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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请神容易送神难

江瑾年管撩不管解, 宗聿猜到他的心思,去外间休息,没有上床。

夜里平川的喧嚣散尽, 在一片寂静中, 窗外的破空声变得格外明显。

宗聿警觉地睁开眼,想到江瑾年, 迅速起身进内室。他没有点灯, 借着外间漏进来的月光, 看见床上的人影还在安稳睡着。

宗聿嘴角浮现不明显的笑意,他走到床边, 听着窗外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有人踮起脚尖落在瓦片上, 飞快地移动。

宗聿去摸放在一旁的兵器, 却被人拽住手腕,拉上床榻。

黑暗里, 江瑾年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嘴,同时也往他的口中放入一颗药丸。

宗聿没有疑心,很快吞下去。

窗外的声音更近了, 有人扎破窗户, 放出迷烟, 不一会儿就有人破门而入。

他们目标明确,显然是有备而来。

江瑾年拿走宗聿的兵器, 拍拍他的肩, 示意他躺好。他现在只是个三脚猫功夫的公子哥,不需要出面。

贼人先找了外面再入内室, 看见床上躺着的两个人,有人在黑暗中嗤笑一声, 道:“还是姘头。”

“闭嘴,速战速决。”头领低声呵斥,抬手示意众人上。

他们举刀砍来,想必是不留活口。

然而想象中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兵刃交接的金属声划破了黑暗的寂静。

江瑾年扯过被子盖住宗聿,手腕一翻,剑刃如同灵蛇吐信,顷刻间就将靠的最近的一人逼退。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长剑在他手中一样得心应手。几人惊骇,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头领惊惧:“你没中毒?”

江瑾年冷笑,区区迷烟,这些人还真是看不起曲落尘的医术。

头领被激怒,道:“没关系,一样得死!”

说着他自己也朝江瑾年攻过来,他们那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赢一个江瑾年?

事实是他们确实打不过,很快就被江瑾年解决。头领倒下时还在不甘地嘶吼,嘴里念着不应该是这样。

江瑾年一脚把人踹开,拿他们的衣服擦干净剑上的血气。宗聿坐起身,屋子里的血腥气有些重。他皱了皱眉,想来今晚是没法睡了。

江瑾年点亮床头的小灯,豆大的烛火微光照亮床榻前的范围,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

江瑾年扯下这几人的面巾看了看,回头看向宗聿,用手语道:有点眼熟,看武功路数不像江湖杀手。

他们初来乍到,除了汪丁,没有和其他人结怨。

宗聿走下床:“打家劫舍的毛贼不成?”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几人的面容,扯下外层的黑衣,露出里面的官服。

宗聿一惊:“是衙门的人。”

江瑾年收起剑,走过来道:不能把尸体留在这里,得找人处理一下。

衙门的人扮成杀手上门,看他们轻车熟路的样子,看来是没少干这事。只是没想到这次遇上硬茬。

他们出了事,不管是什么样的缘由,官府都有发难的借口。

宗聿明白江瑾年的顾虑,他把窗户推开些许,往楼下看去,不出所料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是放哨就是等着通风报信。

“看来汪大人是觉得自己的毒解了,就万无一失了。”宗聿冷笑,江瑾年解毒时,可没说那是完全解毒,汪丁是自寻死路。

“瑾年,楼下那几人交给你了,打晕就行,我让暗卫来把屋子恢复原样。”

屋子里又是尸体又是血,很影响人的心情。趁着现在还没有惊动客栈里的人,宗聿要处理善后工作。

江瑾年明白,正好他也需要出去一趟,趁此机会半点事。

宗聿联系暗卫,不一会儿附近的暗卫就聚拢过来,看见地上的尸体,他们齐齐跪地请罪。

他们到了这里就和留守在此地的凌霄阁势力取得联系,为了不暴露宗聿他们的身份,特意离的稍微远一些,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宗聿本来也不想他们跟的太近,没有斥责,只是让他们尽快把房间恢复原样。

他和江瑾年还得睡觉呢!

暗卫人多,手脚麻利,很快房间就恢复原样。等江瑾年回来,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散的差不多,夜风吹进屋内,夹杂着花香。

暗卫早已退下,宗聿坐在外间等他:“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再睡会儿。”

江瑾年整理衣襟,刚才出去的急,他只是随意披了一件外裳。

他看见宗聿,脚步微顿,面上闪过一抹异色。

他在宗聿身旁坐下,用手语道:下面也是衙门的人,你只让我打晕他们,不怕明天他们去通风报信,带人来抓我们?

宗聿倒靠在外间的床榻上,侧身看着江瑾年,道:“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进衙门,他们要是愿意带路,不是更好吗?”

江瑾年道:进去容易,可你想过怎么出来吗?进了衙门,靠汪丁这个筹码就不够了。

汪丁是嚣张跋扈,可他毕竟只是个小喽喽。他还做不到一手遮天,今夜之事,只怕有其他人跟着参与。

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接触官府需要更多的筹码。

宗聿道:“你觉得你我遭难,孙有财会保我们吗?我们和他可还有笔生意要谈。”

孙有财独立经营家族多年,他在平川有人脉,捞两个人不是问题。宗聿可以留下足够的诱饵,引他上钩。

江瑾年认可宗聿的这个想法,但这对他们目前的处境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江瑾年道:利用孙有财脱身固然可行,可这样就失去了牢狱之灾的意义,我们得不到太多有用的消息。殿下,你信我吗?

“你怎么又叫我殿下?我当然信你。”宗聿看习惯了那声阿聿哥哥,觉得殿下这个称呼陌生又正式,显得他和江瑾年的距离很远很远。

江瑾年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没想到宗聿现在开始在意这些称谓。他陪宗聿出来,不会让他孤立无援,叫他殿下,只是这事牵扯朝堂,不是什么儿女情长。

江瑾年抬手,道:阿聿哥哥信我,那就听我说,我有办法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宗聿和江瑾年商量了小半个时辰,确定万无一失后,宗聿搂着江瑾年睡下。

第二天一早,等官兵带着人来搜查时,宗聿和江瑾年正在用早膳,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惊讶。

昨夜被江瑾年打晕的那几个人冲在最前面,刚进门就指着二人嚷嚷:“钱大人,就是他们,他们和那个贼人是一伙儿的,昨天还动手杀了我们兄弟,尸体肯定被他们藏在房间里了。”

一只白皙的手推开那几人,扶了扶官帽迈着四方步走进来。和汪丁不同,这人高大威猛,穿上官服确实有几分当官的样子。

不过宗聿和江瑾年只管吃自己的早点,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们。

钱余进门就被冷遇,不过他没有生气,仔细地打量眼前的两个人,客气道:“不知两位公子从何而来?我们平川最近不太平,你们看着眼生,还请配合调查。”

宗聿头也不抬,道:“青州,你们衙门的汪大人之前不是都问过了吗?”

钱余面色一僵,他当然知道汪丁问过了。

他不仅问过,还在这两人手上吃了亏。要不是他憋着一口恶气,用巡抚来威胁钱余,钱余也不至于策划一场谋杀。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厉害,钱余的人手没讨着好。

钱余压下心头的不悦,道:“昨日我们衙门有几个衙役出来办事没有回去,有人看见他们最后是进了你们的房间,两位应该不介意我让人找一找吧?”

宗聿这下终于舍得施舍对方一个眼神,他放下手上的茶杯,抬头道:“请便。”

钱余见他如此淡定,心有有些不安。可转念一想,他们就算有能耐,也不可能抹除全部的痕迹。

钱余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进去找。

他的心腹得令带人进去,将厢房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别说尸体了,就是血腥味都没闻到。

心腹觉得不对劲,出来禀告钱余,当然他只敢凑在钱余耳边低语,不敢让人听见。

钱余瞳孔骤缩,他大张旗鼓地带着人来,却连根毛都没看见,难怪眼前这两个人如此淡定。

可如果就这样走了,不仅他的声望有损,汪丁也会不依不饶。想到汪丁的性子,钱余就一阵头疼。

宗聿扫了眼退出去的官兵,道:“大人,看来给你通风报信的人眼力不行啊!这都能看错?”

钱余心头一哽,道:“错没错本官自有定夺,不劳两位费心。听说你们两位刚来平川就和衙役起了冲突,而现在失踪的就是和你们起冲突的那几人,这事你们怎么解释?”

难怪昨晚江瑾年觉得那几张脸有些眼熟,不就是跟在汪丁身边那几位?这个钱余是打定主意要把罪名扣在他们头上。

宗聿冷笑,道:“大人这话未免有失公允,我兄弟二人初来平川,人生地不熟……”

宗聿话还没说完,江瑾年突然给他递茶,还给他使了个眼神。这罪名他们不能认,但也不能直接辩没了,让对方没有发挥的余地。

宗聿立刻接收到江瑾年的意思,话锋一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休要污蔑我们。”

“是不是污蔑,到了公堂之上自有说法。来人,把他们给我带走。”

钱余才不管宗聿说什么,今天这两个人他是一定要带走。罪名可以慢慢搜罗,到了他手上,还怕找不到合适的?

正好最近巡抚因为之前那两个人焦头烂额,替罪羊这不就有了?

钱余的心腹立刻上前想要制住二人,宗聿拉过江瑾年,甩开那些人的手,呵斥道:“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我自己会走。不过这位大人,提醒你一句,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72章我现在心情不好

宗聿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进牢房。弯弯曲曲的通道,狭窄又不通风,墙上的灯火只有黄豆大小, 随时一副快要熄灭的样子。

潮湿的地面污浊不堪, 时不时还有老鼠跑过,发出吱吱的声响。

黑暗使得牢房中的犯人面容难辨, 只依稀能看见或躺或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牢里除了恶臭, 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审问犯人的地方挂了一墙的刑具, 火盆里的柴木燃烧,火光照过去, 那些刑具**涸的鲜血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负责押送的衙役把宗聿二人推进最远最深的牢房, 这里地面潮湿, 空气不流通, 烛火照射不到,就连墙上开的小孔也很高, 阳光几乎落不进来。

“老实待着,等汪大人来了,有你们好受的。”衙役锁上门, 凶神恶煞地指着周围的这些犯人, 敲打道, “他们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来日,得罪我们大人, 一定叫你们生不如死。”

衙役一甩手, 招呼兄弟们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宗聿站在牢房里,环顾四周。

一路走来, 这个地牢中就没有空的牢房,每一间都塞了人, 或多或少,简直比京都的地牢还要热闹。

而且这些人很沉默,他们既不喊冤,也不喧哗,蹲在角落里,偶尔有几个转头看,那目光也是死气沉沉。

“瑾年,这地方没法坐,只能委屈你站一会儿。”宗聿看了眼牢房的布局,除了几堆发霉的干草,就是湿漉漉的地面,再无其他东西。

光线昏暗,唇语是用不上了,手语估计宗聿也看不清。江瑾年牵上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字:“这里不对劲。”

江瑾年写的慢,客套话全省了,那叫一个简略。

宗聿颔首,他也发现了。

他是没到过地牢,可他知道虞朝的律法。衙门收押的人五花八门,罪责有轻有重,因所犯罪责不同,关押也不同。

他们现在这种待遇,除非是死囚。

可小小一个平川,能有那么多死囚?

宗聿看向相邻牢房的犯人,借着昏暗的微光,勉强能瞧出几个人形。

其中一个是瘦骨嶙峋的老头子,身上的衣服发霉发臭,靠向宗聿他们这边的角落,一脸麻木地盯着头顶那一束永远照不到身上的光。

宗聿和江瑾年走过去,他半蹲下身,道:“老爷子,你这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

老头子没吭声,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要不是他的胸膛尚有起伏,都要让人怀疑是个死人。

宗聿挨了冷遇也不觉得尴尬,又问了一遍,可老头子依旧如此。

同个牢房的人道:“进了这里就是死路一条,你们还有闲心关心别人?不过看你两的穿着,非富即贵,怎么也会沦落此地?”

说话的人倚在黑暗中,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讽刺之意。

宗聿叹道:“我兄弟二人得罪了汪丁……”

宗聿的话还没说完,本来没有反应的老人突然转头看向他,脸颊瘦的能看见骨头,显得那双浑浊的眼睛突出。

他抓住宗聿的衣襟,张开嘴巴啊啊啊啊地嘶吼着,却发不出声音。

宗聿被他吓了一跳,可他没有避开,而是抓住老人的手。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能够视物,看清老人的状况。

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嘴里少了半截舌头,说不出话。

刚才那道讽刺的声音再次响起,多了几分悲悯:“这个老头的一双儿女被汪丁强占,他们不堪受辱撞死了,老人状告衙门,结果就被抓来这里,舌头也被割掉了。”

宗聿一惊,老人抽回手,听到仇人和儿女,他的眼中盈满泪水,无助又绝望地仰起头。不甘的嘶吼回荡在胸腔内,那是支撑他的最后一口气。

宗聿站起身,身形微晃。江瑾年走过来扶住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黑暗中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不过没关系,落在汪丁手上,在这里待上两天,就会习惯。”

宗聿寻声而望,牢里的光线实在太暗,那人坐在黑暗中,看不清。比起放眼可见的麻木,他倒是还有几分人气。

宗聿压制住内心的怒火,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又是因何获罪?”

这一次那道声音没有回答,地牢再度归于死寂。

宗聿只觉得心头堵得慌,心中有着千言万语,他恨不得问清楚每一个人因何获罪,了解他们身上的冤屈,为他们洗刷冤情。

可事实上,他的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他看着牢里这些等死的人,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座牢,足以让他窥见平川的底层。

平川的官场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官,都是一群蛀虫。

“这群畜生!”宗聿气的咬牙切齿。

江瑾年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别气,会收拾他们。

地牢内的光越来越暗,宗聿只能通过头顶上的光线变化判断他和江瑾年被关了多久。

汪丁想找他们算账,自然不会一直晾着他们,他也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果然汪丁也没让他们失望。

牢外光线完全昏暗,只剩走廊上的豆大油灯后,汪丁终于带着人进来耀武扬威。

他一出现,死寂的地牢就像是糟了灾,犯人躁动起来,但不是往走廊上挤,而是一个劲地往角落里缩,显然害怕极了。

汪丁习以为常,道:“本官今天没工夫搭理你们,我的小美人,我来了。”

宗聿攥紧拳头,不用问也知道汪丁在打谁的主意。江瑾年拉住他,安抚他,把他挡在身后。

汪丁径直到了最深的牢房,牢头替他举着火把,所过之处,火光驱散黑暗,也让宗聿看清周围的大致面貌。

刚才搭话的人没有挪动,他靠着墙,脸上胡子拉碴,但那双眼睛还是亮的,没有麻木。

他的视线顺着火光转向宗聿他们的牢房,和宗聿对了个正着,眼底是同情和怜悯。其他人则是深深的恐惧,那个老头更是直接冲上来想要抓汪丁,却被衙役一鞭子抽翻。

宗聿看见这些人身上都有伤,想到进来时看到的那些刑具,宗聿还有什么不明白?在这里,被用刑不是稀罕事。

宗聿垂下眼,眼底是熊熊怒火,眉眼间戾气凝聚。

汪丁站在牢房外面,一脸挑衅:“两位不是很神气吗?最后还不是落在我手里。我说过,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宗聿和江瑾年没有搭理他,汪丁被无视,生气地拉过一个衙役,道:“你把门打开,把他们拉出来,我要慢慢玩。”

衙役打开牢房,朝着江瑾年二人走去。他刚刚靠近,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宗聿一脚踹翻在地。

宗聿握住江瑾年的手,声音冰冷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他心情不好,就有人得倒大霉。

衙役被踹的爬不起来,汪丁的肚子也隐隐作痛,不过他今天带了很多人,他不怕,一个不行还有别人,他让身旁的人全部上。

江瑾年拍拍宗聿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江瑾年对上涌上来的衙役,劈掌夺下一人手里的武器,把他们打的哭爹喊娘。

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汪丁开始慌了,他连牢头都抓过来,愤怒地把人推出去。

牢头就是花钱谋的差事,在这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硬茬。今天这一幕也把他给吓晕了,他举着火把颤颤巍巍。

江瑾年直接越过他,一把抓住抓住想跑的汪丁,把人提进牢房。

本就不宽敞的牢房,多了一群倒地呻吟的衙役,显得更窄了。汪丁摔了个狗啃泥,一嘴的土。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宗聿一脚踩趴回去,发出一声惨叫。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真是反了天了,我告诉你,这里是府衙,你们在衙门殴打朝廷官员,是死罪。我要叫我姐夫砍了你们的脑袋,诛你们九族!”

汪丁气的大喊,他以为钱余把人抓起来,就是这两个人黔驴技穷,不成气候了,没想到还是那么厉害。

早知道他就应该把姐夫养的人手也带来。

宗聿气笑了:“你真是狗胆包天,还想诛我九族?我倒要看看是我的九族先没了,还是你的九族先人头落地!”

宗聿是皇亲国戚,他的九族是当今圣上。汪丁这话要是传出去,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江瑾年把手上的刀递给宗聿,从衙役手上摸出地牢的钥匙,将他们的牢房重新锁上。这样一来,就算其他人来了,一时半会也进不来。

汪丁听见锁门的声音,尖叫道:“我姐夫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两个人死到临头了。我告诉你,要是你们现在放了我,我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闭嘴。”宗聿再次踩了他一脚,清晰地听见他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把刀插在汪丁面前,冰冷的刀锋照亮汪丁的那张脸。

牢头没挨揍,但这会儿也被吓的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平川的地牢不是没有收过穷凶极恶之徒,但像宗聿和江瑾年这种,直接反过来把他们抓起来的还是头一次。

江瑾年拿过他手上的火把,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指着地上的那些衙役。

牢头一头雾水,宗聿道:“让你把他们绑起来。”

牢头连忙点头,但很快就犯难了:“拿什么绑?”

“脱衣服脱裤子,需要我教你吗?”宗聿抽刀横斩,刀锋落在牢头的肩膀上。

牢头吓的两眼一黑,身下传来一股骚味,竟然是被吓的尿裤子了。

江瑾年下意识地往后拉开距离,牢头惨白着脸,不敢耽搁,连忙把衙役的衣服都脱下来,把他们绑成一团。

还有力气的衙役想反抗,江瑾年适时地补上一脚,保准让他们断骨吐血。

牢头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江瑾年把火把还给他,让他当个照亮的。

汪丁还被宗聿踩在地上,脸色憋的青紫,他愤怒地咒骂。江瑾年蹲下身抓着他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往地上磕了两下,磕的他眼冒金星,嘴里的污言秽语都变成惨叫。

宗聿松开脚,江瑾年把人提起来,扔到隔壁牢房的那个老人面前。

老人已经爬起来,仇人就这样趴在他面前,他愤怒地想要再次冲上去,可是同个牢房的人拦住了他。

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宗聿二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恐惧。

宗聿蹲下身,抓着汪丁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指着老人道:“汪大人,正好我有事不明,还请你多多指教。这位老人家所犯何罪?”

第73章我要让阳光照进牢房

汪丁又怎么会记得那些遭他迫害的人?他自觉高人一等, 平川的百姓在他的眼中就是可以打骂驱使的奴隶,他不会在意一个普通人的死活。

所以即便对上老人充满仇恨的眼神,他也想不起对方是什么人。

牢里其他人的视线聚集过来, 在短暂地不知所措和震惊后, 他们才逐渐有了汪丁被打的真实感。

被人提着脑袋的汪丁不比他们神气多少,他也只是个凡人, 会受伤会流血会害怕, 没有钢筋铁骨, 更不是无可战胜的。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冲着红光照耀之地发出一声怒吼, 嘶哑的声音如同打破禁锢一般, 很快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 似哀嚎, 又似痛苦的悲鸣。

很快,牢里的死寂不复存在。

一开始和宗聿他们搭话的人终于舍得站起身, 他走到宗聿面前,垂眸俯视汪丁,对宗聿道:“我看你们是彻底走不出去了, 不过在死之前, 你们能拉着这个狗官一起上路, 也不亏。”

宗聿扔下汪丁,站起身打量对方。

这人个子中等, 体型偏瘦, 身上有不少暗伤,脚上比其他人多一副镣铐。他头脑清醒, 眼神有光,在这麻木的黑暗中, 他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

他说话时总带着淡淡的讽刺之意,提到汪丁也不害怕,反而神情冷漠。

宗聿拱拱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你都要死了,还有心情交个朋友吗?”江回拨了拨自己额前打结的头发,嘴上不饶人,但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江回。”

宗聿道:“真巧,我夫人也姓江。”

江回上下打量宗聿两眼,许是没想到他成亲了,道:“那你夫人应该很幸运,不像我,我这个江是京都江首辅的江,就算是死,也落不得个干净。”

没想到在地牢里捡了个江家人,宗聿面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听闻首辅大人桃李满天下,这平川就有不少他的得意门生。你和江家有关系,怎么还会沦落至此?”

江回垂眸,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或许在外人的眼里,和京都江家有关系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可在他这里,要多讽刺有多讽刺,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他多希望自己和江家没有关系。

江回面色凝重,不过很快就被他收敛。他已经落得这样的结局,没必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只有闭嘴,才能保全这里的所有人。

江回没有回答宗聿,转移话题道:“以你们的身手,怎么会被抓进来?”

那么多的衙役都不是江瑾年的对手,即便是在地牢中,作威作福的汪丁也没讨着好。

在江回看来,宗聿二人完全有脱身的本事。

宗聿抬脚踩在汪丁的头上,把他的脸压向地面,道:“苍蝇不咬人,但也很烦人。与其一次又一次地打交道,不如一次性解决。”

汪丁此刻已经被折磨的没有反抗的力气,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两只手在地上乱抓。

宗聿毫不在意他的挣扎,问起地牢的情况。

江回简略地和他说了两句,这牢里没有穷凶极恶之徒,多是些穷苦百姓,因为得罪了官府被抓来,时常遭受汪丁的毒打。

“在平川,作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只要能用钱摆平,那都不算罪。”江回又是那副嘲讽的神情,见多了恶鬼,胆子都比旁人更大些。

宗聿心头怒气上涌,不过这一次他不需要憋着,不爽了就提着刀在汪丁身上开口子,汪丁叫到后面没声了。

江瑾年守在一旁,没有打扰宗聿。

很快,大概是牢里的动静和往日不同,留在外面的狱卒终于舍得进来看一眼,而也就一眼,足以吓的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去求救。

江回看着狱卒的身影,遗憾道:“可惜了,我和兄台缘分短暂。汪丁不过是个小棋子,他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你们闹成这样,恐怕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是吗?”宗聿不紧不慢地擦着刀上的血,凌厉的眉眼在火光中散发着戾气,“可我觉得我不仅能看见明天的太阳,我还能让阳光照进地牢,让你们也能看见。”

江回摇头,只当宗聿是不知俗世险恶的公子哥,怀揣着一腔热血,才会如此天真。

平川被那些人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怎么能轻易撼动?

江回叹了口气,遗憾刚刚认识了两个有趣的人,却很快就要说再见。

阴暗潮湿的地牢难得热闹,钱余带着人马赶来时,汪丁已经成了个血葫芦,全身上下都在冒血。他被宗聿当成脚踏踩在脚下,那张脸上全是泥水,狼狈至极。

宗聿拿着刀,一脸无辜地看向钱余,道:“钱大人,我只是不小心下手重了那么一点点,你不会生气吧?”

钱余眼前一黑,要不是身后有人扶着他,他能立刻栽倒在地。

“你们……你们找死!”钱余怒不可遏,汪丁不中用,可谁让他有个好姐姐?要是巡抚知道他出事,一定会大发雷霆。

钱余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自己的仕途,连忙呵斥身边的官兵:“还不快点把牢门打开?给我杀了他们两个。”

牢房一般是两串钥匙,江瑾年拿走了一串,剩下的是备用。掌管钥匙的狱卒手忙脚乱地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那把。听到钱余呵斥,更是吓的手抖,钥匙掉进牢房。

钱余气的一脚把人踹开,宗聿笑道:“需要我给你丢出来吗?”

钱余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看向身后。不多时,一个身穿劲装的高大男人走出来,抽出腰间的长刀,真气凝聚,刀锋雪亮,一刀劈向牢门。

江瑾年瞳孔骤缩,他走到宗聿身前,拿过宗聿手上的刀。

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极有可能是官府养的江湖人士。

牢门在男人的刀锋下四分五裂,几乎是门破的一瞬间,那人就立刻攻上来。他长刀在手,劈砍直入,不过眨眼间就挥出三招,攻向江瑾年的下三路。

江瑾年提刀对上,一碰招就知道对方不简单,霸道的攻势撞的江瑾年虎口发麻。

这绝对是个硬茬,江瑾年不敢轻敌,他所学颇杂,各种武器都有涉猎,但其中最擅长的还是枪,其次是剑,在之后才是刀法。

江瑾年要护着宗聿,尽可能地以防守为主。

刀客没有得手,刀光闪烁,钱余等人也不敢贸然冲进来,只能在门口催促。

刀客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当然想快,可江瑾年挡下了他的所有攻击,没有破绽。他能明显感觉到,江瑾年的武功路子出自大家,一定大有来历。

也不知道这些人踢了什么铁板,他被推上来帮忙,推脱不掉,这会儿倒有些被架在火架上。

宗聿注视着眼前的战局,打量刀客的武功路数。

麒麟卫是凌霄阁的精英,能留下他们的绝非等闲之辈。此刻小小一个县官都能调用这等实力的刀客,那其他人呢?他们手中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底牌?

宗聿不断地在心里思索,平川的情况他已经大致了解,剩下的就是新的突破口。

“该死的,你到底行不行?”刀客久攻不下,钱余失去耐心,让身边的衙役跟着上。

地牢本就拥挤,这些人一进来,刀客更加施展不开。不过同样,江瑾年的刀也被限制。

刀客把他逼退,那些衙役涌上来,宗聿拉了拉江瑾年的手,让他到这里就可以停了。

江瑾年了然,从防守转为攻击,一刀逼退涌上来的人。

宗聿喝道:“钱大人,你想继续打我无所谓,但汪丁恐怕等不了了。”

冲向他们的攻击一顿,刀客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汪丁。他已经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呼吸微弱。

钱余快要气疯了,怒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宗聿道:“钱大人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抓进来,我很生气。不如这样,你过来给我道个歉,再请我出去,我就不计较了。”

“你做梦!”钱余一拳砸在牢门上,他气归气,心里已有悔意。江瑾年的身手他没有亲眼所见,完全是听汪丁瞎扯。

显然汪丁欺骗了他,这两个人根本就没那么简单。他感觉自己卷进了泥潭,脱身困难,只能越陷越深。

宗聿摊了摊手,道:“那就没办法了,钱大人,祝你好运。”

钱余以为宗聿是在嘲讽他,劈掌夺过身旁人的刀,想要亲手宰了宗聿。

可还不等他有动作,地牢入口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两队官兵涌进来,他们手上举着火把,黑暗的地牢被照的犹如白昼。

钱余认出这是巡抚的兵,以为是他知道汪丁的消息前来兴师问罪,心惊胆战的同时又有些快意。

他收拾不了宗聿和江瑾年,但巡抚能收拾,巡抚身边多的是高手。

江瑾年握了握宗聿的手,转头看向他,示意他别紧张。宗聿深吸口气,调整情绪。

很快那条明亮的火道上就出现几人,为首的是身着常服的巡抚,他身边还跟着位一身锦衣的公子哥,只不过这会儿公子哥的脸色很臭,而巡抚在一旁极力赔笑。

等他们几人到了牢门口,钱余先发制人,上前请罪道:“大人,属下办事不利,让这两个贼人伤了汪丁,还请大人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钱余话音未落,巡抚猛地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怒道:“钱余,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竟然连客人和犯人都分不清。”

钱余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抬头看向巡抚。

巡抚怒瞪他一眼,让他闭嘴。

随后立刻变脸,满脸笑意地看向身旁的贵公子,赔笑道:“唐公子,这都是误会,误会。我真不知道官府抓了你弟弟,你看,我马上就教训他们。”

公子哥嫌弃地看了眼这地方,抬手掩住口鼻,没有理会巡抚,而是看向宗聿和江瑾年,道:“锦书,阿玉,你们还不快点过来。”

巡抚立刻给里面的刀客使眼神,让他们让开。

江瑾年拉着宗聿快步走出来,到了公子哥跟前,原本的强势不在,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抬手抱住公子哥。

公子哥拍拍他的后背安抚,眼神带着几分心疼,但依旧板着脸道:“别以为你撒娇就能蒙混过去。我这做大哥能轻易让你收买?等回去给祖奶奶过了生辰,我再好好和你们算这偷溜出家门的帐!”

第74章这钱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几人从地牢离开已经是深夜, 不少店铺都打烊关门了。

周宣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热情邀请唐诀他们去府衙休息。

唐诀婉拒道:“不劳周大人费心,我们有歇脚的地方。今日之事多有得罪, 明日我一定带着他们登门致歉。”

周宣连忙道:“唐大公子言重了, 这次是我御下不严闹出的误会,和两位公子没有关系。明日我会在府中设宴, 还请两位公子赏脸一叙, 就当是我给你们赔个不是。”

宗聿和江瑾年没说话, 二人还有些不服气。

唐诀才不管他们,笑着应下周宣的邀约。随后一手揪着一个, 把他们拖走了。

周宣目送他们远去, 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神情冷酷而阴鸷。

衙役把汪丁从地牢里抬出来, 周宣只看了一眼,就让他们去找大夫, 没有多问。

钱余脸上还有一点巴掌印,他和周宣认识多年,极少见他对人如此客气。今天的这一巴掌他挨的冤, 这会儿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周大人, 下官斗胆问一句, 他们是什么人?”钱余不是会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心里疑惑, 自然要问。

周宣回头看向他和刀客, 道:“他们来自青州唐家,你抓人之前一无所知吗?”

钱余一惊, 青州姓唐的人很多,但唐家只有一个。他们在江湖上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而且出了名的护短。

钱余自知被汪丁摆了一道,得罪了唐家,所有的解释都变得苍白。

好在周宣此刻没功夫和他计较,周宣看向刀客,问道:“你刚才和他们交过手,感觉如何?”

刀客抱拳道:“只和那个唐锦书交过手,他很强,但他是个哑巴。另一个嘴皮子利索,却没有出手,需要人护着,应该不会武功。”

一哑一废,这种组合确实少见,也难怪唐诀知道他们出事后,会直接找上门。

周宣不怕唐家,说到底唐家的影响力只在江湖,但他们一直想和唐家做笔生意,之前苦于没有门路,屡屡遭到唐家的拒绝。今日之事虽是误会,可官府多少卖了唐家面子,也不知道那桩生意能不能成。

周宣暗暗沉吟,若是生意能成,这其中的好处可多着呢。

客栈,唐诀出手阔绰,包下宗聿他们房间周围的空房,让跟随他而来的唐家人住进去,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

唐诀跟着二人进了房间,一入厢房关上门,唐诀就敛了那副长兄的严厉神情,抱拳行礼:“在下唐诀,见过宁王殿下。”

唐诀能找来周宣救人,自然不会对宗聿的身份一无所知。

宗聿伸手把人扶起来,道:“唐大哥不必多礼,今夜之事我还要多谢你能前来配合。”

宗聿这一声大哥让唐诀有些受宠若惊,他抬头看向江瑾年,见他泰然自若,想到他派人带来的书信,便知道宗聿误会了他和唐家的关系。

但既然江瑾年无意解释,唐诀自然不会傻乎乎的拆穿,他只是顺着宗聿的意,就算日后宗聿发现不对,唐家也能装傻。

唐诀道:“殿下客气,我刚好在平川办事,能帮上你们的忙是我的荣幸。而且我相信就算我不出手,殿下也有脱身之法。”

宗聿是有脱身之法,只是他的脱身之法带来的利益不如唐家出手。这一点在昨夜他和江瑾年商议之时,就已经权衡过。

江瑾年并没有对宗聿隐瞒自己背后的势力,从他们离开京都起,江瑾年就一直在活动自己的人手,收集各方资料。

当初他选择借助唐家的身份不是想当然,而是他和唐家确实有联系,唐家的祖母今年高寿,不少人江湖人士会前往祝贺。平川的官府养了不少江湖人,想查只需要找人来问一问便可。

除此以外,便是唐家的特殊性,他们可以无条件配合江瑾年,供他差遣。

江瑾年动了用他们家的念头便查了一下,发现平川这边一直想做唐家的生意,但是苦于唐家不配合。

要是唐家出了纰漏,给他们留下一个能够结交的机会,想来平川的官府是绝对不会拒绝。

因此宗聿和江瑾年故意去牢里走了一遭,请唐诀出面帮忙,平川见有机可乘,自然会借此机会拉拢。

宗聿以唐家的身份进入官府内部,这对他的调查很有利。

“唐大哥,我这些天对平川的官场也算有所了解,官官相护,官商勾结的情况十分严重,周宣做为巡抚,纵容手下官吏鱼肉百姓,理应不是个好相处的。可今夜我见他对你的态度十分客气,这让我对他们想谈的生意不禁感到好奇,”

地方官员以小见大,钱余和汪丁敢仗势欺人,周宣又能好到哪儿去?他就算凶神恶煞,宗聿也不觉得奇怪。

可偏偏他对唐诀十分客气,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江瑾年说过唐家的情况,他们的生意多是面向江湖人,极少和官府打交道。

虞朝尚武,不禁江湖人士和官员往来,但当官的背靠朝廷,总有几分傲气,对江湖人低头的情况太少见了。

宗聿思来想去,总觉得周宣忌惮的不是唐家,而是生意。

唐诀不着痕迹地看了江瑾年一眼,见他点头,便知道可以透露给宗聿,当下便不再隐瞒,道:“宁王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唐家做的不是一般的生意,而是机关暗器和弩箭。”

唐家以机关术闻名江湖,辅以暗器,他们所用的连弩更是远胜一般的弩箭,可以多次连发,杀伤力巨大。

宗聿身为将才,很快捕捉到了唐诀话语里的关键:兵。

平川官府想和唐家做的是兵器生意,也难怪唐家一直不搭理。江瑾年这次请唐家帮忙,这是下了足够的诱饵,周宣确实应该谨慎对待。

宗聿道:“虽说唐家不和官府打交道,但应该也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生意,为何一直没松口?”

唐诀君子端方,闻言不禁一笑,道:“唐家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生意,毕竟有钱不赚是傻子。可殿下,这钱有命赚也得有命花。他们同唐家做的不是小生意,这笔账起码要十万两白银起价。”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更何况这只是个底价,按照这个价格,唐家要是接了这桩生意,他们交付的兵器武装平川绰绰有余,还能保证是官兵衙役人手一件,不会遗漏。

唐家又不傻,这生意明显有问题。

宗聿也是一惊,说起机关暗器,他突然想起来上一世在战场上,他和耶律苏和交手时,就曾遭遇机关阵法,损失惨重。

难道唐家……

不,唐家连官府的生意都不做,又怎么可能会和狄戎合作?

宗聿压下心头这骇人的想法,道:“平川就这样大点地方,他们要那么多兵器做什么?”

唐诀耸了耸肩,这个他就不知道了。毕竟生意没成,他们不会过多打听。有些时候,适时糊涂也是一件好事。

“明日我会助殿下入官府,这桩生意难免会提及,若是日后陛下怪罪,还请殿下帮忙美言两句。我唐家虽只是江湖世家,但也懂得忠君爱国的道理,断不会和贼人同流合污。”

平川官府早晚倒台,唐诀可不想陪他们玩命。

宗聿嘴角微扬,面上带了两分笑意:“唐大哥放心,不管明日他们和你提什么样的要求,你只管答应。钱照收,活照做,只不过买主要变成我。平川给你的银子我不会追回,最后成交的武器该是多少我照给。”

宗聿暂时还不知道平川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他只知道一点,能让这些畜生在意的绝对是好东西,他就当是给军队添东西。若是好用,将来和唐家达成长久合作也不是不行。

毕竟唐家和江瑾年关系匪浅,他当然要向着江瑾年。

唐诀愣了愣,虽然在这之前,江瑾年和他联系的书信中就说过会促成唐家和朝廷的合作,给唐家开一条新的商路,但他没想到如此容易,甚至都不用他提出来。

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很好,唐诀暗喜之后,还是理智占据上风,斟酌道:“殿下,此事是否需要你和朝堂商议之后再做决定?这种生意并不急在一时半会儿。”

宗聿是亲王,他之上还有皇帝。他如今手握兵权,要是再掏腰包买兵器,很容易遭人猜忌。

唐家不涉朝堂,但不代表他们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宗聿想了想,道:“确实应该和皇兄说一声,得让户部给我把银子准备好。”

唐诀微微挑眉,刚刚冒头的那点担心瞬间消失无踪,感情这位殿下没想自己出钱。

不过朝堂上那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唐诀看向全程都很淡定,只是默默听他们谈话的江瑾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见他如此淡定,唐诀也把心收回肚子里。

窗外天色不早了,唐诀起身告退。

他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回头问道:“殿下,不知你二人和孙有财是什么关系?我在外面替你们奔走时,孙有财也在想办法救你们。”

第75章看见不该出现的人

孙有财会帮忙确实出人意料。

宗聿和江瑾年之前还打算去他家一探究竟, 只不过被钱余搅和了。有了唐诀提供的这个消息,江瑾年觉得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去一趟。

宗聿一把把人抱住,道:“都这个时辰了, 先睡觉, 明天去。”

翌日,宗聿和江瑾年还没起床, 周宣就迫不及待地派人来请他们过府一叙。因为要去探他们的底, 唐诀没有拒绝, 派人来请宗聿和江瑾年。

二人只得把去孙家的事再往后挪一挪,先去周宣府上。

周宣的府邸从外面看和一般的宅子没有什么两样, 但走进去过了前院的垂花门后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

假山流水, 奇花异草不过尔尔, 他家中梁柱镶金, 玉石铺阶,随处可见的宫廷贡品, 古玩名画,端的是奢靡成风。

单靠他的俸禄,别说这辈子, 就是再给他加两辈子, 他不吃不喝也买不完这一个府邸的东西。

宗聿看着就头大, 这得是多少民脂民膏?他在外行军时,宗熠为了保障军队的供给, 一直压着不缩减军队的开支, 朝堂上还经常因此吵架。

户部总是嚷嚷着没钱,现在看来国库确实没钱, 因为钱都被他们这群畜生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我越发觉得祖母不许我们和平川做生意这个决定太对了。”唐诀站在二人身旁,看着镶金的柱子, 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他们祖奶奶人是老了,但是一点都不糊涂。平川的钱拿着烫手,搞不好就会引火上身。

周宣摆好宴席,说是赔礼道歉,他却并没有叫上钱余或者汪丁,而是独自宴请三人。

席间周宣说了很多好话,给宗聿和江瑾年道歉,又是送礼又是赔钱。唐诀没有收他的东西,唐家有自己的原则,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不拿。

而且眼下关系不明,不能表现的急功近利。

周宣知道唐家人难搞,没觉得吃顿饭就能达成目的。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也不想放弃,旁敲侧击地询问唐诀关于生意上的事。

“唐大公子,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上次说的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谈一谈?只要你们愿意,银钱方面好商量。”周宣敬唐诀一杯酒,再次出言试探。

唐诀和他碰杯,道:“周大人,我们唐家靠此发家,有生意送上门,自然没有往外赶的道理。可我祖母始终有担忧,加上你们这里最近不太平,生意之事要不还是再稳稳?”

唐家的唐老太太虽说已经颐养天年,但遇上大事家里的人还是要过问一下她的意见。

唐诀把她搬出来做挡箭牌的同时,并没有把话说的太绝对。

平川最近的动静确实闹的有点大,唐诀这段时间不是在平川附近做生意就是在平川内,看出端倪也不足为奇。

周宣听出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欣喜道:“我是真心实意想和唐家做这笔生意,至于唐大公子的担忧,我完全可以解决。不仅如此,只要唐大公子顺利帮我促成这桩生意,我还可以再添两万两以做答谢。”

唐诀没有立刻作答,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酒杯,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宗聿不屑道:“唐家不缺你这点钱。”

周宣一愣,还以为唐家是嫌钱少,道:“十二万两只是定金,只要唐家能做出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保证以后就是这天下,也有唐家的一席之地。”

江湖人在江湖中就事论事,谈到天下,可就要涉及朝堂。

唐诀放下手里的酒杯,道:“做皇商吗?”

周宣笑着给他斟酒:“自然,唐大公子觉得这个条件如何?”

唐诀挡了他的酒,抬头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不如何。周大人,我接管唐家生意也好些年头了,你给的条件确实很好。但据我所知,你们的兵器是工部在管,不管怎么看,都轮不到我们唐家操心啊。”

“此言差矣,工部的兵器确实不错,但论机关阵法还是唐家更胜一筹。”周宣识趣地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给唐诀倒酒。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再藏着掖着,道:“之前可能是我们没把话说清楚,我们要的不是一般的兵器。传闻唐家内的机关术杀伤力巨大,所造连弩加以配合,更是可以做成绝杀阵。”

唐诀眼神微眯,从进来就开始吃东西,努力当个透明人的江瑾年也诧异地抬头。

唐家确实有这东西,但此物和其他机关不同,它锻造困难,需要大量的精铁,成本极高。加上杀伤力和破坏力是范围型的,容易造成大面积的伤亡。若是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一定会给唐家招来灭顶之灾。

唐家很久以前就封存了这门机关术,不再炼制。

周宣想做什么?

江瑾年不着痕迹地给唐诀盛了一碗汤,这是要他稳住周宣。

唐诀举杯正欲发话,院子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一位梨花带雨的美人不顾下人的阻拦冲进来,抹着眼泪跪倒在周宣脚边。

“老爷,求你救救妾身的弟弟吧!妾身就这一个弟弟,我知道家里把他宠坏了,让他性子有些顽劣,可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美人落泪,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宗聿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地看向周宣。

周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美人纤纤玉指搭在他的大腿上,带水的眸子从下往上一扫,他立刻心猿意马,没了愠色。

周宣把美人扶起来,佯装怒斥:“你这是在干什么?没看见有贵客在?再说了,我不是给他找了大夫?”

美人抹着眼泪,道:“那些大夫没用,他浑身发痒,又抓又挠,身上的伤口都崩裂开了。”

江瑾年听着描述有些耳熟,转头看向宗聿。算算时辰,汪丁身上的毒确实应该发作了。

这位美人竟然是汪丁的姐姐,汪丁长的又胖又丑,姐姐却出落的十分水灵。

周宣知道汪丁之前得罪过宗聿他们,事有蹊跷,他不由地转头看向宗聿二人。

江瑾年不高兴地冷哼一声,自顾喝自己的汤,只差把是我在搞鬼写在脸上。

他和宗聿想探查周宣的府邸,这是个机会。

唐诀也把视线转向二人,板起脸道:“阿玉,这是怎么回事?锦书,你是不是又用曲大夫的药戏弄人了?”

江瑾年不答,宗聿道:“大哥别生气,锦书不是有意的,是他调戏锦书在前。”

周宣眼皮子一跳,汪丁是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江瑾年模样俊美,确实很养眼。

“既然是那混账东西不长眼,给他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周宣不好给汪丁求情,汪丁中招那么久都安然无恙,可见那药不会要人命,只是吃些苦头。

可他身边的美人一听这话就不干了,立刻哭嚷起来。周宣挥开她的手,叫人把她带下去。

唐诀适时阻止,对江瑾年道:“锦书,阿玉,你们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周大人明辨事理,并非仗势欺人之辈,看在周大人的面子上,还是跟着这位夫人去看看,替人把毒解了。”

宗聿二人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着美人离开。

汪丁身上的伤口不少,昨日大夫才给他包扎好,今日因为毒发,受伤的地方又痛又痒,他醒来后一直在抓挠,都快把自己抓成一个血人。

为了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府里的人把他绑在床上。宗聿和江瑾年去时,他双目血红,面色惨白,浑身鲜血淋漓,端的是恐怖。

美人哭的肝肠寸断,宗聿一直观察周围的环境。

江瑾年给他打手语:阿聿哥哥,让他们准备银针,然后退出去守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我要专心给汪大人解毒。

汪丁的毒有现成的解药,江瑾年故意摆出一副解毒的样子,糊弄其他人。

宗聿和他心有灵犀,知道他要演戏,配合着如实相告。房间里的大夫留下一副银针,然后就和其他人一起被宗聿赶出来。

宗聿关上门,走向江瑾年:“这边防守松懈,我从窗户出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江瑾年颔首:【要小心,他府上有不少强悍的气息。】

宗聿道:“我明白。”

周宣豢养江湖人帮他办事,宗聿他们一进门就发现他府上戒备森严,暗处潜伏了不少江湖人士。

不过以宗聿的武功,想要避开这些人并不是难事。

周宣把自己的府邸筑的如同铁桶一般,应该是藏了不少秘密。

宗聿大概观察了一下府邸的布局,找到了周宣书房所在。

宗聿翻过院墙,他贴着墙角,借着院中的树影遮掩身形,手掌刚贴上窗户,正欲推窗而入,就听见书房传来翻书的声音。

周宣理应还在宴客厅,书房里怎么还有人?宗聿只将窗户挪开一条缝,透过缝隙往里看去。

周宣的书房内立着一人,他倚靠着案桌,随手拿了一本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姿势十分慵懒随性,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周宣的书房,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熟悉。

宗聿看清对方的脸,瞳孔骤缩,一瞬间气血上涌,眼前血色翻滚。他手背上青筋暴起,险些没压住自己的气息。

书房里的人许是觉得手上的书本无趣,随意地丢在案桌上,走到案桌后面,拿起周宣常用的笔,在书房内写写画画。

宗聿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关好窗户,悄无声息地离开。

另一边,江瑾年拿着银针在汪丁身上扎了好多地方。汪丁已经痛的意识模糊,连眼前站着什么人都不知道。他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声。

江瑾年把银针拔下来,抽完最后一根针,他抬头看向窗户,宗聿从外面跳进来。

他面色阴沉,眉宇间含着戾气,进屋没说话,看见江瑾年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上前把人紧紧抱住。

江瑾年诧异地推开他,道:【怎么了?】

宗聿深吸口气,凝重道:“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离开。”

江瑾年神色一凝,拿出解药丢入汪丁口中,跟着宗聿出门。

美人最先扑上来,宗聿带着江瑾年躲开,他冷眼扫过去,那美人不敢吱声,捏着帕子悻悻地去看自己弟弟。

宗聿带着江瑾年一路疾行,很快就回到宴客厅。

厅堂内,唐诀和周宣不知道说了什么,气氛比一开始还要融洽,周宣眉开眼笑,显得十分得意。

宗聿是一息都不想呆,江瑾年配合地露出救人后精力不济的样子。

“大哥,锦书有些累了,我想先送他回去休息。”宗聿扶着江瑾年,压着怒意,面上毫无端倪。

唐诀起身道:“一起走,正好我和周大人也说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周宣笑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周宣送三人出府,看到三人上了马车,他面上笑意微敛,连忙回府朝书房走去。

马车内,唐诀揉着眉心,看向宗聿二人,道:“宁王殿下,你们可是有什么收获?”

酒桌上酒喝的有点多,唐诀这会儿头脑昏沉。不过他还是能察觉到宗聿隐忍的怒意,仿佛一柄被压抑着凶器的剑刃。

江瑾年握住宗聿的手,担忧地看向他。

宗聿闭了闭眼,道:“我在周宣的书房看见了耶律苏和。”

狄戎大皇子,耶律苏和。

宗聿和他打过很多年的交道,绝对不会认错。

第76章那有可能是耶律苏和吗?

宗聿十三从军, 之后长达七年的时间,一直在边关奔波,偶尔回一趟京都, 回来的时间也短, 不会久留。

要不是及冠后被留在京都,京都的官员还不一定认得全。而京都的官员都如此, 就更别提京都以外的人了。

所以这次暗访, 就算京都的消息不慎走漏, 有唐家做掩护,官府的人一时半会也怀疑不到宗聿身上。

这是宗聿的优势。

可眼下这个优势随着耶律苏和的出现, 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地方官员不认识宗聿, 耶律苏和认识。就如同宗聿认得他一样, 他们两个人在边境上掐架多年, 早已是水火不容,把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宗聿前世就是死在耶律苏和的算计中, 他在虞朝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内应,这人在后方替他做了很多。

战场上的算计加上极为精妙的机关阵法,致使宗聿兵败如山倒。

那时的宗聿死的不明不白, 重生后也复盘过当初的那场战役, 理应不该如此。他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 而眼下耶律苏和的出现把迷雾撕开了一道口子。

平川巡抚以及唐家。

一个认识耶律苏和,一个擅长机关暗器。

不过这个怀疑的念头很快就被宗聿压下去, 唐家和江瑾年关系匪浅。前世他死后, 江瑾年为他报仇,带兵出征。

如果唐家真的棋错一步, 从而步步皆错,江瑾年不会一无所知。而他只要知道, 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宗聿去送死。

而且这一世的唐诀是因为他们才来平川接触周宣,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并不在这里。

只不过周宣想和唐家做这笔生意是事实,眼下没成,不代表之后也不成。

前世开战是在三年之后,这中间有别的变故也未可知。

耶律苏和的出现让本就不平静的平川掀起涟漪,宗聿叮嘱唐诀之后和周宣联系时,要格外谨慎。耶律苏和不是善类,在这微妙的时候,他的出现可不简单。

唐诀听过耶律苏和的大名,知道这位狄戎的大皇子近些年在边境上侵占他们的领土,他对这种人必然是没有好脸色,连带着对周宣都嗤之以鼻。

“我们现在和狄戎只是休战状态,双方的兵力都还在边境上对峙,耶律苏和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一个人来平川。”

宗聿他们已经回到客栈,唐家的护卫全部守在外面,确保附近没有耳朵。

青州和狄戎之间隔着一座城池,前两年战事一吃紧,青州也会受到影响。

唐诀心中愤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宁王殿下,你既然发现了耶律苏和的行踪,不如我们把他抓起来?”

宗聿摇头:“他未必是一人前来,我看他和周宣只怕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这平川的水越来越浑,我们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不过既然他都送上门了,断然没有让他离开的道理。”

如果耶律苏和只是入虞朝境内游玩,宗聿把他抓住可能说不过去。但眼下他是勾结虞朝的官员,意图颠覆虞朝的政权,宗聿多的是留下他的理由。

“那可需要派人盯着他?”唐诀问道。