柳尚书的方向,柳书心事重重地盯着眼前的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落尘在信中提过江瑾年受过伤,中过毒,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还在修养阶段。
宗熠和他见面时就看出来了,对柳妃的话并没有那么上心,道:“他人就坐在这里,你不是看见了吗?”
柳妃面上的笑意一僵,似乎没料到宗熠会这样回她,她这话的意思难道不够明显吗?她是想要江瑾年站出来,可宗熠的话把人按下去了。
柳妃气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面上还不敢有半点不悦之色。
皇后看穿她的小心思,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反倒是问诸位大臣的家眷,有没有才艺展示,她今日备了不少赏赐。
皇后这一打岔,把众人的注意力从江瑾年身上移开,能进宫的姑娘公子又怎么可能没有点才能傍身?
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后出手大方,不吝赏赐。
曲无觞饶有兴趣地欣赏这些表演,这可比他们的宫宴温和多了。曲无觞想到他们的宫宴每次都绕不开斗蛊,就想翻白眼。
他只想这样吃吃喝喝,斗蛊那种事应该放在蛊师大会上。
江瑾年兴致缺缺,倒是更在意宗聿身边的唐玉竹。他一个小孩子,肚子饱眼睛饿,不管看到什么新奇的都想咬一口,宗聿宠的无法无天,还让宫人给他添东西。
江瑾年看的着急,又不能制止,开始坐立难安。
宴会上,柳书舞了一段剑舞,剑法流畅,身手矫健,有模有样。有人觉得剑法眼熟,窃窃私语。
“我怎么瞅着像宁王的路数?”
“我看着也像,宁王之前是不是在宫宴上舞过?”
曲无觞耳尖,听到这声音多瞅了柳书两眼,转头看向江瑾年。江瑾年并未在意,反而在给惊鸿夹菜。
皇后看在柳妃的面子上,多夸奖了两句,从赏赐中选了个最贵的。
柳书没有接赏,他在大殿上跪下,躬身道:“陛下,皇后娘娘,小人不想要赏赐,小人想要一个恩典。”
皇后动作一顿,倒是不生气,默契地把问题丢给宗熠。
宗熠撑着额头,垂眸看着柳书,道:“你想要什么?”
柳书磕头行礼:“小人倾慕宁王已久,今日斗胆求陛下赐婚,望陛下成全。”
宫宴出现了短暂的死寂,这一刻不管是推杯换盏的人,埋头吃东西的人,还是欣赏曲乐的人都停下来。
虞朝这两年在南风的问题上有所缓解,民间多有契兄弟,堂上宗樾和纪凌已经是大家默认的一对,但这些都还没有放上明面,像柳书这种直接递到宗熠面前的,还是第一个。
先不论宗熠会怎么看这件事。
今日堂上有另一个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人,那便是江瑾年。他换了身份,换了名字,可那张脸没有换。
宗聿找了他五年。
宗熠目光微沉,他当然知道柳书倾慕宗聿。柳妃曾给他解释过,他们一家右迁进京的路上遇见山匪,是宗聿出手相救,救他们于水火,柳书年轻,少年人不曾经过风浪,被救的第一眼便生欢喜。
这要是放在话本子里,指不定是一段佳话。
可现实不是话本子,宗聿明确地表示拒绝,柳书还是不管不顾地凑上去。
今日朝臣都在,氛围一片祥和,他这话突兀又不分场合。
柳妃都吓了一跳,更别提柳尚书的脸色。
在短暂的死寂中,一阵笑声打破了凝结的氛围。
“哈哈哈哈……”曲无觞大笑起来,目光冰冷地看向宗聿,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宁王,艳福不浅啊!”
宗聿一抖,他觉得曲无觞这话还有一个潜台词:狗东西。
他被骂的很委屈。
他看向江瑾年,江瑾年似笑非笑,面容冰冷,眸光黑沉,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宗聿才挽回的温情,这会儿只怕碎的渣都不剩。
他心头涌起一股怒火,怀里抱着唐玉竹,冷漠地看向柳书,道:“小子,抬头看清楚,这是我儿子,他爹就坐在对面,你说你要嫁给谁?”
第128章我云川给你们脸了?
宗聿哄了儿子好几天, 也没成功哄到儿子喊声爹,江瑾年就坐在他面前,他除了一开始的拥抱, 之后连手都没得牵, 还得避嫌。
他表面上看起来是风轻云淡,其实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已经在盘算等下宴会结束, 怎么把江瑾年扛回王府, 和他慢慢算账。
在他眼里,这个宴会上除了江瑾年和孩子, 没有别人。
偏偏有人要作死跳到他面前。
宗聿心底那口本就不顺的气, 一瞬间到达顶点, 随着曲落尘的嘲讽, 轰然爆发。
管他什么人前人后,徐徐图之, 他现在就恨不得掀桌子。
大殿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大臣们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游离,诡异的沉默让这一瞬间几乎是落针可闻。
柳书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宗聿的坐席, 他又不瞎, 当然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唐玉竹的存在, 只是没往永安王世子身上想,以为是某个宗亲的孩子。
他心存侥幸, 甚至带了点故意的成分。他仗着姐姐是四妃之首, 父亲是六部之首,觉得宗熠就算不答应他, 也会认真考虑。
只要宗熠点头,宗聿就会顾全大局。
可让柳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宗聿怀里抱的是他儿子,是他和永安王的儿子。他甚至都不遮掩,这一开口就给唐玉竹的身份定了性,过了这一晚,所有人都会知道。
柳书面色煞白,柳妃和柳尚书则是铁青着脸。一个怒瞪着江瑾年,一个怒视着自己的不孝子。
江瑾年没想到会这样被卷进来,也没想到宗聿会用这种方法公开唐玉竹的身世。
那么突然,没有任何防备,他微微蹙眉,面有愠色。
他抬眸看向儿子,唐玉竹已经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沉默不语。
对于小孩子而言,这真不是什么合适的场合。
过了好一会儿,高座上的皇后出来打圆场,她跳过宗聿的话,对柳书道:“柳二公子,感情一事要你情我愿才能和和睦睦。本宫知道你心仪宁王,可这京都心仪宁王的人非你一个,倘若人人都像你这般,直接求到陛下面前,陛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两情相悦,无可指摘,但一厢情愿,以势压人,就是刁难。
皇后知道江瑾年,陛下当年封她为后时,内务府送上的皮毛里面有一件还是江瑾年所猎。
只是那时的江瑾年已经离开京都,她也曾为宗聿感到惋惜。
眼下江瑾年回来了,陛下都默许了他和宗聿的事,皇后当然要向着他们两人。
皇后依旧让人把她挑的赏赐给柳书送下去,这个意思很明显,接了赏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宗熠可以当他没提过。
可柳书不服气,看着内侍端到自己面前的赏赐,他攥紧了拳头,转头看向江瑾年,那张秀气的脸上扯出一抹恶毒的笑意。
“宁王的话倒是让我糊涂了,敢问永安王,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江瑾年当年以女子的身份嫁入宁王府,后又以男子的身份离开。柳书追求宗聿,早已把这些往事烂熟于心,他更倾向于江瑾年是男子,毕竟他也是个男人。
可现在宗聿说他们有孩子,都是男人,又怎么会有孩子?
柳书自以为找到关键的地方,不想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一旁的曲无觞面带戾色,手上的酒杯落下去时,敲碎了面前的盘子。
“今天这顿饭要是不想吃,那就都别吃了!”曲无觞的眼瞳黑很纯粹,面上不带笑意时,眉眼间的戾色浮出来,危险又极具攻击性。
他没有施舍柳书眼神,而是扫向坐在他对面的文臣,冷笑道:“我云川给你们脸了?”
曲无觞话里的怒意已经压不住,大有掀桌的意思。
唐载雪让他跟着来,就是怕江瑾年妥协,报喜不报忧。
陆无名和惊鸿两父子瞬间戒备,二人肌肉紧绷,做好了防御的姿态。
云川从不受人威胁,和谈一事其实是江瑾年一力促成。
就算没有狄戎这件事,没有宗聿先发难,云川之后也会和虞朝接触,而后建交。为了这一天,江瑾年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拖垮成如今这幅模样。
可建交不代表云川没有脾气,他们正儿八经地来和谈,先是孩子遭到袭击,然后是朝臣之子口出狂言,真把云川当软柿子不成?
曲无觞一贯跋扈,从不委屈自己。大不了不谈了,他把人全带回去。江瑾年要是舍不得宗聿,他把人一起绑回去。
朝臣被曲无觞骂的面上无光,嘴唇嗫喏,想要反驳。
眼见一场争吵在所难免,江瑾年放下手中的茶盏,斜了一眼柳书,道:“柳公子看起来很不服气,你的仰仗是什么呢?你当妃子的姐姐?当六部之首的父亲?你觉得你开口,陛下就必须答应。陛下答应了,宗聿就一定会答应,因为他当初就是这样成亲的,不是吗?可你似乎忘了江家的下场。”
朝堂的格局是不会休止的风浪,没有江家,还会有张家,孙家,李家,眼下不过是正好轮到柳家。
短短几年,柳家独大,后宫前朝都有能人,只等着柳妃添一个孩子,就能稳固荣华富贵。
说不定将来还能参与到夺嫡之争中,成为真正的赢家。
他们想的太好,太飘,忘了这个王朝姓宗!
江瑾年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诛心。他在不少人心里,还是江家人,他和宗聿的感情,就是始于那场替嫁。
他提到江家,也是再问柳家是不是想重蹈覆辙?
柳妃面色剧变,本来不想起身的柳尚书,这会儿直接坐不住,连忙扑到殿前,按着柳书的脑袋给宗熠磕头。
“陛下,犬子只是太过仰慕宁王,才会口不择言,请陛下看在他年幼的份上,饶他一命。”
曲无觞嘲讽道:“听不懂人话,却好奇别人被窝里的那档子事,我都不知道年幼在哪儿。瞧瞧我儿子,带着弟弟从云川过来,把弟弟照顾的好好的,还能一个人应付别人派出来的杀手,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不是孩子了,你儿子看着比他年长多了吧,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唐玉竹和惊鸿遇袭的事,因为宗聿插手教训了方家,就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没摆出来不代表就过去了。
曲无觞可以因为某些原因忍让一次,但遇上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他说话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柳尚书被他哽的面色涨红,低垂的眼中满是怒色,他此刻无比的后悔把柳书带进宫。
柳书被父亲压着,只觉得一股股视线如芒在背,他后知后觉地后怕起来,这是宫宴,不是他柳家的后院,可以任由他撒泼打滚。
堂上的气氛依旧凝结如冰,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就是
宗熠没发话,下面的大臣不敢吱声,全都老老实实地当鹌鹑,不敢露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柳尚书觉得自己浑身都趴得快要僵硬了,就在他的腿隐隐抽筋时,宗熠发话了。
“柳书殿前无状,仗二十。柳尚书教子无方,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年前就不用来上朝了。”
柳书听的眼前一黑,柳尚书更是一阵眩晕,年下是最忙的时候,他被罚在家,堆积的事不过他的手,就要找个人来代替。
倘若年后一切能够恢复正常倒也没什么,怕的就是一开年,他就要被贬职。
柳妃见弟弟瘫倒在地上,于心不忍,想要开口求情。
皇后扫了她一眼,笑道:“柳妃,你有异议?”
一句有异议堵死了柳妃求情的路,她气的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头道:“不敢。”
柳书当场被拉下去行刑,柳尚书一脸颓然地走回座位上。有了柳书这一出,宴席的后半段几乎没什么生气,草草收尾。
唐玉竹早就在宗聿怀里坐不住了,宴会一散就朝着江瑾年奔去。江瑾年把他抱在怀里,披风一抖,就裹了满怀。
宗聿上前,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提议道:“我送你们回去。”
江瑾年客气又疏离,那双曾经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凝聚着寒意:“不劳宁王费心。”
满朝文武还没有完全散去,宗聿和江瑾年在人群中过于突出,他们的视线忍不住往这边瞧。
江瑾年将唐玉竹的头扭向自己的怀抱,不让他对上那些视线。唐玉竹抱着他,神情阴郁,很不开心。
宗聿见他又在回避,心里不是滋味,他舔了舔牙,有些压不住心底的戾气。
不如就这样把人扛回去,谁敢说他做错了?
“你两走不走?不走我可就要走了。”曲无觞看向僵持的两人,见江瑾年面有不虞,便知道他这会儿在气头上,上前道:“都别争,皇帝安排的马车就在外面,谁都不送。”
宗熠把人接进宫,自然要有始有终。
江瑾年抱着孩子从宗聿身边离开,宗聿下意识地挽留,却被他避开。他头也不回,纤弱的身影融入夜色,如同一片枯叶,随风飘零。
陆无名带着惊鸿跟上他,曲无觞稍稍落后一点,怀抱双臂盯着宗聿,道:“别想了,他不会跟你回去。”
“为什么?”宗聿不明白,难道从头到尾,期待着重逢的人只有他吗?
曲无觞做为过来人,动不动就和陆无名怄气,实在太明白江瑾年这会儿在想什么。
看在曾经并肩作战的份上,他还是给宗聿提了个醒:“因为你至始至终都没搞清楚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儿,你今天晚上还把玉竹的身世抖出来,真的很不理智。”
曲无觞不赞成地摇头,觉得宗聿太冲动。
宗聿听到关键的地方,抬头看向曲无觞,磨了磨后槽牙,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打算让玉竹和我相认?”
第129章江瑾年,说你爱我
曲无觞的话起了反作用, 江瑾年刚把唐玉竹抱上马车,自己都没上去,宗聿就追过来。
他抓住江瑾年, 手掌禁锢住他的手腕, 将人拽离马车。他过来的突然,江瑾年毫无防备。一旁的陆无名想上前帮忙, 宗聿直接道:“玉竹麻烦你们了。”
说着将江瑾年扛上马背, 自己也翻身上马, 在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驱使马蹄疾行, 带着他和江瑾年窜出去。
江瑾年回头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 唐玉竹钻出马车看着他们。似乎是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一脸茫然。
江瑾年怕他哭, 担忧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抓住宗聿拉紧缰绳的手臂, 嗔怒道:“宗聿,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你也不看看是谁逼疯的!”宗聿此刻理智全无, 冷着脸一句话顶回去。
他还觉得自己疯的太晚了, 在游廊上遇见江瑾年的时候, 就该直接把人带回王府,而不是参加这个晚宴, 还要被人摆一道。
江瑾年被他哽的面色煞白, 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道:“你恨我吗?”
“我怎么会不恨你?江瑾年,你真的是好狠的心, 一走就是五年,音讯全无。我不明白,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突然就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宗聿声音低哑,透着不甘和愤怒,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对这五年分离的不甘和控诉。
疾驰的马蹄声踏过宫道,踏过长街,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哪怕被人抱在怀里,江瑾年还是感到刺骨的寒意顺着衣服灌进来,一寸寸地渗进心底。
宗聿什么都没错,可江瑾年没得选。
他的身世把他架在这个位置上,江家覆灭,他在朝臣眼中是江家的漏网之鱼,就算短时间内,那些人会同情,会怜惜,可时间一长,那些人的心里真的不会生出异样?
而在江家这层身份之上,云川皇室更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他的身世暴露,朝臣会怎么看宗聿?宗熠会怎么看宗聿?
他在云川没有根基,身份只会是拖累,甚至连震慑都做不到。
更糟的是他的身体,他不仅阴阳同体,还怀孕了。
他承认那时的自己毫无勇气,幼年遭受的白眼和诅咒,让他没有信心面对宗聿知道真相后的眼神。
他怕他恐惧,厌恶,甚至唾弃。
他跟着曲落尘回云川,保下孩子,用三年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在云川站稳脚跟,无数人想要他的性命,下毒,暗杀,种蛊,他全都挺过来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用这个身份站在宗聿面前。
狄戎是个契机,但不是最好的时机,因为江瑾年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他让唐玉竹先来虞朝,确实有试探宗聿的意思。宗聿不反感这个孩子,他爱他,在乎他,甚至可以把他宠的无法无天。
他的在意让江瑾年的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起码宗聿并不会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有违常理。
江瑾年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坐下来和他聊一聊,而不是在不恰当的场合,把气氛搞得一团糟。
听见宗聿那句恨,江瑾年心如刀绞,风吹得他眼睛发红,他抓着自己的披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瞬间,他凝聚的勇气被吹散,过去无数个夜晚,想着宗聿的煎熬,都在这一刻化作刺向他的箭。
他用孩子来做挡箭牌,赌宗聿会心软,显得有些可笑。
宗聿一口气跑回王府,下马后就直接将江瑾年扛在肩上,旁若无人地穿过庭院。江瑾年若是挣扎,他就会故意拍他的屁股,让他安静。
宗聿身材高大,就算是扛人,也不会让人上半身下坠,江瑾年是可以直起身,但那样就会有非常强烈的悬空感,身体没有依靠,唯一的束缚是宗聿的手臂。
江瑾年感到眩晕,只能趴在宗聿的肩膀上。
他敏锐地察觉到王府还有下人在走动,只是他们不敢置喙,看见人过来就连忙低头背过身去。
哪怕那些视线没有落在身上,江瑾年还是感到难堪。熟悉的场景在眼前后退,到最后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被宗聿扔在床上,屋子里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是从外面渗进来的烛光,昏暗的光线下,宗聿欺身而上,他的身形完全遮住那些光晕,让逼仄的空间变得更加狭窄,混乱之中,两人粗喘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江瑾年下意识地想把人推开,却被宗聿扣住后颈,炙热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宗聿亲的毫无章法,很快咬住他的唇,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滑进去,掠夺他口中的空气。
江瑾年被亲的呼吸不畅,抬手去推宗聿,换来的只是更紧密的禁锢。他大脑眩晕,意识模糊,宗聿分开他的腿,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夜里寒意重,就算屋子里有地龙,衣服被拉开的那一刻,微凉的冷意还是把江瑾年从迷离中拉回来。
宗聿的吻离开他的唇,落在他露出来的锁骨上,牙齿稍微用力,留下明显的痕迹。
江瑾年吃痛,意识完全回笼。宗聿有所松懈,江瑾年成功挣脱他的束缚,抬脚就要踹。
宗聿手疾眼快,即便意乱情迷,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现在才想着推开我,不觉得有点晚吗?”宗聿灼热的呼吸落在江瑾年裸露的肌肤上,声音暗哑,“你硬|了,江瑾年。”
江瑾年被他又亲,又抱,又蹭,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没有反应?他这会儿气息都还有点喘,听到宗聿的话只觉得讽刺,心里刺痛,屈辱和羞愧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江瑾年放弃挣扎,他体型上就不占优势,更何况身体没养好,就更不是宗聿的对手,徒劳挣扎只会不断消耗他的体力。
他躺在床上,被困在宗聿的怀里,宗聿身上很暖和,灼热的气息如同热浪,扑面而来。
可江瑾年只觉得冷,寒意一层层渗透到心底,他的声音压不住地哽咽:“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折辱我?”
宗聿脱人衣服的动作一顿,抬手落在江瑾年的脸上,摸到湿润的眼角,冰凉的触感让他被冲昏的头脑有了短暂的清明。
“你哭什么?我没有折辱你的意思,我……”宗聿趴在江瑾年身上,一手环过后颈,一手搂住腰,这五年的心酸涌上心头,一瞬间委屈极了,“我想你。”
宗聿浑身的气焰都软下来,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因为委屈,格外的想要亲亲抱抱。
他只是太想江瑾年了,多少个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他心里想的记得都是前世今生的点点滴滴,他守着那些回忆,害怕自己忘记。
江瑾年提醒他:“你刚才还说你恨我。”
“我没有。”宗聿辩解,话刚说完就想到自己是说了这一句,顿时声音低下来,“我说的气话。”
其实也不全是气话,有那么一两刻,他还是恨,恨江瑾年音讯全无。可和爱比起来,恨意不过是相思下的附庸品。
宗聿又有了底气,继续争辩道:“你一走就是五年,那么狠心,我恨一下都不行吗?”
这话没有恨意,倒是充满了苦涩和委屈。
宗聿继续道:“你都不跟我解释,因为一个柳书,又不理我。你就算不喜欢我,讨厌我,你也得给我个理由,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江瑾年,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那么喜欢你,想和你过一辈子,我期待我们的将来,计划有你的朝朝暮暮。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到头来却是我空欢喜一场。”
宗聿把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说到后面,情绪上来了,他声音逐渐哽咽,冰凉的眼泪落在江瑾年裸露的肌肤上。
这五年的痛苦和思念就像是一张巨网,紧紧地缠绕在他心上,收紧束缚,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总是期待又失望,反反复复,备受煎熬。
他如今失而复得,有点小情绪都不行吗?
“江瑾年,说你爱我!”
宗聿抬头,目光灼灼生辉,在黑暗中紧盯着江瑾年,执拗地要他重复这句话:“说你爱我!”
江瑾年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透过外间渗进来的烛光,依稀能看清宗聿的脸。
他霸道,强势,脸上却带着忐忑和期待。
江瑾年一阵心酸,哑声道:“我爱你。”
宗聿分不清这句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只是一个爱,就足以抚慰他的内心。
他嘴角微扬,俯身在江瑾年的唇上亲了亲,道:“就算是骗我的也没关系,就这样骗我一辈子,好不好?江瑾年,为我留下来吧。”
宗聿放低身段,近乎祈求。他不想分开,江瑾年不理他他都能疯,更别提让江瑾年离开。
江瑾年抬手落在他的后颈上,把人压向自己,微微撑起身和他接吻,道:“宗聿,我爱你!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五年前不告而别。
对不起,让你忐忑不安,让你患得患失。
我爱你,是真心而非谎言。
宗聿瞳孔骤缩,江瑾年的唇刚离开,他就把人抓回来。这一次不是狂风骤雨的蛮横,而是润物无声的温柔缠绵。
江瑾年没有抗拒,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去。
烛光下,人影交叠,压在舌尖的呻|吟暧昧模糊。
宗聿的手不老实,解了一半的衣服被他挑开。
江瑾年抓住他的手,撇过头躲开他的吻,急促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在宗聿再次凑过来前,抬手压住他的唇。
“不行,我得回去。”
宗聿眼眶发红,额上青筋凸显,听到这话简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磨着后槽牙道:“你非得这样煞风景?”
他都这样了,江瑾年居然想的是回去。
还不如不让这张嘴说话。
江瑾年自己也不好受,情|欲烧灼,面红耳赤,可尚存的理智占据上风,安抚道:“阿聿哥哥,你真得送我回去。你是想你儿子哭着来王府找我,还是想明天朝臣弹劾你?我如今是永安王,你宴会散了就把我劫持入府,我两的关系先放一边,单说这件事,就对和谈没有益处。”
虽然宗熠给江瑾年做了保证,但从今天晚宴看,和谈这件事前朝还在争论。
江瑾年不想把事情变得更麻烦。
宗聿箭在弦上,江瑾年还在权衡利弊。他又气又恼,抓住江瑾年的手,拉入身|下,故意磨蹭,道:“你只想着明日,怎么不想想眼下?”
江瑾年脸上发烫,手指蜷缩,他挣脱不开,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松开手指覆上去,颤声道:“我……我可以帮你,但要送我回去。阿聿哥哥,你依我!”
宗聿闷哼一声,江瑾年的声音酥到心底,明明知道对方是在耍赖,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对江瑾年狠不下心,刚升起一点不答应的念头,又被江瑾年的动作压下去。
他呼吸变重,靠在江瑾年的颈侧,故意喘给他听。
炙热的气息让微凉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宗聿的手还不老实,探入江瑾年的衣服下,让江瑾年和他坦诚相见。
混乱的气息分不清你我,被融在一起,听起来就黏黏糊糊,难舍难分。
宗聿得寸进尺,声音低沉暗哑,一遍遍在江瑾年耳边蛊惑。
“瑾年,你亲亲我。”
“再亲一下,就一下,我保证。”
“吻我。”
“我爱你!”
细密的吻落在唇上,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
窗外的烛火被风吹动,树影交缠,密不可分。
第130章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空口白话
曲无觞也就比宗聿慢一步, 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人带走,他气得想骂人,对上唐玉竹茫然的眼神, 觉得在孩子面前说这话不大好, 又硬生生压下去。
唐玉竹有些疲倦,揉着眼睛看向陆无名, 道:“陆伯伯, 爹爹去哪儿?”
他没被吓到, 只是这会儿困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惊鸿上前把他抱进怀里, 道:“玉竹困了吗?靠着哥哥睡。”
唐玉竹张开手臂抱住惊鸿, 倒是听话。惊鸿把他抱上马车, 哄他睡觉。
曲无觞看不见他, 这才低声骂了句狗东西。
话音刚落,还没走的宗樾和将军府就围上来, 他们没替宗聿说话,而是问孩子有没有吓着。
知道惊鸿把孩子哄睡了,两边的人松了口气。
宗樾递上来一个盒子, 道:“这是我给惊鸿的见面礼。”
宗樾备东西不会厚此薄彼, 唐玉竹有的, 惊鸿也会有,只是惊鸿的礼物特殊, 是一把名匠锻造的匕首, 不适合带进宫。
曲无觞之前听江瑾年提过宗樾,知道他是先皇后养子, 和顾家关系很好,自然和陆无名也有情分。
他会送这份礼, 多半是知道陆无名的身份。
曲无觞没有拒绝,接过礼盒,代惊鸿谢过。
宗樾送了礼就离开了,将军府的人多留了一会儿,顾婉清看着陆无名欲言又止,神情苦涩。
曲无觞拉过陆无名,对老将军一拜,道:“顾老将军,不知明日可有空?晚辈冒昧,想上门叨扰片刻。”
说是叨扰,其实是带陆无名上门认亲。宗聿今晚搞这一出,是个人都知道他和江瑾年的关系,曲无觞也不用藏着掖着。
大的麻烦都被宗聿引过去了,他正好能找时间给陆无名医治他的失忆症。
顾老将军情绪激动道:“有空,你们明日一起来。”
你们,就是包括江瑾年和唐玉竹。
曲无觞不确定江瑾年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想到是去将军府,那也是宗聿外祖父家,宗聿还能不动身?当下就没犹豫,答应下来。
回驿馆的路上,惊鸿和唐玉竹坐一个马车走在前面,曲无觞和陆无名则在后面的马车上。
曲无觞对宗聿今夜的举动颇有微词,担心他们两个人吵架,更担心江瑾年吃亏。
陆无名安慰道:“别担心,我倒觉得是好事。”
曲无觞气还没顺,闻言目光一冷,不高兴道:“你到底帮谁说话?”
陆无名谁也不帮,只谈事实:“你别急,听我说完。皇上今天留下江瑾年,给他们两个人制造了独处的机会,可你看效果甚微,江瑾年一直在回避。从他们的座位就能看出来,他们两个人没有沟通。”
宗熠把宗聿宣进宫,是考虑到江瑾年有别的考量,让他们两个人在宫里见面,总好过在外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
可时机在这里了,事情的发展却没那么顺利,陆无名不知道二人见面后的情况,但从宗聿的神情和他对江瑾年的了解来看,大概能猜到。
两个人要么是没谈,要么是谈的不顺利。
江瑾年太擅长封闭自己的内心,外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退缩。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面对喜欢在乎的人,优缺点就更加明显。
陆无名冷静道:“如果只需要处理和谈这件事,你完全不用跟来。其实你心里清楚,你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担心江瑾年。”
“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曲无觞依旧嘴硬,可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是长久的沉默,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仔细想想,怎么能不担心呢?
唐映雪情感上的失败,是江瑾年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接受自己怪异的身体,甚至努力做到最好,可面对喜欢的人时,却每一步都是退缩。
当年曲落尘逼他的时候,他不是真的无路可退,他完全可以把一切事情摊开告诉宗聿,让宗聿和他一起面对。
可他没有,他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越是在意,越不敢去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曲落尘故意在宗熠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江瑾年据理力争,他未必不能帮忙周旋。
那种情况下,他是江瑾年最大的依靠。
“他们两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信息不对等,缺乏沟通。江瑾年像个锯嘴葫芦,什么都憋在心里,是该有个人逼他一把。”
陆无名抬手落在曲无觞的眉间,他不喜欢看曲无觞皱眉,指腹轻抹,又道:“宗聿今晚要是能逼得他跨出一步,那就是好事,不然他们之间有的掰扯。就算我们帮忙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将来又该如何?”
没有人能帮宗聿攻破江瑾年的心理防线,这件事必须要他自己来,他做过一次,知道问题在哪儿,知道如何解决,他和江瑾年才能走的长久。
“那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抢人啊!幼不幼稚?”曲无觞挥开陆无名的手,这会儿气头上呢,别碰他。
陆无名摸了摸鼻子,这个确实不对,就算他舌灿莲花,也无法为宗聿开脱他的冲动。
宁王府,宗聿让下人送来热水,拿过帕子浸湿给江瑾年擦洗。
屋内点了宫灯,光晕照亮曾经熟悉的房间。江瑾年身着青色锦袍,斜坐在床边。他的头发有些散,耳边垂下少许,披风搭在床边的屏风上。
宗聿仔仔细细地给他洗了手,擦去衣服上蹭到的痕迹。江瑾年静静地看着他,耳边残余一抹没有散去的红晕,是夜色缠绵的痕迹。
宗聿默默做事,帮他重新束发,戴上玉冠,动作仔细又体贴,和一开始的暴躁冲动判若两人。
江瑾年的视线一直跟随他的动作,好几次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宗聿仿佛没看见一般,拿下屏风上的披风给江瑾年系上,平静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江瑾年手指轻蜷,他拢了拢披风,没有起身,抬头看向宗聿,眼神里带着迟疑和犹豫。
“你什么都不问我吗?”
宗聿的控诉让江瑾年心软,情欲上头后,他第一次没有阻拦宗聿,亲密接触下,宗聿很容易就会发现问题所在。短暂的讶然后,他什么都没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情绪收敛的太快,江瑾年看不清。他想过宗聿诸多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
宗聿平静地让他不安。
宗聿对上江瑾年的眼神,江瑾年轻咬下唇,虽然极力掩盖,但眼神躲闪之时,还是泄露了一丝难堪。
他明明是那么自信阳光的人,却因为这幅身体,而露出不自信的一面。前世今生,宗聿都不曾见过他这幅模样。
宗聿只觉得心疼,他隐隐明白江瑾年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他不愿意吐露真相,必然是过去因此受过太多委屈。
他是在害怕。
宗聿屈膝半跪,他握住江瑾年的手,仰头看着他,问道:“这就是你离开的理由吗?”
江瑾年垂眸对上宗聿的眼睛,在宗聿的眼底,没有嫌弃,反而是怜惜。
江瑾年悬着的心被接住,安抚,眼眶不禁泛红。他揣着这份不安走了很多年,他担心恐惧,害怕宗聿异样的神情。宗聿沉默不语的时候,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以为宗聿是感到恶心,不想和他说话。
可现在宗聿单膝半跪,对他只有心疼,江瑾年长睫轻颤,压抑的委屈爆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宗聿抬手,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目光柔和而坚定:“江瑾年,我喜欢你,从来不是一句空口白话。我生气是因为你总是回避,不肯对我袒露,你真的……”
宗聿微顿,见江瑾年哭的梨花带雨,不敢说重话,无奈叹道:“你真的知道如何惹怒我。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那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光算什么?”
宗聿想想还是很生气,他到底哪里像不负责任的渣男?让江瑾年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他。
偏生他见不得江瑾年的眼泪,闷气生了一半,这会儿还得哄人。
江瑾年见他蹙眉,反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我错了。”
宗聿面有愠色:“我要的是道歉?”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时候争论对错有什么意思?他是希望江瑾年能对他敞开心扉,而不是让他去猜。
江瑾年低声道:“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的顾虑太多,一句话后面跟着的不是一两句话,那些看似简单的事,琐碎又麻烦,童年的创伤,娘亲的离世,他辗转云川和江湖,一路漂泊,直到进了王府,短暂的安稳后,是长久的分别。
他眷恋宗聿带给他的温暖,却不敢沉迷。一味的逃避,把不安当成是心安。
宗聿见他愿意开口,不再是抗拒或者顾左右而言其他,面上有了两分笑意。
他起身将江瑾年从床上牵起来,送他出门,宽慰道:“没关系,余生很长,我有一辈子可以听你说。”
江瑾年被这话逗笑了,嘴角刚刚上扬,可一想到他和宗聿的未来,眉宇间的愁容迅速凝结。
和谈的事还有变数,今夜之后,不知道又将掀起什么样的风雨。
宗聿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问道:“怎么了?”
江瑾年下意识地回避:“没事……”
话音未落,就见宗聿侧目看过来,神情严肃,一脸的不高兴。
他嘴里的话顿时转了个弯,道:“我担心和谈。”
前朝还没定论,宗聿今夜闹这一出,只怕有的麻烦了。
宗聿还以为是什么事,闻言宽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问题。”
江瑾年斜了他一眼,心中的不安被抚平,他此刻也有了调侃宗聿的闲情,狭促道:“我的好殿下,这事就是你闹出来的!”
所以做为罪魁祸首,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宗聿没理解江瑾年的意思,以为他是说自己当初在军中说的那些屁话,为自己辩解道:“我当时是不知道你在云川大帐中,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会去见你,一切你说了算。”
宗聿当时忙着找人,反而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遗憾。
江瑾年见他理解错了,抿了抿唇,没有纠正,顺着他的话说起军中事。
他们来时坐的一匹马,现在离开同样如此。只不过离开的马走的很慢,江瑾年靠在他怀里,他们心平气和地说了很多。
那些不知道如何提的事,话匣子一开,一句接着一句,便容易说出口了。
江瑾年提到当年离开的原因,身体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曲落尘是奉旨寻他,舅舅想要他回云川安稳下来,不要继续在外漂泊。他当时觉得回家也挺好,就答应了,但没想到江家会和宁王府结亲。
之后他卷进来,曲落尘气的不轻,只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整理感情,后又用宗聿的伤势威胁,加上江家覆灭,他突然怀孕,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地涌上来,倍增的压力和孕期的不适还让他变得十分敏感,夜里大哭一场。
那天晚上哭完后,他也想了很多,最终决定先回云川处理云川的问题。他不能让他的身份成为他和宗聿之间的阻碍。
但因为他对云川的情况了解的不够深,他不知道这一走何日才是归期,所以他什么都不敢告诉宗聿,怕说出的一切最后变成不能兑现的承诺。
宗聿知道他哭过,但不知道是这些外界的压力导致他情绪崩溃。宗聿不禁想,要是他那天晚上出声询问,他和江瑾年会不会就不会分开这五年?
他那时不够果断,想等江瑾年先开口,等来的却是江瑾年一个人承担。
宗聿抱住他,在他耳边道:“以后有事我们一起面对,不要再那么傻。如果我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你应该把我踹了,让我滚,而不是憋在心里,犹豫不决。”
江瑾年转头贴了贴他的脸,道:“好,以后不会了。”
驿馆的正门已经在眼前,宗聿勒住缰绳,马儿停下来。
江瑾年看着驿馆隐隐透出的烛光,道:“我到了。”
宗聿不舍地把头埋在江瑾年的斗篷毛茸茸的领子里,抱着人磨蹭了好一会儿,闷声道:“明天见。”
宗聿等人进了驿馆才驾马离开,街道上很安静,偶尔才有一盏灯笼渗出微光,照出一小方天地。
宗聿行至半路,让马停下来,冲空旷的街道喊道:“卫大人,你跟了我一路了,还不现身吗?”
黑暗中传来破空之声,一道鬼魅般的人影浮现在不远处的屋脊上,隔空给宗聿行了个礼。
宗聿端坐在马背上,看见他一点都不意外:“我皇兄派你来的?”
卫淮颔首:“陛下听到消息很生气,原话是让我把你带回去。”
宗熠今天晚上搭了台子给宗聿,但是宗聿没用上,临走还把台子拆了,也不怪宗熠生气。
卫淮领了这苦命差事,以为要夜闯王府,但没想到宗聿把江瑾年送回来了。
既然人回来了,宗聿就没必要进宫,卫淮都准备送他回王府就回宫复命。
“皇兄生气了?那我真得进宫去认错。卫大人带路吧!”宗聿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晃着,一点都不抗拒进宫。
卫淮被他搞蒙了:“真去?”
“去啊!”宗聿道,“我不去谁给我作证,我没绑江瑾年?”
如果卫淮今夜不来,宗聿还得找个人证,现在卫淮来了,他直接进宫,人证都省了。
卫淮在屋脊上移动,始终宗聿保持一定的距离,疑狐道:“殿下,你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吧?你故意的?”
“一半一半。我要是不逼江瑾年一把,他不会跟我说实话,但生气也是真生气。想当初你让敏秀演美人计,他都能和我开玩笑,给敏秀台阶下,可今日换成柳书,我都不在意,他却一再回避退让,不肯面对。”
宗聿不是不理智,是他发现理智没什么用,他的火气也不是一时起来的,是从见到江瑾年,发现江瑾年一直在回避他的问题后,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他趁江瑾年不注意的时候,问过给他带路的小太监。从小太监嘴里知道江瑾年原本是去找他,看见他和柳书在一起,这才转身走人。
这要是放在过去,江瑾年高低得过来打趣两句,怎么能直接逃避呢?
卫淮对感情一窍不通,他更在乎朝局,忧心忡忡道:“可你这样明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弹劾你。”
“我就是要他们弹劾我,我连把柄都送给他们了,他们不弹劾我才奇怪。”宗聿毫不意外,他抬头看了卫淮一眼,道,“说说吧,和谈是怎么回事?皇兄不是已经定好了吗?怎么前朝还在吵?”
卫淮苦笑,纵身一跃,飞跃眼前的屋脊,站在前方等待宗聿。
“前朝想把殿下耗死在边境上,你回京都,很多人寝食难安。他们想借云川的手,拖你个三年五载,让你在京都无权。”
宗聿冷笑,道:“这群老东西,我光收拾外面的贪官污吏,忘记收拾他们了,让他们觉得可以跟我蹬鼻子上脸?”
朝堂上的风雨从来不会因为一个派系的倒台就停止,只要有利益相争,大多数会抱团相斗。
宗聿提拔了一些人,也得罪了一些人,他们不敢明着对付他,就会在背后使手段。
云川和谈这件事,宗聿放话在前,那些人完全可以大做文章。
卫淮无奈耸肩:“过了今晚,他们估计要在你和江瑾年的关系上下功夫了。”
“他们敢!”宗聿面色阴沉,厉声喝道,那双深邃的眸子暗如此夜,让人捉摸不透,“让他们有理由弹劾我已经够给面子了,还想攀咬江瑾年?我明日就去殿前看看,都有谁那么嘴碎!”
卫淮听见他要上朝,楞了一下,继而一喜,笑道:“还没到初一十五呢,你舍得上朝了?”
宗聿斜了他一眼:“说什么废话?当然是早点把和谈说定,我还想和江瑾年过个好年。”
宗聿今天晚上问了,江瑾年眼下的担忧就这一件事。把这件事办完,前朝就没他什么事了,他不正好陪江瑾年和孩子?
他还想赶在年前,把人从驿馆接回王府。他可不想今年过年,府里也是冷冷清清地,没人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