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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春宵一刻

宗熠收下狼皮, 第二天就派人给江瑾年送来等价的珠宝,送礼的小公公还给宗聿递了口信,说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宗聿昨日去见耶律苏和是为了做局, 故意打草惊蛇, 引出藏在背后的人。

换防的禁军和麒麟卫他们都打了招呼,生怕对方见不到耶律苏和。

他们成功钓出藏在深宫中的蛊师, 对方的踪迹在太后身边消失, 而太后身边人员的名单, 吕忻早就拿到手,让凌霄阁的人查了个底朝天。

他们经过一番对比, 最终锁定了太后身边的陪嫁嬷嬷, 对方是江家的家生子, 一家老小都在江家养着。早些年还有走动, 这些年是一点来往都没有。

因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她在太后宫里说一不二, 偶尔行踪可疑,太后还会帮她遮掩。

吕忻之前调查宫女太监失踪的事,发现她在其中十分活跃, 不少事情背后都有她的影子。

宫里已经严密布防, 宗熠下令开始收网, 从小到大,逐步清理和江家勾结的官员。

朝廷内外每天都有人被抓, 一开始还闹的人心惶惶, 现在却已经见怪不怪。

宗聿行动不便,没有出去添乱, 安心呆在家里喝药养伤。

纪凌不在,溯流和回风当起了院子的护卫。不过二人十分识趣, 没有靠近,直接守在院子外面。

小福子把皇上送的赏赐收入库房,宗聿搂着江瑾年,把他发冠上的飘带卷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耶律苏和栽了个大跟头,按理说宗聿应该开心,可一想到他那天说的男相女身,宗聿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他好几次想问江瑾年,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他只听说过男生女相,不曾听过男相女身,怕自己会错意,又怕没有会错意。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江瑾年把自己的发带从宗聿手指上取下来,见他神思不宁,以为他又在钻牛角尖,开口询问。

被没收了玩具,宗聿伸手一抱,将人搂个满怀。他看不见,又不想去猜江瑾年的动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江瑾年坐他腿上。因为这样他就能感知江瑾年的一切,不过偶尔也容易引火上身。

江瑾年身上有阳光和草木的气息,全身冰冰凉凉,在这个季节抱起来就很舒服。

宗聿往他身上蹭,想说的话又一次涌上舌尖,他眉头轻蹙,略微犹豫后,暂且压下,换了个更合适的话题。

“之前春猎,你和我的赌约还算数吗?”

江瑾年楞了一下,想起来是他和宗聿打赌春猎头筹,他压的宗聿,可宗聿提前离开了。

这是不可抗力,江瑾年就算反悔也没关系。

可他没有,他抓住宗聿不安分的手,道:“是谁头筹?”

“二哥。”

宗樾猎杀黑熊,光这一点就胜过他人很多。春猎的过程虽有偏差,但结果和上一世一样。

江瑾年道:“看来是殿下赢了。殿下想要什么?”

见江瑾年没有耍赖,宗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目不能视的他看不见,江瑾年此刻注视他的视线是那么的温柔。

他们不止赌过一次,每一次江瑾年都占据优势,这一次也是。他赌宗聿的决心,给宗聿挖坑,与其说他不想输,倒不如说他享受那样的乐趣。

他可以陪宗聿疯,陪宗聿闹,是输家还是赢家都无所谓。

胜利来的太突然,宗聿陷入沉思。

他有一个可以问江瑾年的大好机会,可他真的要问吗?问完之后呢?他完全没有想好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他很矛盾,他隐约觉得答案不在江瑾年身上,而是在他身上。

他的选择才是最终的答案。

不过一刹那的迟疑,宗聿选择了退缩。他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迂回道:“瑾年,我们圆房好吗。”

江瑾年浑身一僵,下意识地逃避让他抽回宗聿掌心的手,宗聿一愣,这下两个人都僵住了,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宗聿和江瑾年之间,有过亲密,有过肌肤相贴,只是不曾过界。

宗聿一直觉得,如果不是这趟出去他突然受伤,他和江瑾年水到渠成是早晚的事。

他从未想过会被拒绝。

彼此的沉默像是在嘲笑他,宗聿心中百转千回,一时间五味杂陈,他克制自己不露出失望的神色,颔首道:“抱歉,我说过不会逼你,你若是不愿意……”

江瑾年抬手制止了宗聿剩下的话,他看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即便失了神采,也依然努力地想要注视他。

“我没有不愿意。”江瑾年亲了亲宗聿的脸,道,“殿下,白日宣淫可不是好习惯。”

夏日的阳光正好,府里的下人在打扫庭院,脚步声清晰可闻。

江瑾年是有所顾虑,可看见宗聿受伤的神情,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他守着这个秘密,害怕面对。

可如今宗聿看不见,他是不是可以放纵一次?

他的心和身体会违抗他的理智,追逐欲望,去渴求。

江瑾年的回答是意外的惊喜,宗聿的那点失落和烦闷一扫而空,他再次抱住江瑾年,一时情难自已。快被他埋入尘埃的感情被江瑾年接住,有了回应,这让他如何不高兴?

白日宣淫?

不,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兴奋地往江瑾年身上蹭,尚存一点理智:“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江瑾年被他蹭的有些痒,手抬起来后又不忍推开,手指轻握,进而又舒展抚上宗聿的脸,和他唇齿相依,气息交融。

“我不悔。”

宗聿第一次发现,白日的时光走的又慢又难熬,他看不见日落,只能从温度的变化来判断,这让他更加度日如年。

小福子发现他的异样,凑上前询问,被他抬手推开。

“今天晚上不用你守夜,你回去睡。”

小福子挠头:“还早呢,太阳才下山。”

宗聿:“……”

小福子成功用一句话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宗聿心念一转,道:“说起来这段时间我不在,你有没有荒废武艺?溯流,进来和小福子比划比划。”

小福子:“啊?”

小福子不知道话题怎么到了他身上,他只知道自己又要挨揍了。溯流下手不留情面,小福子最不喜欢和他对打。

可宗聿都发话了,小福子躲不过,二人在院子里你追我逃,宗聿坐在廊下听着他们带起的气流声,等待的心情被分散,时间就没有那么难熬。

不知不觉间,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小福子被溯流抓走,宗聿也被江瑾年推走。

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宗聿的心情不同了。

江瑾年替他梳洗时,他握着江瑾年的手,想把人拖进浴池,却被江瑾年避开了。

宗聿看不见,江瑾年的手上多了一截红绳,他伸手抬起宗聿的下巴,笑道:“殿下,我很快就来接你。”

说罢,江瑾年直接起身离开,把宗聿一人留在浴池。

宗聿有些茫然,这算怎么回事?按照常理,这种时候不应该共浴培养气氛嘛?

他心里不解,不过没关系,因为很快他就知道了。

卧室红烛高照,床榻两侧的纱帐被全部放下来,层层叠叠,遮掩了床上的两道身影。

宗聿被江瑾年用红绳缠绕手腕,绑在床上。许是怕他挣扎受伤,江瑾年还特意在红绳下放了柔软的布巾。

宗聿拽了一下的绳子,结实,牢固,让他的手受到极大的限制,没有办法活动。

他觉得这个姿势很别捏,虽然只是平躺,但不能动就意味着要被人掌控,这让他不适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

“瑾年,这算你给我的小惊喜吗?”宗聿问道。

他能感觉到,江瑾年跨、坐在他的腹、部,手掌撑着他的胸、膛,在一点点解他的衣服。

江瑾年的手指带着凉意,可宗聿的身体遇上这股凉意,非但没觉得凉爽,还逐渐热起来。

他光想一想江瑾年的神情,就觉得下、腹有一团火在烧。他想抓住江瑾年的手,可他办不到。

红绳束、缚的作用在这一刻完全体现出来,他无法掌控这个局面,身体在向江瑾年臣服。

那双在身上点火的手,从胸膛到锁骨,再到喉结,停了片刻后,又描绘了他的眉眼,拂过他的鬓角。

宗聿露出难耐的神情,呼吸急促起来,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上胸、膛。

“瑾年……”宗聿的声音暗、哑,隐隐颤、抖,“你说话。”

宗聿的额上起了一层薄汗,身体远比他想象的要诚实,看不见,无法掌控让他有些慌乱,他迫切地想要听见江瑾年的声音。

不管说什么,只要出声就好,哪怕是叫他的名字。

“宗聿。”

带着湿意的气息随着声音喷在宗聿的喉结上,他一阵心悸。

还没仔细回味,就被人咬了一口。

他的理智完全乱了。

江瑾年俯身,道:“你别动。”

宗聿挣脱红绳的动作停住,江瑾年握住他的手腕,俯身亲他。

爱意在这一刻化作浪潮。

夜尽天明,红烛方休。

第102章我就是你们最后的底牌了吗?

人间极乐是春光。

宗聿和江瑾年起晚了, 等他们二人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宗聿靠坐在枕头上,手里拿着江瑾年捆他的红绳。

江瑾年是真忍心, 一直到最后才给他解开, 中途他轻言细语地哄人,江瑾年也只是放长绳子, 给他一点活动的范围。

红绳很软,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宗聿摸不出来,他打算把绳子丢了, 省得江瑾年又绑他。

不过他的小心思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 手上就传来拉扯感, 绳子被另一只手拿走了。

“什么时辰了?”江瑾年问道, 他的声音有点低哑,透着睡意和疲倦。

宗聿心猿意马, 一时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随口道:“还早,你再睡会儿。”

抱着宗聿的江瑾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抓着绳子闭上眼又眠了两息, 随后反应过来, 睁开眼看向窗外。

太阳高悬,树影婆娑。

江瑾年一愣神, 自己都觉得好笑, 宗聿的眼睛还没好,他问宗聿时辰, 不是瞎扯吗?

“殿下,都快晌午了, 不早了。”

江瑾年嘴上说着不早了,人却压在宗聿身上,一点都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他们二人都穿了寝衣,并非赤|身裸|体。

江瑾年听见宗聿的心跳,看见他的脸很快就红了,手不安分地摸上江瑾年的腰。

“下次不许绑我。”宗聿低声道。

江瑾年笑着把他的手拿开,用红绳在他手上缠了一圈:“看心情。”

宗聿这个样子,优势在江瑾年。他想藏起身体的秘密,就得委屈宗聿。

商量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宗聿也不恼,他慢悠悠地解开手上的绳子,心想不急在一时半会,他们有的是时间讨论绑手的事。

接下来的好几天,宗聿食髓知味,他发现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江瑾年都会尽可能地束缚他的手。

他不让他碰他的身体。

宗聿尝试撒娇:“瑾年,我想抱你,解开好吗?”

江瑾年亲亲他的唇,不为所动。

被汗水润|湿的胸|膛起伏,白皙的肌肤透着桃花般娇嫩的粉色。

比起宗聿世外桃源般的安逸生活,这几日的京都又闹了场大的,兵部,户部接连被查,兵部侍郎罗亦,户部侍郎秦穹下狱,负责马政的官员全部落网,无一幸免。

罗亦、周宣同马政勾结,侵占土地,倒卖战马,收受贿赂,证据确凿。

罗亦入狱不到两日,就从他家搜出所有的证据,宗熠下令收入死牢,秋后问斩,全族流放。

马政涉案人员,依照律法,当日就走完流程,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坐牢的坐牢。

宗熠这就开始对朝中大臣下手,一改之前的温和,雷厉风行,前一批杀掉,新的人手很快安排到位,

朝堂上多了几分血色,人人自危,聪明的开始和江家割席,不聪明的还站在江家身后,怂恿着江家搞事。

江阁老和江云枫这些日子称得上是寝食难安,耶律苏和已经是头顶悬剑,加上秦穹倒台,秦家失势,身为胞妹的江夫人以泪洗面,几度和江云枫爆发争吵。

而两人每每吵到情绪上头之时,江夫人总会提起唐映雪,在她心里,这个女人是一根刺。在外人眼里,她是江云枫明媒正娶的妻,可她清楚,江云枫是有妻再娶。

“江云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当初那个女人生下的是个怪物,你早就把她迎回来了。你喜欢她,她拿你当回事吗?她生的小怪物都不认你。”

江夫人气喘吁吁,红着脸叉着腰站在书房里,她和江云枫怄气,笔墨洒了一地。

江云枫气的吹胡子瞪眼,江夫人的话就是在往他的尊严上扇巴掌:“她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提她干什么?你非要搅得家里不得安宁?”

“是我搅得这个家不得安宁吗?你我婚约在前,你却娶了别的女人,让我成个笑话。我告诉你,我受够了,你别再拿哄我成亲的那些话来哄我。我看你不是被迷惑了,你是野心勃勃想当驸马……”

“闭嘴,秦菲!你想死别拉上我!”江云枫眼神发狠,怒喝一声,打断了江夫人的话。

江夫人意识到自己失言,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不甘心再次点燃怒火:“好啊,姓江的,你吼我?我哥哥刚倒台,你就这样对我,我不活了……”

江夫人气的险些背过气去,从怀里掏出帕子,嚎啕大哭起来。

江云枫被吵的头疼,也懒得收拾这烂摊子,一甩衣袖就往外走。

怎料刚走没两步,迎面撞上身穿官服的卫淮,他瞳孔骤缩,心底一凉,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下窜上来,爬上他的脊椎骨,他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卫淮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腰间挎着刀,不知道来了多久。

江云枫迎上去,声音有些抖:“卫大人,你来了怎么也没个下人通报?让你在这干站着,罪过罪过。”

卫淮道:“江大人不必紧张,我是替陛下传唤江阁老。这会儿江阁老已经上了轿子,他托我给你说一声,免得你着急。”

听到自己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传唤进宫,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江云枫本就提起来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拢在袖中的手不断收紧,强忍着才没有开口问卫淮何事。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道:“这种小事怎么还劳烦卫大人亲自走一趟?日头晒,府上备有清茶一杯,还请卫大人赏脸。”

卫淮道:“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卫淮行了个虚礼,转身离去。

他一路出了江家的大门,下了台阶回头看向身后写着江府的匾额,若有所思。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江大人和夫人的争吵,他多多少少听见一些,只是在江云枫面前,没有表现出来。

他对驸马一词心存疑虑,离开江府一段距离后招来手下,让他们去查。

他想知道,这个驸马和凌霄阁掌握的消息是否一致。

江阁老这一趟入宫,事关秦穹。江家和秦家是姻亲,宗熠直接问江阁老的看法,箭在弦上,江阁老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当真是好一番煎熬。

等他从宫里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挺直的腰杆弯下去,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形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江家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核心点,这一点宗熠知道,那些落马的人也知道。宗熠不动江家,而是砍断它的手脚,遮住它的眼睛,然后慢慢撬开这些爪牙的嘴,让他们相互攀咬,吐出更多的证据。

江家摇摇欲坠,可这还不是完全的绝路。

江云枫扶起老父亲,眼神发狠:“父亲,他这是要我们的命!”

江阁老闭上眼,没有说话。

江云枫又道:“我们江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却一心防备,早就种下暗棋,就等着破开道口子。现在他有机会了,他不会放过我们。他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父亲,你下决定吧。”

江阁老睁开眼,长叹一声,最终点头。

是夜,月黑风高。

宗樾结束了宫里的要务,回到府上泡澡,洗去一身的疲倦。

浴房里很安静,连水声也不曾有。

黑色的小蛇在地上游走,爬上浴桶,竖起头紧盯着宗樾,吐着信子,发出丝丝的声音。

宗樾手上的蛇纹一阵发烫,他拿下脸上的布巾,睁开眼看向那条蛇,神色如常:“藏头露尾,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安静的夜里多了一声娇笑,屏风后面浮现婀娜的身影:“我倒是不介意水里的风光,就怕瑞王殿下你恼羞成怒,反倒不划算。”

宗樾没有理会对方的贫嘴,道:“直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瑞王殿下爽快,我们有办法把你推上那个至高的位置,甚至是名正言顺。但这天下没有无本万利的买卖,事成之后,殿下得帮我们办几件事。”

“几件事就能满足你们的胃口?”宗樾讥讽道。

屏风后的人影发出低低的笑声,黑蛇开始逼近宗樾:“殿下,我们一直都不贪心。”

宗樾冷笑,他也不管桶边的黑蛇,从浴桶里起身,擦干水汽穿上寝衣:“我可以答应你们,但你一直藏头露尾,我很不喜欢。”

宗樾话音未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屏风,然而屏风后面空无一人。

水桶上的黑蛇受惊,朝着宗樾飞过来,宗樾抬手去挡,那蛇又一口咬在蛇纹上,尖利的牙齿刺入宗樾的手臂,鲜血流出来不到片刻,就变成黑色。

不等宗樾反应过来,小蛇松开口,落在地上,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浴房里又传来女人的声音:“我还是比较相信我的宠物,瑞王殿下,合作愉快。”

女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宗樾看了眼流血的手,眼底涌上一抹疯狂之色:“我就是你们最后的底牌了吗?看来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宗樾压住伤口,任由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没了知觉,不知道疼。

不知过了多久,浴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纪凌大步走进来,嘴里念着:“殿下,你没事吧?”

宗樾被惊醒,握着手腕,正对上纪凌担忧的眼神。

纪凌看着他:“下人说你进来许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让我进来看看。”

说着视线下移,就对上宗樾流血的手腕,那张少有情绪的脸上涌现称得上是愤怒的神色,一个箭步跨到宗樾身前:“这是怎么回事?”

宗樾看着他生动的神情,噗嗤一声笑起来,随意地拿过布巾擦去手上的血迹,漫不经心道:“夏季多蛇虫,王府的院子该清理了。”

第103章瑾年,我真的好喜欢你

夏至将至, 京都有大型集会,做河灯的商贩们等着这个时节赚一笔补贴家用,京都附近的商人旅客也进城凑热闹。

城外驻军的将士收到命令, 放了两天假, 只留一个小队看守军营,其他人可以回家探亲。

林宣等人回了趟家, 然后又相约到王府。

之前军令在身, 他们不便离开军营, 知道宗聿受伤也只能干着急,此刻放假了, 自然要赶来探望。

宗聿的伤势在好转, 受伤轻的那条腿这些天开始有知觉, 若是江瑾年去忙别的事, 他就会让小福子扶他站起来。

他想快点好起来,然后给江瑾年一个惊喜。

知道林宣他们来了, 宗聿很高兴,留他们在府中用膳。

“天杀的狄戎人,殿下, 你受苦了。”林宣一身常服, 少了军中的威严, 看见宗聿坐在轮椅上,对狄戎的恨意又多几分, “只是把蒙义那厮关起来, 真是便宜他了。”

蒙义当初也在爆炸中,一路上少医少药, 伤的不重也拖重了。他表面看着没事,但内伤养不好, 比宗聿严重。

上头说了留口气,军中没有太过为难。

可此时此刻,林宣他们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就该真只留口气。

宗聿伤势在好,心情也好,道:“留着他还有大用,且让他再活几日。”

林宣被劝住,他坐在宗聿对面,道:“我都听殿下的。”

其余人也随声附和,这种时候他们断不能给宗聿添乱。

宗聿询问军中动向,他的虎符在宗樾手上,现在军队是宗樾在管,今天也是宗樾给军队放假。

林宣说军中一切安好,他们现在的任务是确保京都安全,可以随叫随到。宫里有什么指示,凌霄阁的人会通知他们。

宗聿听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奉旨养病,忙里偷闲,不去讨苦吃。

一群人一会儿说正事,一会儿又插科打诨,气氛融洽,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敛芳早已安排人备好午膳,席间林宣问道:“怎么不见王妃?”

话音刚落,周围人一阵沉默。

江瑾年之前在军营和猎场露了两手,赢得大家的尊重,大家心里认可他这个王妃。

可谁也没想到,他会是个男人。

宫里一直不发话,朝堂上人心惶惶也没人敢提这茬,这桩亲事就这样维持现状。

小福子在给宗聿布菜,随口道:“这不是怕你们尴尬吗?”

林宣不解,仔细想想,这会儿要是撞见了,确实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他讪笑两声,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是时候。

宗聿轻笑,对小福子道:“贫嘴,瞎说什么?”

顿了顿,又对席间的其他人道:“瑾年今天有事,不在府中。”

江瑾年陪宗聿胡闹了好几天,今天是孙有财托人送的马到了,对方是商队,特意赶夏至的集会做生意,不便来王府叨扰。

江瑾年收到消息,亲自走一趟。

见宗聿没在意,席间的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小福子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言了。

林宣他们吃过饭就回去了,小福子替宗聿送他们出门,回来看见宗聿坐在院子的老树下,端着一杯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福子上前两步,弄出点声响,道:“殿下,院子里热,我们进屋吧。”

宗聿抬头,合上茶杯盖,将茶盏递给小福子,问道:“刚才为什么说林宣他们会尴尬?你觉得瑾年是有意避开他们?”

林宣他们要上门不是秘密,江瑾年要去牵马也是事实,宗聿只是诧异小福子会这样说。

小福子挠了挠头,道:“因为我这几天过的挺尴尬的。”

宗聿不解:“什么?”

小福子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艰难道:“殿下,你是看不见,可我们看得见啊!”

宗聿微微皱眉,这和看得见看不见有什么关系?

宗聿以为小福子又在贫嘴,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小福子拐着弯说的是这些天他和江瑾年的相处。

他看不见,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人,很多时候是上手就搂,搂住就亲。

小福子尽可能把下人打发出院子,只留一两个听令。

这要真和林宣他们一张桌子吃饭,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太协调,旁人难以插足,岂不是会显得尴尬?

宗聿没想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深刻自我反省,然后越反省越开心,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真的好喜欢江瑾年,爱情里的情和欲都在此间,他贪心,想要更多。

“发生什么事了,这样高兴?”

江瑾年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小福子看见他,仿佛预料到接下来的场面,端上茶盏一溜烟跑了,留下宗聿在院子里。

宗聿张开手臂,等着江瑾年走过来,把人往怀里一搂,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我一想到瑾年,我就开心。瑾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短短几天,宗聿的甜言蜜语说的越来越顺口,江瑾年早已习惯,可最后一句话落下来,还是在重重地在心上敲了一下,他的眸光黯淡,言不由心:“好。”

夏至集会,京都的街头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宗聿给王府的下人放了假,让他们出去玩。王府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凉爽的夜风穿过水榭,带来外界的喧嚣热闹。

宗熠听见孩童嬉戏追逐,听见烟花在高空中绚丽绽放,闻到花香和美食的味道混在一起。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样的场景,天上圆月群星,映衬街上的灯火,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这是他和江瑾年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大型集会,如果他没有受伤,此刻他应该能带着江瑾年在京都的街头游玩,就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般,从街头逛到街尾,猜灯谜,放河灯,坐船游湖。

宗聿突然有了出门的冲动:“瑾年,我们去看河灯吧!”

江瑾年诧异道:“你要去看河灯?”

宗聿道:“我知道我看不见,可你看得见啊,你可以数给我听。河里的盏盏灯火,承载着百姓的美好祈愿,它们随着河流飘荡,像一条星河落入凡尘,一定很漂亮。”

宗聿想象出那样的热闹,他想和江瑾年做快乐的事,留住很多很多的美好。

江瑾年走到宗聿身旁,捧起宗聿的脸,看着他无神的眸子,心里有些酸涩,调侃道:“瞎子赏灯,哑巴数灯,殿下,你是真敢想!”

曾经的哑巴,现在的瞎子,命运交错,混乱又合理。

当江瑾年在无声的世界里时,它给宗聿能看见的眼睛。

当江瑾年发出声音,它收走了宗聿的眼睛,让他只能去听。

江瑾年亲吻宗聿,道:“今年的河灯掺杂着太多血色,我不喜欢,来年你带我去看,好吗?”

宗聿没想到江瑾年用上美色,心底的兴奋还没来得及低落,就被他撩拨起情绪。

他们身在水榭,这里三面临水,晚风凉爽,又无人打搅,确实是个好地方。

宗聿把江瑾年抱到腿上,方便和他接吻。充满情意的吻,从不带欲|望的爱|抚到最后汹涌澎湃,两个人的呼吸乱成一团。

宗聿搂紧江瑾年,低低喘|息,声音暗哑道:“这里没有床,我们回……”

江瑾年用吻堵住他的话,一边亲他,一边解他的衣服,在宗聿意乱情迷时,用腰带熟练地把他的手绑住。

等宗聿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被绑在轮椅上。

江瑾年的手褪去他凌|乱的衣|服,低声道:“你这样回得去?”

宗聿哑然,又听见江瑾年的声音在耳边:“不是只有床才行,这样也很好。”

这话像一串电流从宗聿身上拂过,他心乱如麻,感觉到江瑾年的手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没入下|腹。

水榭里太过安静,这让一点声音被不断放大,宗聿仰起头,汗水润湿了鬓角,红晕覆盖了整张脸。他的喉结滚动,汗珠滑落,胸膛剧烈起伏。

……

江瑾年的头发散了,发梢忽上忽下,时不时地扫过宗聿的胸膛,那种感觉很痒,但也抵不过宗聿心痒。

宗聿试图挣开手上的束缚,幸运的是,这一次他成功了。

夏季的衣服薄,料子滑,动作太大容易散开。等江瑾年反应过来时,他被宗聿钳住腰,他再想去控制宗聿已经来不及了。

“宗聿……你放手……”

江瑾年气息不稳,说的断断续续。

宗聿低声笑道:“不放。”

这一次的主动权在他手上。

江瑾年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却只是徒劳。

浪潮汹涌而来,很快就将他吞没。

他抓住宗聿的手臂,紧实的肌肉线条让他感受到宗聿的禁锢是多么牢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疾言厉色更像是猫叫,他亮出的爪子不痛不痒。

“宗聿……你别……”

浑噩的理智难以清明,在一片混乱中,江瑾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挣扎起来,却被宗聿控制住。

溢出唇齿的声音,并没有阻止宗聿。

宗聿靠近他,呼吸滚烫,一遍遍地说着我爱你。

是情人的低喃,是心底的欢呼,是欲望开出的花。

“碰!”

天际突然炸响了一束烟火,绚丽多彩的光芒照亮夜空,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花升空,在苍穹上连成一片。

无数的霞光落下来,照进千家万户,也照亮水榭里的有情人。

第104章我要带走江瑾年

夏至的皇宫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民间集会的热闹并没有传到宫里。

宗熠在御书房处理完政务,吕忻从殿外进来,道:“陛下, 卫大人来了。”

宗熠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 看向一旁的滴漏,道:“今天他休沐, 这个时辰, 他来做什么?”

吕忻垂首:“是之前调查江家的事有了结果, 想尽快呈给陛下。陛下若是乏了,我让他明日再来。”

宗熠放下茶盏, 起身活动筋骨, 道:“让他进来吧, 就当解闷了, 让我听听身为国之栋梁的江大人,到底招惹了什么大人物。”

吕忻点头应是, 退出去请吕忻进来。

因为入宫走的急,卫淮今日穿的常服,他先给宗熠行礼跪下, 随后拿出凌霄阁的书信。

吕忻接过去, 呈给宗熠。

宗熠放在桌上没有翻, 示意卫淮起身,道:“直说吧, 江瑾年是什么来历, 他娘和曲落尘是什么身份?”

卫淮没有起身,反而把头埋得更低, 惶恐道:“请陛下恕罪,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属下实在难辞其咎,你罚我吧。”

宗熠挑眉,吕忻低声道:“卫大人,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就是要请陛下看戏,也得有个曲目啊。”

卫淮上来就跪,让人一头雾水。吕忻这是提醒他,赶紧说正事,还不到担责任的时候。

卫淮抬头,道:“江瑾年的娘亲名叫唐映雪,是云川国的长公主,现任国君唐载雪的亲妹妹。她被江云枫骗婚前,是云川大祭司指定的继承人。后因江云枫,她选择留在我国。大祭司的位置落在她师弟,也就是曲落尘身上。”

“曲落尘本该在三年前继任大祭司,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有回去。他此次前来京都,是奉云川国君之令,带江瑾年回去。”

卫淮越说心越凉,做人怎么能捅怎么大的篓子?

江瑾年暂且不提,曲落尘已经是个大麻烦。

云川深入山川腹地,有着独特的文化,在他们国家,大祭司位同国君,一样是国家的代表。

曲落尘大祭司的身份是板上钉钉,他的身后是云川。

卫淮被宗咏误导,以为他是南洋蛊师,让他进入皇宫不说,还让他在宫里来去自如。这和把其他山头的老虎,放在自己大王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区别?

一山不容二虎,他这里倒是容的很好,都成亲家了。

经历了耶律苏和是江家子的冲击后,宗熠发现自己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真的是稳定提升,面对卫淮的胆战心惊,他竟然还能笑出声。

一个江家,出了一个狄戎皇子混淆皇室血脉不说,现在还有云川公主,这是真逆天。

“江云枫怎么会认识唐映雪?”宗熠问道,唐映雪这个身份,绝不是江云枫可以随便接触到的人。

卫淮回道:“云川大祭司这个身份比较特殊,在继位之前,继承人需要进入江湖历练,继位之后,卸任之前不得离开皇城。江云枫随军出征那年,唐映雪正在青州历练,江云枫随从被杀,是唐映雪救了他。之后也是唐映雪调用自己的暗卫护送他进入狄戎,他和耶律华联手平息狄戎内乱,达成协议,签订和平条约。”

卫淮顿了顿,偷瞄了一眼宗熠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道:“江云枫一开始应该不知道唐映雪的身份,他是从狄戎回来后,才动了心思。我想这其中有一个人起到了关键作用,唐夜羽。”

宗熠抬头,这个名字他不陌生,曲落尘提到过,也说了唐夜羽的来历。论资历,她是唐映雪的师叔,他们师出同门。

当年唐夜羽被逐出师门后,为了活命逃去狄戎,狄戎内乱有她的影子,江云枫不可能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狼狈为奸。

唐夜羽恨透了云川皇室和曲家,她不敢露面,就拿江云枫当枪使,精心布置一个名为爱的漩涡,将唐映雪拖下水。

之后她随狄戎人前往京都,换走当时还是四皇子的耶律苏和。再次联手江云枫,趁唐映雪身怀六甲之时,给她种下情蛊,想以此控制唐映雪,和云川谈条件。

但没想到唐映雪直接断了自己和云川的联系,抹去自己的踪迹,从云川的消息网上消失,让他们的打算胎死腹中。

“因为一直没办法掌控唐映雪,江云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唐映雪除掉。也因唐映雪之死,宁王殿下和江瑾年相识,之后殿下派属下帮忙安葬了唐映雪。”

从狄戎到京都,唐映雪一人串起了所有事,那些善与恶,爱与恨,清晰了然。

她曾是受人爱戴的公主,遭人算计,一步踏错,半生地狱,客死他乡。

卫淮有些唏嘘,她若还在人世,应该很有做为。

吕忻为唐映雪感到惋惜,轻叹一声。

宗熠若有所思,看向卫淮道:“你这次查的很顺利?”

卫淮一听,以为是自己接连办事不利,让宗熠产生怀疑,连忙道:“之前是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宗熠道:“我不罚你。”

一旁的吕忻看向宗熠,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他问这话的深意,接了话茬道:“陛下,你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讲道理,凌霄阁的消息网一点都不差,里面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哪可能一错再错?之前分明是有人洞察了他们的动向,提前放出消息,把他们往沟里带。

卫淮这次调查的如此迅速,详细,很难不让宗熠怀疑,是背后的人又出手了。

卫淮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是江瑾年?”

凌霄阁的暗探就是被江瑾年的人误导,卫淮自然第一个怀疑他。而且江瑾年和江家水火不容,这些调查也能成为扳倒江家的证据。

宗熠似笑非笑道:“江瑾年若是想用这种事报复江家,一开始就不会阻止你调查。吕忻,去请曲落尘过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大祭司。”

曲落尘没有出宫,吕忻很快就在太医署找到人,把人请入御书房。

曲落尘看见卫淮,顿时了然,冷笑道:“看来是搞清楚状况了。”

嘲讽效果拉满,卫淮脖子有点凉。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宗熠的猜测,确实是曲落尘在送消息。

卫淮觉得曲落尘克他,安静地装鹌鹑,不吭声。

曲落尘面见宗熠,依旧是江湖人的礼节,只不过这一次没人在暗中腹诽他不知礼数。

宗熠肃然危坐,示意吕忻清掉周围的耳朵,对曲落尘道:“我该叫你曲大夫还是曲祭司?”

“这不重要,但你要是只有这些话,我就是个大夫。”曲落尘还是那副冷傲的模样,出门在外,身份是浮云,自己有实力才是立足根本。

“是大夫也没什么不好。你不在掩饰自己的身份就是有和我谈判的意思,我请你来,便是诚意,我们可以开门见山,不必虚以委蛇。”

宗熠不傻,之前怎么查都没破绽的事,江家一出问题就各种露馅,根本就是曲落尘的一次次试探。

或许他来京都真的是为了带走江瑾年,可江瑾年把自己卷入了江家和朝廷的麻烦中,他没办法立刻把人带走。

他对江瑾年有气恼也有心疼,留下来是为了保护他,留下来之后便动了复仇的心思。

朝堂不是江湖,不是一把刀就能快意恩仇,所以他没有拒绝帮宗熠。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曲落尘疑惑地挑眉,道:“不用给我加戏,我没兴趣卷入你们虞朝的内斗。看在当年宗聿为我师姐收敛尸身的情分上,帮你们是顺手的事。事成之后,我要带走江瑾年。”

曲落尘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哪怕是这种时候,也要挤兑两句。

宗熠见怪不怪,道:“他是你们云川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脉,你要带他走,理所应当,江家的事完全不会牵连到他。”

曲落尘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问题不在于江家。”

宗熠微微蹙眉,江瑾年要走,江家确实拦不住他。京都这趟浑水,他原本就是能避开的。之所以跳进来,是为了宗聿。

想到满心满眼都是江瑾年的弟弟,宗熠反应过来,曲落尘给他们消息,不是想和他们联手,而是让江瑾年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宗聿并不知道江瑾年的身份,我会约束好江瑾年,不会让他再入虞朝。希望你们也能约束宗聿,守口如瓶。”

曲落尘的声音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显得这话更加绝情,竟是一点情义都不留。

虽然宗熠对这桩亲事有些微词,知晓江瑾年是男子后,一直隐忍不发,不承认也不拒绝,但他起码是考虑过让两人在一起的可能,并不想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没想到曲落尘比他还狠心,这是要直接绝了二人日后相见的可能,彻底地拆散这段姻缘。

这是有多嫌弃?他宗熠的亲弟弟,难道还配不上江瑾年?

宗熠顿时来了脾气,他们虞朝多得是大好儿郎。

“如你所愿,这桩亲事本就是个错误,及时止损对我们大家都好。我这人做事向来恩怨分明,小七的人情江瑾年自己会还,你的人情我认。除了带走江瑾年,你还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不损害我朝利益,我都可以帮你办到。”

曲落尘略犹豫,面上没什么表情。

宗熠以为他看不上,又道:“你不必现在提,任何时候这个要求都有效。”

曲落尘道:“不用等以后,我现在就能提,我要你把江家留到最后处置,把江云枫留给江瑾年。”

“可以。”宗熠一口答应。

江家大势已去,早几日晚几日并不影响,而且许征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整个大理寺都没多余的人手再接案子。

宗熠要平衡政局,不能一下子倾斜太狠,自然可以做到。

曲落尘那张俊美面容上的冰冷神情稍稍柔和,露出一丝笑意:“忘了说,我会治好宗聿再离开。”

这是他给江瑾年的承诺,也能让宗熠宽心。

宗熠因为他的烂脾气,心生不满,只是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冷不丁听见他来这样一句,心底的火气顿时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灭,哭笑不得,连带着看曲落尘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曲落尘说完事就要走,宗熠叫住他:“慢着,还有一事,我八弟可知道你的身份?”

曲落尘僵住,他已经转身朝向门外,背对着宗熠。宗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沉默了许久。

“宗咏什么都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是好事。”

曲落尘的声音还是那么绝情,可他朝着宫外走去的身影却不是这样说的。

他不让宗咏知道,是清楚他一旦回去继承大祭司的位置,往后数十年的光阴都要留在皇城。

异国他乡便只能是梦中的幻影,梦会醒,幻影会消失,永别才是永恒。

第105章情难自已

烟花易冷, 绚烂之后,是极致的安静。

水榭的低语却没有随着烟花散去,断断续续, 至天明。

江瑾年从短暂的睡梦中清醒时, 窗外天色灰蒙,他躺在贵妃榻上, 身上盖着宗聿的外裳。

水榭外的连廊上有两道剪影, 天色太暗了, 江瑾年看不清。对方和宗聿说了会儿话,很快就离开了。

宗聿推着轮椅回来, 察觉到江瑾年醒了, 上前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江瑾年侧身躺着, 手捂着肚子, 明显的异物感和隐约的坠痛感让他很不舒服,更别提还有那点黏糊的感觉。

宗聿见他不说话, 试探道:“瑾年,你生气了吗?”

宗聿又靠近了些,伸手去摸江瑾年。他这会儿没晚上那么强势, 小心翼翼中还带了点小可怜, 尽显委屈。

江瑾年轻声道:“没生气。”

这种事你情我愿, 情绪上头时,更屈服于本能。多有礼克制的人, 在这一刻也会露出欲望的一面, 更何况宗聿本来就有占有欲。

他头一次从江瑾年的束缚中得到主动权,这更催生了他的征服欲。他不是完全忽略江瑾年的话, 只是对某些状况他毫不知情。

与其说江瑾年是生气,还不如说他此刻是有些迷茫和对未知的恐惧。

他不知道宗聿昨夜的过火行为, 对他会不会有影响。

他毫无心理准备,甚至是大脑一片空白。

宗聿听见他没什么精神气,心生不安,想到昨夜江瑾年的低声哀求,紧张道:“瑾年,我是不是伤到你了?对不起,我……”

江瑾年坐起身,抬手压住宗聿的唇,止了他的话道:“没有……我想沐浴,我们先回去。”

水榭条件有限,宗聿行动不便,他和江瑾年事后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下。

以往几次他和江瑾年做的不过分,他也没弄进去,清洗没那么麻烦。可昨天晚上他没控制住……

一想到自己帮不上忙,只能让江瑾年来处理,宗聿的心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有点闷。

如果他的眼睛和腿没事,他昨夜就能带江瑾年回去,而不是让他在这里休息。

受伤这么久以来,宗聿从没有这样迫切地想要恢复过。

比起被江瑾年照顾,他更想做能给江瑾年依靠的人。

王府的热水一直备着,很快就送到浴房。

江瑾年有点精力不济,不想麻烦,就和宗聿一起洗。

宗聿很安静,没敢说要帮忙,只听得水流滚落的声音,想象的到它们从江瑾年的肌肤上滑落。

但想象是有限的,声音不能形成影像,他隐隐觉得有些遗憾。

他心不在焉,江瑾年靠过来也没发现。等手上的帕子被人拿走,他才发现身前多了一具柔韧的身躯。

江瑾年抬手抹去他肩膀上的水珠,哪里有个较深的牙印,是江瑾年失控时咬的。

“疼吗?”江瑾年问道。

宗聿的脸有些红,看不见也下意识地躲避靠过来的身体:“不疼……”

宗聿知道江瑾年当时为什么咬他,躲闪的动作一顿,抬手靠近江瑾年,仰头道:“你的专属印记,要是淡了,我不介意你再咬一口。”

这不是伤,这对于宗聿而言,更像是勋章。

江瑾年觉得好笑,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道:“油腔滑调。”

“我这是情不自禁。”宗聿反驳道。

他见江瑾年这次没有抗拒自己,把人抱入怀中,肌肤相贴。

这是情事后迟来的温存,欲望归于平静,只剩缠绵的爱意。

只可惜某人精力过于旺盛,温馨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被煞风景的本能打断。

宗聿有些窘迫,江瑾年忍不住笑出声:“宗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宗聿无奈,抬手捂江瑾年的嘴,不许他笑。

江瑾年把人拍开,从水里起身,他擦干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然后转身看向宗聿,手指在水中划出道道水波:“需要帮忙吗?”

宗聿心头一颤,嘴角微弯:“又要消遣我?”

宗聿已经不是从前的宗聿了,他现在学会分析江瑾年的语气,听他笑的轻佻,便知道没好事。

江瑾年道:“你不要我帮忙穿衣服,那我让小福子进来?”

“只是穿衣服?”宗聿反问,说完就意识到已经踩中江瑾年的陷阱了。江瑾年故意把话说的那么暧昧,就是要他胡思乱想。

好在江瑾年今天没有继续调侃,二人很快梳洗完,回房上床。

江瑾年不舒服,想睡一觉。宗聿没什么睡意,但还是躺在床上陪江瑾年。他想抱江瑾年,手伸过去又有些犹豫,怕江瑾年睡不舒坦。迟疑了一下,正想伸回来,就被江瑾年握住。

江瑾年靠过来,躺在宗聿怀里,大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

这姿势像是把宗聿当成枕头抱在怀里,他也不嫌热。

宗聿顺势给他按摩,蹭了蹭他的头发,轻声道:“下次不舒服要告诉我,我不会再这样了。”

宗聿在水榭问江瑾年有没有受伤,江瑾年说没有。话虽如此,可宗聿还是察觉到他精神不佳。

又不是不知人事,宗聿多少还是有点见识。

江瑾年睫毛轻颤,没有睁开眼,轻嗯一声回应。

江瑾年这一觉睡到晌午,他醒来时,不适感消退很多。宗聿已经起身,不在屋子里。

江瑾年着衣下床,走出门外,看见小福子在院子里晒书。

他一愣,道:“小福子,你家殿下呢?”

小福子回头,怀里捧着的书都没放下,就快步跑到江瑾年身边,一张圆脸堆满了笑意:“王妃,你醒了?厨房一直温着菜,我这就叫人给你送来。”

这边刚和江瑾年说完话,转头便利索地吩咐下去。

然后又转过身来,一拍脑门道:“殿下进宫了,他走的时候特意交代我照顾好王妃。”

宗聿回来后,就有意远离京都的暗潮,很多事没有参与,怎么会突然进宫?

江瑾年有些疑惑,想到在水榭来找宗聿的那道人影,不动声色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去去就回。”小福子以为江瑾年担心,补充道,“王妃放心,我干爹跟着呢,不会有事。”

小福子回答的太笼统,没什么参考的价值,江瑾年没再问。他在心里盘算,等吃过饭去找曲落尘问问情况。

说起来回来那么久了,曲落尘一直在宫里,都没出来看过他。

这是对他放任不管了?

皇宫,太医署。

曲落尘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某人,不客气地骂了句:“病得不轻。”

宗聿不服气,他不过就是找曲落尘问有没有能让他快点好起来的办法,怎么就有病了?

曲落尘放下手里在编的医书,走到宗聿身前,用一根小木棍敲了敲宗聿的腿。

见他一只脚已经有反应,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别想一口吃成大胖子。”

要不是怕江瑾年发火,曲落尘才懒得说那么多。宗聿要猛药他当然有,可他不能给。

宗聿道:“腿是有反应,可眼睛毫无变化。”

曲落尘后退,放下手里的小棍子,道:“人的大脑有着极其复杂的构造,你受到爆炸的撞击,导致颅内出血,血块压迫你的视觉,才使得你的眼睛看不见。”

“你要是真的着急,觉得喝药见效慢,我还有个办法,我打开你的头颅,清理……”

曲落尘凭空在宗聿的脑袋上比划,宗聿没什么反应,倒是把随行的敛芳吓得不清。

他连忙上前打断曲落尘的话,道:“曲大夫说笑了,这头颅都打开了,人还能活吗?”

曲落尘收回手,语气冷淡:“看运气,我和阎罗又不是亲戚,怎么知道他收不收你。”

敛芳:“……”

宗聿:“……”

宗聿不觉后怕,反而来了兴趣:“这种法子有记载吗?”

曲落尘回身落座,端起一杯茶轻抿,思绪有一瞬的飘远,声音如同来自远方:“云……咳,我们师门的医书上有过记载,我这一代有人成功过。”

宗聿顿时欣喜,急切道:“真的?”

敛芳的眸光也亮起来:“没想到天下真的有这等奇事,能做到这一点,想来这位大夫的医术已经独步天下,无人能及。只是为何在江湖上默默无名?”

曲落尘放下茶杯,看向二人,面带嘲弄之色,冷笑道:“因她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二人面色大变,宗聿反应过来,道:“是瑾年娘亲?”

曲落尘没说话,默认了。

云川的蛊术和医术不分家,两者可以同修,唐映雪蛊术厉害,医术也不差。只是太善良柔软的人,总是会被恶意盯上。

宗聿心情复杂,为唐映雪感到惋惜,遗憾,甚至是愤怒。

九年前雨夜的那一面,是初见也是诀别,那时的他不会想到,他人生第一次亲手埋葬的人,会在多年后,成为自己的另一个娘亲。

从太医署出来,宗聿心里憋了一口气。

是因为曲落尘拒绝给他下猛药,也是因为唐映雪。

曲落尘嘴里那个惊才绝艳的师姐,早早地离开人世,是他们师门的遗憾,也是江瑾年一生的痛。

宗聿忍不住想,如果那个雨夜,他和江瑾年能够更快,更早地赶回去,悲剧是不是就可以幸免?

或者更大胆一点,让他重生在十三岁那年,他是不是就可以力挽狂澜,不仅能救下舅舅和大表哥,还能救下江瑾年和唐映雪?

他的瑾年,在那些没有娘亲守在身边的日子,一个人是如何渡过年少的岁月?

宗聿越想心里越堵得慌,他觉得这口气不发泄出来,他今天一定会彻夜难眠。

“敛芳公公,我们先不回王府,我们去江家。”

冤有头债有主,谁作孽谁弥补。

宗聿要给江家再添一把火,他们不会感同身受,那就让他们加倍痛苦。

第106章瑾年,你陪陪我

宗聿没去成江家, 他的车驾在半道上遇见出来寻他的江瑾年。他不想脏了江瑾年的手,就打消了去江家的念头。

不过他也没放过江家,他请敛芳代笔上书宗熠, 控诉江云枫害死他的丈母娘, 让人间少了一位奇女子,要宗熠为他做主, 出这口恶气。

宗熠正好最近在找江云枫的茬, 寻到由头就是一顿板子。江云枫被打的屁股开花, 也不敢请假。

宗聿知道后大笑,但还是不解气。他想到江闻州还在江家的庄子上没有回来, 派回风找几个人去教训他。

江闻州死性不改, 回风略施小计就把人骗出来, 一顿好打。

如今局势动荡, 江家应该是叮嘱过江闻州不要惹是生非,所以他就算被教训了, 也不敢声张。

宗聿很高兴,让回风下去领赏,而他自然要去找江瑾年讨吻。

府内事务堆积, 江瑾年帮忙处理, 冷不防被宗聿亲了一口, 他不解地抬头看过来,道:“你最近心情很好?”

看到江家倒霉, 宗聿当然高兴。不过他不想在江瑾年面前提江家, 转而告诉江瑾年另一个好消息。

“表姐他们在边境上大获全胜,狄戎丢了两座城池, 愿以耶律苏和为质,请求议和。”

狄戎临时换将, 还有内斗,顾婉清佯装不敌,诱敌深入,等他们轻易挺进后,切断他们的后方补给,来了个瓮中捉鳖。

狄戎吃了败仗,耶律苏和的重要性在军队中显现出来,这一次的谈判虞朝掌握很大的主动权。

当然宗聿如此开心还有别的缘由:“这一战议和,能够激化狄戎内部的矛盾,短时间内他们难以修养回来,表姐和外祖父就可以回来了。外祖父是个严厉的人,但他不古板,他一定会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